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节
片刻之后,他下定了决心。
——一个未知的任务,他得好好完成它。
和伊文之间的关系,不会能影响到那个人的决定。从事况开始它超乎想象的发展之后,他们的生命就悬在了雷廷的念头之上。
而对他这个念头……
【不,埃森迦尔,你错了。】‘伊斯’告诫他,【作为人类,你当然可以这么想。但作为被你们称为‘异魔’的生物,我得告诉你,无论何时,你、我,还有你能看到的所有生命——这一切都悬于一线。生命之进程本就是危机……】
【……而你们与我们最大的区别就是能否清晰意识到危机的存在。你已经说过这话几百次了,伊斯。】埃森迦尔叹息,【‘阳星’……他究竟想做什么?他好像连自己的】
【谁知道呢?反正他现在已经控制联邦疆域了。】‘伊斯’哼哼唧唧的,【别猜了,没意义的,一个人有这样的力量,他就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无论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好吧……
埃森迦尔在心中叹息。他从雷廷身上,从那沉稳而富有决断力的行为中感受到了强烈的危险。
如果对联邦那样大刀阔斧的改变来自一个更加激进、情绪也更高亢的人,埃森迦尔不会有任何问题,只会即刻开始联系准备好的退路。
但当他悲哀的确定,雷廷和‘激进’‘高亢’这两个词扯不上什么关系的时候……
……他就意识到问题大条了。
如果雷廷不是个表面冷静的疯子,那么,是什么能促使他做出这些行为?
【人人都说‘双s’迟早会疯,以前我希望他是个例外,现在我希望他不是个例外。】
公元4007年,埃森迦尔·康,在自己儿子的婚礼过后,于他断网的手记数据板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虽然这么说来有些奇怪,但他的确是真心这么想的。
【我老早就想问了,埃森迦尔,你为什么要把这样对你不利的真心话都记在本子上?】‘伊斯’好奇的发问——异魔与人类的思维模式毕竟不同,单只是感应精神,他还真搞不明白这一点。
【为了让它更有说服力。】埃森迦尔回答,他翻动着自己那体量庞大的记录文档,回顾着自己数十年的人生:【而且,说不定未来哪天,我还能用它写本小说、画篇漫画呢?】
‘阳星’究竟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如今已经在很多人心中生根发芽。
但雷廷并没有给出任何解释的意思。毕竟如果要解释的话,涉及的信息就太多了。
守护不能也不可能只以某一个人为基础,他需要全人类团结起来,发挥出万亿级体量的文明集体应有的生产力与战斗力,而不是一年到头都在七零八碎的自己折腾自己。
理解?通过力量与眼界区分,超能者本就自成阶级,让低阶超能者理解高阶超能者都是不可能的事,他这个立于超能者之巅的人,又为何要去奢求普通人理解他?
要正常人理解一个能看到能量与粒子运动的人,理解一个承接过去而注视未来的人,理解一个以珠穆朗玛峰的高度去注视大地的人?
那未免有点太难为人了。
说的傲慢一点,正常人不可能理解他。
他们也不需要理解他,甚至不必将自己的欲望或情感投注于他,只需要把他当作一种天体或自然现象就好了。
只要这样就好了。
………………
…………
……
……
雷廷走出他的光,步伐稳健的落定在星舰的银灰色地板上。
气密门旋开旋合,扫描光线自动回避。雷廷孤身走在陌生的星舰上,清晰的感应到一个心跳差点骤停,随后强大的能量在远处爆发,周围数道气息骇然升起,与之一同向这个方向而来。
雷廷沉默片刻,双臂环抱,看向一旁窗外。
从舷窗里,他能看到小半个晦暗无光的星球,那是某颗荒芜行星的卫星,引力将之锁定在它的主星身边,即使再怎样旋行,也无法真正摆脱这份束缚。
自星体形成之时起,就被主星引力捕捉的‘月亮’……从诞生到消亡,它的命运注定捆绑于行星之上。
而行星又为恒星所引,恒星则循更大的道理而行,宇宙裹挟万物,自成宏大涡流。
雷廷孤身立于舷窗前。
属于‘解限体’的感知力,能让他清晰感受到被引力带着走的感觉。
那是一种难以言明的微妙眩晕,‘上下左右远近’这种方位概念几乎因此而失效,在茫茫无尽的空间感知中,唯有理性、智慧与记忆,能为他导引正确方向。
是的,如今的他,连空间感都开始与常人不同了。
表面看上去,他好像行为如常……但实际上,他连最基础、最普通的空间感都没有。
不,不能说‘没有’,应该说,他拥有了一种更高位的空间感。
那就像是一种第一视角的上帝模式,只要计算力足够,他可以清晰掌握感知范围内的几乎一切‘现象’轨迹,但也因此,他不再如常人那样可以靠本能去自然行动,而是要‘控制肢体,做出合理的姿态’。
这样的他,还算是人类吗?
雷廷不知道,但他也不在意这个。
他只是注视着舷窗,轻声叹息,一如往常的遵照自己脑海中的时钟,向身后数十米处的来人致以问候:“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