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落下
陈华伟哈哈一笑,将腿落下,孙明昭左右看了看,连忙接过楚书甄手中的伞,站起身替她撑着,楚书甄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抬起手和她一起握住伞杆子,陈华伟抬眼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道。
陈华伟(中年)我们就要走了,萍水相逢,来和你道个别。
孙明昭愣愣地望着他,陈华伟笑了笑,一阵阵风将他耳侧的发丝泛起涟漪,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二人面前,将自己手中的伞递了过去,几滴雨水落在他的头发上。
陈华伟(中年)国内正在对日作战,我得回去出一份力,你是华人,应该明白日本人自古以来是什么货色,几百年了,不止不休得觊觎我国领土,所以我应该回去。
陈华伟露出一丝微笑望着孙明昭,发丝在二人眼帘不断发着抖,他轻声说道。
陈华伟(中年)来,拿着。
孙明昭缓缓抬起手,手指握住伞的杆子,一面面红旗在天空随着风起着涟漪,陈华伟的手缓缓垂下,望着打着伞的孙明昭仰起头哈哈笑着,连声说道。
陈华伟(中年)好,好!一副革命之相!
陈华伟缓缓将手放进袖口一拽,只见一张卷起的画纸攥在他的手里,身上的长衫随着风起着涟漪,他缓缓将纸展开,递到孙明昭眼前,笑着说道。
陈华伟(中年)我看了宣传,但是讲座,我没有听过,我听说来你这的酒鬼们都听了讲座成了你的革命人员,他们虽说是酒鬼,但是比这里任何人都清醒,是这样吗。
孙明昭垂目愣愣地看着陈华伟手中的画纸,雨珠打在上面形成深浅不一的点,像是石砖上积水的孔洞一般,孙明昭微微点了点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华伟(中年)你也才二十多岁吧,真是大好的年华啊,多少人在自己青春正盛的年纪投身了革命,我也是十七岁的时候跟了孙先生,看了你的宣传,我也大约明白了你的理想,这个地方,就像一个小小的中国,人是,地是,心是。
陈华伟深吸一口气,抬起手一拍自己的腿,哈哈笑着,抬眼望着孙明昭,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希望再见面时,你可以不用称呼那儿是故乡,而是祖国。
孙明昭眼眶发红,手指紧紧攥着伞把儿,导致手指微微发青,她深吸一口气,眼泪划过脸颊,陈华伟抬起手一捋自己的头发,一点头,微笑着仰起头看着天空,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我来葚福的时候带来一箱枪械,埋在了清水镇外的荒原,我往那里种下了一颗种子,种子已经发芽了,或许你去看时,它将是荒原中唯一的绿色,把枪挖出来吧,它们是你们革命的本钱,希望能帮到你们,我从来不善于表达,希望在你手中有枪械的时候,瞄准的是对的人。
孙明昭愣愣地看着陈华伟,眼珠左右动着,雨水在伞上激起水花,陈华伟一歪头,哈哈一笑,缓缓站起身,他的发丝滴着水珠,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我曾经和王断红说过,那些枪会有不同的人的故事,在你握起它的那一刻,每一颗打出的子弹都将烙印出你的故事。
孙明昭嘴角颤抖着,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躬下身对着陈华伟一鞠躬,头顶的云层逐渐散开露出丝丝缕缕白光,白日若隐若现,陈华伟仰起头哈哈笑着,便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楚书甄向前两步侧头看着鞠躬的孙明昭,她露出一丝微笑,抬起手轻轻扶起她,二人凝望着彼此,楚书甄缓缓伸开双臂和孙明昭抱在一起,轻声说着。
