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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纯情老神被强吻后害羞逃跑

 

“你很想要?”白沐泽斟酌着开口,而后便看到江淮一那堪称完美的讨好笑意在一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凝滞在面上,看着有些尴尬。

他阖眼掩饰多余的情绪,凑上来伸舌舔了舔白沐泽的喉结。

“是,下奴想要主人了。”说罢,便大着胆子要去吻那两片形状姣好的薄唇,长而密的睫因紧张局促颤抖得厉害,一下下的挠在人心尖儿上。

温热柔软的唇。

他只是很短暂地感受了片刻。

这个小心翼翼的吻还未及加深就被打断了——他被主人推开了。

错愕的双眼大张着,带着点惶惑,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人。不过很快,江淮一又觉了然,主人估计是不愿被他吻。他便费力挪着他那两条受伤无力的腿,转过身去决定掰开了臀瓣邀请主人直接肏进来。

只是还没彻底做好这一系列的动作,他就听到了一声短促而狠绝无情的关门声。

又失败了

亵裤被他慌忙之下拉下大半,歪斜跪在床上的模样难看又可笑,他就在如此令人窒息的情形下被主人丢在这儿了。

江淮一呆愣地瞥了眼方才主人坐过的位置,他一手覆在衾被的褶皱上,尚且残留着温热的位置,停留片刻。

随即又似被烫伤了一般急急把手移开。

你就那么想要?

他再一次想起了主人与他说的话,想起主人紧抿成冷硬线条的唇与疏离的眼。

自己,当真是

无耻、下贱

轻佻求欢,比妓子还要下贱百倍的骚浪东西。

主人这时,怕不是已经在后悔当初把他带回来了罢。

他觉得毫无挽回的余地可言,又无法下床去追,甚至无法跪着请罚——他跪都跪不稳,便垂着眸静静等候发落,等着主人把他弃了。

白沐泽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窝囊的,竟然当着对方的面抽身离开了,他步伐凌乱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也不想这样的。

随便问了一句,没想到那个小家伙就突然贴上来像要吻他,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敏感的嘴唇触碰在一起,两人挨得很近,对方略有慌乱的均匀呼吸打在白沐泽颊上,炙烤着他。

那一瞬间,白沐泽的大脑是空白的。

难言的陌生情绪包裹着他,使他的心脏短时间内跳得很快,几乎要跳出胸膛。

那个轻若羽毛的吻如同热流冲开冰层,流动的水,浇灌古木枯槁的根系。

待回过神,白沐泽已飞出去很远,他立于新雪覆盖的山巅,远处是深浅不一的黛色山峦,还有浓云遮蔽下的屋田村落。

他有些恍惚,迟疑一二后,抬手捂住了方才被亲吻的唇瓣。

白沐泽不知道用了多久才把情绪整理好,直到日落西山,他才伴着天边被染上粉红的云霞下了山。

推开门,他把烛火点上才看清床下缩成一小团的人。想是自己滚下了床,又爬不上去,趴在又冷又硬的地上也不知道多久了。像只瘦小的猫,脊骨凸出,肩膀单薄。

听见开门声,江淮一身子一动,受惊似的赶忙调整了姿势,挣扎着要跪。

看着那朝自己渐渐逼近的鞋尖,江淮一吓得屏住了呼吸,不敢想自己会被如何处置。

几个时辰前妄想投怀送抱,如今又在这儿偷懒,再宽仁的主子也不会容许接二连三的犯错,他神经紧绷到了极致,低着头等待随时会落在身上的责罚。

一片阴影,将他盖住。

他看到主人挥向他的手。

下意识地闭眼,又急忙止住了动作,大着胆子把脸凑了上去。他等待耳畔的嗡鸣与颊上的灼痛,等待暴怒下的主人把他踩在脚底,等待劈头盖脸的一顿鞭子。

他希望能被这样罚,那般他便有机会捧着主人的脚亲吻,再腆着脸求主人把他留下了。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

