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水还太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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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奕?你怎么来电话了,最近身体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姜队好像很意外,愣了一下之后热切地跟我寒暄起来。
围剿黑道这件事情肯定是专人专组的大事,所以局里特地从各个方面挑选精锐,组成了这个攻坚组。姜队就是组长,一堆奖章追着他跑,能力当然没话说。
“啊,好得差不多了,过得也还好,在家里肯定比在局里舒坦嘛。姜队你呢?还有现在组里情况怎么样?”
“那是,你小子这是有够不厚道的,真负伤了才知道你家这么有钱,也不请我们吃顿饭!现在突然关心组里的事情,你……小狄,这是你家里要放人了吗?”
我没有完全断掉自己的后路,毕竟我一开始也没有打算真就这么去当一个黑道小弟去了,可是那边也需要一个解释,赵叔办事很麻利,放出的消息是说我这个富家的独苗少爷这次差点人没了,惹得本就不同意我做警察的家里人彻底不乐意了,于是扣下要我老老实实继承家业,不许出去追求梦想体验生活了。
这种事情虽然说出去挺拉仇恨的,但是也是情理之中。真回不去就说是自己根本拗不过家人,也是怕了想吃软饭不想干了;突然回去了也能说自己还是想为人民服务,家人也想开了。
我对着电话干笑:“嗨,别提了,还是不肯点头……不提这个了,我这个闲散少爷回头肯定请全组人一起吃饭,看你们时间,到时候都别客气。”
“不过到底是自己认真做过的案子,我还是想……姜队你就跟我说说呗,现在组里什么情况,我走了之后补人了吗?”我把声音低下去,开了个玩笑,“不能就捅我一刀之后还不让我记恨一下吧,这么不讲理呢?”
姜队的声音带着点电流声:“好,知道出了这事你心里也不好受……当时你就是组里最认真的那个,以后有消息都跟你说一声。不过你到底也不是组里人了,太精细的没有啊我跟你说,不然不合规定了。”
我惊喜地道谢:“谢谢姜队!”
姜队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对,说起来这个,你走了之后人给补上了,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人跟你是一个侦查方向的,当时看到资料你俩还是同校,就觉得估计是同专业,可能认识。结果问了一嘴,发现是你大学室友,还挺巧的。”
我一愣,没想到这里还有奇妙的缘分,问:“是谁?”
姜队一听就乐开了:“芳名徐大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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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好办了。
我把电话挂断,冷静地想。
姜队这人很有能力,不如说太有能力了,所以反而不好。但是大宝和我熟,他不会对我设防。
这场洗牌里,第三方势力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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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暗无天日又惶惶不安的这几天让我突然有种自己回到组里的错觉,是说一样有种无形又迫切的压力压在我头顶,在说不出的恐慌里我把自己变成一只巨型蜘蛛,攀附在摇摇欲坠的蛛网上苟延残喘,却还是耐下性子进行缜密的计算,好让猎物能够准确地撞上来。
然而这张网还没有编制出雏形,狄万卓突然就公布了消息,说要和玉佛重归于好,两人甚至谈成了一笔大交易,要由自己的得力下手来亲自接手。
这个得力下手就是颇为出名又好像大有来头的阿奕哥。
大有来头这件事在从狄万卓说出名字之后就得到证实,我的身份简直昭然若揭,这下道上的人都知道我和狄万卓估计沾亲带故,甚至可能是他一手提拔来的下一任继承人。
我没有想到狄万卓怎么突然搞这一出。
狄万卓只是冷冷淡淡地放出这么一句话,我的生活就天翻地覆,周围人对我的态度也一下两极分化,一部分人上赶着巴结,一部分人则把不服气摆在明面上。我现在确实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成就能拿出来吹嘘,不能服众是理所当然。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心烦意乱,本来就摸不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形式,又担心自己间谍的身份唐突暴露,我盯着对面狄万卓一如既往的矜贵吃相,突然想:他是不是怀疑我?