楚书甄保重…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孙明昭抿着嘴,眼角抽搐,她“嗯”得一声使劲一点头,缓缓抬起手搂住楚书甄的后背,楚书甄身上的旗袍随着风起着涟漪,孙明昭身上的布衣一角的线滴着水珠。
钢琴的琴键上满是雨珠,一阵风将院中的灯笼一吹,屋檐掉落的水珠如水帘般,一阵阵火光在荒原中燃烧着,呼啦一声,火星四溅,铺满红布的院子,楚书甄的身影逐渐形成重影,在转身的那一刻,在院中消失,只剩下孙明昭手中握着伞仰着头看着天空。
一个人骑在马上,身上穿着浅黄的军服,头上顶着深绿的军帽,军帽中央的徽章是两条交叉的金色枪支,两只手握着马缰,身后跟着一排排肩上挂着枪的人。
头顶金灿灿的太阳将骑在马上的杰姆脸庞模糊,马蹄将遍地枯黄的草丝踏平,几个人的手握在草丛中,他们缓缓探出头来看着远处划过的英国士兵。
他们眼珠左右动着,深吸一口气猛地低下头,双手趴在草坪上,弓着身子朝着远处奔跑着,头顶着一抹红一抹紫的天空,枯草丝因为他们的脚步左右摇摆着。
白石垒成的高大拱门上挂着“清水镇”的牌匾,杰姆骑着马掠过拱门,几队士兵迈着碎步奔跑着,几个人影在巷子里奔跑着,他们双臂挥舞着,跑得格外凌乱。
街上的百姓纷纷侧头愣愣地看着骑在马上的杰姆,杰姆脸上带着满是杀气的神情,蓝色的眼睛发青的眼眶直勾勾瞪着前方,嘴里不时大喝一声“驾”。
王升坐在椅子上,双手杵着拐棍坐在屋檐下,默默看着远方奔来的凌乱人影,他眉毛动了动,只见几个人影踏着地上的水洼一下奔进院中开口说道。
“老爷!英国人突然进镇子了!”
王升的手指点着拐棍上的凶兽,深吸一口气侧头看向一旁,眼珠左右动着,他缓缓站起身,拄着拐棍大步走向远处,他的身影划过院中那几个气喘吁吁的人。
他站在院子大门前,眼珠左右动着,侧头看着身后的众人,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把家丁喊过来,带着枪守门,如果英国人跑我们宅子来,他们不开枪,你们也别开枪。
几个人连忙一点头四处散去,王升双手杵着拐棍默默看着院门口,眼珠左右动着,院门挂着的灯笼随着风左右摇摆着,大门里的王升眼睛带着些锐利。
杰姆侧头看了一眼一旁挂着“无产酒馆”的牌匾,他深吸一口气,一下跳下马,大步迈过门槛走进酒馆中,站在柜台前的孙明昭侧头愣愣地看着他。
杰姆仰起头左右张望着,他的脚步缓缓迈开,脚上的皮鞋发出一阵阵哒哒的回音,他侧头一看,缓缓抬起手,手一攥椅子一扯,他笑着缓缓屈身坐了下去翘起腿直勾勾盯着孙明昭看。
孙明昭神情复杂,眼珠动了动,杰姆抬起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打哈欠,闭着眼睛双手抱着胸口,深吸一口气,他睁眼侧头看向一旁挂在墙壁上的红色旗帜,抬起手一挥,几个士兵冲进酒馆,低下头看着杰姆,杰姆开口说道。
杰姆给她撕了。
几个士兵一点头,大步奔向墙壁一下将墙壁上的旗帜扯掉,孙明昭侧头愣愣地看着他们,只见那几个士兵一下将那旗帜撕成两半踩在脚下,孙明昭看着杰姆开口说道。
孙明昭一进店就如此无理,你想干什么?喝酒?
杰姆缓缓抬起手,将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讥讽地呵呵一笑,他抬眼一看孙明昭,眉毛一挑,开口说道。
杰姆前阵子李镇长横死家中,你不会不知道吧,我们当然是来还李镇长一个清白,替他鸣冤的。
孙明昭愣愣地看着杰姆,她缓缓走出柜台,走到杰姆面前,杰姆一歪头笑着望着她,孙明昭紧皱着眉头,压着声音说道。
孙明昭你查就查,来我这里闹什么?他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死的人多了,在你们手下死的人还少…
杰姆一下打断孙明昭,声音震耳欲聋,大喊道。
杰姆和你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孙明昭嘴角抽搐,杰姆缓缓站起身,他绕着酒馆四处走着,仰头看着挂在四处的红布,缓缓将手伸向兜里,一张画纸被他捏着伸向身后,孙明昭侧头愣愣地看着他手中的画纸,杰姆笑了出来,低声说道。
杰姆这是你画的吧,是想闹独立吗?