他被堪称轻柔地捞起,又被放在了塌上。

随后,他听到主人叹了口气,低低的叹息让空气凝固,也让江淮一再次紧张到四肢僵硬。

“在地上趴了那么久,可有受凉?”白沐泽懊悔自己一时激动下忽略了屋里还有个病人的事实,也觉得江淮一实在是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主人,下奴知错了。”见主人并没有要将自己弃掉的打算,江淮一也稍稍安下心来,他蹭了蹭白沐泽的掌心,又抬眼用小心翼翼的声音认错。

“下回不可如此了。”两手捧着江淮一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腿好之前都不许再跪了。”

半人高的浴桶,里面是满满当当的深褐色药水。

白沐泽把人抱了进去。

才放手,就见江淮一受了疼一般轻嘶一声,而后便缩在角落里再不动弹了。他坐在桶里,半个白皙圆润的肩膀露出水面,双眼略略失神。

“觉得疼,我们就不治了。”

“不不疼。”江淮一闻言醒了似的摇了摇头,“多谢主人为奴治伤。”

其实还是有点疼的。

浸泡在药液中,那些早长好了的旧伤如再一次被薄薄的刀子割破了,好像有鲜血从愈合的口子里汩汩流出。闻着浓郁扑鼻的草药味,江淮一竟有种失血的眩晕感。

他身上的旧伤颇多,后背、侧腰、臀腿就没有不疼的部位。

才泡了一小会儿,额角便开始泌出冷汗。要不是脸颊被热气蒸得泛红,他此时难看的脸色估计会把人吓到。

细碎的疼,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愈发磨人。难忍的时候,他便会想想主人与他说的。

主人说,这药能把他身上这些年落下的疤都祛了。

这是好事,他身上确实太难看了。

治好了主人就不会嫌弃他了吧。

只是想想,便觉得也没那么难过了。

果然,疼也不会说出口。

白沐泽叹了口气,“罢了,也不是必非得治好的毛病。”

是他思虑不周了,想不到寻常的法子如此折磨人。白沐泽想着先把治伤的事儿放放,总有其他法子的。

江淮一只以为是自己心中的那点不甘被发现了,他心头一沉,急忙辩解道,“没没有,下奴下奴没有不想治”

“奴奴没有”

攥住桶沿的两手因使劲青筋暴起,瘦削的指骨透着青白。这一天他的精神一直紧绷着,早已疲累非常,受了一惊后竟直接昏在了浴桶里。

白沐泽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就能把人吓成这样。

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如此胆小脆弱的人。

医馆的二楼包间,与大堂的装潢是一样的素净。

与大堂不同的是,只接待不吝啬银钱的贵客。

四方的屋子,正中搁一张檀木桌,对面的医者正隔着块月白绢布为人把脉。

“身子已经大好了,回去依旧是按方子服药,再过一个疗程便可痊愈。”男人替自己抚平了袖口的褶皱,点点笑意落于他俊朗的面容上,如月之华。

那病患闻言后便满脸堆笑着忙不迭道谢。他数年前得了顽疾,四处求医无果,本以为已是药石无医了,后事都准备好了。得亏自家祖坟冒青烟,叫他临死前遇上了云游至此的神医,只不过短短半月,便给他医好了。

那男人说了一溜串的美言,临走时还不忘摘下祖传的玉玦塞云祁怀里。

云祁常年于街坊市井瞧病问诊,广施恩泽。有时甚至连问诊费都不收,这次却破天荒地收下了玉玦,把它与桌角的那盆紫竹放在一块儿。

“紫夭,你来迟了。”

待人走了有一会儿,云祁才缓缓开口,他散漫地翻看手中书册,甚至懒得分给对方一个眼神。

那少年已经在墙角站了许久,只是先前一直未出声,安静地侍立在那儿,叫人意识不到他是个活物。

少年闻言,吓到了似的身子一颤,快走几步来到云祁跟前,“师父,我遇上了点事,被耽搁了。”

“被什么耽搁了?”云祁并不想放过他,凉凉扫了他一眼后,仰首把盏中清茶饮尽。

“我”少年已经不敢再站了,屈膝跪了后,垂着头思索措辞。

他胞妹在司驿局拉车,积劳成疾,只能用珍贵的灵药吊着命。打数年前起,他每次随师父下凡,都会挑了空子溜出去采灵药。

紫夭不敢实话实说,他们灵兽生来便入了贱籍,不许私下再有交涉,把实情说出口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他每次出去都有计算好时间,若不是今日同那人废了几句话,也不会让师父发觉。

