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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家庭

 

于宝茵沉默许久,她将桌上的杯子拿起捧在胸口,她嘴角动了动,才憋出一句话。

于宝茵(少年)爹死了。

于先词一拉桌子前另一把椅子,他坐了下去,他一扯身上的军服低下头说着。

于先词我知道,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白布,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于宝茵侧过头看向于先词那张平静的脸庞,她一皱眉站起身。

于宝茵(少年)你一点都不难过吗?

于先词抬起头看着于宝茵,他眼珠一偏,望着因为于宝茵起身撒在她手指上的水珠,他深吸一口气。

于先词他的身体本身就不怎么好,此乃命数,我为什么要难过?宝茵,你的母亲就没和你说过这些吗?

于宝茵神情复杂,她坐回椅子上,手指来回蹭着杯子外壁,于先词冷哼一声,他望着房子大开的大门,门口几挂白布来回飘荡着,白色的光线与它融为一体。

于先词年轻的时候抽鸦片,把家底败光了,到我出生的时候,差点把我给卖了,我娘活生生被他气死了,血吐了一窗帘,现在那个窗帘我还留在广州的家里!好在没把宅子卖出去,不然你我二人都要流落街头当乞丐,后来二姨太生不出孩子,他把他二姨太卖窑洞子里去,换了钱做生意,有了碎银,娶了你母亲,结果他又染上赌博…这你知道,家徒四壁,空留一座大宅子,三娘缝缝补补维持着口腹,好在他抽了二十年鸦片,身体坏了,早早驾鹤云游!

于先词我为什么不会为他的死而悲伤?我是替三娘和你悲伤!他不过是个借口,我回来只是为了看你们。

于先词一吸鼻子,他一下将胳膊肘杵在桌上,用手掌捂住眼睛浑身发着抖,他微微一侧头眼眶发着红看着愣住的于宝茵,他抬起手微微一摆摇着头。

于先词我不该和你说,一时冲动全吐出来了,你就忘了吧…

于宝茵的手指紧紧扣着杯子,她的手发着抖,连带着杯子里的水起着涟漪,于宝茵侧过头望向于先词,她眼中的泪水充盈在眼眶,她一吸鼻子,颤颤巍巍将手里的水杯递给于先词,开口说道。

于宝茵(少年)哥…回家…就好…

于先词望着于宝茵递过来的杯子,他笑了出来,缓缓抬起手接过杯子,一仰头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崇敏坐在楼梯的台阶上,她的手里拿着手绢捂着嘴巴,泪珠将手绢染湿了一片,她努力压抑着哭声,肩膀不时一抽。

于先词将手指的的杯子放在桌上,他侧过头笑着看着于宝茵,他抬起手轻轻一摸于宝茵的后脑勺。

于先词当时他叫我早早去街上干苦力给他挣赌资,我因为这事和他大吵一架,你母亲就来问我,孩子,你想去哪呀?我那时很委屈,就有些激动地将心里的苦水全说出去了,你母亲只是静静听着,当天你母亲偷偷塞给我她不分日夜,一针一线赚到的钱,成全了我去了云南讲武堂念书,那个时候,星辰在天,正值半夜我翻窗户跑了。

于宝茵微微一笑,她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的吊灯,吊灯在她眼中微微摇晃着,她开口说道。

于宝茵(少年)后来的事,只有我知道了,我爹…啊…是他…他知道后,把我母亲打了,那个时候我还小,就眼睁睁看着,听着,屋内竹条抽打的声音,我的母亲一声没吭,出来后,她一瘸一拐地拿着针线盒子,嘴角带着血丝…我清清楚楚看见她的大拇指有一排紫色的牙印,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把我抱回房间后蹲在门口哽咽…

于先词侧过头看着于宝茵,他望着于宝茵的脑袋靠在椅子背上,眼中闪着晶莹,他开口说道。

于先词塞给我钱时,你母亲对我说,孩子,我只是个妇道人家,不知你嘴里说的中国出路,什么革命理想,太高,太远,但我知道中国是该变变,我也早听街坊邻居们茶余饭后说起各地什么割裂,要统一…唉,我也记不住许多,你要是从军啊,要记住把当大官放在第二位,第一位是你自己的心。

于宝茵站起身,她走到于先词面前拉住他的手,于先词低下头望着于宝茵那冰凉的手,于先词神情复杂,他双手一番将于宝茵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于宝茵低下头望着于先词,她小声说道。

于宝茵(少年)哥…我其实偷偷看过你在家里看过的书…我感觉我脑子里的思想仿佛大海一样,将好的留下,坏的扔掉,自动过滤了,紧接着我就感受到波涛汹涌…哥,你带我去你那,我也想参加革命。

崇敏的脚步声在楼梯中响起,她望着于宝茵和于先词搭在一块的手,她的眼窝里还带着泪水,眼眶发着红,她微微笑道。

崇敏宝茵,你刚刚还不愿意下来,这一会就抓住你哥哥的手不松开了?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俩人拘束没两秒就亲热起来了啊。

于先词松开于宝茵的手站起身,他走到崇敏面前,他伸开双臂手轻轻一搂崇敏的肩膀,他轻声叫道。

于先词三娘,受苦了,我在军队有军饷了,今天我就带过来了,您以后可以歇着了。

崇敏抿着嘴,眼窝里的泪水再也兜不住,她颤颤巍巍地哎了一声,她抬起双臂轻轻搂在于先词的后背。

崇敏回来…就好…孩子…三娘不用提心吊胆了…我每天都买报纸看你们军队的消息…出息了,出息了!

