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节
前面说过,楚国之所以崛起,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们对于周王室的那一套所谓的“周礼”最是不屑一顾的。
分则弱,合则强。
这就是楚国总结了周邦之所以迅速衰弱的原因。
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既然有了周人的前车之鉴,那如今李然还反过来推销他们那一套早已是验证过是“失败”的经验,又是何居心?
更何况,就他们楚人本身而言,其实也是不乏有此类的经验教训的。
想当年,成氏和斗氏便是楚国的两大世袭贵族。若不是他们的先君楚庄王能够力挽狂澜,将成氏和斗氏这两大若敖氏的大族给清算干净了,他们楚国又何以是能够强盛至今呢?又何来的逐鹿中原,以为天下盟主呢?
所以,伍举对李然的这一番“因循善诱”自然是不会赞同的。
“呵呵,我李然又何曾说过,楚人若遵了周礼,那便是意味着楚人不如周人了?此真为大大的谬误也!”
“然只是说,若是以楚王如今这般的骄奢,只怕是会有失天下之人心!又如何能够远摄诸侯,以为盟主呢?”
李然的一番解释也可谓十分清楚。
楚国的整体战略目标肯定是要制霸天下!而且,历代的楚王皆是以此为志向的。
而楚国若想要继续以此为目标奋斗,那么“周礼”便是他们现如今跨不过去的坎。
不管你楚人认不认同‘周礼’,像如今楚王的这些个作派,若是按照“周礼”所诠释的天理而言,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君王,那迟早是要出大乱子的。
所以,自然而然的,也就不会使得其他诸侯产生敬畏之心。
而这,却还只是李然所谓的第一条理由罢了。
“非也非也。”
“先生此举,恐是有动摇我楚人根基之嫌呐!”
伍举的双眼之中闪过一抹冷冽,当即点破了李然如此劝导的“用意”。
“呵呵,先生所求者恐怕不过是为懈怠我楚的伎俩罢了。伍举虽不才,但也知这天下大势。如今除却我楚国外,那些自诩‘以周礼治天下’的诸侯们却又都在做了些什么呢?而他们的君臣之间的尔虞我诈,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国君克己,则权卿当道。权卿克己,则大夫僭越。纵是小小一隅之内,竟也能有数国并存,礼不通,邦无德,相倾相轧,何其愚也?”
“周人自己尚且不守自家的规矩,足见这‘周礼’实是无甚大用的。既如此,这‘克己修身’之举之于寡君而言却又有何用呢?”
很显然,伍举还是对李然所说的这些个所谓的“周礼”是极为排斥的。
但是伍举所说的,其实也并非无有道理。
你劝我楚国克己复礼?可你看看你们中原诸国的那些君臣呢?他们的身上又哪里有一丁点周礼正宗的德性呢?
是啊,当这些个大道理正在快速从这个天下消失的时候,你现在却还反过来劝导我楚国应该遵周礼?
这不是典型的反向洗脑么?
那你猜我会不会上当呢?
很显然,伍举认为李然的那一套因循守旧的东西,早就应该丢尽垃圾桶里去了。
而所谓的“克己复礼”,那些个装模作样的德行,其实也早就已经不是‘争霸天下’的关键了。
面对着伍举句句入其要害的回答,李然却并未显得十分的慌乱,反而是面露着一丝颇为奇怪的笑意。
“呵呵呵,看来伍举大夫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那敢问大夫,何为强国之道呢?”
他只淡然的笑问了这一句,而伍举紧跟着的回答也甚为简洁明了:
“那还用说,自是君明臣贤了。”
显然,他所说的“君明臣贤”,指代的便是楚国上层的国家机器。
在他的意识里,唯有执政者的所作所为,才会真正影响到一个国家的兴衰。
而这,却不偏不倚的,是正中了李然的下怀。
“呵呵,大夫所谓之‘君明臣贤’,那便不外乎是公室与卿大夫。既如此,那‘周礼’中所谓的君君臣臣,岂不正合适?这可与李然方才所言是并无二致啊。”
“更何况,然以为,如今楚王所最为令人担心的,并不在于如何对外争雄,而是在于肘腋之患呐!”
李然这些话一经出口,便算得直接是开宗明义了。
是的,这就是李然所要说的第二个原由。而且,还是最有说服力的那个。
“伍举大夫所言不差,自我周宗平王东迁以来,我周邦之纷乱,皆是由礼乐崩坏所致的。但也正因为如此,岂不正好说明,‘周礼’中所谓的君臣之义,对于一国之兴亡而言是何等的重要?”
这的确是一个礼乐崩坏的时代,但这一口锅,“周礼”可绝对不背。
退一万步讲,可不正是因为周邦不再是以周礼从事,甚至对周礼所阐释之“天理循常”更是视而不见。所以,这才导致了如今的周人之邦会像如今这般的分崩离析,日渐衰微?
于是,核心问题又回到刚才的楚国问题上,试问楚国又该如何能够长久保持着强者之姿,去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呢?
很显然,把如今楚国的内忧给排除掉,才是最为重要的关键所在。
换言之,楚国若不能依靠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来维系其自身强大的优势,那又谈什么强国之道呢?
于是,李然将话题终于是引到了自己最终想要表达的真正主题上来了:
那就是现如今楚王熊围的正统问题,以及其权利交接的规矩!
众所周知,现如今的楚王熊围乃是通过篡位弑君而得到的权力,楚王这个位置本身可谓就是得来不正的。倘若不想个办法,使得其上下君臣都能够是安分守己的,那么楚国的内乱便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