他支吾着正不知该如何辩解,就被云祁揪着衣襟拎上了桌。

他嗅到了些熟悉的气息。

“想不到,这地方都能遇到熟人。”他玩味一笑,眼底闪过狡黠。

面对不明所以的少年,他很快敛了笑意,手臂揽过少年细腰,最后停在了两腿间。

他隔着布料在双臀幽缝中摸到了稍硬的凸起,便用指尖勾着那凸出的小环带着里面的物什前后戳弄。

少年的腰有些软,他高昂鹤颈小声喘息,隐隐有薄汗将衣衫沾湿。

“神医,城主府的公子来瞧病。”忽而听闻人声,怀中的身子骤然有些紧缩,骚穴也紧了几分,夹得玉势进出滞涩。

灵兽本是不懂廉耻的,云祁心中知晓,少年这般的紧张,实则是害怕自己这个神医道貌岸然的一面被人撞破。

“请他在门外稍待片刻。”他冲外头的人扬声道,又暗暗掐了个诀造出了一帘水幕,将人声隔绝。

又兀自玩了会儿,待到粘液濡湿了半条裤子,怀中身子微微痉挛时,在少年即将喷薄的前一刻,取了桌上圆环状的玉玦套在了紫夭身前。

“唔——”终是忍不住喊出了声,他颓然歪倒,勉力撑住了桌沿才堪堪支住身子。

那玉玦尺寸偏小,即便是少年玉柱清秀柔嫩,也被箍得疼痛非常。紫胀的柱身被束得软下了一圈,痛感一齐涌往下身。

紫夭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喊叫,大口喘着气,疼到唇色发白也不敢用手去捂。

“师父”他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小声唤着,琉璃色的眼眸如同蒙上了一层晶莹的冰糖,泫然欲泣。

“蠢东西,现下只有你我二人在此,该如何唤我。记不得了?”

“主人。”待少年说完,就被脑后的大手按往云祁胯下,与勃然巨物打了个照面。

“伺候得好今日就不与你计较。”

白沐泽不会与人交往,更不会哄人。

没人教他

打半个时辰前,他把人从浴桶里捞出来时,就在心底盘算该如何哄人了。

白沐泽决定仔细想一想从前招惹了他人,自己是如何处理的。

一般会置之不理,等人把不愉快的忘记。

不行。

他从前面对的是一群没心没肺的老不死,活得久了,再较真的人也会变得不爱记仇。

白沐泽再次把目光落在床上昏睡的人身上。

草木皆兵,动辄便是请罚认错。

看来那招是断然不能套用了。

这样吧。

待他醒了,带他出去玩。

小孩儿不就喜欢到处溜达吗?

他想起了那只常常来山上问他讨食,最后跑丢了的小狗。

可是小东西腿还没好,如此下山到底是不太方便的。

是以白沐泽打定主意趁人昏迷,给人把腿彻底治好,就当是送他的小惊喜了。

江淮一这腿,其实是基本废了的。毕竟被打得骨节寸断,神经都坏死了,依白沐泽的能力最多把它医到如今的地步,恢复笔直,看着不算丑陋无法入眼。

能再度行走不过是先前哄人用的。

其实这双腿根本就治不好了。

除非用草木回春之术。

可是术业有专攻,那种高阶疗愈术法他并不会使。

为了给人治腿,白沐泽翻出友人百年前赠与他的医书,逐字查阅,又按着标明的步骤修习。

最终在熬了整个通宵后施展成功。

代价是,白小公子这副没用的躯壳又挨不住了,白沐泽把人治好后自己病倒了。

缠绵病榻的滋味并不好受。

病倒的第三日白沐泽便开始懊悔,痛骂当初的自己。找谁不好,偏偏要住进这个病秧子的身体。就是这个弱不禁风的身子害得他数年来一直不敢过度施法,只得像个身无长物的凡人一般,能靠两腿走就绝不用飞的。

