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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彦卿在排练室自爆粉丝身份后,不知怎么的,两人的相处模式来了一个180度的转弯,彦卿不再收敛他对景元的喜欢,因工作碰面时,几乎像条宠物犬一般寸步不离地跟随着景元,下班后简讯也传个不停,哪怕景元已读不回也不气馁,再没有以往怯生生的模样。景元却失去了游刃有余的年上者气场,在彦卿的直球攻势前节节败退。
景元心里清楚,这是因为他心里有鬼。
而彦卿太坦荡了:
与景元总待在一处,是因为景元是他在首府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总喜欢往景元身上扑,是因为身为孤儿,从小缺乏家人抱抱,便喜欢与队友肢体接触。
录制单曲时,明明是五人的棚,却只与景元眼神交流,是因为他还不熟悉同期录制,只来得及与站在身侧的另一位主唱对信号。
在ep的pv里,对着景元专心唱情歌,那是v导演构思的演出效果呀。
……如是如是,面对每一个由队友、工作人员与记者抛来的问题,彦卿皆诚实地回答,神色平静,如果恰巧景元也在场,两人对上视线,便大方地笑一笑。
若不是知道彦卿的身世背景,景元准会以为这少年是个卖腐天才、营业大师,看客们最爱的并不是直球炒作、你侬我侬式的卖腐,而是这样欲盖弥彰、犹抱琵琶的队友关系,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留有解读与想象的空间,才是合格的cp营销。
但一个刚成年的、半只脚刚踏入娱乐圈的小孩,景元不相信他有这样的想法,就算有,也不一定能成功执行,毕竟他们是偶像、是歌手,不是演技大师。
景元只能将彦卿的行为模式转变理解为追星模式开启,彻底放飞自我了——毕竟,总不可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喜欢”,这世界上哪有这样巧合的事情,他暗恋的男性也喜欢他。
景元却不得不承认他的沦陷,排练室里的落地镜让他无处遁形,彦卿开口说喜欢他时,他看见镜中的自己,忽然意识到无数里描写人坠入爱河时的模样都是真的。
彦卿的出道舞台,夏日音乐节那日清晨起便暑气腾腾,户外露天下午三时的演出,景元在后台候场、用风扇对着面部直吹降温时,简直感到对歌迷朋友们有些抱歉了,他去找了场地的负责人,问他们是否能临时支起遮阳顶棚。
遮阳棚找来了,编导又给他们一人手里塞了一只大容积的玩具水枪。年上的四人都有点哭笑不得,只有彦卿兴致勃勃地抱着水枪比划,一脸谋划作战方针的模样,景元吓得忙叮嘱他上台再玩,别把舞台服化打湿了——因为是初啼亮相场,公司早就约了大量的娱记多机位拍照,要是弄得一副落汤鸡的模样,被符玄骂死不说,还会成为永久黑历史。
五人登台的刹那,景元说不出是声浪还是热浪更冲击,台下密密麻麻站着几百号乐迷,都热得有些精神不振,却在偶像出场时瞬间复活,脸上焕发着熠熠光彩。景元看到这幕也很振奋,他喜欢他的工作,就是喜欢这种由音乐将陌生人连接起来的瞬间。
媒体们全站在人群后部,给予了音乐节观众充分的尊重,也默契地都没有用闪光灯。
云在高天的舞台同样使用较少的灯光效果,更尽量避免直接向景元所在的方向打光。以前白珩在时,舞台的聚焦便是她,而现在则换成了彦卿。景元站在彦卿身后的阴影中,按下键盘上的中央c,呼出和声部的第一个音节。
彦卿真是有一副独特的好嗓子,景元很情愿地承认,为他和声是一种享受。台下的歌迷们显然也很赞同,一首歌结束,尖叫喝彩声不绝。
五人热唱近一小时,从新发行的ep唱到十五年前的出道主打,压轴曲却出乎预料地,以本次ep中彦卿的独奏曲目收尾。
贝斯吉他都压住弦,只有应星的鼓点与景元的键盘为他伴奏。
台下倏然都静了,玩pogo的人群改成手挽着手、勾肩搭背地随节奏摇晃身体,景元一边弹琴,一边可惜夏日太阳落山太晚,偏偏这首曲子有点月上柳梢头的气质,是完全没做到此曲应此景。
彦卿吹完最后一个音节,深深鞠躬,景元看他背影呼吸幅度很深,还以为他激动得要哭了,却不料彦卿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水枪,对着台下观众就是一阵乱呲,台下观众也有不少在场内购买了设备,便开始反击,于是其余四人也加入战局,工作人员急急忙忙地跑上台来撤走乐器。
彦卿玩得很尽兴,最后一次正式致谢,差点没笑场。
景元几乎浑身都湿透了,他的粉丝不怀好意,在他举起水枪的那一刻便对着他猛喷不止,彦卿见状,也快乐地调转矛头、火上浇油,借着距离优势袭击景元的后颈。