我把警察也拉进这场混战,只是目前水还太浑,我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两边都只靠着一层薄薄的谎言挡着……狄万卓是不是察觉到我和警察接触,现在看不下去我的小动作,所以直接把我推到明面上来了?
这样组里继续调查,一旦查到这个“阿奕哥”,心中难免起疑,我又从来没有什么过于严密的保密措施,只怕是直接会被当成叛徒,第二天就能免去所有手续光荣回归——以嫌疑人的身份出现在那张搜集证据的白板上。
赵叔跟我说最近狄团团天天眼巴巴守着一块冰,虽然没有烈阳,没有高温,但是它依然全心全意地盯着,也不知道在坚持个什么劲儿。它那不灵光的脑袋也许还没有开窍,但是执拗也让它清楚,迟早有一天冰是会融化的。
但是冷冰冰的狄万卓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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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一直响在耳边的滴滴声消失了。
蛮横的气流冲击裹着沙石碎片把我震飞了出去,我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
爆炸会受什么伤?
首先是空气冲击。脆弱的鼓膜首当其冲,我的左耳好像跑进去了一只蚊子,嗡鸣声几乎响在我脑髓里,与之相对的右耳却寂静一片,噪声和寂静同时存在,撕扯着我本就濒临崩溃的理智。柔软的内脏也被震荡,我咳嗽出声,肠胃不住地痉挛绞紧,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呕吐,只是感觉喉咙里泛上来一股铁锈味道的腥气。
接着是烧伤。所幸我距离爆炸中心比较远,好像是被火舌燎了一下,衣服替我承担了大部分热量,烧出几个焦糊的洞。重度烧伤下皮肤损伤,痛觉反而会消失,那么现在根据痛觉判断,估计并不严重。
然后是碎片冲击。爆炸后的碎片初速度很大,有时候甚至对比子弹都不枉多让。多谢幸运女神的眷顾和物理防护,柔软的腹部没有被任何东西刺入,只在四肢描边一样造成了一点划伤。
最后是撞击。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我控制住没有用四肢去支撑,怕的就是造成骨折,借着巧劲儿在地上滚了两圈,这种钝钝的疼痛跟别的简直不值一提,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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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弹爆炸的前一秒,周围还有人在护着我,赵炎这时候把我的耳提面命全给忘了,也不叫我阿奕了,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太子你快跑!”
可是在白光闪开的那一瞬间我竟然平静极了,可能是从小就被邪不压正的英雄主义洗脑,从开始脚踏实地地接手黑道事务后其实我就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本来跟着我从这边走的人就不多,这一炸更是把人都炸没了,赵炎也不知道在哪里趴着,我强忍着脑内的嗡鸣声,眯着眼寻找他。
可是天公不作美,赵炎没有找到,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挺拔的身影,看样子估计还持枪,我觉得自己终于是要完蛋了。
来人把枪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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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批货本来就是众矢之的,玉佛和狄万卓嘴上说着友好建交,其实根本就是宣战信号,来的人全都全副武装,美名其曰是“军火交易”,某种意义上也没有说错,只是货物箱子里面空空如也,军械全都拿在手里,子弹火药的交易方式是开枪和开火罢了。
我充当双面间谍,仗着大宝对我的信任套取警方的动向,又偷偷把黑道这边的行踪透露给他。我的目的很简单,我要借警方的手除了玉佛。
狄万卓把这件事放手了一部分给我,我同样也跟他推心置腹,看似安排了很多人,但是大多数在玉佛抵达前就开始撤退,只留下一部分唱空城计。而警方的消息中,此时这场交易才刚刚开始,时间差让他们只会对玉佛进行伏击。
关键之处是我,可是唯一棘手的也就是我的存在。阿奕哥的名声早就被狄万卓威压一般放出去,我只好在联系上警察之后开始有意引导,警方得知的阿奕哥以我一个形影不离的手下为原型,是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可是玉佛见过我本人,左右我也瞒不住,也不可能去冒这个险,于是只能找到了一个身形相似的人充当替身,和手下一起在交易地点等着,自己躲在附近进行指示。
好戏马上要开场,我这个畏手畏脚的主演却要退场了。我不能被警方发现,于是自己按着早就规划好的路线匆匆离去,结果刚走进小路就听到滴滴的电子音。
这种倒计时的声音我绝对不陌生。
可是在这场巨大的阴谋中,有谁对真正的“狄奕”知根知底,又同时能在我的逃跑路线上安装炸弹呢?
