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勿忘
上话说道:白复成临近毕业时被校长坂本叫去试探,见不起作用便口出战争论,于先词战场屡屡失利,通电欲杀保命弃阵地的刘天锋,岳太文与万韫羽结婚了。
王断红坐在地上,几根柴火燃烧的火星在她侧脸翻腾,她的手将袖子一撩拿起一根柴火放进火堆之中,她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陈华伟开口问道。
王断红(少年)换而言之,王成山之所以一定要杀了我,是传统在作祟。
陈华伟的手撑着地面,他缓缓仰起头看向天空,火星在半空如星辰一般浮动又落下,可连绵不绝的火星似乎从未落下,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有人说,旧传统就像腐尸,而生活在旧传统之中的人就像一条条白色的蛆虫,可是旧传统中的一脉相承似乎又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陈华伟(中年)就像,我今天之所以能和你说那么多古中国的那么多事,就是传统之中独有的东西,灭皇权而不灭文化,每一次改朝换代,上朝所有典籍,文献,都是在保护,像西方吧…改个朝换个代,恨不得要把前朝的一切销毁…
王断红神情复杂地望着陈华伟,陈华伟嘴角动了动,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拿出火堆里的干柴举起,火焰在半空荡漾着,陈华伟对着火焰一吹,一阵烟雾冒出,白烟在空气里散了,火星在黑漆漆的柴头变幻着方向。
陈华伟(中年)也就没过去二十年吧,就在咱们家乡,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新文化运动,有的人主张简化汉字,把繁琐的文言文,简化成通俗易懂的白话文,让人听懂,让所有人都能学习…
王断红深吸一口气,她笑了笑,伍公庸黑白色的身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摇头晃脑地捧着书,另一只手中的戒尺一拍腿部,王断红低下头说道。
王断红(少年)大好事儿。
陈华伟哈哈一笑,他缓缓站起身,握着手中冒着火星的柴火在空中缓缓移动着,王断红仰头看着火星如细雨一般落下,陈华伟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有的人呢,主张用洋文代替汉字,汉字要被全面废除,才能与那个封建专制的中国彻底划清界限,像…德先生是民主,塞先生是科学,全称德谟克拉西,赛恩斯。
王断红一皱眉,她抬起手抓起一把枯草扔进火堆里,杰姆黑白色的身影坐在椅子上,他嘴中吐出白雾,王断红嘴角动了动,低着头小声说道。
王断红(少年)扯淡…说了几千年说废就能废了么…
陈华伟的手猛地一伸,柴火呼得一声冒气丝丝火星,柴头烧得发红,王断红侧头愣愣地看着陈华伟的背影,陈华伟侧头看向她,笑着说道。
陈华伟(中年)所以没有废成,但是新文化运动影响了整个中国如今文化,你父亲跟我说过一句话,传统杀不死人,杀死人的是身在传统掌权者,他说博通古今,药材无一,而用药者昏矣…
王断红紧皱着眉头,她呼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走到陈华伟身边,她开口说道。
王断红(少年)老师,我真想不明白,无端的恶意究竟从何而来,您也说,传统有传统的好,可传统又能杀死人,那究竟该如何做呢?
陈华伟缓缓垂下手,他默默地看着前方,他缓缓抬起手搭在王断红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
陈华伟(中年)根在人…民国不止一个袁世凯,也不止一个孙文。
陈华伟背着一只手,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向一颗星辰,王断红一下转过头,星辰在陈华伟指尖发着微弱的白光,陈华伟的手指移动着,王断红愣愣地陈华伟缓慢移动的手臂,陈华伟嘴角上扬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北宋一个人曾经说过,世界的轮回是十二万年一次,或许十二万年之后,我依然站在这里陪着你看夜空,而就在那颗星辰之上朝下看去!这儿!还是曾经!
王断红眼珠左右动着,她的手在腿侧微微动着,陈华伟哈哈一笑,他垂下手,双臂一下伸开,他大声喊着。
陈华伟(中年)历史!是为掌权人服务,而不知多少年过去!你!我!王断红!陈华伟!也终究会在所有传言与传说中汇聚成另一个人,直到时间长河彻底埋没!无人提及!