过几天还有演出,一行人落汤鸡一样裹着毯子回酒店。
音乐节开在一片森林的边陲,已经不算是首府下辖的区域了,周围则全是联盟级别的保护林,只开了一家做徒步客生意的酒店,便再没其他东西了,连奶茶都没得喝。艺人们和歌迷们全都被迫挤在一处,苦不堪言,一到晚上全是跟踪艺人的私生饭蹲守在走廊上。
彦卿在台上玩得很开心,一回酒店就哼哼唧唧的,脸也有点发红,衣服也没脱,躺在床上说难受。
房间紧俏,连云五的成员们都住的是双人间。景元自然是和他一间,从卫生间里换了干净衣服,出来就见彦卿这副模样。
景元判断他是中暑了。初舞台为了视觉效果,故意让彦卿穿了长袖礼服,带一点燕尾,糅合了罗浮传统元素进去,剪裁也更方便行动,以显得不那样严肃,却根本不适合这样的天气。虽然乐队表演不用跳舞,但主唱在舞台上引导观众oshg,还是很消耗体力的。彦卿没有经验,几乎全程是景元在调动现场气氛,但唱到快节奏的曲目时,彦卿几乎就没停下过,配合台下circlepit的旋转方向,一直在舞台上来回跑动。
景元将中央空调打低,开窗通风,外面就是森林,太阳西斜后,倒是十分凉爽,只可惜蚊虫也十分多。
景元给彦卿脱衣服。舞台服装为了能在曲目间快速换装,倒是做得很容易穿脱,没几下,彦卿就被景元扒了个精光,只剩一条贴身的短裤。
景元呼吸一窒,赶紧将打湿的浴巾盖在少年身躯上。
他去阳台上打电话给彦卿的助理,让他想办法找两瓶冰过的电解质水送来。
彦卿很难受,平躺着任由景元为他擦身体,嘴里叽里咕噜的,景元听不清楚,凑上前一听,却听见彦卿在喊自己的名字:“景元哥哥,我好难受……”
助理挺能干的,不知怎么在这只有鸟拉屎的地方找到了电解质水,放在平常酒店里装香槟的冰桶里,送到景元房门口。
景元不用开门就知道走廊上起码蹲着三个歌迷、两个狗仔,便让助理去隔壁房间,从阳台上把东西递过来。
彦卿靠在景元身上、半坐着用吸管喝了点水,终于缓过来,盯着景元裹在真丝睡裤下的大腿看。
景元:“……?”
彦卿:“有虫子。”
景元低头一看,大悚,他是城市里长大的,见过的虫子无非蚊子与蚂蚱,天牛都少见,赫然看见一只手掌长的米色多足虫趴在自己大腿上,浑身冒鸡皮疙瘩,差点叫出来。
彦卿很镇定,弯腰抄起拖鞋,“啪”一巴掌上去,举起来给景元看:“死了。”
景元强作镇定,扭过头去:“这是蜈蚣?”
“草鞋虫啦,没毒的。”彦卿丢了拖鞋,张开双臂往景元身上扑,“你居然会怕虫子?”
景元不知道“草鞋虫”是什么,搜了一下,才知道就是蚰蜒。
彦卿趴在景元背上,景元挣了一下,没挣开,便任由彦卿搂着他,他脖颈上有些汗,彦卿的手臂上还带着冰凉的水汽,两人的肌肤紧贴,根本分不清湿意是哪里传来的,就像他们俩的关系一般,有些不清不楚的。
第二天,彦卿中暑这事还是被传到了网上,连带着景元与他同住一房的消息,有模有样地被编排了一通,读得景元纠结又甜蜜。
彦卿的出道之旅顺利落幕,景元进入个人专辑的最后准备阶段。自从他顺从自己的心意、直视自己的欲望后,便在创作的疆场上无往不利。这或许是个非常俗气的说法,但景元觉得,彦卿就像是他的缪斯一般,让他重新感受到了恋爱的美好……尽管他们俩还八字没一撇,只在八卦与cp粉写的同人文里有过深入交流呢。
制作人也察觉了这一点,问了几次他是不是恋爱了。
或许是因为这种情绪很真挚,在听众间引起了共鸣,景元迎来了他事业的第二春,专辑甫一发售便横扫联盟各大榜单,巡演门票票价也随之水涨船高,公司不得不与警方联手整顿黄牛。
个人巡演中盘时,组合巡演也进入规划期,景元分身乏术,每次出现在排练室时都脸色不佳,但他一见到彦卿便没了脾气,成员们与工作人员都察觉到这点,便经常顺水推舟地差遣彦卿去与景元沟通。
景元又开始教彦卿弹琴。公司拒绝为彦卿安排器乐课程,觉得彦卿要学的东西已经太多,一个乐队也不需要两个键盘手:每周三次的声乐课以外,彦卿的学籍转到首府,从春天起又要继续高中的课程,虽然挂靠的是艺术特长生为主的一所高中,讲究宽进宽出,各人凭本事考大学、混圈子,但他至少得去参加期中、期末考试,才好拿到毕业证。
彦卿十分伶俐,又是自愿跟着景元学琴的,进步十分迅速。景元经常与他在琴房待到深夜,研习指法,又谈论作曲家的生平,以及每首歌曲的时代背景。景元知道他不算一个好的钢琴老师,毕竟他自己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接受过师范教育,音乐学院里人人会弹琴,他便是那样的大众水平罢了。
景元心里已经完全没有对彦卿的嫉妒了,只有对他才能的欣赏。
两人的关系却没随着日夜相伴更加贴近——哪怕组合巡演期间,他们俩几乎形影不离,同吃同住,从声乐到器乐排练皆成双入对,几乎连工作人员都在暗暗嗑cp、打趣两人像是热恋期的小情侣。
不过这也在景元的预料之中:他们俩已经是好友了,还想怎样?