白光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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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身血污的我破破烂烂,我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狄万卓。
我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的冷心冷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变。
他之前能因为觉得我碍事就捅我一刀,现在就能因为不信任把我推去挨炸弹。
也许他从来就没有信过我,所以一开始塞给我的全是干净的活儿,后来又试探着把我推到玉佛身边,所以在看到我全须全尾地回来之后能对完全玩票性质的我刮目相看,随口称赞上一句:“你做得不错。”
毕业这么多年,大宝没怎么变,还是那个天真烂漫又多愁善感的东北汉子,在跟我恢复联系之后多次问起来我和我神秘心上人的进展,我只能回答:“我不知道,但是冬天快过去了。”那时候的我是一条等着冰块化开的狗,我不敢伸出舌头去舔,因为我知道这除了把舌头也冻住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我只能等待春天。
爆炸之后,我突然明白,原来一只被抛弃的流浪狗挺不过去这个冬天。
在再次见到狄万卓之前,我已经心平气和地接受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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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万卓站在我面前,还是皱着眉审视我。
狄万卓一步步走近我,塞给我了一样东西。
我们都再熟悉不过,那是一把一直绑在他腿上的漂亮又凶残的刀——镇暴者。
我右耳还是失聪状态,还在苟延残喘的左耳在铺天盖地的嗡鸣声里把他的声音送到我的耳边。
狄万卓说:“来,我不会躲。”
可能他也知道自己实在冷心冷肺得无药可救,现在看到我的惨状,拼尽全力才抖落出了一点点可怜的良心。
我握着镇暴者,忍不住开始笑。
可是我一笑就牵扯着这一肚子烂肠烂肺,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一台老旧的破风箱。
我说:“好吧。”
这一开口我才发现我几乎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连说话都变成一种摸索着的本能。
我在震耳欲聋的寂静中说:“我申请换一种偿还方式。”
狄万卓还是皱着眉,但是没有迟疑:“行。”
我费力地支起身体,想要和半蹲着的他视线持平。
我说:“你亲我一下吧。”
那张永远面无表情的臭脸终于裂了,狄万卓皱着眉微微张开嘴,看起来是真的懵掉了。
“你亲一下就好了。”
我又重复一遍。
这句混账话会给他造成什么样的冲击?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我的视野边缘已经开始泛黑,大量失血和皮肉之苦让我无法思考过多。狄万卓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一刀换一个吻,这怎么看都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交易,我势在必得。
唇贴上来的时候我突然想,狄万卓也没有很聪明,这哪里需要偿还呢,他是我爸,我的命本来就是他给的,就算是我被炸得七零八落炸成鸡零狗碎,他站在对面一招手,这一堆碎片还是乌泱乌泱就过去了。
狄万卓,你知道吗?看到你的一瞬间,我不想死了。
我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把狄万卓死死地箍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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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icu里面昏迷了几天,又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我觉得自己想通了,不如说我从昏迷之前就完全想通了,所以我向赵炎示意,让他把床调节一下好让我挺直腰杆进行发言。
这次赵炎没有那么愚钝了,三两下走到我旁边,把床调节好了。
于是我开口问:“我爸呢?”
最近赵炎一直对我欲言又止,现在听到我直接开口问狄万卓,看起来更不自在了。
他伸手去扒拉旁边的果篮:“太子我给你削苹果——”
看他这个别扭劲儿,我也有点烦了,摆摆手表示不吃,干脆把手机捞过来,要给狄万卓发消息。
赵炎哑声了半晌,还是说:“……太子。”
我忙着发消息,随口应了一声:“嗯?”
