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受罚(把奴玩流水了东西自然就好取了)小擦边
主人这时,怕不是已经在后悔当初把他带回来了罢。
他觉得毫无挽回的余地可言,又无法下床去追,甚至无法跪着请罚——他跪都跪不稳,便垂着眸静静等候发落,等着主人把他弃了。
白沐泽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窝囊的,竟然当着对方的面抽身离开了,他步伐凌乱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也不想这样的。
随便问了一句,没想到那个小家伙就突然贴上来像要吻他,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敏感的嘴唇触碰在一起,两人挨得很近,对方略有慌乱的均匀呼吸打在白沐泽颊上,炙烤着他。
那一瞬间,白沐泽的大脑是空白的。
难言的陌生情绪包裹着他,使他的心脏短时间内跳得很快,几乎要跳出胸膛。
那个轻若羽毛的吻如同热流冲开冰层,流动的水,浇灌古木枯槁的根系。
待回过神,白沐泽已飞出去很远,他立于新雪覆盖的山巅,远处是深浅不一的黛色山峦,还有浓云遮蔽下的屋田村落。
他有些恍惚,迟疑一二后,抬手捂住了方才被亲吻的唇瓣。
白沐泽不知道用了多久才把情绪整理好,直到日落西山,他才伴着天边被染上粉红的云霞下了山。
推开门,他把烛火点上才看清床下缩成一小团的人。想是自己滚下了床,又爬不上去,趴在又冷又硬的地上也不知道多久了。像只瘦小的猫,脊骨凸出,肩膀单薄。
听见开门声,江淮一身子一动,受惊似的赶忙调整了姿势,挣扎着要跪。
看着那朝自己渐渐逼近的鞋尖,江淮一吓得屏住了呼吸,不敢想自己会被如何处置。
几个时辰前妄想投怀送抱,如今又在这儿偷懒,再宽仁的主子也不会容许接二连三的犯错,他神经紧绷到了极致,低着头等待随时会落在身上的责罚。
一片阴影,将他盖住。
他看到主人挥向他的手。
下意识地闭眼,又急忙止住了动作,大着胆子把脸凑了上去。他等待耳畔的嗡鸣与颊上的灼痛,等待暴怒下的主人把他踩在脚底,等待劈头盖脸的一顿鞭子。
他希望能被这样罚,那般他便有机会捧着主人的脚亲吻,再腆着脸求主人把他留下了。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
他被堪称轻柔地捞起,又被放在了塌上。
随后,他听到主人叹了口气,低低的叹息让空气凝固,也让江淮一再次紧张到四肢僵硬。
“在地上趴了那么久,可有受凉?”白沐泽懊悔自己一时激动下忽略了屋里还有个病人的事实,也觉得江淮一实在是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主人,下奴知错了。”见主人并没有要将自己弃掉的打算,江淮一也稍稍安下心来,他蹭了蹭白沐泽的掌心,又抬眼用小心翼翼的声音认错。
“下回不可如此了。”两手捧着江淮一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腿好之前都不许再跪了。”
半人高的浴桶,里面是满满当当的深褐色药水。
白沐泽把人抱了进去。
才放手,就见江淮一受了疼一般轻嘶一声,而后便缩在角落里再不动弹了。他坐在桶里,半个白皙圆润的肩膀露出水面,双眼略略失神。
“觉得疼,我们就不治了。”
“不不疼。”江淮一闻言醒了似的摇了摇头,“多谢主人为奴治伤。”
其实还是有点疼的。
浸泡在药液中,那些早长好了的旧伤如再一次被薄薄的刀子割破了,好像有鲜血从愈合的口子里汩汩流出。闻着浓郁扑鼻的草药味,江淮一竟有种失血的眩晕感。
他身上的旧伤颇多,后背、侧腰、臀腿就没有不疼的部位。
才泡了一小会儿,额角便开始泌出冷汗。要不是脸颊被热气蒸得泛红,他此时难看的脸色估计会把人吓到。
细碎的疼,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愈发磨人。难忍的时候,他便会想想主人与他说的。
主人说,这药能把他身上这些年落下的疤都祛了。
这是好事,他身上确实太难看了。
治好了主人就不会嫌弃他了吧。
只是想想,便觉得也没那么难过了。
果然,疼也不会说出口。
白沐泽叹了口气,“罢了,也不是必非得治好的毛病。”
是他思虑不周了,想不到寻常的法子如此折磨人。白沐泽想着先把治伤的事儿放放,总有其他法子的。
江淮一只以为是自己心中的那点不甘被发现了,他心头一沉,急忙辩解道,“没没有,下奴下奴没有不想治”
“奴奴没有”
攥住桶沿的两手因使劲青筋暴起,瘦削的指骨透着青白。这一天他的精神一直紧绷着,早已疲累非常,受了一惊后竟直接昏在了浴桶里。
白沐泽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就能把人吓成这样。
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如此胆小脆弱的人。
医馆的二楼包间,与大堂的装潢是一样的素净。
与大堂不同的是,只接待不吝啬银钱的贵客。
四方的屋子,正中搁一张檀木桌,对面的医者正隔着块月白绢布为人把脉。
“身子已经大好了,回去依旧是按方子服药,再过一个疗程便可痊愈。”男人替自己抚平了袖口的褶皱,点点笑意落于他俊朗的面容上,如月之华。
那病患闻言后便满脸堆笑着忙不迭道谢。他数年前得了顽疾,四处求医无果,本以为已是药石无医了,后事都准备好了。得亏自家祖坟冒青烟,叫他临死前遇上了云游至此的神医,只不过短短半月,便给他医好了。
那男人说了一溜串的美言,临走时还不忘摘下祖传的玉玦塞云祁怀里。
云祁常年于街坊市井瞧病问诊,广施恩泽。有时甚至连问诊费都不收,这次却破天荒地收下了玉玦,把它与桌角的那盆紫竹放在一块儿。
“紫夭,你来迟了。”
待人走了有一会儿,云祁才缓缓开口,他散漫地翻看手中书册,甚至懒得分给对方一个眼神。
那少年已经在墙角站了许久,只是先前一直未出声,安静地侍立在那儿,叫人意识不到他是个活物。
少年闻言,吓到了似的身子一颤,快走几步来到云祁跟前,“师父,我遇上了点事,被耽搁了。”
“被什么耽搁了?”云祁并不想放过他,凉凉扫了他一眼后,仰首把盏中清茶饮尽。
“我”少年已经不敢再站了,屈膝跪了后,垂着头思索措辞。
他胞妹在司驿局拉车,积劳成疾,只能用珍贵的灵药吊着命。打数年前起,他每次随师父下凡,都会挑了空子溜出去采灵药。
紫夭不敢实话实说,他们灵兽生来便入了贱籍,不许私下再有交涉,把实情说出口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他每次出去都有计算好时间,若不是今日同那人废了几句话,也不会让师父发觉。
他支吾着正不知该如何辩解,就被云祁揪着衣襟拎上了桌。
他嗅到了些熟悉的气息。
“想不到,这地方都能遇到熟人。”他玩味一笑,眼底闪过狡黠。
面对不明所以的少年,他很快敛了笑意,手臂揽过少年细腰,最后停在了两腿间。
他隔着布料在双臀幽缝中摸到了稍硬的凸起,便用指尖勾着那凸出的小环带着里面的物什前后戳弄。
少年的腰有些软,他高昂鹤颈小声喘息,隐隐有薄汗将衣衫沾湿。
“神医,城主府的公子来瞧病。”忽而听闻人声,怀中的身子骤然有些紧缩,骚穴也紧了几分,夹得玉势进出滞涩。
灵兽本是不懂廉耻的,云祁心中知晓,少年这般的紧张,实则是害怕自己这个神医道貌岸然的一面被人撞破。
“请他在门外稍待片刻。”他冲外头的人扬声道,又暗暗掐了个诀造出了一帘水幕,将人声隔绝。
又兀自玩了会儿,待到粘液濡湿了半条裤子,怀中身子微微痉挛时,在少年即将喷薄的前一刻,取了桌上圆环状的玉玦套在了紫夭身前。
“唔——”终是忍不住喊出了声,他颓然歪倒,勉力撑住了桌沿才堪堪支住身子。
那玉玦尺寸偏小,即便是少年玉柱清秀柔嫩,也被箍得疼痛非常。紫胀的柱身被束得软下了一圈,痛感一齐涌往下身。
紫夭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喊叫,大口喘着气,疼到唇色发白也不敢用手去捂。
“师父”他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小声唤着,琉璃色的眼眸如同蒙上了一层晶莹的冰糖,泫然欲泣。
“蠢东西,现下只有你我二人在此,该如何唤我。记不得了?”