他本就不奢求更多,同在一个组合这件事,已经保障了他和彦卿的关系长长久久。总有同行以为,退团就能摆脱偶像的身份、也斩断与队友们的联系,其实不然,就像哪怕与生身父母断绝了法律上的关系,血脉仍会提醒你的出身——娱记永远会说起你“x组合前成员”的身份,而看客们只会变本加厉地剖析、你与前队友的情感纠葛,爱也好,恨也罢,登上舞台的那一刻起,人际关系就不再是属于自己的私密财产。
景元几乎笃定:他们不会做恋人,却会比恋人更亲密,同甘共苦、风雨兼程,说的就是他与彦卿的关系。
遗憾吗?自然是有些遗憾的,但人生哪得事事顺遂呢。
彦卿加入组合第二年秋天时,一手带大他的保育员意外离世,他暂停了一切工作,回到遥远的家乡奔丧。
景元其时正在拜访隔壁州的希望小学,他每年通过公益组织向当地捐献一百来万,却还是头一次亲眼监督——或曰见证一下他的金钱带来的实质改变。
电话里彦卿说话的声音都哑了,景元还从未见过他这般低落的模样,这让他感到陌生。
披星戴月,景元匆匆结束他的行程,连夜赶赴彦卿的家乡。
公路两侧全是崎岖的山岭,梯田开凿至半山腰,山脚下是破破烂烂的平房;秋稻丰收的时节,田地里许多劳作的农民挽起裤脚佝着腰,对乡道上飞驰而过的车辆充耳不闻。
景元倚着车窗玻璃看风景,忽然觉得他一点也不了解彦卿,曾经有的,只不过是一点居高临下的怜悯。
彦卿见到他时却很是惊喜:“你怎么来了?”
景元没法说顺路——这地方,绝大多数首府人一辈子都不会踏足,只能如实解释,他这是投资人检查成果来了。彦卿听说景元资助了隔壁州的学校与学生,表情有些古怪,景元却以为他还在悼念,并没有深究。
亡故的保育员也是孤儿,在育幼院长大,去大城市读了大学,又回到育幼院来,抚养、教育下一代经历同样命运的儿童们。因此,参加葬礼的人只有来自育幼院的人们,景元觉得有些奇怪,一个工作十几年的成年人,又读过大学,怎么会一点学校里与社会上的朋友都没有呢?
但灵堂庄严肃穆,遗像上,那个有着可亲笑容的陌生人静静注视灵堂内哭泣的人们,景元搂着彦卿的肩膀,觉得他好像快哭断气了,并没有机会问出口。
吊唁第二天后才出殡火化,景元想去县城里找间宾馆住,彦卿却说九月正是泥石流高发的月份,让景元别忙了,开半路车砸了可没处哭去。
彦卿在家乡的容身之处只有育幼院,于是他牵着景元的手,做贼一般溜进了生活区,溜回了他曾经的“家”。
景元下意识压低了说话声:“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
彦卿从背包深处翻出钥匙开门,赶景元进去,又是一番张望,这才跟着进去,立刻将窗帘拉上了。
“这里是宿舍,你不是育幼院的人,理论上不能住这里。”
他边说边从书桌下拖出板凳,示意景元坐下,自己则坐在桌子上,双腿一晃一晃够不到地面,便踩在凳面上、景元两腿之间。
景元立刻有了反应,尴尬得要死,站起身来假装打量屋内陈设,实则整理裤子:
一桌一床一椅,一座双开门木制衣柜,两只塑料整理箱,一盏台灯,便是全部家当,卫生间是整栋楼公用的,澡堂更是每周只有一三六的指定时段有水,果真像是学生宿舍一样。
景元又看到台灯上贴的几张卡通小黄鸡贴画,以及彦卿一笔一顿的认真字迹:“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景元不禁笑了起来,好像忽然瞥见了少年彦卿生活的一角,但他又疑道:“这是你的房间?他们还给你保留着?”