赵炎硬着头皮继续说:“炸弹的事……我很抱歉。”
我乐了:“我知道是狄万卓的授意,你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具体干了什么我也不想深究,无非就是转达给狄万卓我的逃跑路线,然后有意指引之类的。刨根问底挺没意思,但我知道他最后那一句“快跑”也是真心实意的。
赵炎和我是铁打的好兄弟,也是狄万卓最忠诚的狗,我一直都知道。
狄万卓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误会了我,最后良心发现的?其实这个我也不在意。我在他面前永远完全坦诚,如果直到最后他都意识不到这点的话,我未免也太可怜了。
我以为说完这个赵炎会再别扭一下就翻篇,结果等来了一句:“太子,你和先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点太含糊了,我心中一跳,抬头扫了他一眼。
赵炎的表情十分复杂且难看,他梗着脖子说:“我看到了。”
他继续说:“我看到你死死抱着先生……我看到了。”
爆炸的时候他就在我旁边,看到也没有奇怪的。
我对此接受十分良好,实话实说,甚至挺混账地有点暗爽。都亲上了还在这里矫情是挺说不过去的,对于这件事我供认不讳。再说了,我把自己骂得都快脱敏了,也不差赵炎再骂两句:“对,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赵炎噌一下站起来了,脸色变了好几度,他声音又急又尖:“你真敢?!”
看着他惊恐的反应,我竟然感觉到一种病态的痛快,我点点头:“对,我有病,我不对,我痴心妄想鬼迷心窍,还想把他也拉下水。”
赵炎的脸由红变白,低声说了一句:“……你真敢。”
我看了一眼手机,终于是没忍住咧嘴笑了:“我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除了在正经事儿和狄万卓面前,就纯横行霸道的混小子一个,现在混账也混账到我爸头上来了。我不光是真敢,还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特地说出“我爸”提醒着这层血缘关系,赵炎也哑火了,他皱着眉看向我:“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继续笑,低声说:“这不好说,谁知道呢。”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问:“你就没想过你这么任性的话,先生他怎么办?”
赵炎真是护主心切的好狗,我还在病床上躺着,他第一反应又是来指责我的不对了。
但是他这话说得没错,这也是我一直最害怕的,我只能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但我不会妨碍他或者逼他,我没有那个本事。”
我想了想,补上一句:“不过如果他不要我了,我估计也活不好。”
赵炎焦躁起来,在不大的病房里面来回踱步。
我一撇嘴,扯着嗓子喊他:“你小子瞎溜达什么呢,帮我收拾下东西,我明天就要出院了。”
看得出赵炎真的毛了,他语气不善,竟然在除狄万卓之外的事情上跟我顶嘴:“你给我好好躺着!身体还没有好利索呢,又整出这么大一出事,别想着那么早出院作妖。”
“看看这是什么,”我拿着手机给他显摆聊天记录,“我爸可答应了。明天狄万卓来接我,我去西藏玩两天。”
赵炎彻底懵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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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心里也挺没数的。
我躺在医院这一段时间,狄万卓还是没有来看我,但是我给他发消息他竟然也没有回避,一如往常一样对我发出的乱七八糟的琐碎东西作出淡淡的回复,好像没有把我的混账行径放在心里一样。
这让我挺发愁的。
哦对,前两天还发生一件让我挺牙疼的事情,就是徐大宝他过来看我了!
这点要再次感谢我的母校,我的反侦察意识让我在拿警局当枪使之后也成功逃脱嫌疑——我滴水不漏的计划只惨遭狄万卓背刺——虽然我那校训上写着“正大光明”的母校估计会觉得是给我这个胆大包天的犯罪分子脸了。
真唏嘘啊,谁能想到之前这么一个伟光正的小伙子就这么误入歧途了?
看来世界上还是坏人多啊。
总之,大宝过来看我的时候我真的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尴尬愧疚得动弹不得了。
大宝清澈的眼神望向我:“你这个大少爷怎么这么不小心?不老老实实继承家产住大别墅过上富二代的生活,非得到处跑,出事了吧?”