“主人。”待少年说完,就被脑后的大手按往云祁胯下,与勃然巨物打了个照面。
“伺候得好今日就不与你计较。”
白沐泽不会与人交往,更不会哄人。
没人教他
打半个时辰前,他把人从浴桶里捞出来时,就在心底盘算该如何哄人了。
白沐泽决定仔细想一想从前招惹了他人,自己是如何处理的。
一般会置之不理,等人把不愉快的忘记。
不行。
他从前面对的是一群没心没肺的老不死,活得久了,再较真的人也会变得不爱记仇。
白沐泽再次把目光落在床上昏睡的人身上。
草木皆兵,动辄便是请罚认错。
看来那招是断然不能套用了。
这样吧。
待他醒了,带他出去玩。
小孩儿不就喜欢到处溜达吗?
他想起了那只常常来山上问他讨食,最后跑丢了的小狗。
可是小东西腿还没好,如此下山到底是不太方便的。
是以白沐泽打定主意趁人昏迷,给人把腿彻底治好,就当是送他的小惊喜了。
江淮一这腿,其实是基本废了的。毕竟被打得骨节寸断,神经都坏死了,依白沐泽的能力最多把它医到如今的地步,恢复笔直,看着不算丑陋无法入眼。
能再度行走不过是先前哄人用的。
其实这双腿根本就治不好了。
除非用草木回春之术。
可是术业有专攻,那种高阶疗愈术法他并不会使。
为了给人治腿,白沐泽翻出友人百年前赠与他的医书,逐字查阅,又按着标明的步骤修习。
最终在熬了整个通宵后施展成功。
代价是,白小公子这副没用的躯壳又挨不住了,白沐泽把人治好后自己病倒了。
缠绵病榻的滋味并不好受。
病倒的第三日白沐泽便开始懊悔,痛骂当初的自己。找谁不好,偏偏要住进这个病秧子的身体。就是这个弱不禁风的身子害得他数年来一直不敢过度施法,只得像个身无长物的凡人一般,能靠两腿走就绝不用飞的。
就这样过了多年艰苦的生活。
几日前,他为江淮一治好废腿后摇身一变自己成了病号,也从伺候人的变成了被伺候的。
对此,江淮一倒是没有意见,不用被主人照顾,反倒是自在了些。他每日清早把白沐泽搬去院子晒太阳,夜里再搬进来。
这几日也就成为了白沐泽多年来,作息最规律、生活最健康的几日。
按时按点睡觉,一日三餐都不落。
对于他这个常年辟谷懒得吃饭的人来说,生活质量可以说是有了质的提升。
他在摇椅上躺着,嗑着瓜子看终于能独立行走的固灵环忙里忙外。
“你昏迷时,我请了名医来为你瞧腿,砸了不少好药才治好的。”他怕江淮一不信废腿在一夜之间好全,在他耳畔如此念叨。
然后就见身侧的男人眼中闪过了一抹异样的神色,双睫略略颤动。再次抬眼看向白沐泽时,眼中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感激,眼角哭过了似的透着水红。
“主人恩重下奴无以为报”又像是被噎住了,说了一半就草草停下。
他本想说,主人可以用他去赚钱的。
当杀手,做刺客,或者是打黑拳,他都可以的。
随即他又反应过来,自己早就是废人一个了,半月前在阡月阁的时候就被前主人废了武功。他此刻丹田虚空,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内力的存在了。他那时觉得自己性命不保,心存死志,也没去管武功的事,如今回想起来,方觉察到深深的酸楚。
看来那些活儿他都做不成了。
“下奴闲时可以去码头揽些粗活做做。”
“什么?”白沐泽面露惊疑,他没听明白。
“不会耽误伺候主人的!”他利落跪下,磕了个头。
白沐泽虽读不懂江淮一的脑回路,但也大约听懂了小家伙这是想出去给他赚钱呢。
难道是在嫌他穷?
他不觉失笑,忙呷了口茶水掩饰唇角的笑意。
说实话,他这些年还没担忧过钱的问题,虽不至于泼天富贵,但银钱什么的在他看来也属易得之物。如今住这一方陋室,也只是无心繁华罢了。
他本就与这凡间关系疏浅,连基本的吃喝都是不必须的,再多的银钱于他而言又有何用?
只是今时不比往日,身边多了个小家伙,他要是有什么想要的
“有什么想要的直接提就行。”白沐泽窝在塌上不想动,又觉得江淮一跪得太低看着费劲,指节敲了敲小几喊他起来,“你一口吃喝我还供不起吗?”