彦卿再过半年不到就要过二十岁的生日,景元哪怕再不了解福利体系,也知道育幼院只抚养儿童至成年。
“长大后却也离不开育幼院的人是很多的。”彦卿还坐在桌子上,“……你觉得人一满十八岁就能脱离父母吗?“
“我只是以为,这样不合联盟规定。“
彦卿不理会景元:“——既不用他们的钱,也不动用他们的社会关系,不住在他们的房产里,遇到报考大学、入职底薪这些社会经验性问题,也不向他们求助?”他双目灼灼望着景元,“我知道你不理解,但你是个善良的人。”
景元承认,彦卿说得有道理。当今社会,要想脱离世代性的贫困,成年后立刻去工作是不可行的,那样只能做一些没有发展前景的、随时会被其他人或机器取代的工作,而育幼院如果只抚养这些本就比同龄人少了竞争优势的儿童们到十八岁,更是在变相剥夺他们的机会。
彦卿以为景元不理解,又道:“我要是读高中时没买那台手机,大概也不会听我老师的,去读什么艺校——没有钱,而且搞艺术在我们这里人看来,并不是什么正经工作,不稳定,养不活人,不如去大城市打工。“
景元心中充满了幸运者的愧怍,言语却是无力的,便过去轻轻抱了抱彦卿:“抱歉。”
彦卿便自然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就像景元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脑补的,像一只撒娇的雏鸟。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彦卿带景元去镇上唯一的面馆吃晚饭。饭后天已经黑透了,乡下生活淳朴,没有任何夜生活,横竖无聊,两人便早早回彦卿的小房间休息。
只有一张床一套床上用品,两人紧紧挤在彦卿那张有点年头的棉被下,景元用换洗衣物垫在脑后躺着,让彦卿睡他自己的枕头。
彦卿翻来覆去睡不着,景元更是如此,心跳如擂鼓。他掏出手机在黑暗中玩三消游戏,彦卿却忽然道:“这里电压不稳,手机省着点用。”
景元只得放下手机,平躺着看天花板,百无聊赖,努力入睡。
窗外虫声啾啾,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温柔地洒在彦卿的小床上,也洒在景元的发梢间。
彦卿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动静,转了个身抱住景元:“骗你的,这房间我成年后便每个月交着租呢,电少不了你的。”
景元于是继续玩游戏,玩了没几下,果然还是断电了,噗嗤一声,他起先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还是彦卿用手指戳了戳他的侧腹:“别玩了,停电了。”
景元一脸无语,扭过头看彦卿,抓住他乱戳的手指。
彦卿却问:“后天我带去你县城玩?”
就好像他知道景元一定会留下来陪他一样。景元很受用,却还是轻轻拨开彦卿的胳膊:“你又知道我不用回首府工作?”
“我看过你的行程表了。”彦卿也不纠缠,翻了个身,“而且如果我说,想要景元哥哥留下来陪我,你一定会留下。”
次日,两人按照当地治丧习俗起了个大早,却又无事可做,因为早起本是要抬棺送去山上下葬,哪怕脚程快的老手,也要走上个大半天;但现在都是直接在殡仪馆火化,省略了这一步,于是只能去灵堂里坐着干等。
彦卿去与吊唁的宾客们寒暄,还有不少育幼院的小孩子也过来了,也不知是谁的主意。许多小孩还不懂事,还不会走路的张嘴在灵堂里哭,大一些的又坐不住,开始吵吵闹闹地玩猜丁壳。彦卿就像个成熟的大哥哥一样,一边叫着孩子们的小名,一边让大一点的孩子带小小孩出去等,他给孩子们一人发了十块钱,让他们去街对面买糖吃。
景元没睡好,一是认床,二是彦卿房间的条件太差了,山区潮湿,睡得他浑身发痒,起了一片疹子。好在周围没什么认识的人,更不可能有八卦媒体,景元便打着哈欠坐在门口晒太阳,间或抓抓胳膊与后背,像一只慵懒的大猫。
火化安排在正午十二点,这样的时间,一般家属该有意见了,过了十二点,阳气就开始减弱了,因此民间的说法,一般要赶着上午火化。
但因为死者是孤儿,与殡仪馆接洽的全是同事,来治丧的人群也都淡淡的没什么意见。彦卿和有几个小孩是被死者带大的,但年轻人又都不迷信,于是便定了这么个时间。
彦卿捡骨时又开始哭,骨灰盒都拿不稳,景元想帮忙,但终究隔着一层关系,他不介意,死者倒还不一定愿意呢,只能手足无措地、尴尬地站在一旁。
镇上的火化设备倒是挺新的,可能因为近几年才开始完全由土葬转为火葬,烧得很均匀,没有什么未焚烧殆尽的头骨或股骨碎片。
彦卿的手一直在抖,骨灰一捏全碎了,他愤怒地回头:“你倒是过来帮忙啊!”
景元得了首肯,于是戴上手套帮彦卿殓骨,确实不好抓,像受潮的面粉一样,看着是结块的样子,手指一碰、却轻易化成齑粉。
彦卿捡完又让剩下几个小孩来捡,年纪都比彦卿小,看来死者照料过的头一个孩子就是彦卿,也确实称得上英年早逝了。
孩童们象征性地捡了一些,骨灰盒便封盒了,寄放在殡仪馆,待到选定墓地再送去下葬,从此便又是诸多行政流程,也不再是彦卿的责任了。
去县城的大巴只有每天下午一趟,两人出了殡仪馆便回育幼院,与院长告别。
院长是个快到退休年纪的女性,看到彦卿过来,很是惊喜,拉着他家长里短叮嘱了半天,让他在首府好好照顾自己,又说云在高天的新歌很好听,育幼院最近每天叫早的铃声,用的是彦彦的新歌。
彦卿被说得不好意思了,景元站在一旁看着,快憋不住笑,却不料院长忽然一转攻势,又抓住景元的手,开始反复叮嘱他,让他好好照顾彦卿,又夸景元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
“我们对你很满意、很满意的啊!”院长用带着点口音的标准语喜气洋洋道,上下打量景元,“彦彦很喜欢你的,你好好对他!”
