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万物
王断红一下转过头,她抬起头望着四面破破烂烂的墙壁,石头做得横梁上挂着蜘蛛网,随着风左右摇摆着,一声声钟声久久回荡在她耳畔。
陈华伟从两侧石柱中间缓步走进来,他走到王断红面前盘腿坐在她面前笑着望着她,夕阳的红光在他侧脸徘徊着,他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明是中国最后一个汉人的封建王朝,朱元璋乃安徽凤阳的一乞儿,做过和尚,后有百万精兵,后其子朱棣定都北平,而修着永乐大典,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又指派郑和下西洋,开拓万世太平。
王断红仰着头望着那根根蛛丝,她缓缓抬起手蛛丝粘在她的手上,王断红露出一丝微笑,袖子在腰间随着风飘荡着,她缓缓垂下手盘坐在地上。
陈华伟(中年)后来,李自成攻占北平,崇祯帝自挂煤山,明廷便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一路南下,都说明毁于内斗,实则确实如此,南下的路上频繁立帝,各派官员的内斗仍然不止不休。
陈华伟(中年)自此南明时代便开始了,你的父亲的祖辈与我的祖辈同为南明官员,这个地方朱由榔与众人便路经此地,这地方,他们歇过脚,你的父亲的祖辈便留在了中国边境地方,大家为了明廷依然做着反清的工作,而我的祖辈呢,就在云南安家落户。
王断红的手指捻着丝网,她将袖子一扯铺在腿上抬起头望着陈华伟,她开口说道。
王断红(少年)所以,我真的是中国人?
陈华伟哈哈大笑起来,他点着头,他的手在一旁的土地来回划着,丝丝缕缕尘土落在他的手指上,他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知道镇子里的人为什么称那边为故乡吗,他们包括你,都是南明的百姓与官员的后裔。
陈华伟(中年)只是清妖祸国殃民,将这块地方割给了英国人,时值鸦片战争时期,他们为了向中国更好的输送鸦片就征用了这块地方种罂粟,就在那…
陈华伟缓缓抬起手指向王断红身后,王断红缓缓侧头看了一眼身后,她眉毛一皱撑着地站起身,转身面向陈华伟指的方向。
湛蓝的湖面向着一边奔流,一阵阵哗哗的水声在二人耳边连绵不绝,王断红抬眼望去,只见那远处层层迭迭的山上开着遍地的花海,王断红神情复杂地望着远处,声音发着抖问道。
王断红(少年)那是我们家的地…我们倒成了千古罪人?
陈华伟的手一抓,一块木片破土而出,王断红眼眶发着红,她眉毛愈促愈紧,陈华伟深吸一口气看着手中的木片,无奈地说着。
陈华伟(中年)那个时候只是征用了这块土地,直到一八九七年,二月四日,这块土地彻底脱离了它的母亲,名义上是划给了米牟,实际上,到了如今,还是英国人在掌控。
陈华伟(中年)你的父亲,难啊。
王升黑白色的身影坐在床上,他一下仰起头面目狰狞撕心裂肺地怒吼一声,他的手中攥着一捧罂粟花,他抬起手一下将罂粟花甩向墙壁,王断红浑身一抖,她抿着嘴缓缓侧过头看向手里捧着木片的陈华伟,她压着声音说道。
王断红(少年)英国人…就是敌人…
王断红深吸一口气,她的手在腿侧微微一抖坐回陈华伟面前,陈华伟将手中的木片递给王断红,他双手撑着地身体后仰,头仰着闭上眼睛开口说着。
陈华伟(中年)看看上面,写得什么,认得吗。
王断红的手来回转着木片,她神情复杂,看着木片上那一道道划痕,她缓缓抬起手抚摸着木片上的划痕,尘土逐渐被她的手拨开,王断红皱着眉小声说着。
王断红(少年)永…永历皇帝?
一双黑白色的脚步划过二人的身侧,王断红一下转过头看向一旁,金灿灿的光芒照着远处一个被人摁着的黑影,王断红左右看着,她的气息愈来愈重。
那个黑影衣服上的金龙若隐若现,王断红神情恍惚,她的手颤颤巍巍垂下抓着地上金灿灿的枯草,她神情复杂地望着陈华伟,一声声虫鸣在二人耳畔回响。
陈华伟(中年)中国四千年来都是家天下,国是君主之国,民依然是君主之国民,所谓压迫者与被压迫者的关系,所谓百姓如儿女,君主如父亲。
陈华伟(中年)孙先生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是平等的,没有人能够高高在上,包括掌权者,百姓让你下来,你就要下来,这就是民主,百姓拥有弹劾的权力,那个时候有一句响当当的口号…
没等陈华伟说完,王断红将手里的木片丢弃在一旁,她双手撑着地打断陈华伟,冗长的袖子遮住她的手指,她笑着,兴奋地开口说道。
王断红(少年)我知道!驱除鞑虏!复我中华!