“下奴没没有想要的。”江淮一连忙起身,“这样就很好。”
日子就这样四平八稳地过着,几天后白沐泽养好了病,下床一看,自己这巴掌大的小院已全然变了副模样。
没想到这破地方收拾齐整后还真有点家的味道。
地拖了,碗洗了,家里坏的地方也被补好了,小东西甚至把枯井挖通了,又在后院那块荒地里种了菜。
白沐泽视察一般从前到后逛了个遍,最后站在自己焕然一新的屋里竟有种无处落足的局促感。
“辛苦你了,弄得真干净。”他由衷赞美。
看到江淮一忙前忙后的模样又觉得实在愧疚,这些活计分明是他一个驱尘诀就能解决的,硬是要麻烦一个仙骨都没的凡人做。
“这是下奴应该做的。”相反,江淮一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现在武功尽失,也担当不了保护主人的职责,又不能出去为主人挣钱,只能尽可能做些力所能及的琐事了。
他私心以为,他光风霁月的主子不应被困囿于这些耗时耗力的繁冗小事中。
白沐泽坐在四方的小桌边等吃,不多时就见江淮一端来了几碟小菜,每碟的量都不太多,看着实在精致。
荠菜豆腐,百合炒芹菜,水煮肉片,白菜丸子汤。
几样清淡的小菜,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桌上只有一碗米饭,碗面上还有个喷香米粒搭出的蓬松圆顶。
“再去盛一碗来。”
“是。”江淮一低低答应后立刻转身去后厨又盛了碗过来,只是这碗没之前的那碗满,只有小半碗。
他把那半碗饭摆在了白沐泽身前,又解释道,“主人大病初愈,不可多食。”
做完这些后,他就很自然地站在了白沐泽身后,摆出要服侍他用膳的架势。
却被人拽着一直拉到了一边。
“这些天,你都是如此?”
“什么?”
“我生病的这些天,你都吃些什么?”他一直躺床上,饭菜都是江淮一端来给他的,江淮一也从未跟他一起吃过。
“下奴每日服侍完主人用膳,有时会回后厨吃些主人用剩的。”江淮一一面说,一面偷觑白沐泽的脸色,他见白沐泽的面色愈发不善,以为是自己害得主人动怒了,满脑子都在反省自己这些天的错处。
他也知道自己不配,但是主人这儿又不像阡月阁有专供下奴用的糠饼粗食,他饿得不行了就只能吃几口主人用剩下的饭食垫肚子。
难道,是主人对他心生不满了?
“胡闹!”
“下奴下奴再也不敢了,下奴可以吃得更少些的。求求主人不要弃了下奴!”他吓得浑身一颤,他结结巴巴地求饶,屈膝跪在了白沐泽脚下。
怎可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
每日把他这个不需饮食之人的一日三餐照顾得明明白白,倒是自己挨饿。
真是胡闹!
他花了多少心力才医好的人怎么能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
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付出,白沐泽气得头昏脑涨,不留神间手肘竟将后来的那半碗饭碰下了桌。
哐当——
正砸在江淮一面前。
瓷片摔得七零八落,与白糯饭粒混在一起。
“谢主人赏罚。”
江淮一愣怔一瞬后就躬身去舔地上的饭粒。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打得白沐泽措手不及。
他愣愣地看着江淮一趴在地上,伸出微红的舌,侧着脸,一下下费力舔舐地上的饭粒,没一会儿就因这艰难的动作害得冷汗爬满了额角,舌尖也沁出了血珠。
不过面上的神情倒是平静,竟是不见丝毫的怨恨不甘,连最基本的屈辱与难过都没有,只是麻木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不知疼痛。
真像富贵人家豢养的一只小狗,在饭桌下捡拾主人随手扔在下的肉块。
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让白沐泽通体生寒,全身的血液都近似凝固。酸楚从胃里一阵阵蔓上喉管,将他拖入泥沼。
两界大战后,他每日都要饱受梦魇折磨,阖眼就是战时的场景,尖锐难当的魔气把他从头到脚剐上一遍,日日受抽筋剥骨之痛,又被抛进尸堆里,在汇聚成河的腥臭血液里挣扎,不断收束的捆仙绳让五脏六腑移了位,
不得安息。
失了固灵环的日子他都是这样度过的。
哪知,他视若珍宝的物件,却在凡间被庸人折磨成了这样,连最基本的尊严也被夺走了。
这一刻,白沐泽只觉无比的乏力,还有被利刃刺穿心房的深层苦痛。
他跋山涉水了万里迢迢路,穿越熙攘人群,足迹流经上下六界,越过冰峰,行过赤地,
终于寻见时,他要找的人却卑微成了一粒尘土,任人践踏。
凭什么?
“主人……”
他坐在白沐泽对面束手束脚的,很是拘谨,犯错的孩子一般,腰杆儿挺得笔直,堪堪坐在小凳的边缘部位。
“我之前说的,你那么快就不记得了?”
“没。”
“那你重复一遍。”白沐泽再度抬眼,望进那双幽深的眸子。
“主人叫下奴多吃点。”
“你多吃了吗?”
“没……没有。”江淮一紧张得一下下抠着泛潮后木质疏松的桌角,他犹豫要不要下桌跪着请罪。
看着面露怯色的人,白沐泽默默叹了口气,他不太会与人沟通,特别是敏感至此的人,他简直束手无策了。
简直是只山间的野兔,一察觉到危险便竖起了耳朵,随时准备逃跑。
“我不知道那些人从前是如何待你的。但是如今你跟了我,必不会亏待你。”想着要赶紧把误会说清,他难得严肃一回,又隔着衣袖携了江淮一的手,郑重其事。
“你也不用战战兢兢,以为自己不配。”那只冰凉的手被握住的那刹那,狠狠一颤,又放松下来,随白沐泽牵着。
“我这样待你,自然是因为你值得。”
“是……下奴明白。”白沐泽说一句他也认真应一句,态度颇诚恳,听进去与否就说不准了。
“乖,把饭吃完,带你下山逛逛。”白沐泽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细软的发丝光滑如水,一一穿过指缝,手感倒也不错。
……
不同于站于远处举目遥望。
此时的他还是第一次置身于这喧闹街巷中。
洛北誉城,繁华如斯。
鳞次栉比的高矮屋舍,琉璃瓦墙,还有熙攘的车马人流。
万千灯盏,将半片夜幕悉数照亮。
从前在阡月阁时,由于旧主人自知待他不好,怕他心生怨念,与阁外之人勾结。是以,就差人严加看管着他,不给他任何单独出门的机会。
难得出任务,邢诸也会把期限缩短到极致,令他不得不绷紧了心神疲于赶路。
其实……他还挺喜欢出门走走的。
像这样,穿得与平民百姓无异,在街上走一走。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可真到了他期待已久的时刻,他却又有些害怕,觉得局促,觉得自己与这些人格格不入。
他是把寒冰制成的利刃,只在森冷黑夜里杀人取命。他这把刀是畏光的,害怕那炽热耀眼的太阳。人群与夜晚的明灯就是他最害怕的太阳,他怕被热烫的温度烧成粉末。
忽的,一阵欢声笑语在他耳畔惊雷般炸响。迎面跑来了个披着月白色云纹大氅的少年,一手拿着串糖葫芦一路与友人说笑,观其面貌,似乎是官宦人家的子弟。
那少年没注意看路,正笑闹着,身子一歪,就要撞在江淮一身上。
依他的身手,要躲过不难。只是身侧站着他的主人,他自然不会不懂礼数到往主人身上靠。
就在那人即将撞上来的前一瞬,一股力道带着他转了个身,硬是躲过了那个直冲过来的少年。