孙明昭的手在腿侧微微一抖,杰姆收起笑,脸上的表情变得阴狠,他嘴角一抽,手指一屈将画纸一团,胳膊一甩,画纸飞了出去,掉在孙明昭脚旁,他厉声喝道。
杰姆好好看看吧!你写的是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旗帜是干什么的!不惧强权,打倒一切,李镇长成了你第一个目标,我有什么理由不怀疑你!
酒馆墙壁一旁站着几个穿着布衣的人,他们瞪着眼睛,孙明昭深吸一口气,眉毛动了动,笑了出来,侧头看向杰姆,开口说道。
孙明昭我不和你扯道理,也没有必要和你扯,我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你们不过是一群吸血鬼。
杰姆一下转过头瞪着孙明昭,一下拔出腰间的手枪指向远处,他的手枪在半空被白光照成一团黑影,怒喝一声。
杰姆绑了!
几个士兵一下分散开来,朝着酒馆里所有人奔去,几个士兵一下扭住孙明昭的胳膊朝着门外推去,几个士兵摁着其他人跟在身后,街上的百姓纷纷驻足愣愣地看着被押出酒馆的人。
孙明昭被扭着胳膊走在最前面,身后的人在她身后鬼哭狼嚎的,一阵阵风将她脸侧的发丝泛起波浪,她低着头哈哈大笑起来。
杰姆缓步迈过门槛走出酒馆背着手望着驻足的百姓,他抬起握着手枪的手一指远处被押送的人,大声喊道。
杰姆身为葚福的管事,他王升纵容自己的百姓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简直是愧对自己的职务,放出风去!他王升!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先杀了孙明昭和她的同伙,当然,我知道她的同伙都大隐隐于市了,所以,三日后,杀完孙明昭,我就要一个一个杀下来,直到葚福没有活人为止!
说着,杰姆便缓缓举起手,将枪口对准天空,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所有人浑身一抖趴在地上,漫天云彩一瞬间散开,露出白灿灿的日光,他直勾勾瞪着远处,厉声喝道。
杰姆你看我敢不敢!
说罢杰姆大步走到马前,拽着马缰骑了上去,他的脚一夹马肚,马便缓缓朝着远处走去,所有人才缓缓直起身,窃窃私语地看着杰姆的身影。
“咱们联合起来把王家人绑去英国政府吧!”
“那个小的也别放过!”
“对!把王家所有人都绑了给总督!”
一只苍白的手扒住门框,他缓缓探出头,脸上戴着墨镜,头左右动着,看着街上模糊的人影义愤填膺地讨论着什么,李三申嘴角动了动,缓缓迈过门槛,在街上大步奔跑着。
几个身影在巷子中穿梭着,嬉笑声在天空下回荡着,一个略小的身影挥舞着双臂一下越过门槛哈哈笑着冲进院中,站在银杏树下的陈德海远远望见她,便大步朝着她奔来。
王断红身子一屈,二人的身影逐渐拥在一起,白灿灿的光芒下,两个黑影旋转着,王断红哈哈笑着脸贴着陈德海的侧脸,手掌捂着陈德海的后脑勺,陈德海紧紧抱着王断红的后背。
陈德海嘴角抽搐,眼眶发红,他哽咽起来,眼中的泪水打着转侧头望着王断红的侧脸,他一吸鼻子,将头靠在王断红的脸上,泪水落在她的衣服上,小声说道。
陈德海(幼年)姐姐,我爸妈说我们就要走了,我不想离开你,我会不吃不喝好几天的。
王断红侧头愣愣地看着陈德海,她眼珠动了动,侧头一看身后,随着她目光扫过,王四福站在院门口仰起头一看天空,便朝着一旁走远。
几个家丁手中握着枪走进院门,他们抬眼一看王断红,便微笑着一点头,身影形成重影向着远处走去,门口又变得空荡荡。
几个人手中握着棍子,棍子吊着一个大箱子,他们左右看了看,一个人朝着一旁一指,几个人叹了口气便点着头朝着一旁走去。
一阵风将院门挂着的灯笼泛起涟漪,楚书甄挽着陈华伟的胳膊迈开步走进院门,他们望着扭着头盯着院门看的王断红,二人侧头一看身后,便笑了笑朝着一旁走去。
一根拐棍戳在地上,一双脚步踏在院门口,他皱着眉头,神情复杂的看着院里搬着东西的人,他缓缓迈开步走向远处,王断红一眨眼睛,缓缓扭回头,她看着陈德海,缓缓抬起手握着陈德海的侧脸,开口说道。
王断红(少年)不要伤感,还会再见。
一根拐棍矗立在王断红身边,王断红眼珠一偏,缓缓仰起头,只见王升低着头微笑着望着她,王断红缓缓直起身,一点头,笑着说道。
王断红(少年)老爹!