我仅有的良知让我不敢看他,只能闷闷地应声:“嗯,嗯。”
一想到他得知的还是大少爷出门创业但架不住人有点衰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出车祸了的故事版本,我觉得更牙疼了。
幸好大宝这人平时有点缺心眼,跟我掰扯:“还得是有钱人啊,这儿环境都这么好。连生病都是这种……叫啥来着?疗养院还是什么私人独立医院?”
我摸摸鼻子。
“来的路上你知道我看到什么吗,在后面那个小花园里面,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爷爷从轮椅上站起来,和推着自己的老太太磕磕绊绊地跳舞。”大宝用舌头顶了顶侧脸,他在感情方面总是有种出乎意料的细腻,“真好啊。”
我一听这个话题走向就得知不妙,果不其然,大宝又一次对我的感情生活表达出极大的兴趣:“你呢,唉,我好奇死了,你现在可是正经八百一高富帅,还一点儿进展没有吗?你行不行啊,狄哥?”
我含糊其辞:“唔,还行吧,可能有一点儿了。”
大宝一拍手,看起来比我还斗志满满:“一点儿?这不行啊!早说了我是军师,这样不行,你听我的。”
听你个什么玩意儿,你知道个什么啊?!
大宝继续神神叨叨,那模样跟他当年讲午夜八点档电视剧的表情一模一样:“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就是那种目中无人的大少爷,天天臭着脸不怎么爱理人,脾气也不怎么好,还喜欢作威作福,大学这几年敲门都没用过手的,就连喊人都是踢人小腿一脚!虽然看你跟心上人打电话的时候整个人跟加了滤镜一样,但是你这性格根本追不到人的,你也不想自己最后被虐得很惨火葬场吧?最重要的呢,还是真心换真心……”
我听他越说越不是个东西,差点听乐了,操你的大宝,所以你知道个什么啊?
可是不管是正事还是私事,不管是作为“狄奕”还是“阿奕哥”,我都不好再与他有什么接触了,我“嘶”了一声,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是真的有点崩溃了。
“看看,”大宝像是抓住什么把柄一样指向我,言辞愈发激烈,“看你现在这幅不耐烦的表情,人家怎么可能受得了你啊?”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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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宝牛头不对马嘴的发言除了娱乐性之外也没有什么作用,但是我可能是病急乱投医了,最后竟然真的有点被煽动到。
所以我想了想,一个激动就要弹起来找狄万卓。不成想被赵炎拦着骂了一顿,我心火却越烧越旺,最后脑子一热给狄万卓发消息:“我们两个去西藏自驾游吧。”
我在医院躺了这么长时间,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那个说话爱摸肚子的玉佛被警方抓了个正着,这一支散乱的势力早被大家瓜分完毕。警方取得阶段性成果,黑道完成一波势力清洗,某种意义上也是皆大欢喜。
这也代表着另一件事情——狄万卓最近很闲。
我特地跟赵叔确认了一遍。
他有空,他不来看我,那我就来找他。
狄万卓出乎意料是一个并不介意在闲暇时候出门旅游的人,有条件的时候跟他要求出门玩都不会被拒绝,以前我们就一起去过很多地方,有时候只有我们两个,有时候再加上赵叔和赵炎。
所以他同意是意料之中。
我打字回去:“说好了,那我明天一出院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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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冬天去西藏旅游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高原反应和寒冷把原本就是伤员的我折腾得半死不活,终于开到拉萨可以落脚的时候我感觉人都快瘫了,只想赶紧去床上躺着休息一会儿。
这时候游客并不多,订房间的时候前台还热情地表示还有几个房间一开窗就能见到布达拉宫。我随口应好,前台就点点头:“好的,这是您的房卡,拿好。”
狄万卓在旁边拉着行李箱看了我一眼,也没说话。
于是我揉着太阳穴打开门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一间双人间。
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人出去旅游住双人间再正常不过,但是我从高中之后就没有再和狄万卓住过同一个房间了。他的卧室在家里更是禁地一般的存在,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进去过几次。
我摸摸鼻子,挺矫情地觉得有点紧张。
然后我紧张地爬上自己那张床,在胡思乱想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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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之后还是很累,自驾游果然还是近一点儿比较好。