陈华伟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他连连点着头,抬起手揉着王断红的侧脸,他坐直身子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你说的好啊…那个时候,孙先生就号召凡流中华儿女血脉者,皆可参与进建设新中华的革命道路上,你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份子,有钱的捐钱,有物的捐物,而我,是那个捐命的。
王断红点着头,她眼中闪着光,手缓缓攥紧,她一下抬起双手,陈华伟看着她那两双攥紧的拳头,袖子缓缓下滑着,露出依然稚嫩的臂膀,她激动地大声喊着。
王断红(少年)若早生几年!我也去捐命!
陈华伟缓缓抬眼看向王断红,他嘴角动了动,缓缓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我现在已经说不清楚这样做是好还是坏了,暴力革命的背后就是尸山尸海,连带着无辜人的性命,可惜,不抗争就要被亡国,都说人越老,心越软看来是真的。
王断红愣愣地看着陈华伟,她眼中从刚刚的慷慨激昂又变得懵懂,陈华伟从长袍里掏出一把梳子递给王断红,王断红接过梳子眼珠左右动着。
陈华伟(中年)清帝宣布退位后,孙先生经过深思熟虑,将原本中国为汉人之国的决策,代而实行五族共和的政策,也就是汉,满,回,藏,蒙,此为,民族统一,先生本人其实有异议,只是大势所趋,不得不为也。
王断红的手指拨着梳子的齿儿,发出啪啪的声音,她紧皱着眉抬眼看向陈华伟,茫然地问道。
王断红(少年)为什么要和毒虫和解?
陈华伟呵呵一笑,抬起手一指王断红手中的金梳子,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往一边掰一下看看。
王断红低下头,她用大拇指折着梳子的一根齿儿,只见一根齿儿的逐渐弯曲压倒向另一根,王断红缓缓抬起手,梳子的缝隙在半空散发着红色的光芒。
陈华伟(中年)大家都是受压迫的人,我恨为满洲人对我的亲人实施屠杀,恨满洲人遗害华夏百年,恨满洲人对汉人迫害百年,恨封建王权对我各族人民压迫百年,恨西方列强对我华夏同胞殖民百年,自那时起,孙先生的理想便是带领各民族的百姓,摆脱那些人的压迫与统治。
陈华伟(中年)革命初期,一根齿儿倒了,另一根齿儿扶着,有些非同源齿儿跃跃欲试地相继鸣冤,按你父亲的话说,人,永远只能是人。革命,终究不是杀人,而是救人,救得是谁?救得是一切被压迫的民众。
王断红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梳子,她颤颤巍巍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看着天空,看着黄色的云朵在晚霞余晖之中缓慢移动。
王断红(少年)我明白了,干爹,大同,乃各民族之大同,非大同不可不使之,而各方力量归拢革命之责任也。
陈华伟深吸一口气,他站起身,背着手走向远处,王断红见状一撑地大步跟在陈华伟身后,陈华伟微笑着喃喃自语着。
陈华伟(中年)是啊,大同。
陈华伟侧头望着王断红,王断红停下脚步,陈华伟转身走到王断红面前,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革命的实质是救人,而非杀人,如果一个革命团体以杀人为目的,或自身并没有意识到是在杀人,那这个革命团体终有一天是会被取代的,如何判断是否杀人,那就要看,你所革的命,是否符合了大多数人的利益。
王断红眼珠左右动着,她缓缓侧头看向身后,一个个披着蓝衣扛着长枪的人在街上大步奔跑着,一杆杆枪管炸出枪声,一个个穿着工装的工人应声倒地。
王断红(少年)败者…为王…一个人被打败,只要意识到被打败的犯得是何错误,它不再犯,它终有一天…会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大。
陈华伟眼角抽搐,他瞪大眼睛,一下走到王断红面前,抬起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王断红眉毛动了动扭回头看着他的眼睛,陈华伟声音发着抖,他开口问道。
陈华伟(中年)败者?为王?
一个个绿色的袖子上绑着红色的袖带的人在街上大步走着,一缕缕刺眼的光线模糊了他们的脸颊,只有头顶的帽子中央的红星清晰可见,他们身后跟着几个挂着牌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
王断红笑了笑,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小声说道。
王断红(少年)难道不是吗?
陈华伟眼珠左右动着,他气息发着抖,仰起头哈哈大笑着,他抬起手使劲拍着王断红的肩膀,大声喊着。
陈华伟(中年)你说得好,说得好!胜利者什么都得不到,而失败的人,将受益匪浅!你说得对啊…中国的处境便是如此…
二人的身影在荒原中愈走愈远,星星逐渐一跃于夜空,王断红与陈华伟在荒原中的笑声接连传来,陈华伟捡着柴火,他侧头看着躺在地上把玩梳子的王断红,他微微一笑,怀里抱着柴火往地上一扔,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王断红一下从地上坐起身,她看向陈华伟,她笑了起来,一转身双手撑着地站起身喊道。
王断红(少年)我早就不想回那了!那个地方…透不过气!
陈华伟哈哈一笑,他从兜里掏出火柴盒,他取出一根火柴在盒子上一划,他点着一根较细的枯枝,随着火苗燃起,他躬下身将火苗放进柴堆里。
火星在半空飞扬着,二人坐在火边,望着地上熊熊燃烧的火焰,王断红的汉衣上满是枯黄的草丝,随着风来,草丝摇摇晃晃地掉落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