粗壮的银杏树,已成乱麻般的树枝,黄灿灿的银杏叶被风吹落,斜斜的挂着,落在三人的身上,王升一直笑着望着王断红,王断红嘿嘿笑着抬起手挠着自己脑袋,开口说道。
王断红(少年)老爹,我今天和三叔去了东山镇,那不知从哪冒出来个唱戏的,唱的很好听,每个人都穿得厚厚的,戴着大大的帽子,有的人竖着俩大辫子,对,每个人都浓妆艳抹的,有的人甚至给自己的脸涂得五颜六色的!
王升的脸庞被金灿灿的阳光照得模糊起来,他的手一拍拐棍,仰起头哈哈笑了起来,王断红愣愣地望着他,王升微微一躬身子笑着望着她,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唱的很热闹,我也听见了。
王断红愣愣地看着王升的微笑,她眉毛不由一皱,眼珠左右动着,王升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他的手在半空发着微光,手指戳在王断红的脸上。
王断红眼珠一偏,看着王升的手缓缓右移着,逐渐触碰在嘴唇,手指一掰她的下唇,看着她牙齿,脸上有些无奈的笑意,他的手指划过王断红的鼻子,王断红一眨眼睛,只见他的手指缓缓划过王断红的眼角与眼皮。
陈德海也愣愣地仰起头看着王升,他的手指划过王断红的脑门,一阵阵风泛起王断红脑门前的发丝,在王升手指两侧来回摇摆,王升嘴角动了动,深吸一口气缓缓垂下手,直起身抬起手轻轻摸着王断红的脑袋。
王升深吸一口气,看着远方的下着银杏叶雨的银杏树,轻声念叨着。
王升(中年)大姑娘了,真好,真好…我看着你从一个襁褓的婴儿变成一个…古灵精怪的孩子,又成了现如今明眸皓齿的少女,大姑娘啦。
王断红嘴角动了动,陈德海的手缓缓抬起,握住王断红垂在腿侧的手指,王断红垂目看着他,又看了一眼王升抬起的手在日光下因为晃动变成了重影,她开口说道。
王断红(少年)老爹,干爹和干娘要走了。
王升的手缓缓垂回腿侧,他眼珠动了动,深吸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嘴里喃喃着。
王升(中年)巧了,真是巧了。
王升缓缓抬起胳膊一揽王断红的肩膀,三个人的背影在院中缓步前行着,王断红抬眼一看王升,开口说道。
王断红(少年)老爹,什么巧了?
王升侧头一看王断红,神情有些复杂,他低下头,另一只手的手指不断划着拐棍上的凶兽,他挤出一丝笑意抬起头看着远处开口说着。
王升(中年)你干爹干娘刚要走,东山镇就冒出来个戏班子,能不巧吗,正好啊,走前,一起去听戏,就当大家再聚一次了。
王断红“哦”得一声,王升的手缓缓抬起轻轻抚摸着王断红的后脑勺,三人的身影逐渐消失了,只剩下那颗古老的银杏树不断飘着落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