就这样过了多年艰苦的生活。

几日前,他为江淮一治好废腿后摇身一变自己成了病号,也从伺候人的变成了被伺候的。

对此,江淮一倒是没有意见,不用被主人照顾,反倒是自在了些。他每日清早把白沐泽搬去院子晒太阳,夜里再搬进来。

这几日也就成为了白沐泽多年来,作息最规律、生活最健康的几日。

按时按点睡觉,一日三餐都不落。

对于他这个常年辟谷懒得吃饭的人来说,生活质量可以说是有了质的提升。

他在摇椅上躺着,嗑着瓜子看终于能独立行走的固灵环忙里忙外。

“你昏迷时,我请了名医来为你瞧腿,砸了不少好药才治好的。”他怕江淮一不信废腿在一夜之间好全,在他耳畔如此念叨。

然后就见身侧的男人眼中闪过了一抹异样的神色,双睫略略颤动。再次抬眼看向白沐泽时,眼中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感激,眼角哭过了似的透着水红。

“主人恩重下奴无以为报”又像是被噎住了,说了一半就草草停下。

他本想说,主人可以用他去赚钱的。

当杀手,做刺客,或者是打黑拳,他都可以的。

随即他又反应过来,自己早就是废人一个了,半月前在阡月阁的时候就被前主人废了武功。他此刻丹田虚空,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内力的存在了。他那时觉得自己性命不保,心存死志,也没去管武功的事,如今回想起来,方觉察到深深的酸楚。

看来那些活儿他都做不成了。

“下奴闲时可以去码头揽些粗活做做。”

“什么?”白沐泽面露惊疑,他没听明白。

“不会耽误伺候主人的!”他利落跪下,磕了个头。

白沐泽虽读不懂江淮一的脑回路,但也大约听懂了小家伙这是想出去给他赚钱呢。

难道是在嫌他穷?

他不觉失笑,忙呷了口茶水掩饰唇角的笑意。

说实话,他这些年还没担忧过钱的问题,虽不至于泼天富贵,但银钱什么的在他看来也属易得之物。如今住这一方陋室,也只是无心繁华罢了。

他本就与这凡间关系疏浅,连基本的吃喝都是不必须的,再多的银钱于他而言又有何用?

只是今时不比往日,身边多了个小家伙,他要是有什么想要的

“有什么想要的直接提就行。”白沐泽窝在塌上不想动,又觉得江淮一跪得太低看着费劲,指节敲了敲小几喊他起来,“你一口吃喝我还供不起吗?”

“下奴没没有想要的。”江淮一连忙起身,“这样就很好。”

日子就这样四平八稳地过着,几天后白沐泽养好了病,下床一看,自己这巴掌大的小院已全然变了副模样。

没想到这破地方收拾齐整后还真有点家的味道。

地拖了,碗洗了,家里坏的地方也被补好了,小东西甚至把枯井挖通了,又在后院那块荒地里种了菜。

白沐泽视察一般从前到后逛了个遍,最后站在自己焕然一新的屋里竟有种无处落足的局促感。

“辛苦你了,弄得真干净。”他由衷赞美。

看到江淮一忙前忙后的模样又觉得实在愧疚,这些活计分明是他一个驱尘诀就能解决的,硬是要麻烦一个仙骨都没的凡人做。

“这是下奴应该做的。”相反,江淮一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现在武功尽失,也担当不了保护主人的职责,又不能出去为主人挣钱,只能尽可能做些力所能及的琐事了。

他私心以为,他光风霁月的主子不应被困囿于这些耗时耗力的繁冗小事中。

白沐泽坐在四方的小桌边等吃,不多时就见江淮一端来了几碟小菜,每碟的量都不太多,看着实在精致。

荠菜豆腐,百合炒芹菜,水煮肉片,白菜丸子汤。

几样清淡的小菜,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桌上只有一碗米饭,碗面上还有个喷香米粒搭出的蓬松圆顶。

“再去盛一碗来。”

“是。”江淮一低低答应后立刻转身去后厨又盛了碗过来,只是这碗没之前的那碗满,只有小半碗。

他把那半碗饭摆在了白沐泽身前,又解释道,“主人大病初愈,不可多食。”

做完这些后,他就很自然地站在了白沐泽身后,摆出要服侍他用膳的架势。

却被人拽着一直拉到了一边。

“这些天,你都是如此?”