待回过神,他已经站在了主人的另一侧。而他的右手,依旧紧紧握着主人的手。
“下奴冒犯了。”他低低认错,作势要把手抽出来。
却不想,反被攥得更紧。
“你的手好冷。”白沐泽搓了搓江淮一的那只瘦得厉害,又冷得厉害的手,待把温度过给他后,又将它紧紧攥住。
两人的宽袖靠在一块儿,十指在无人能窥见的袖中彼此交缠。陌生的暖流定心剂一般让江淮一很快平静了下来。
留意到江淮一的眼神方才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那位小公子手里拿着的糖葫芦上,他就牵着江淮一停在了卖糖葫芦的摊子前,从插满糖葫芦的草垛上取下两根塞在江淮一手里。
一根是纯山楂的,一根是什锦水果的。
“都是你的。”他随手撇下一两银子,望进江淮一略显惊讶大睁着的双眼。
随后白沐泽又频频停步,在各个摊位前扫荡。不出半晌,手里就拿满了各类稀奇古怪的小吃零嘴。
白沐泽这半个时辰,除了买东西,就是给江淮一喂吃的,一口才咽下去,下一口就来了。他被塞了满满一嘴的食物,连话都说不了。
面对白沐泽乱花钱的行为只能干着急。
他不知主人是怎么搞得,有时甚至不问价格,从怀里取了一锭纹银出来,直接就丢人桌上。
江淮一想起前不久第一次为主人下厨时见到的场景——厨房空无一物,找了半天才在角落里找到几根无精打采躺在地上的烂菜叶,一掀开米缸一看,里头二两米都没有。
他的主人。
住在小茅屋,又这样的窘迫但是买东西的时候大手大脚。
白沐泽每掏一分钱,江淮一的心就要凉上几分,他被拽着走过半条街,嚼得腮帮子发酸,脑袋也越来越昏沉。
“主人”他鼓起勇气挡住了白沐泽喂给他的汤包,终于寻到了开口说话的机会,只是还没说完,就被白沐泽打断。
“啊,想不想买点话本看啊,你天天在家待着也无聊。”
“下奴不需要”
完全没仔细听江淮一在说什么,白沐泽上前一步就去翻看书摊上的各色书籍话本。
《九州异闻录》《从破落户到宰辅》《那些年你不知道的宫廷秘史》
白沐泽的眼神最终停留在了一本名为《湘岚仙君传》的巴掌大小话本儿上。
这骚气侧漏的名字
这不我吗?
靠,这是谁造谣的老子?!
仙君幼时根骨奇佳,多年前拜于昊山派门中修习,短短二十载便飞升登仙。仙君道法高明,处处诛邪卫道,又亲近师门
白沐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装出的清冷自持差点就要绷不住。
“客官好眼光,这可是本店近期的爆品,霸占畅销榜首好几月了!”商贩不适时的一句话让白沐泽如坠冰窖,如芒在背,有种黄土埋到脖子,明朝就要入土的窒息感。
“这本我要了。”愣怔了许久,白沐泽才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
“诶客官,小人忘了说,这话本儿是定期连载的,有一系列。光看一本可看不明白。”他眼中精光一闪,发现了商机,不由分说地就从身后搬出了一摞的话本。
书籍的编号从“一”一直标到了“六十七”。
“啊”
见白沐泽不说话,以为是改变主意不想要了,那书贩便开始喋喋不休湘岚仙君那些个的风流韵事,声音之响亮,没一会儿这小小的书摊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白沐泽觉得丢人,只想掏钱揍人,匆匆摘下了腰间的上品玉钰抵在桌上,抱起那摞书转身就逃。
“诶,客官您别走啊,钱给多了!”书贩大吼一声,本着诚信买卖的宗旨,又给白沐泽塞了几十本杂书。
他带着江淮一一路奔逃,行到一处人烟稀少的河边才停下来歇息。
至始至终没搞明白现状的江淮一瞄了眼自家主人空空如也的腰间,说出了今晚唯一一句完整的话。
“主人,这些书远不值那么多。”
“没事,钱没了还能赚。”面子没了就捡不回了。
平静下来后,白沐泽又觉得自己方才实在有些自作多情了。那什么,只要他不承认,谁知道他就是湘岚仙君本人呢。就算他老实承认,那些人估计也得当他脑子有病。
想到这点,他也安心坦荡了不少。
只是,为了甩开闲人,带着江淮一跑了这一路,又错过了许多没逛到的店。
“想看烟花吗?”白沐泽决定好好补偿他。
“想……可是今日……并不是什么节日。”据他所知,是没有烟花看的。
他抱着白沐泽糊里糊涂买下的那摞杂书,被人牵着坐上了一叶漂在河边的乌篷船。
“谁说不是了?”白沐泽偏转过头冲他笑了笑,拾起木浆把船撑离了岸。
船桨划破了平静的水面,留下圈圈波纹。
白沐泽凝视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只见自己这张过于稚嫩的面容很快就被凌乱交杂在一起的水纹搅得模糊难辨了。
在他眼底汇成了那个久久印刻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映像。
他本来,都快忘了,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直到无意间翻开了那话本。
回忆,纷至沓来。
两百年前的今日,他被昊山派众人当做妖邪诛杀,被视作亲生父亲的师父骗入禁地,又诱他去触碰法阵,引来天雷。
他这次下到凡间,除去找固灵环这一要紧事,还有件事就是要报之前与昊山派众人积下的仇。
一打听才知道。
昊山派早已今非昔比,腾身一跃成了修真界人人称道的“天下第一派”。还是靠的他这个“妖邪”一朝登仙,打响的名号。
白沐泽那时还没寻到固灵环,情绪尚且不稳,一时怒急攻心,戴着青兽面具就冲去昊山派清了些个人。
也成功做上了天下人人诛之的魔头。
不过还好,他那次面具戴得严实,又沾了这个躯壳“体弱多病”的光,没人会把白小公子跟大魔头联系在一起。
“您……您怎么了?”敏锐察觉到白沐泽的气息明显不稳,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江淮一心被牵着一颤。
“无事。”
其实把他那师父一刀劈死后,白沐泽就已经基本放下仇恨了,如今想起除了心绪时常会有些波动,其他并没什么剧烈的怨恨。
特别是现在找回了固灵环。
他好得不能再好了。
白沐泽闭上眼,压下那些四处翻涌的糟糕情绪,再度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转头,对上了一双担忧的眼睛。陌生的柔软通过一个小小的缝隙,钻进他的枯槁的心田。
他有自己的庙堂,只被人当作无悲无喜的神只供奉。也曾立于高台,接受众人的膜拜。这般久了,甚至于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没有了为人的情感。
还是第一次,被别人关心。
这种感觉,很好。
他垂手,在江淮一看不见的地方捏了个诀。只闻一声尖锐蜂鸣,百尺虬龙穿云而上,霎时便有一朵璀璨金云于漆黑长夜中灿然怒放,纷繁绚烂。
如星斗;如华盖;如满树琪花,银蝶簇拥;又如凤鸾振翅,遨游九天。
夜里漆黑的湖面,亦被照得光亮如昼。
此般景致,江淮一确是从未见过,他微仰起头,一脸的惊诧。远处的人群亦停下了脚步,痴痴遥望。
喧闹如斯,却又静寂到了极致。
无心欣赏的只有白沐泽一人,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定定凝望着身旁人眼中的莹烁。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盛放的何止有烟花?