景元怎么听怎么感觉是丈母娘挑拣女婿,但还是礼貌地道谢,又承诺他会好好照顾彦卿。
去县城的路上,彦卿一直都很高兴,轻轻哼着上个月新发售的单曲,根本看不出来几个小时前才大哭过。
景元看着彦卿,心里忽然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彦卿不会真的也喜欢他吧?
县城里便现代化不少,大巴站里的卫生间都配洗手液与干手机了,出站后外墙上还有云在高天新单曲的广告。
景元本想住靠近高铁站的旅店,彦卿却说那里很偏僻,景元也担心人员流动大、小偷猖狂,便住在了靠近县城中心的、当地最好的一家星级宾馆。
在前台办理入住时,工作人员认出了他们俩。彦卿的出生地行政上属于县城的辖区,县城便也将他当成鸡窝里飞出来的小凤凰鸟宣传,搞得当地男女老少、哪怕对云在高天不感兴趣,也记得彦卿的模样。
彦卿用民族语言和工作人员交谈,景元这下一个字都听不懂了,只得掏出证件,拎着两人的行李,站在一旁看手机:为了省电,开了一天多的飞行模式,里头的工作讯息多得他开app时都卡闪退了。
彦卿忽然朝他看:“她说套房只有大床了。”
景元说:“那就标间。”
彦卿忽然嘲笑道:“标间的条件还不如育幼院呢,你这城里人睡得惯?”
景元只得道:“套房吧。”
简单整理行李,又分别洗了个澡,两人去街上觅食,县城里的选择就多些,除了面馆,也有小炒和烧烤,最多的却还是火锅店,虽然是高原山区,却还是湿热气候,因此火锅成了日常吃食。
彦卿也乐得带景元去吃火锅,故意没点带清汤的鸳鸯锅,景元很快便被辣得直流眼泪,捂着鼻子、摆手示意彦卿去冰柜里拿豆奶。
彦卿将豆奶拧开递给他,脸上带着恶作剧成功的表情:“我们这儿吃饭就是这个口味,和曜青有点类似。”
景元喝了半瓶豆奶才缓过来,瘫在椅子上擦汗:“难怪你从来不在首府吃罗浮菜。”
“是啊。”彦卿随口应道,却突然想起一事,掏出手机,给景元转了一千四百块钱。
景元没注意,自顾自继续道:“我还记得,有一年来这儿开演唱会——那是你加入之前的事情了——当地餐饮公司提供的工作餐,半盒都是辣椒,我要唱歌,干脆一口没吃,想着饱吹饿唱、饱吹饿唱,就这么给自己催眠……”
彦卿没说话,眼睛亮亮地望着景元笑。
景元继续吸豆奶,忽然看见手机上的银行短信提示,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我和你认识第一天,你带我去吃最贵的那家罗浮菜,我却临时变卦,害你被餐厅扣一千四。”彦卿说,“现在还你。”
景元莫名其妙,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没关系,早忘了,而且我们俩谁跟谁,你还不是……”
他想了半天,忽然意识到彦卿也不欠他什么,这一年私下出去吃饭都是互相请客,账根本算不清楚。
彦卿给景元夹了一筷子鸭血:“你记性确实不太好。”
景元假装生气,用手指着彦卿:“嗯?嫌弃我老是不是?”
彦卿摆摆手,让他快吃,景元吃了一口,又被辣哭了,吐着舌头喘气,猛灌豆奶。
饭后,两人吹着夜风,沿着马路慢慢走回宾馆。景元有种感觉,彦卿在家乡时,似乎比在首府要放松得多,性格也更活泼些。
夜里睡觉时自然是一张床,但至少有各自的枕头被子了。景元本想睡卧室外的沙发,刚躺下没两秒,忽然看见什么东西从电视柜上窜了过去,像是很小的老鼠,又像是很大的虫子,吓得他抱着枕头往卧室跑。
彦卿看着他嘿嘿笑,打开门一拖鞋甩出去,正中那乱窜的小强,他问:“还睡沙发不?“
景元忙道不了不了。
回首府的车票买了两天后的,彦卿说要带景元玩,不是嘴上说说,次日八点多就拉景元起来,去楼下吃当地特色的米粉早餐,之后又去逛县中心的市集。
市集上不少摆摊卖小商品的,像首府十几年前夜市上会有的场景,其中一家卖t恤帽衫手提包的摊位,出了不少云在高天的盗版服装,白珩的正脸特写因低质丝网印花而有些变形,景元看得好笑,心中又不禁有些怀念。
彦卿买了杯奶茶抱着,又问景元要不要喝,景元却说:“小心回去被符玄骂。”
高热量食物,都是明令禁止摄取的。
“你会和她告状?”彦卿问他。
景元拿彦卿没办法,一年多相处下来,彦卿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
彦卿又举起奶茶:“尝一口?”
景元便低头就着彦卿咬过的吸管喝了一口,一股奶茶粉勾兑的味道,像是他十几年上学时校门旁三元一杯的奶茶的味道,现在无论是他老家还是首府都不兴这种饮品了,而时间仿佛在这座小城有着不一样的流速。
市集尽头是县高职,景元认出校门,轻轻“啊”了一声,彦卿停下脚步,仰头望着他。
“怎么了?”
“我说来开过开演唱会,就是在这里开的。”
“进去看看?”
