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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贺乙大约是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十分熟练地从后背环住他的腰。

秋旭于是清醒着,一根一根地掰开贺乙放在他腰上的手指。

贺乙没什么反应,任由他掰开,他们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其实一直没什么话,秋旭是不愿意纠缠,而贺乙虽然乐于戏谑调侃,却从不给出哪怕一点像样的承诺。

两个人都吝啬得很,像谈判桌上斡旋的奸商,即便是在最欢愉时,也吐不出半句讨巧的话。

这晚之后,二人心照不宣。

秋旭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见贺乙在收拾东西,他拿着一些零碎的日用品往包裹里塞,包裹不过两个巴掌大,秋旭起床时他就在塞,秋旭出门时他还在塞。

其实满打满算也就住了一礼拜,没什么好收拾的。

秋旭暗松一口气,不论如何,总算送走了这尊大佛。

这本该是件值得高兴的好事,但秋旭总感到心神不宁,像是夏日里无数蝉鸣聒噪,心房被万千蝼蚁啃食,随着一角的缓慢崩塌而惴惴不安。

“师兄,这个数据是不是记少了一位?”实验室里学弟提醒他。

秋旭赶忙道歉,还没来得及修改,他的手机就响了。

秋旭不好意思地朝学弟笑了笑,接起手机。

他以为是赵蕴雪,她流产后刚出小月子,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但接通后发现不是,电话那头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喂,是旭哥吗?我是周一鸣。”

周一鸣。

秋旭从记忆的流沙里捡起这个名字,还没来得及寒暄,那边就急切地直入主题:

“大哥他住院了,就在b大附属医院。你要不……有空来看看?”

秋旭接电话时就在b大附属医院的实验室里,挂了电话火急火燎地就去门诊部问情况。

周一鸣和以前一样爱添油加醋,电话里说得好像贺乙得了什么药石无医的急病绝症,时日无多了似的;

其实不过是骨折,还是脚趾骨折,没有错位连手术都不需要,简单缝合后以他的身体素质最多一周就能出院。

给贺乙诊断的医生恰好是秋旭诊断学课程的老师,人又是个健谈的,见秋旭面熟,免不了多唠嗑几句:

“这人是你朋友?说是打篮球不小心撞的。你看看,他这受伤又不严重,回家养养么好了,非要住院……”

“咱们三甲医院的医疗资源都是很宝贵的,外面多少人排队等着呢,还什么‘有钱住得起’……这是钱不钱的事吗!你再去劝劝他……”

秋旭谢过老师,刚要走,老师突然拦住他,甩过来一张x光片:

“你朋友拍出来的,既然是我的学生,那你看了告诉我,这个病变部位具体名称是什么啊?”

……

秋旭打听完病情,本打算直接回实验室,但稍作考虑后,还是往病房走去。

贺乙住在这家公立三甲医院的病房里,像被塞进一件不合尺码的童装。

他一米八几的个子,躺在宽不足一米的病床上,两侧的护栏将他绑得严严实实。

连一旁的床头柜都显得拥挤——上面摆满了各种高级的水果、补品,先是把果篮堆高,堆不下的就扔在地上,再放不下的就占用隔壁床铺的空间。

隔壁床的病友大概是个好说话的,可惜他去化验了,秋旭没见到。

他穿过散落一地的补品礼盒,毫不客气地拉开凳子,在贺乙床边坐下。柜子上摆着一把水果刀,他顺手就拿来削苹果。

这些进口苹果漂亮得如同打磨过的艺术品,连表面的花纹都雕刻得很有层次。

秋旭很认真地削着苹果:“还记得吗?你以前说我是‘克爹克妈的丧门星,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

他说得极其平静,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你说的一点没错。”

剥离的苹果皮垂落下来,拉成长长的螺旋,犹如散开的黑白胶片。

“你当然有资格这么说,你和我不一样,你从小生活优渥、家庭美满,在这样温馨的环境下长大,你应该比我更懂得爱、温情这些词的含义才对。”

苹果削好了,秋旭抓在手里,贺乙抬眼盯着它看,又或许是盯着秋旭看,谁知道呢。

秋旭神态自若地咬了一口苹果:“至于我对你,说不心怀芥蒂是不可能的。”

“虽然你说我是丧门星、是野种,克爹克妈,但你也应该知道——”

“至少,我亲爹的死,和你爸脱不了干系。”

“我说这些并不是要追究什么,贺伯伯是个好人,对我有养育之恩;再者,即便我真要翻这几十年的老黄历,也计较不到你头上。”

“他是他,你是你,你那时候才多大。”

“总之,你是一时兴起也好,找乐子也罢,到此为止吧。”

“我从以前开始就孤身一人,也曾寄人篱下了很久,现在日子才刚有点起色,因此想要追求一点积极向上、一些符合普世价值观的生活和感情,然后普通地、安稳地度过这一生,并不想陷在那些往日的泥潭里。”

贺乙觉得可笑,原来他在秋旭眼里是个急于摆脱的泥潭。

秋旭啃完了苹果,干净利落地把果核扔进垃圾桶。果核下坠,发出“咚”的一声,如同审判席上一锤定音。

他站起身,瞥了一眼满地的补品:“这些东西是周一鸣买的?他也是一番好意,但补品毕竟不能当饭吃。你出院之前我都会来给你送饭。”

贺乙见他要走,坐起身一把拉住他,他找到秋旭话语间的漏洞,这漏洞寄托了他不为人知的希冀,他问得很直白: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上床?”