远在后山在小屋,清净悠闲,无人搅扰。
这几日,气温骤降了许多,等不及一般,想快些迈入冬季。
白沐泽不是文人墨客,不懂什么伤春悲秋,反倒觉得这斜照的日头晒着分外舒服。他这些天没骨头似的每日靠在榻上,翻看在书摊顺走的那一大摞杂书。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懒散,如今有了人照顾,躺得更加理所当然了。
那本《湘岚仙君传》白沐泽才翻了几页,就看不下去,熟悉的人名跃然纸上,一幕幕都快被他淡忘的过往再一次出现在眼前。书中暗恋他的师妹曾带头泼过他脏水,书中与他交好的同门,曾端坐于行刑台前问他是否认罪。
这没有什么,时过境迁,往事随风。况且,该报的仇他已经报了,该杀的,也早成了他的倒下亡魂。
只是,写这书的人
白沐泽不免有些好奇,这写书的,怎的会对他的过去如此了解?就如亲眼见过一般。
楚湘岚,他曾用过这个名字。
这本书,便是用这个名字编造的一个崭新的故事,与事实同根同源,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走向。在那个故事里,他从未被魔气侵染,从未因一身的戾气被视作妖邪,从未被同门栽赃陷害,也没被于他有着十年养育恩情的师父骗到禁地,困他于法阵,几重天雷加身。
话本上写的。就像,没有发生过的另一种,更好的结局。
微觉眼底湿润,白沐泽合上了书,拣了个蜜饯塞入口中。他双眼失神,缓缓咀嚼口中的蜜饯,丝丝甘甜终于将酸涩渐渐冲淡。
“把被子拿出去晒晒吧,太阳出来了。”他叫住面前的人。
“主人,奴明日有些事要出门一趟。”江淮一在为白沐泽打水沐浴时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他低垂着眼睫掩饰着内心的紧张,“很快就回来,明晚一定能赶回来给您做饭的。”
“早、午的餐饭奴都会备好的,您热热就能吃。”似乎是担心白沐泽会不满意,他很快地添了句。
白沐泽那边倒是毫不在意,说实话,他压根就没限制过江淮一的自由,也没规定他必须寸步不离地服侍自己。
“无事,你去吧。想要再多歇几天也成。”
江淮一原本以为要费很大周折才能把人说动,没想到自己的主子那么爽快就答允了,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只是一想到明日可能要面对的,他还是止不住担心。
他在阡月阁种下的蛊毒每月都会发作一次,而明日,就是它发作的时候了。每次发作时痛不欲生不说,要没有解药,不出12个时辰他就会经脉尽断而亡。按理说,影卫易主时阡月阁会把解药交给影子的新主人,阁主当日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把解药给他的主人。大概是觉得他定然活不下去了,在他身上根本没有浪费解药的必要吧。
醒来后,江淮一一直在为这件事担心,他自己倒是不怕死的,只是主人花了好一番功夫救他。他是主人亲手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
而他,连一点用处都没派上就又要没命了。
“你还活着呢?”邢诸一脸的不可思议,玩味地看着他。
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无论来过多少次,江淮一都会忍不住感到恐惧,在听到旧主带着寒意的声线后,更是吓得膝盖一软又想像从前重复过无数次的那样跪下。
“我想,您忘了把解药给我的主人。”他攥紧衣袖,克制住要跪下的冲动。
那蛊毒今日一早就发作了,江淮一生怕自己毒发的模样被主人看到,甫一发作,就撇下还没睡醒的白沐泽匆忙离开了。洛北白家距离阡月阁实在算不上近,这半日过去,腹中的绞痛已强烈到了催人性命地步。
放在过去,他实在捱不住了尚能用内力抵抗,可他现在已经武功尽废了,身子更是才痊愈不久。只觉得这回疼得分外厉害,他出了一身身的冷汗,脸色更是苍白如纸,甚至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真是可怜啊,等到毒发了才放你出来拿药。看来他对你也就这样啊,还让你一个人来,怕不是连为了你出面都不肯。”
“不是。”江淮一急急辩解,只是他没告诉主人罢了。救活他已经够麻烦主人了,不能再因为他
“能把解药给我吗?”江淮一再一次开口,他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此刻已经日上三竿。依他的经验,只需再拖延个一时半会儿,他就能疼得毫无意识,只顾得蜷缩在地痉挛抽搐了。
“你知道的,本座从未爽快给过你解药。”看着江淮一被痛楚折磨,一手捂腹,微躬着身的模样。邢诸一丝要给他解药的意思也无,只悠闲地倚着锦塌,两指捻了个樱桃随意扔在了地上。
“捡起来。”
“用嘴。就像你从前那样,”
咬牙,江淮一死死盯着那颗滚落在地的樱桃,“阁主,我我已经不是您的奴隶了。”
“影卫易主,将解药交予现任主子,阡月阁的规矩一直如此。”他胸口气血翻涌,强压着痛楚将话说完,一句话说得极为艰难。
“这规矩不假,只是,本座只与人打交道。把你主子叫来,本座当面把药给他。”
一句话堵得江淮一哑口无言,他面露迟疑,一手按着阵痛的腹部,下唇被咬得鲜血淋漓。
主子这些天从未打骂过他,甚至将他当作一个对等的人一般尊重,与他说话时,也从不拿腔拿调。但他始终清楚,自己在别人心中是何种地位。他是大夫也不愿看的,猪狗不如的贱畜。
这个道理,他从小就被人用鞭子棍子抽进了身体里,又用烧红的烙铁烙在他肩头,焦黑的、深深凹陷的肌肤上印着个“奴”字,那个字是印在他灵魂上的,即使如今已被剜去,也改变不了他低贱的身份。
他深吸一口气,将屈辱咽下,转头决定暂且离开这个让他不舒服的地方。
只是,也不知主人会不会嫌他麻烦
“诶,别走啊,难得回来一趟。”邢诸摆手阻止了想要上前拦住江淮一去路的影卫,“慢着,不过是一次的解药罢了,也不是不能给你。”
“只是,得凭本事拿。”
日暮西斜,白沐泽坐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两眼定定地望着虚空。
平时这个点,他的小固灵环会把前后三间屋子的烛灯全部点上,再把饭菜端进屋,搁在床边小几上,伺候残废一样伺候躺在床上看话本的他。
好无聊
没人做饭连饭都懒得吃的他重重倒在床上,继续躺尸。
虽然他昨晚就跟江淮一说过,就算是多歇息几天也可以。但到了晚上见人还没回来,他就是有些不舒服。道不明的感觉,他从未有过,只觉得饭不想吃,觉也睡不安稳。
要不,出去找找他?