“什么?”

“我生病的这些天,你都吃些什么?”他一直躺床上,饭菜都是江淮一端来给他的,江淮一也从未跟他一起吃过。

“下奴每日服侍完主人用膳,有时会回后厨吃些主人用剩的。”江淮一一面说,一面偷觑白沐泽的脸色,他见白沐泽的面色愈发不善,以为是自己害得主人动怒了,满脑子都在反省自己这些天的错处。

他也知道自己不配,但是主人这儿又不像阡月阁有专供下奴用的糠饼粗食,他饿得不行了就只能吃几口主人用剩下的饭食垫肚子。

难道,是主人对他心生不满了?

“胡闹!”

“下奴下奴再也不敢了,下奴可以吃得更少些的。求求主人不要弃了下奴!”他吓得浑身一颤,他结结巴巴地求饶,屈膝跪在了白沐泽脚下。

怎可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

每日把他这个不需饮食之人的一日三餐照顾得明明白白,倒是自己挨饿。

真是胡闹!

他花了多少心力才医好的人怎么能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

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付出,白沐泽气得头昏脑涨,不留神间手肘竟将后来的那半碗饭碰下了桌。

哐当——

正砸在江淮一面前。

瓷片摔得七零八落,与白糯饭粒混在一起。

“谢主人赏罚。”

江淮一愣怔一瞬后就躬身去舔地上的饭粒。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打得白沐泽措手不及。

他愣愣地看着江淮一趴在地上,伸出微红的舌,侧着脸,一下下费力舔舐地上的饭粒,没一会儿就因这艰难的动作害得冷汗爬满了额角,舌尖也沁出了血珠。

不过面上的神情倒是平静,竟是不见丝毫的怨恨不甘,连最基本的屈辱与难过都没有,只是麻木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不知疼痛。

真像富贵人家豢养的一只小狗,在饭桌下捡拾主人随手扔在下的肉块。

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让白沐泽通体生寒,全身的血液都近似凝固。酸楚从胃里一阵阵蔓上喉管,将他拖入泥沼。

两界大战后,他每日都要饱受梦魇折磨,阖眼就是战时的场景,尖锐难当的魔气把他从头到脚剐上一遍,日日受抽筋剥骨之痛,又被抛进尸堆里,在汇聚成河的腥臭血液里挣扎,不断收束的捆仙绳让五脏六腑移了位,

不得安息。

失了固灵环的日子他都是这样度过的。

哪知,他视若珍宝的物件,却在凡间被庸人折磨成了这样,连最基本的尊严也被夺走了。

这一刻,白沐泽只觉无比的乏力,还有被利刃刺穿心房的深层苦痛。

他跋山涉水了万里迢迢路,穿越熙攘人群,足迹流经上下六界,越过冰峰,行过赤地,

终于寻见时,他要找的人却卑微成了一粒尘土,任人践踏。

凭什么?

“主人……”

他坐在白沐泽对面束手束脚的,很是拘谨,犯错的孩子一般,腰杆儿挺得笔直,堪堪坐在小凳的边缘部位。

“我之前说的,你那么快就不记得了?”

“没。”

“那你重复一遍。”白沐泽再度抬眼,望进那双幽深的眸子。

“主人叫下奴多吃点。”

“你多吃了吗?”

“没……没有。”江淮一紧张得一下下抠着泛潮后木质疏松的桌角,他犹豫要不要下桌跪着请罪。

看着面露怯色的人,白沐泽默默叹了口气,他不太会与人沟通,特别是敏感至此的人,他简直束手无策了。

简直是只山间的野兔,一察觉到危险便竖起了耳朵,随时准备逃跑。

“我不知道那些人从前是如何待你的。但是如今你跟了我,必不会亏待你。”想着要赶紧把误会说清,他难得严肃一回,又隔着衣袖携了江淮一的手,郑重其事。

“你也不用战战兢兢,以为自己不配。”那只冰凉的手被握住的那刹那,狠狠一颤,又放松下来,随白沐泽牵着。

“我这样待你,自然是因为你值得。”