“不……这样不太好吧。”
虽然是周末,但校园里仍有不少留校的学生,成群的,抱着教科书走在行道树下,还有人提了市集上买的吃用,从两人身后急匆匆掠过,跑进校门。
彦卿却难得强硬起来,拽着景元的手往前走,景元最怕彦卿在外人面前和他拉拉扯扯的,只得求饶道:“松手松手,我去就是了。”
校园很开放,门岗压根不管社会人士进出,两人正大光明地进了校门。
礼堂就在校门旁边。正午时分,太阳有些刺眼,景元眯着双目仰头打量这栋建筑:“好几年前的事了,不过挺有意义的,有机会让公司再安排一场类似的巡演。”
“嗯,是啊。”彦卿也望着这座礼堂,曾经他觉得这是一座大而漂亮的礼堂,是他心目中“县城”该有的模样,如今再看,却觉得它既小又破,还没有首府随便一个什么商场中庭的表演舞台要大,连门楣上“礼堂”的“堂”字都掉了两点。
“什么‘是啊’,一脸怀念,说得好像你也参加了一样。”景元笑了起来,伸手呼噜彦卿的头毛。
“我是参加了啊。”彦卿轻声道。
“嗯?”景元没反应过来,接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来过那场演唱会?”
“嗯。”
“……也对,你说过你喜欢云在高天很久了。”景元感叹道,“我根本想不起来在观众席间看见过你,但这感觉还是……很奇妙。”
“是啊,”彦卿道,秋风拂过,飘飞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表情,“我也没想过,有一日我能站在我喜欢的人身旁。”
景元有些不自在,轻轻咳了一声:“好了,回忆过了,走吧?别总赖在别人学校里。”
彦卿却说:“我去上个厕所先。”
说完,他轻车熟路地上前,推开礼堂大门,右转进卫生间。
景元愣了两秒,发现周围学生都在偷偷打量他,还有些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显然下一秒就要冲上前来要签名了,他只得也跟进了礼堂,站在大厅里等彦卿,然而,不一会儿,几个大胆的学生也跟了进来,景元只得也进了卫生间。
彦卿在隔间里发了会儿呆,景元比他预料得还要记性不好,他都旁敲侧击到这个份上了,景元还是没想起来他们确实有过一面之缘的事情,这使他很挫败,并且又纠结了起来:真的有必要让景元想起这件事吗?
他昨天才还了欠景元的钱,从此两个人就是真正平等的个体了,要是又让景元想起当初施舍给他食物的事情,这两不相欠的局面便又被打破了。
但这命中注定一般的初遇,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知情,彦卿心中又有些不忿,他终究是一个对恋爱尚有无数浪漫幻想的少年。
他在隔间里思考的时间太长了,门外传来景元的声音,有些担心:“彦卿?你没事吧?拉肚子了?”
彦卿忙开了锁推门出来:“我在这儿!”
景元看了看他,没说什么,站在洗手台旁安静地看彦卿搓洗手液。
彦卿意识到景元的视线,皱眉道:“看我做什么?”
他直觉景元看他的眼神变了,多了一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爱意的温柔,以及许多他尚且不理解的情绪。
“看你好看,看你洗手慢——我饿了。”
彦卿只得在衣摆上揩干手指,匆匆忙忙出门去。
景元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吃火锅了,彦卿也不强迫他,带他去校门口吃家常炒菜。彦卿说本地话,景元说标准语,服务员上来便将压了塑料膜的菜单朝彦卿递,彦卿却指景元:“让他点,他不能吃辣,我点的他不爱吃。”
服务员和彦卿都笑开了,景元也跟着微笑,沉默地浏览菜单,片刻后,手指点了点几样菜:“要这个、这个、和这个。”
服务员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先生,这个菜很辣的哇。”
“没事。”景元不看服务员,只看彦卿,一双丹凤眼笑得几乎像在勾引,“点给他吃的。”
彦卿被景元看得莫名其妙,双颊飞红,要偏过脑袋去看菜单,景元却将菜单还给服务员:“再来两瓶啤酒,一瓶豆奶。”
服务员走后,彦卿在塑料桌下踢景元小腿:“你到底点了什么?”
景元手掌捏住彦卿穿了短袜的脚踝:“别闹,穿的广云袖最新限量款,踢脏了不好洗。”
彦卿只得讪讪松了腿上的劲儿,景元又捏了捏他的小腿肚,这才放手。
周六中午食客不算多,除开他们这桌只有角落里一对学生情侣,不一会儿第一道菜就上来了,是外地人都吃不太惯的凉拌折耳根。
彦卿率先动筷子:“你点的很辣……就这?”
景元也搛了一点到面前的小碟里,一边在嘴里慢慢地嚼,一边笑眯眯地看彦卿。
第二道菜是砂锅蒸的整鸡,讲究原汁原味,只放葱姜配料,且不直接在炖鸡锅中加水,而是利用底锅内蒸汽冷凝的水珠滴落为汤汁,是高原十分出名的一道特色菜。
彦卿忍不住夸景元:“你还挺会点的嘛!这蒸鸡以往只有过年时育幼院里才会做,我都好久没吃啦!”
两人皆食指大动,喝了半锅鸡汤后,彦卿疑惑道:“这也不辣啊?”