秋旭坦率回应:“是我错了。”

贺乙忽然笑了,主动松开了握住秋旭的手。

贺乙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然而秋旭没给他这个机会,他的手机响了。

秋旭这天从醒来时就感到惴惴不安,想来昨夜白昼似的月光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总是有意外忽然降临,一个接着一个,如同他多舛人生里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的坎。

这回真是赵蕴雪。

秋旭轻吐一口气,调整状态,点了接听键,他对女生向来都是温和的,对赵蕴雪更是如此,仅有的那点脾气也如同参与了某种化学反应,倏地化作气体消失。

贺乙只听见电话里传来清脆的女音,说的什么却不清楚。

秋旭原本生硬的语气蓦然变得柔和,脸颊上也多了一丝笑意,他略回应了几句,便扶着手机径直离开了病房,像是有意避开贺乙似的。

贺乙不自觉地用力竖起耳朵听,他背部紧绷,从脊椎到大脑拉成一根弦,一只手抓着床单,几乎把床单撕烂。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有听到,秋旭于他而言犹如山间雾霭,他根本抓不住。

秋旭如约每天过来给他送饭。他的手艺不错,也不知天赋异禀还是孑然一身惯了的缘故,这饭菜的滋味竟不比店里逊色。

他在送饭的第一天就把旁边的周一鸣馋得直抽鼻子,自那以后,秋旭便也会把周一鸣的那份捎上。

只是这饭香却只停留在贺乙的舌尖,再往更深处去的、那种沁人心脾、浸润肺腑的就没有了。

他机械性地咽下每一口饭,试图在里头寻找一些能够刻骨铭心的东西,但是没有。

如同夏日转瞬即逝的暴雨,秋旭的态度又回归了沉寂。

秋旭默默地送饭又默默地回去,袒露心扉的机会就只有那么一次,结束了便没了。

倒是苦了周一鸣,他既舍不得好饭好菜,又受不了这两人之间的微妙又尴尬氛围,每次一到饭点就自觉地拿个小碗盛点菜,在病房门口解决。

他脸上的巴掌印还没完全消退,就半戴着口罩,蹲在墙角狼吐虎咽地往嘴里扒饭。

这么被护士撞见好多次,以为他是哪个病人家属,因经济拮据住不起旅馆、吃不起食堂,不方便告诉病人,还好意提醒周一鸣去当地申请医疗补助。

秋旭每天中午十一点准点过来,但是在出院前一天,贺乙一直等到十二点多还没见到人影,他就明白:

秋旭不会来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贺乙的心也一点点地往下沉。

秋旭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和他撇清关系、一刀两断;

可这突如其来的分别就宛如过去的重现,让贺乙联想到许多年前他也是以这样一种失约方式离开。

贺乙感到愤怒。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愤怒都是他在秋旭身上体会到最多的情感。

抛弃、背叛、失序,他忍受不了任何脱离掌控的东西,自秋旭第一次离开他起,贺乙就觉得——

他是恨秋旭的。

他无法原谅,因此要用报复让秋旭尝尝背叛的恶果。

周一鸣倒是无所谓,虽然少了一顿美味有些可惜,但一次失约也没什么大不了,或许是秋旭有事忙忘了呢?他从不往深处想。

比起这些弯弯绕绕,他这时候正为贺乙即将出院而感到无比高兴。

为了照顾贺乙,他已经被迫在这儿坐了一周的牢,江南本就阴湿,再待下去他身上都要长青苔了。

周一鸣驼背坐在看护的椅子上,哼着不着调的歌,一只手随意地收拾着日用品,另一只手划拉着手机,扫视着各式各样的外卖,问贺乙:

“老大想吃点什么?”

贺乙没理他,自顾自地从床上坐起来,他虽然能下床走了,但脚上还穿着固定关节的支具。

周一鸣立马直起身,伸出胳膊要扶他:“小心点,老大要什么和我说就行。”

贺乙说:“我不走。”

这话饶是周一鸣听了都震惊:

“可是……老大你现在康复得差不多了,出院的单子也签了,咱们没理由留在这儿啊。”

他想了想,又说:“这公立医院破规矩实在太多,环境设施也不行,你要是喜欢b市,大不了咱们再回酒店包个房,多住几天玩玩也行嘛。”

贺乙坐在床边,俯下身,将脚上的支具解开:“不想让我留在这儿是吗?”

周一鸣还没想好怎么回应,贺乙已经站起来了。

他抬起受伤的脚,突然狠狠地往铁制的床角上撞,那病床被撞得瑟瑟发抖,发出尖锐的悲鸣。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他缝合的伤口在强烈的冲击下爆裂开,艳色的血几乎淌满整个脚掌,溅落到地板上、床角上,星星点点的到处都是,好像在制造什么凶杀现场。

周一鸣平日里最怕疼,隔壁房小伙子换药常常传来杀猪似的哀嚎,他听了都要抖两下,这时贺乙发起狠来,他更是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他下意识地去看贺乙的表情,贺乙脸色苍白。

尚未痊愈的伤口受到二次伤害,正常人都会疼得龇牙咧嘴,贺乙当然也不例外。

但他咧着牙的模样又好像在笑。

贺乙扭曲地笑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周一鸣却听得清楚。

他说:“我偏要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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