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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那孩子一手攥着弓,一手握着箭,兴冲冲就往前跑,苏澜跟上,可方入主院,就见那孩子躲在门外一声不吭,脸上已全无笑意。

苏澜凑近了些,便听见屋内传来泣声:

“幼清,是娘对不住你,娘未曾好好照顾你,你还那么小……为何老天待我如此不公,要将你从我身边夺走!八年了,娘整整想了你八年……你回来见一见娘,幼清,娘不知你在那儿过得好不好,你回来让娘瞧一眼……”

苏澜突然心口一疼,有些喘不上气来。

幼清?她不就是宋幼清吗?里头那人又是谁?为何说她已经死了八年?

千万思绪在脑中翻涌,苏澜感觉自己知道些什么,可总也抓不住。

“夫人,幼清已去了那么多年,你是该放下了,幼容也是我们的孩子,如今她替幼清好好活着呢!”

那妇人声音陡然一变,“可她不是幼清!终究不是!我的幼清没了,我的儿子没了……”

“冷静些,你想人尽皆知吗!这是幼清那孩子的命数,你该想开些,好歹幼容还在,不是吗?”

妇人哭得撕心裂肺,“可我每回瞧见她,我都能记起幼清来,若不是她,我的幼清不会死!为什么死得不是她——”

“荒谬!”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她的话,男子恨恨道:“幼容也是我们的孩子,可你为何这般厚此薄彼,那你又何曾想过,幼容从小被当做男儿身养着,她又有多少身不由己!”

刹那间,苏澜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身子仿若藏于冰封中一般,冰冷刺骨,她的手都在颤抖。

苏澜下意识就去瞧那孩子,只见那孩子低着头看了眼手中的箭,不哭也不闹,冷着一张脸不声不响地扭头就要走,苏澜拼了命要去抓孩子的手,“幼清,别走,幼清!”

眼角的泪滑落,滴在手上,却砸得她心口生疼。

“别走——”可话音噎在喉咙,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声来了,她眼睁睁地瞧见年幼的她撒开腿跑开了。

苏澜欲上前追去,突然脚下踏空,身子一震,周身的束缚退去,似有某种解脱。

她猛地睁开眼,见眼前一片漆黑,回神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如今躺在洞中,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梦……

苏澜摸了把脸,见手心一片湿润,自嘲了一声,真是丢人,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哭鼻子。

她转头看了眼,见李承珺躺在另一边,毫无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她这辈子都没在李承珺面前哭过呢,可不能丢了这个人。

苏澜再无睡意,悄悄地起了身,并未惊动李承珺,她走出洞口,随意寻了块石头,便坐在上面望着月。

也不知是入夜天凉,还是赏月的人无心,今夜的月色都清冷了不少……

苏澜叹了口气,或许是老皇帝在炼长生不老药之事触动于她,让她回想到了往日的事情,她竟然又做了那个梦。

她抱膝而坐,将头埋进臂里。

如今,大家都知她是苏澜,却鲜有人知她是宋幼清,而那些人中,又有多数并不知,其实她连宋幼清也不是……

想来也是郁结,就连她自己也是十岁那年才知晓原来她叫宋幼容,宋幼清是她的孪生哥哥,后听小娘说,哥哥是在两岁那年没了的。

她对这个哥哥并无记忆,而自她记事以来,府里的人都称她“幼清”,她哪里想过事情真相竟是这般……

那日撞破母亲与父亲说话之后,她便了然,自己不过是母亲对失子的慰藉,亦不过是父亲对家业的期望。

那时父亲也只是个伯爵,可即便如此,也万万不可断了宋家一脉的香火,父亲一生只娶了母亲冯氏做正妻以及小娘聂氏,家中也只有三个孩子,唯一的嫡长子夭折,定是需要有人顶上的。

小娘与她说过,她与哥哥极像,若不是府里的人,根本瞧不出差异来。

也正是因此,她才占着宋幼清这一身份苟活至今,时间长久,府里的人也全然忘了还有宋幼容这么一个人,她也便忘了自己这一名儿,若不是方才的梦,她根本不会想起。

十八年了,她都不知自己为谁而活,亦不知自己究竟活成了谁……

这般想着,又一滴清泪落下,打在她的衣袖上……

往日身上就算多了几道血口子她都不会哭,可不知为何,做回了女儿家的身份,她倒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了……

沉浸于伤感中的苏澜突然察觉身后响起脚步声,她赶忙吸了吸鼻子,抹着眼角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压着自己的哭腔,“晋王大晚上的不睡做什么?”

苏澜有些庆幸,她的软弱被掩藏于夜色之下,李承珺根本瞧不见。

“苏五姑娘不也是?”李承珺在苏澜身边的石头上坐下,“专挑夜深人静之时出来透气?”

“晋王这就不懂了,我这是在赏月!”苏澜嘴硬道,又偷偷侧过身抹了把眼泪。

李承珺轻笑了一声,“那本王还真是第一回 瞧见有人边哭边赏月的。”

苏澜深吸了一口气,气得咬牙,这狗男人非要戳穿她?这样说来,他方才定是在假寐。

苏澜偏过头,缄默不言。

“你与我说说她的事吧。”苏澜并未瞧见,在说到“她”时,李承珺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

苏澜声音有些哽咽,她扯着一旁的杂草,“有什么好说的,晋王与将军情同手足,我怕是没有晋王那般了解将军,晋王问错人了。”

“情同手足”四字让李承珺脸色不可见地沉了下来,他轻吐一口气,“你叫什么?”

苏澜哼了一声,“晋王这是来打趣我吗?方才还一口一个苏五姑娘呢,这会儿又装作不认识了?”

李承珺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倒是比月色柔和了些,“除去苏澜这一身份,你叫什么?”

苏澜一愣,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杂草,她转过头看向他,不知为何,心间有些触动,竟让她毫不自知地褪下了自己的防备。

苏澜望着他的侧颜,鬼使神差地回道:“我叫阿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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