黑白色的荒原之中奔跑着密密麻麻黑白色的人,一个人背着手,发丝随着风上下起伏,她眉毛动了动缓缓侧过头看向远处。
王断红的手在腿侧微微动着,她深吸一口气,身上的汉衣随着风起伏着,陈华伟哈哈大笑着,他的脸逐渐变成重影,他一下抬起手将手中的柴火朝后一扔,王断红也笑了起来,二人哈哈笑声在荒原中久久回荡着。
王断红(少年)我明白了,干爹…意义不是他们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符合自己心里的理想,就一定要去做,成败是后话…
柴火升腾着火星一下掉入火堆之中,火焰猛得一起,陈华伟望着坐在火堆对面的王断红,他低下头笑了笑,将手一抬指向王断红身上的汉衣,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这件衣服,明天脱了,换别的吧。
王断红点了点头,她双臂伸开一下躺在枯草中,脸侧沾着根根草丝,她脸上带着微笑。王断红黑白色的身影在焦土之中奔跑着,侧脸被光芒一闪一闪,她手中握着手枪。
一声枪响炸起,王断红一下翻过身,她的手中攥着几根枯草丝,她缓缓闭上眼睛,嘴角上扬,大拇指来回搓着草茎。
王断红(少年)我感觉我心里多了些东西,我说不出来…但我知道它们将是我立身之本。
黑白色的罂粟花在无色的荒原之中密密麻麻地生长着,随着风左右摇摆着…花丛中有着一个人的脑袋,她缓缓转过头,白光模糊了她的五官。
荒原中几个士兵摁着一个人的脑袋行走着,于先词背着手站在远处,随着那个人被摁着走到于先词面前,于先词嘴角动了动他抬眼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士兵围绕成硕大的一个圈,他们眼神复杂地看着站在中间的于先词与被摁着的人。
于先词一只手缓缓拿起腰间的手枪,他缓缓将手枪拔出顶在那个被摁着的人的脑门上,那个人满目泪花,咬牙切齿地瞪着于先词,他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我是刘峙的侄子刘天锋!你不能杀我!”
于先词笑了出来,他另一只手仍然背在身后,金灿灿的光芒将四个人的身影模糊成黑色,随着于先词大拇指一拉枪栓,刘天锋身后的两个士兵松开他的肩膀,后退几步站得笔直。
枯草丝随着风左右摇摆着,于先词的手指勾着扳机,荒原中响彻着刘天锋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四周归为沉寂。
荒原中刘天锋的黑影缓缓跪倒在地上,随着于先词的手缓缓落回腿侧,身上的军服沾着几滴血珠,刘天锋的身体迎面倒在地上,手搭在于先词的皮靴上。
于先词的半张脸沾着鲜红的血珠,身侧巨大而黄灿灿的太阳照耀着他的身影,于先词目露坚毅,血珠顺着他的脸划过下巴,他一转头伸开双臂大声喊着。
于先词中华民国的军人们!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听好了!入我于先词的军队!不准贪生怕死!同生死!共患难!军队如果吃了败仗!大家若是都要被罚!那我于先词也绝不活着!我!陪着你们!你们不是孤军奋战!你们为的是祖国统一!让天下的百姓包括你们的家眷都过上好日子!
于先词都说咱中华民国的军人…升官靠得是关系,打仗靠得是运气!我们能让他们这般玷污先总理的遗志吗!今日的刘天锋,明日极可能就是你我他!同志们…我还收到过许多人为刘天锋求情,要不是蒋总司令在电话里说!杀败将!这该多么可怕啊,就因为他是刘峙的侄子?大家就要畏惧?那今后这样的事!还会有多少!照此以往!党国就烂了!
一个个士兵灰头土脸,他们嘴角动着纷纷低下头,于先词的身影在荒原中逐渐变成黑白色,他神色惊恐地左右看着,身体旋转着,随着他的身影恢复彩色,士兵们纷纷抬起头看着于先词高举在头顶的枪。
于先词你们都忘了…我中华民国…之所以能推翻那该死的清王朝…最不怕的就是位高权重…
他们瞪大眼睛,只见于先词将枪顶在自己太阳穴上,于先词左右看着他们,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金灿灿的光芒闪过他的侧脸,他大声喊道。
于先词死我一个人,能换得千千万万人成为我这样的人,也值了!