崇敏直起身,她缓缓抬起手,将手掌放在于先词的脸侧,她一吸鼻子,望着于先词那有些灰头土脸的模样,她笑了出来,露出两排牙齿。

崇敏冲洗一下,三娘给你做些你爱吃的,我们好好说说话,把这几年的辛酸苦辣都说给彼此听,多少年没回来了…只有书信往来,见不到人…

说着,崇敏后退几步眼中满是泪花,笑着望着于先词和于宝茵,她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便转身而去,一阵阵风将窗帘泛起涟漪,于宝茵见崇敏远去,她叫了一声。

于宝茵(少年)哥……我想…

于先词抬起手打断她,他笑了笑侧过头望着于宝茵,他一挑眉,嘘得一声,于宝茵看向二楼,她点了点头,于先词扭回头去,他走到衣架前,将军服挂在上面,随着他的脚步踏上楼梯,军服尾部随风轻微摇摆。

王升手里拿着一支笔,他站在桌前写着字,门虚掩着,门口的缝隙不时划过几个黑影,白色的光线丝丝缕缕地渗透在王升的侧脸,他微微抬眼看着门口那晃来晃去的黑影,他嘴角动了动,继续低下头写着字。

门口传来两个人的窃窃私语,随着一声声钟声划过耳畔,王四福一下抬起手指着王成山的脸颊,他压着声音窃声说道。

王四福(青年)你的问题本身就没多大…说开了还能怎样?你终究是他的弟弟,你想让大哥怎么给你台阶下,别太不知好歹…

王成山直勾勾瞪着王四福伸来的手指,他一下抬起手将王四福的手按了下去,他瞪大眼睛,咬牙切齿地小声说道。

王成山(青年)你他妈根本就不懂!事大了…事太大了…我怎么知道谁知道,我又怎么知道谁不知道,你听得懂吗?我他妈都快听不懂看不懂了!

王四福愣愣地看着王成山,二人的脚步划过门缝,王升看着桌上写好的字,他缓缓将笔落在桌旁,只见王四福一下拽住王成山的手,他眼珠晃动侧头一看大门。

王四福(青年)不就是生意不合,生活不合,你不逼大哥娶什么二房不就得了?生意上的事大哥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确实不懂…你都看快出来…他在给你擦屁股!你还想怎样?

王成山双手叉着腰,他一吸气,左右看着,他的脚步来回打转,他一下侧过头瞪着王四福,他一下转过身抬起手敲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掌。

王成山(青年)维持家庭的两个东西都他妈不合了,那他妈还能维持出个屁!我让他娶二房是为了谁!是我吗?还不是家大业大,长子长孙才有资格!

王成山的身影矗立在黑暗中,他凝望着站在远处裹满白布的人影,随着一道白光打在人影的头上,王成山眼角抽搐,他看着那个女人身上的白布不断往外渗着血迹。

王成山仰起头尖叫一声,那女人无声无息地向着远方快速后退着,王四福抬起手一把将他转过身,王成山眼神发愣,眼眶发红,脑门满是冷汗,王四福抬起手,他用手指上下摇着压声说着。

王四福(青年)你他妈的…不要这么拖延,我没见你杀人的时候那么小心翼翼!孙家人阴魂不散,工厂那些工人又是一笔血帐,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工人怎么回事,就算不是你杀的,也是你间接杀害!你他妈小心那些英国人琢磨过味来!

王四福(青年)就你…能对付的来英国人一时,还能对付的来英国人一世?还提什么三妻四妾,五宫六院,我呸!我都脸红!你难道心里不缺一个依靠?你以为你烂摊子谁兜着?只有大哥!只有他!才能周旋的来那些英国人!

王成山愣愣地看着王四福,他嘴角发着抖,他将手缓缓垂下,王四福呼出一口气,他双手叉着腰,望着沉默的王成山。

王四福(青年)如果你的心里真的缺些想要依靠的东西,你就进去,什么都不要提,因为这事就是你干得太差劲了,去认罪,道歉,忏悔。

见王成山迟迟不动,王四福一甩头抬起手一推王成山的肩膀,王成山踉跄几步走入推开门,走入王升的书房。

王成山的手不觉地发着颤,他的脚步停在门口,他听着王四福的脚步远去,便一下打开门探出头去,他神色慌张,他的身上一下就冒了冷汗,王升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身影,面无表情地低下头,靠在桌旁的拐杖上的凶兽眼睛在黑暗中冒着红色的微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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