景元闷头喝汤,用筷子拆鸡肉给彦卿吃,一言不发,眼角仍带有笑意。
到了正午,店里进来两批人,一批是生意人,上了二楼,另一批则好像是拍探店视频的,扛着两台挺值钱的单反,还有小型的收音麦。
后厨上菜的速度慢了下来,两人快将一整只鸡拆吃入腹时,第三道菜姗姗来迟。
彦卿兴致勃勃,服务员还没走过来,他就伸长脖子张望:“你点了辣椒炒辣椒?”
景元失笑:“我哪敢点这个?”
服务员放下手中淋了满满一层糍粑辣椒的菜肴:“茄子烧肉,您的菜齐了。”
闻言,彦卿有如触电,难以置信地抬头看景元。
景元伸手,用调羹翻了点辣椒下的茄子,吃了一口,顿时辣得鼻尖冒汗,开始猛灌豆奶。
彦卿愣愣看着景元动作。
景元缓了过来,将茄子连肉和辣椒舀进彦卿碗里:“我和你说过,这菜当年我一点也吃不惯——现在也是一样。所以我让工作人员给礼堂里饿肚子的歌迷小朋友送饭时,特意给他送了豆奶和饼干,但现在想来,这位小朋友八成是当地人,怎么会吃不惯辣椒呢?”
彦卿没动筷子,嘴唇颤抖:“不……其实有些菜对本地人也是很辣的。”
景元忍不住大笑:“原来如此!”
彦卿吸了吸鼻子,就着米饭猛扒了一口茄子,和着辣椒,忽然就落下泪来。
景元顿时手忙脚乱,又是抄起纸巾给彦卿擦眼泪,又像哄小孩一般连声安慰:“不哭不哭,现在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彦卿哭笑不得,露出一个扭曲的表情:“我这是辣的!”
景元又忙给他递豆奶。
彦卿举着豆奶道:“你看,我都说了,这就是本地人也吃不了的辣……嘶,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辣,下次再开巡演,千万别让这家承包伙食了。”
景元笑着点头,举了举杯:“敬缘分。”
彦卿手中的豆奶瓶轻轻撞上景元手中的啤酒瓶:“敬缘分。”
玻璃瓶碰撞,发出一声清亮的脆响,仿若多年前那次初遇掀起的波澜,终于在它的有了回响。
这年年末,景元难得回父母家过西历新年,无论组合还是个人都没在冬季开巡演,他见左右无事,美滋滋地请了一个月的假,从十二月初一直放到元旦公休结束。
景元问彦卿要不要来他家跨年。
去年冬天,整支团队都在为漫长的巡演作准备,从秋末一直到农历新年都没几天休息,景元心中念着彦卿无依无靠,却也没机会问出口。
彦卿的回复却让景元措手不及:“我要和镜流老师一起录综艺,就不去啦。”
和谁?镜流?还“老师”?她教过他什么,就成“老师”了?这是能随便叫的吗?上综艺?怎么没人告诉他?
景元差点一个电话打去质问符玄,忽然又想起他没什么立场,便打开网页搜索彦卿的名字,果然找到了节目组的宣传贴文,原来二人要给一款选秀节目做飞行嘉宾。
按照节目组宣传的说法,彦卿是初出茅庐的人间百灵鸟,镜流是乐器全能的知性姐系爱豆,景元尴尬得想笑,往下滑过九张高清宣传图,看到评论区,赫然发现除了兢兢业业控评的,还有一部分居然在嗑镜流和彦卿的cp。
景元顿时笑不出来了。
水军,这一定是水军!
景元自我安慰,并用大号评论并转发贴文,附上公式化的感言“期待彦彦评委和镜流评委的合作舞台与锐评????”,便迅速而熟练地切换小号,顺着嗑bgcp的评论摸瓜,一个个头像点进去查成分,研究是哪家买错了水军,却不料其中居然有不少是活人,还和嗑景彦的腐女吵起来了。
其中有个叫“无敌剑士123”的尤为活跃,几乎和景元一样闲,把每个嗑“镜彦”的评论都回复骂了一句,简直是火上浇油一般,搅得本来就一触即发的评论区立刻开启了cp大战,其中倒也不乏劝架的,嗑两方cp的都有。
但无敌剑士123置若罔闻,连发布于1分钟前的评论都不放过,又深谙网路骂战的精髓,不纠缠、只一击脱离,以一句“景彦99”作结。
景元想,这不是家里有矿、不用996的富婆,就是还没工作的小姑娘。
这么个热衷拥护他和彦卿组cp的粉丝,他可得点进去查查成分——果然,也是个小号,什么原创po都没发过,只偶尔转发某款大热开放世界rpg手游的抽奖文。景元只大略知道这款游戏,他年纪大了,不爱在小屏幕上玩这些花花绿绿的,玩得他老花眼都要提前30年发作了。
无敌剑士123的头像是个戴着翠绿贝雷帽的游戏角色,景元总觉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可能是在公司楼下的广告牌上吧,不然怎么叫大热手游呢。
景元被彻底分散了注意,不再纠结这世界上居然有人拆他和彦卿cp的事情,关闭了社交媒体。
景元休假前最后一次去上班,是去公司大楼摄像。
云在高天的官方账号除了在各平台发布v与演唱会幕后,每半个月还会更新一支十几分钟的影片,算是网路团综,主题从团员们一起吃饭聊天、到桌游与短途自驾,不一而足,总之是在不难为团员们的前提下,进行团队活动,让歌迷们在没有新单曲专辑时也保持黏度、团魂燃起,嗑cp也有的放矢。
虽然每两周才放出一集,拍摄时却常常是一次性拍上几个月的份,毕竟各人都有个人行程,聚少离多,调度不易。因此,虽然身心是轻松的,不必像做团外节目或直播节目一样谨言慎行,对体力的要求却也不算低,从清晨六点一直拍到深夜的事情也不少见。
团综的主题则一般由负责新媒体运营的工作人员遴选,交由团员们过目,起码过半数同意,企划才会进行下去。
因为临近圣诞与西历新年,这日的拍摄便围绕“礼物”开展,要求每位成员在有限的时间内为另外四人各挑选一件礼物,交给工作人员统一包装,收到礼物的人再开盲盒一般,根据自己对成员的了解,猜测收到的四件礼物分别由谁赠予。惩罚与奖赏自然也是有的,猜中最少者要用猜中最多者的惯用乐器,在下一期团综的开头自弹自唱云在高天的最新单曲。
景元最先拍摄,工作人员塞给他一个瘪瘪的红包。景元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张一千块钱的纸钞,这就是购买礼物的全部资金了。
指定的购买地点,则是公司斜对面的高档百货大楼。景元嘴角抽搐,心想这商场里一间t恤都八九百,有什么可买的?