在床上烙饼烙到后半夜的白沐泽腾的直起身来,终于下定决心去外头找人。
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主人,下奴回来迟了,请主人重罚。”很意外能在这个点看到清醒着的白沐泽的江淮一惊诧地睁大了双眼,很快就屈膝跪倒,老实磕了个头。
“回来就早些睡吧。”白沐泽自然是对他的请罪之言置若罔闻,他又躺了回去,往被窝里缩了缩。
让人心安的炭火噼啪声响起,屋内逐渐变得温暖起来,白沐泽也放松了心弦很快睡去。
听着身旁的呼吸渐趋平缓,江淮一这才放下心来,稍稍松开了按住伤处的手。他方才害怕自己粗重的呼吸打扰到主人,只能强忍着疼屏住呼吸,每次吐息都小心翼翼地到了极点。
一月也就疼上这一天而已。
已经,很好了。比起从前。
他两手环抱住肩,安慰自己。
不想留下痕迹被白沐泽发现,邢诸只在他身上用了增加感知的药,那药,是刑讯用的,能加剧蛊毒发作时的痛楚。
白日里他疼得眼前发黑,只能趴在地上痛苦呻吟。除此之外,邢诸似仍不满意,又命人在他身上下。当寸许长的银针扎入他的膝盖骨缝,
无比嚣张霸道的刺痛,让他再也支撑不住开始求饶。
甚至,比他被打折双腿时还要疼上几倍。
“求您唔呃不要弄伤”
痛苦的回忆潮水般涌来,江淮一怕极了,他害怕主人好不容易为他医好的腿被再次弄废,只得趴在地上一遍遍苦苦祈求。
然而,邢诸还是没有把解药给他,又拿着痛苦不堪的他寻了好一会儿开心,才把赤红的药粉撒在地上,让他舔净。
服下解药后,江淮一又在地上昏迷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挣扎着回家。
此毒无解,至死方休。
这种事情,他三十日后还要再经历一遍。
“他就在这儿了。”云祁施了个诀探了探周围,唇角勾起笑意。
他又是一身素白,层叠的料子轻得很,不像是凡间的产物,蹁跹缥缈,如同一片棉云,衬得他周身气质愈发清冷孤绝。
“藏在这破山头,也不知在偷鸡摸狗些什么。”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沾上尘垢的鞋尖,神色一冷,对身旁的少年说,“紫夭,化形。”
少年自然是立刻就听明白了主人的意思,除去他在外面扮的弟子身份,最本质的身份还是云祁的坐骑。
他低头应是,乖顺地伏跪在地,不过片刻,瘦弱少年就化作一头巨兽,灰瞳紫髯,长相凶狠,眼中却都是温驯。由于体型的变化,他颈间的项圈勒得更紧了,他两眼定定望着地,张口喘息,面露痛苦。
云祁毫不在意他痛苦不堪的坐骑,他侧身跨坐上的那刻,手上多了根金光凝成的绳儿,尾端连着项圈。
“别磨蹭。”看似连实体都无的金绳“啪”的一声甩在紫夭背上。
巨兽发出低低的嘶吼,被养得光泽鲜亮的白毛隐约洇出血色。
原来就是这儿。
紫夭眼见着停在了山中的一间小屋前,抬手施施然将原先的封印破了,“在这儿等着。”云祁转头对他说,将那金绳的另一段甩在树上,绕了几匝。
那根实体都没有的金绳让紫夭无法化作人形,只能感受着颈上的疼,与一阵阵的窒息感,被勒得眼神发虚,灰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
这项圈有阻止伤口快速愈合的效用,不过,就算没这项圈从中作梗,被法器打出的伤也是不容易愈合的。
紫夭被身体各处的难耐折磨得用利爪一下下抓挠着足下的地面,他脑袋发懵,没意识到自己正在释放灵力,妄图抵抗项圈的桎梏。
“唔——”像是在提醒他,身后塞着的金铃突的震动了起来,频率极快得在穴中突刺操弄,粘液被翻搅出淫荡水声,从他开合的小口中滴落。水润的眸子也再不复清明,粗壮有力的四爪猛的颤了下,有了疲软的趋势。
不行,不能喊出声,会被别人发现
紫夭抑制着在喉口乱窜的喊叫声,满眼都是绝望。他很想变回人形,那般,他至少可以大胆地呻吟几声。他用后爪轻轻踢蹬身侧的树,抬起腿用粗糙的树皮缓解难耐的欲望。
“茶就不喝了,还有事等着我去办。”白衣男子拂袖起身,唇角噙着笑,别有深意地瞟了眼窗外,“下回有什么需要在下的,可尽管吩咐。”
除去最初的一点小小摩擦,总的来说,也算是相谈甚欢。白沐泽也没料到,来人间一遭还能碰到这位。这些年过去,似乎一点也没变。依旧是纯良中藏着点邪恶,志趣独特,喜好在人间做他的世外高人,享受高高在上受人膜拜的感觉。
也就是这人,当年随军征伐魔界时,见过白沐泽的各种不堪,堪称血里滚过的交情。那时的白沐泽每次在仙体受损,疼得灵魂颤栗时都能见到这位。
不吉利一点不吉利
“滚吧,没什么需要你的。”白沐泽换了个姿势靠在榻上,对他没好气地说。
“话别说那么满,把这个收了,需要时就掐这小虫,我自会速来。”硬塞了个锦盒在白沐泽手里,里头卧着条通体血红泛黑的蛊虫,“看在多年的情谊下。”
“真恶心”
笑得戏谑的男人连一个背影也没留下就跃出了窗。
“宝贝,你倒是挺会自得其乐。”云祁停在那老树的几步远处,有一下没一下地奚落早已支撑不住的灵兽,“谅我还怕你无聊,提前出来照料你。”
面前的灵兽自然早没了回答的力气,他虚虚趴在地上,翘着后臀,保持着用骚穴蹭树的姿势,低低喘息时断时续,开合的嘴里露出一截红色小舌。只是被晾了这一会儿功夫,身后的淫水就积了一个小滩涂,将后臀的皮毛全部沾湿,低垂的绒耳隐隐发红。
“求您”他想要开口,待出声却发觉自己的话成了野兽的低嚎,连忙住了嘴,趴在地上将脸埋在两只前爪中,用镜湖般清澈明净的灰瞳偷偷打量云祁的脸色。
云祁凝眸,像是已经透过灵兽的这副毛绒巨大的身子,看穿了他为人的模样,此时必定淫乱得过分,皙白的肌肤透着粉红,诱人而可口。
不过,他不准备让它知道自己的想法。
“怎么一会儿不看着你就偷偷发情?”云祁蹙眉看向他,一副头疼的模样,“看来下回要找头畜生操你,给你配种了。”
“主人我是公的,不能……不能生的”轻飘飘的一句话激得紫夭瞳孔骤缩,又细细地打起抖来。
他毫不怀疑主人这话的真实性,也明白只要主人开开口,他就真的只能撅着屁股给人操了,根本没有他说“不”的权利。
“只要我想,有的是办法让你生出崽子。”云祁坏心思迭起,存心想吓吓这蠢笨的畜生。
“可是……可是……我不想被别人……”察觉到云祁面上的几分愠怒,他不敢再说,忙收了声。圆溜的眼里泛出泪来,用肉垫踢蹬着地,两只雪白绒耳也耷拉了下去。模样吓人的巨兽也变得楚楚可怜了起来。
要不是被金绳拴着,紫夭一定会趴匐在地上,去用鼻子蹭蹭主人,求一求对方放过自己。
“走。”云祁没管面前这头心事重重的灵兽,径直跃上了它的背,手掌一翻,将那折磨了紫夭好半天的金绳捏碎了。“骚模样被我看着还不够,还想被别人看到?”