几个士兵深吸一口气,他们大喊一声:“于师长!”,几个人奔跑着冲向于先词,他们哭喊着死死抓着于先词的手腕。
于先词瞪大着眼睛,所有士兵纷纷向着于先词跑去,围成的圈愈来愈小,于先词眼中闪着泪光,他黑白色的身影微笑着侧头看着向他冲过来的士兵。
一声枪响炸起,众人纷纷愣在原地,只见于先词高举着手,几只手依然攥着他的手腕,于先词的枪管朝天,枪响久久回荡在天地之间,黄灿灿的太阳随着他的枪声仿佛光芒裂开,露出白闪闪的光芒,太阳如水滴一般在荒原尽头滴落着光芒便逐渐上升,于先词红着眼眶瞪大眼睛怒喝一声。
于先词给我回阵地打仗去!
所有士兵一下散开,于先词的气息愈来愈重,士兵逐渐分成几队朝着四面奔去,一声震天的杀声响彻青色的天空。
只见阵地上无数火炮冒出火光,焦土之中不时炸起千层浪一队队士兵端着枪大步向前奔跑着,几个士兵身上扛着青天白日旗,他们满脸血污,怒吼着挥舞着旗帜跟在扛着枪的士兵身后。
“1930年七月,第十一师相继击溃晋军各部,攻占楼德镇,乘胜追击击溃李生达部,攻占莲花峪等地…”
一声火车的轰鸣响起,一辆火车喷着白气在铁轨上划过,青色的天空中黑云密布,几队士兵看着远处的白雾一下从四面八方涌出。
士兵在铁路之上奔跑着,几个士兵冲出队伍,他们手中抱着炸药怒吼着冲向迎面而来的火车,引线嘶嘶作响,随着轰得一声火光四起,火车被炸脱轨,铁轨火星四起,火车歪歪斜斜翻倒在地。
众人一跃而起跳上火车他们用枪托一下打碎玻璃,跳入火车之中,拽着几个穿着军装,面目全非的人冲下火车,于先词站在远处手中握着望远镜看着,他嘴角上扬,缓缓将望远镜放下哈哈笑着。
一个人大步跑到于先词身边,他看着于先词依然哈哈笑着,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小声说道:“于师长,指挥厅有电话找你。”
于先词侧头看着那个士兵,他点了点头,将脖子上的望远镜摘下套在他头上,那个士兵愣愣地垂目看着胸前的望远镜,他一拍那士兵的肩膀笑着说道。
于先词替我看着,有异动喊我。
那士兵抬起手一敬礼,大喝一声:“是!”,于先词转身朝远处走去,一个人的背影矗立在屋中,她手里握着电话,身上穿着连衣裙哼着歌,她的脚步在地上来回转着。
于先词快步走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块布擦着脸,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他走到桌前看着撩在桌上的电话一清嗓子缓缓拿起。
于先词眼珠左右动着,他听着听筒里哼歌声,他一皱眉,缓缓抬眼,一个人黑白色的身影站在桌子对面笑着望着于先词,她小声叫道。
于宝茵(少年)哥!
于先词低下头微笑着,他又抬起头,只见于宝茵黑白色的身影在桌前来回走着,她一转头,对着于先词做了个鬼脸,于先词哼哼一声哈哈笑了起来。
一个在房间中的背影听见电话那头的笑声呆滞在原地,她停止哼歌眼珠一偏,缓缓抬起手一扶桌子,轻声说道。
于宝茵哥?你来了?是你吗?
于先词仰起头,金灿灿的光芒照在他侧脸上,他一砸吧嘴,低下头微微一笑,他抬起手一挠脸,许久才对于宝茵说出第一句话。
于先词宝茵,你过得还好吗?我记得今天是你十九岁的生日…
于宝茵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她笑了出来,抬起另一只手,她双手握着电话,电话那头若隐若现的机枪声不绝于耳,于先词见于宝茵不说话,他深吸一口气,轻声说着。
于先词哥哥这几年一直没有陪你过生日,对不起啊…你别生我气好不好?哥哥记得最近一次陪你过生日是一九二八年的上海…
于宝茵一吸鼻子,她连忙开口说道。
于宝茵哥,我没有生气,只是很久没有和你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知道吗…我真的在讲电话前写了一个稿子,可到了听见你声音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好想你…
于先词似是如释重负,他长舒一口气一转身坐在桌上哈哈笑着,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炮火不时震下几层尘土落在他浅绿色的军帽上,他轻声说道。
于先词哥也想你,你快毕业了吧,你放心,哥这里什么都不缺,吃饱穿暖…就是打仗嘛,天天裤腰带别脑袋,你那边没事就好…哥快发军饷了,到时候都寄给你,你啊给自己留一半,另一半寄回浙江老家去,给三娘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