工作人员看出他犯嘀咕:“这也是综艺性的一环,好好利用手头资金哟~”
景元沉吟片刻,先去地下层的进口超市买了两支专门煮热红酒的甜红,又去地面层买了护肤品一套,最后去女装层挑了一条纯浮羊毛的围巾。
他很上道地对着镜头展示自己的成果,卖了个关子:“我先不公布答案,各位观众也来一起猜下,这都是送给谁的礼物吧。”
摄影师兼后期不禁在相机后朝景元比了个大拇指。
景元将红包还给她:“还剩十几块钱,你们拿去喝咖啡吧。”
摄影师便将红包插在相机包侧袋里,这时下一个成员已经过来了,丹枫朝景元招了招手:“好玩吗?”
景元点点头:“好多年没逛过商场了,没什么人,东西还挺全的。”
外头开始飘雨,细细密密的,裹挟着一股凄凉的深秋气味,穿过商场尚未拉起厚重防风帘的推拉门,直刮进每个人的心口里。
景元将礼物交给对接的工作人员,穿过地下通道,回公司休息室待机。
休息室里还是吵吵闹闹的,景元推门进来时,应星不知去了何处,只剩彦卿与镜流坐在地上,研究下午拍摄时要用的桌游道具,六边形的拼图地块、棋子、骰子、卡牌,散得满地都是。
“不行,字好多,我晕字了……”彦卿将说明书丢给镜流,“镜……大姐姐,你上过大学,你来读。”
镜流被这称呼吓得一抖,却没说什么。
景元没注意镜流的反应,望着彦卿,喊他名字:“彦卿。”
彦卿背对着房门,手里捏着桌游里的小道具,正玩得专注,没注意景元进来了,吓了一跳,几乎是从地面上弹跳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景元挑眉:“打扰你们了?”
“没有呀……”彦卿打量景元脸色,忽然不知所措起来,望向镜流。
镜流置若罔闻,专心研读桌游说明书。
景元沉默俯视身前的彦卿:“不想让我进去,嗯?”
两人贴得极近,鼻息交错,彼此能闻见对方早上出门前喷在耳后的古龙水的淡淡香气。
彦卿垂下眼睛,退开一步,让景元进门。
景元一身寒气,越过彦卿,长腿阔步进里屋关窗。他脱外套时,听见外头镜流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来:“大概就是……对,你要升级骑士来保卫……货物……”
景元探出头来:“不对,城墙只能建在城邦之下。”
彦卿与镜流都抬头看他,景元坦然道:“以前读大学时校园网太慢,和室友玩过不少桌游。”说着,他上前坐在彦卿身边,“我教你。”
他从彦卿手中接过混得乱七八糟的方片木条,在拼好的棋盘上摆了几个示例,以问代答,让彦卿先按照镜流解说的规则去获取资源及建设据点,之后景元再纠正他。
景元腿长,屈着腿坐在地板上,颇有些别扭,膝盖与彦卿穿着牛仔裤的大腿贴在一处,肌肤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十分暖和。
“懂了?”
“完全懂了!比说明书清晰太多了!”
彦卿的双眼闪亮亮。
镜流插不进话,更没有做电灯泡的癖好,颇有些无语,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打量这对狗男男。这时应星回来了,带着从食堂搜刮的甜点零食,镜流便跳上沙发,盘膝而坐,与应星分享一碟鸣藕糕。
景元两次提高嗓门,说话声都被两人咀嚼鸣藕的声音盖过去,彦卿见状,不禁笑得东倒西歪。
正当他还想抗议时,丹枫回来了,彦卿只得离开休息室,去对面的商城接力拍摄。
景元上次回父母家还是为了参加弟弟的婚宴,再上次则是前年过年,短暂地在家吃了一顿年夜饭后,年初一他便回首府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