“是……下奴明白。”白沐泽说一句他也认真应一句,态度颇诚恳,听进去与否就说不准了。

“乖,把饭吃完,带你下山逛逛。”白沐泽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细软的发丝光滑如水,一一穿过指缝,手感倒也不错。

……

不同于站于远处举目遥望。

此时的他还是第一次置身于这喧闹街巷中。

洛北誉城,繁华如斯。

鳞次栉比的高矮屋舍,琉璃瓦墙,还有熙攘的车马人流。

万千灯盏,将半片夜幕悉数照亮。

从前在阡月阁时,由于旧主人自知待他不好,怕他心生怨念,与阁外之人勾结。是以,就差人严加看管着他,不给他任何单独出门的机会。

难得出任务,邢诸也会把期限缩短到极致,令他不得不绷紧了心神疲于赶路。

其实……他还挺喜欢出门走走的。

像这样,穿得与平民百姓无异,在街上走一走。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可真到了他期待已久的时刻,他却又有些害怕,觉得局促,觉得自己与这些人格格不入。

他是把寒冰制成的利刃,只在森冷黑夜里杀人取命。他这把刀是畏光的,害怕那炽热耀眼的太阳。人群与夜晚的明灯就是他最害怕的太阳,他怕被热烫的温度烧成粉末。

忽的,一阵欢声笑语在他耳畔惊雷般炸响。迎面跑来了个披着月白色云纹大氅的少年,一手拿着串糖葫芦一路与友人说笑,观其面貌,似乎是官宦人家的子弟。

那少年没注意看路,正笑闹着,身子一歪,就要撞在江淮一身上。

依他的身手,要躲过不难。只是身侧站着他的主人,他自然不会不懂礼数到往主人身上靠。

就在那人即将撞上来的前一瞬,一股力道带着他转了个身,硬是躲过了那个直冲过来的少年。

待回过神,他已经站在了主人的另一侧。而他的右手,依旧紧紧握着主人的手。

“下奴冒犯了。”他低低认错,作势要把手抽出来。

却不想,反被攥得更紧。

“你的手好冷。”白沐泽搓了搓江淮一的那只瘦得厉害,又冷得厉害的手,待把温度过给他后,又将它紧紧攥住。

两人的宽袖靠在一块儿,十指在无人能窥见的袖中彼此交缠。陌生的暖流定心剂一般让江淮一很快平静了下来。

留意到江淮一的眼神方才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那位小公子手里拿着的糖葫芦上,他就牵着江淮一停在了卖糖葫芦的摊子前,从插满糖葫芦的草垛上取下两根塞在江淮一手里。

一根是纯山楂的,一根是什锦水果的。

“都是你的。”他随手撇下一两银子,望进江淮一略显惊讶大睁着的双眼。

随后白沐泽又频频停步,在各个摊位前扫荡。不出半晌,手里就拿满了各类稀奇古怪的小吃零嘴。

白沐泽这半个时辰,除了买东西,就是给江淮一喂吃的,一口才咽下去,下一口就来了。他被塞了满满一嘴的食物,连话都说不了。

面对白沐泽乱花钱的行为只能干着急。

他不知主人是怎么搞得,有时甚至不问价格,从怀里取了一锭纹银出来,直接就丢人桌上。

江淮一想起前不久第一次为主人下厨时见到的场景——厨房空无一物,找了半天才在角落里找到几根无精打采躺在地上的烂菜叶,一掀开米缸一看,里头二两米都没有。

他的主人。

住在小茅屋,又这样的窘迫但是买东西的时候大手大脚。

白沐泽每掏一分钱,江淮一的心就要凉上几分,他被拽着走过半条街,嚼得腮帮子发酸,脑袋也越来越昏沉。

“主人”他鼓起勇气挡住了白沐泽喂给他的汤包,终于寻到了开口说话的机会,只是还没说完,就被白沐泽打断。

“啊,想不想买点话本看啊,你天天在家待着也无聊。”

“下奴不需要”

完全没仔细听江淮一在说什么,白沐泽上前一步就去翻看书摊上的各色书籍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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