……
打那天起,紫夭就一直提心吊胆地害怕主人真找人来给自己配种,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喊他做事更是听话得要命。更是每日两次雷打不动地为自己清洗扩张,一有机会就凑到云祁跟前求肏。
他从前最怕疼,也怕那种又疼又爽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更怕想射但是主人不准,只能强忍着,被吊着不上不下的滋味。现在一想到自己再不乖就要被送出去配种,只得挤破了脑袋讨好人,祈求着主人能对自己提起兴趣。
“我只想被主人肏。”他扒着床角,羞红着一张脸。
他一面说,一面觉得自己不要脸,但其实,他本就是不懂何为脸面的畜生,这羞耻心还是云祁当初一鞭鞭教会他的。
“出去。”云祁没搭理他,兀自做着手上的事,一个眼神也没分给绷着张小脸紧张兮兮的人。
“你一直在做的事,真当我一点不知道?”在紫夭即将跨出房门时,云祁那边突的开了口,他说得很慢,却字字有力地砸在紫夭心尖上,砸得他生疼。他呆愣在原地,像被定了身。
“什么?”他仍想装傻,想蒙混过去。
“你倒是有善心,伺候我的同时,还不忘为你胞妹治病。”
他话音刚落,就听“噗通”一声,人形的小灵兽已经屈膝跪下了,他把双膝重重砸在坚硬的青砖地面上,像要把膝盖跪碎。他也不觉得疼,当即发疯了似的磕头,他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辩驳,只好把云祁曾经教给他的那些认错的话乱说一气,急得差点又要掉眼泪。
“停。被你磕得心烦。”一只锦靴抵住了少年的前额,阻止了他下一步的动作,“把这个吃了,我就既往不咎。”
是一颗白色的药丸,紫夭透过它光滑的质地看清了自己惊惧的脸。
“这是?”
“吃了它。”不容商量的语气。
“求您,不要……”紫夭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猜测这颗药丸的用处,他合理认为是用来改造他的身体的,吃了,或许就能怀孕了。
他不想……他不想跟别人交配……
“宝贝,你知道的。你根本没有与我商量的余地。”
紫夭颤抖着手将那药丸放入口中,喉结滚动间将其咽下。
看着纵然害怕得不行,还是乖顺吞了药丸的灵兽,云祁板着的脸终于缓和了神色。他伸手揉了揉少年软嫩的脸颊,揩去微凉的泪,“出去吧,明日这个点再来拿药吃。”
“对不起下奴这就收拾干净。”江淮一不知怎么的,端碟子时手一晃,一碟的酥糖就这样洒落在了地上。心脏在一瞬间拧紧,指节紧攥着白釉碟子,甲面泛青。
忽的,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他的腕子。
“脉象好乱,你身子不舒服?”他声音还是懒懒的,眼神却已不再散漫。
“没没有。”江淮一忙收敛了眼底的慌乱,要把手腕从人手中抽出。
“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江淮一生疏的扯了个笑,弯下身整理起地上的酥糖碎屑。
“不过是这两日没睡好。”他又添了句。
他前日去阡月阁求药,被旧主变着法子刁难,原本就没恢复齐全的身子就有些支撑不住了,只觉得这几日格外力不从心。
白沐泽实在看不得让伤员忙里忙外,难得早起了一回,决定去厨房捯饬几个菜。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多少是看会了几样简单易上手的菜色,让两人填饱肚子应该不难。
用那双不沾阳春水的手执着菜刀心不在焉地削黄瓜丝,满脑子弯弯绕绕的想法。昨日他再三追问江淮一的情况,对方就是就是死咬着不肯说,一点不肯透露内伤是在哪受的。
其实只要他想,有的是办法从人嘴里套出东西。
只是那样终究太欺侮人了……
不乐意说就不乐意说吧。
“嘶……”正出神,就被菜刀划到了手。
他心中烦躁,挤着指肚的血,踱出了厨房。他鬼使神差地掏出了前些天云祁给他的那只锦盒,用指甲掐了下那只黑红色小虫。
……
下腹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正在晾晒药材的紫夭在一瞬间煞白了脸,捂着小腹弯下腰去,咬牙忍住了呻吟。熟悉的痛楚告诉他是那个主人在他身体里中下的蛊被唤醒了,他并不知晓这蛊的用处,只记得主人曾与他说过,一觉得疼就要第一时间去禀报。
一阵阵翻搅的痛楚让他眼前发黑,右手第一个指节完全嵌入了柔软的下腹。
他略略粗喘了几口气,直起身来,踉踉跄跄地朝主屋跑去。
门窗紧闭,贴着门能听见极轻的交谈声,似乎有人在瞧病。紫夭不敢贸然进去,只得停下了脚步,在屋外候着。只是腹中的绞痛并不会因此停止,反倒是愈演愈烈。他觉得乏力,便强撑着挪到墙边,靠着墙歇息。
突的,一股热流在下腹涌动,不可言说的部位起了阵异样的酥麻,紫夭下意识夹了夹腿,还是无法止住腿间滴落的微凉水液。
发情期怎么那么快就到了
分明才结束了没多久。
是那颗药的原因吗?
被痛感与情欲凝滞住的大脑缓慢思考着。
他想到了昨晚服下的那颗丹药,心中免不了泛起酸涩。
他不想跟别人交配……
少年细长的五指抠紧了地面,又徒劳松开。
紫夭靠着墙,后背的肌肤已经起了层薄汗,灼热的呼吸让他自己都觉得晕眩。
不知道还有多久……
他看了眼身旁依旧禁闭的门窗,眼里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无助与担忧。希望它打开,又希望它晚些打开。
门里的人是他唯一的解脱,同时又能轻易决定他的生死。
不知过去了多久,到了正午时分房门才打开。
这时的紫夭已经等了太久,美艳少年曲着双腿抱在胸前,将昏未昏的模样,束着的发已然乱了,墨色发丝披散在肩头。他被腹中的蛊虫折磨得不轻,腹中的痛楚潮汐一般,一波胜过一波。更凄惨的是,腿间的淫水还嘀嗒落了许多,与毫无血色的双唇对比强烈的是潮红的面颊。
“主人……”他微弱开口,眼瞳在剧痛的作用下涣散得厉害,黑成了墨蓝,眼中蒙了层剔透的水膜,在光线下晶莹忽闪,随即又随着眼睑的开合凝成泪滴,顺着他脸颊的弧度滑落。
“发作了?”云祁没头没尾地问了声,也不知指的是蛊毒还是紫夭提前到来的发情期。
不过紫夭也没力气开口,更没心思细究这话的含义,只是维持着仰头的动作,看着他的主人。
那种在小灵兽身体里的蛊毒就如同一个好使的传讯器,只要子蛊受伤,少年体中的母蛊就会翻搅肆虐得人痛不欲生。这法子最初就是云祁的恶趣味,他屡试不爽,把子蛊给出去数只,最近的一次就是前日给白沐泽的那只了。
“主人。”他又唤了一声,手脚并用地挪到了云祁脚下,他被酥麻的情欲熏得昏沉,又疼得说不出话,只是一遍遍嘟囔着求饶的话,又用脑袋一下下的去蹭云祁的裤腿。
到达情欲顶峰的少年将自己的衣衫剥去了大半,白嫩的肌肤被汗蒸得微微泛红,身子软成了一团,有种任人施为的模样。想着灵兽的身子折腾不坏,云祁原本还想晾他一会儿再给解药,现在见了这情形却想到了旁的折磨人的法子。
“都听我的,就给你解药。”指尖勾住少年颈子间的项圈,逼那双微眯着的美目与自己对视。
“是,什么都听主人的。”被收紧的项圈夺走了太多空气,他吐字艰难。
“乖狗狗。”
云祁扬袖于空中一挥,风起云灭,周遭的景象瞬间变了。紫夭回过神时发觉自己已然来到了司驿局的后院,那是豢养专司拉车的灵兽的地方,它常常会偷摸进来看妹妹,对这地方不陌生。他正顾着咬牙忍痛,就见云祁命管事唤来了头毛色乌黑发蓝的成年灵兽,大约七八百的年纪,个头比他化形后的还要大上几圈。
“去跟它交配,然后给我生一窝崽子,这解药就给你。”他听到自己主人不急不缓地说道。
“不不要!”紫夭惊诧地抬起眼,他之前只当主人是在逗他,却不敢相信之前那句“送他去交配”竟然是真的。腹腔中依旧绞痛得厉害,他却不那么想得到那颗解药了。
见云祁似乎不为所动,他心中愈发绝望,耳畔净是九霄之上呼啸的冷风。再看那边他坐卧在地的同类,似乎早已被人有意洗去了思想,闻到了他发情期散发的独有气味,盯着他,一脸的渴望。
“求您不要!”他再次祈求,又缓缓岔开腿,忍住心底的羞耻,露出腿间不断分泌汁液的蜜穴,摆出求换的姿势,“我只想被主人操。”
一句话说完,抬头却见云祁本就冷冽的神情又掺了一层薄怒,紫夭霎时浑身一颤,全身的血液都要冻住了,思量再三,忸忸怩怩吐出几个字,“您想的话……现在就能操我。”
云祁这次本只想吓吓自己这只蠢笨的小狗,却不想它,还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这般淫荡,那边的管事还未离开,不远处还有那么多司驿局的灵兽在看着。这让他,心情实在是算不得好。
紫夭正因为自己惹恼了主人而惶惑不易时,就感到一股力道拽着项圈将他拖进了屋。
“那么想要?现在就满足你。”这话时凑在他耳边说的,温热的气息熏得他面红耳赤。
……
紫夭被欺身而上的人压在地上,中衣被从中间撕开,露出一片皙白的胸脯在大手的抚摸下轻颤。
主人这是……要在这儿上他?
没有扩张,没有解药,云祁就操入了这副被疼痛榨出了一身冷汗的躯体。少年的瘦削躯体被他压在身下,那小幅度的挣扎在此刻也成了助兴。无疑,他淫荡的小狗对他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他眸色渐深,如渊的漆黑眼眸中都是最纯粹的欲望,只想将人拆吃入腹。
紫夭忍痛一般紧锁着眉,张嘴深深地呼吸,不光是被强行进入的痛楚,肆虐得更嚣张的是他腹中的蛊虫。疼痛与快感在身体中争抢着主导地位,此消彼长。
他沉溺在情欲中太久,脑中早就成了一团浆糊,身体更是软得连反抗都不会,更何况,是主人操他的话,他根本不会反抗。他昂着头,呻吟着被滚烫的刑具齐根操入了粘腻的穴口,被主人按在身下抽插了好几下,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还在司驿局,与外头就隔了一扇单薄的窄门,压根不隔音。他挨操发出的浪叫,外头能听得一清二楚。
说不定……自己的胞妹也在其中。
她能听见吗?知道自己那么骚浪毫无尊严地被主子压在身下操干玩弄,她会怎么想?
会觉得耻辱有自己这个兄长,还是会为他的处境悲哀?
“啊——”猛然加重的一下强行将紫夭的注意拉了回来。
“怎么还走神?是嫌我满足不了你了?”云祁哂笑一声,握着少年的两截腕子就将人拽离了地面,就着交媾的姿势,硬生生换了个体位让紫夭坐在了自己身上。
“实在不满意就自己出去找个能满足你的。”他凑在紫夭耳边说,又两手托着他丰润的臀尖上下活动了几次,这才让紧张得绞紧鸡巴得小穴再度松活起来。
找个姿势顶得很深,紫夭觉得那根铁棍似的物件正在一次次捣弄他剧痛不断的腹腔,引得才被快感压下不久的疼痛又占了上风,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那毒虫咬烂了。
……
这种虐待般的情事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紫夭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那根狰狞硬挺的凶器方才得了满足,在凶狠的几下抽插后释放在了他的身体里。
紫夭躺在地上喘气,遍布了青紫痕迹的胸膛随着他急剧的呼吸上下起伏,连带着小巧的朱果也在轻颤。他跟受了精的母兽一般小腹被撑成可爱的圆弧,后穴被一只随处找来的木塞封死了出口,贴着小腹高高翘着的玉茎全程没有得到过一次发泄,无望地滴着清液。
模样虽是凄惨,腹中的蛊虫好歹是平息下来了,那解药方才是云祁衔在嘴里喂他服下的。
少年贪恋地舔了舔嘴,他珍惜那点小小的温存,并为此赴汤蹈火也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