天已经挺晚了,布达拉宫亮起灯来还挺好看,我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
我从昨天开始就彻底歇菜了,今天进拉萨的路段都是狄万卓开的,酒店也是他找的,还能找到特地能看到这着名景点的酒店,想来是提前做了攻略。
我揉了一把脸,有点发懵。
听到动静的狄万卓走过来,窗外灯火通明,暖橙色的灯光亲热地裹着他挺拔的轮廓。
狄万卓表情淡淡的,说:“走,吃饭。”
我眯着眼看着狄万卓。
这一瞬间他身上的烟火气太重,我差点要被蛊惑得不知道南北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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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景点也就那么几个,在拉萨呆了两天,我们决定去纳木错。
在西藏,最美的其实是沿途的风景。绵延的绿色在地平线与水蓝色相贴,几只牛羊慢吞吞地动,阳光太明快,云也太饱满,我莫名其妙地怀疑自己像是被搅进了奶油里。或者是进了山区,有时候是远远地在天地相接处嵌入一条灰色山丘,有时候山峰突然贴近耸起,视野里全是陡峭严峻的岩壁,这时候的美又变成一种不可方物的蓬勃与壮丽。
狄万卓一直在我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
现在是我在开车,狄万卓在旁边说:“纳木错最好看的地方是圣象天门。”
我一扬眉,说:“那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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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象天门是一块巨大是石头,形状像是一只巨象,鼻子和地面衔接,中间形成一个巨大的镂空,像是一扇门。其实单说块石像也就那样,还不至于让人感慨说什么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正美的是湖。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蓝色,大片大片地在眼前漾来,却近乎平铺直叙一般摊平。湖面本身又平静,这种蓝愈发染出一股说不出的幽深意味来。
很美。
我有点出神,感觉有点眼熟。
狄万卓站在圣象天门边上,他回头扫了我一眼,又去看边上伫立着的三块石头。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个:“这里的三生石。”
狄万卓随口应了一声:“嗯。”
他好像也在走神,我挺直背悄悄凑到他旁边:“你这次怎么还偷偷做攻略啊?一路上几乎都是你指的路。”
“我去过很多地方。”
狄万卓把目光从三生石上撤回,他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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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从拉萨直接开车来这里,天色本来就不算很早,周围的游客三三两两散去了,狄万卓冲我招手:“走了。”
可是我另有打算,我抬头看看天,说:“再待一会儿吧,今天天气很好,应该能看到星星。”
天开始变冷了,高原地区昼夜温差太大,我去车里抱了几件外套出来,又把最厚的一件摊开在车的引擎盖上,然后手一撑,先坐了上去。
狄万卓不置可否,也跟我一起坐在上面。
你有在西藏看过星空吗?
一路上忙着开车赶路,在热闹的市区里面又忙着感受风土人情,真到了晚上又疲惫不堪只想倒头大睡,也许你不记得要抬头。
但如果正好你在这么一个广袤到简直像是无边无际的地方,如果正好这是一个罕见的近乎无云的日子,你应该抬头去看看星空。
那是一片璀璨的星河。
美得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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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看了看狄万卓,他也在抬头欣赏着星空。
我的心跳声越来越大,手也忍不住开始哆嗦,我深吸一口气,准备把一切和盘托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说什么,甚至在这之前都没有想过要说出口。大宝说莎士比亚写了十四行诗,可是我文科也不好,只有刑法背得还算最顺溜,更没有那个浪漫细胞去琢磨什么韵脚,就连说话都不喜欢提前打好腹稿。并且,你是我爸……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件事情很离谱?真奇怪,怎么想都不像是一回事儿,如果要我跟你来什么真情剖白不就更不伦不类了嘛。我去问过心理医生,恋父情结又叫伊莱克特情结,说是对年长男性的偏好,可是我喜欢的又不是这种特质,更没有兴趣去关心别人。心理学上类似的各种情结有很多,什么利马综合征斯德哥尔摩吊桥反应,可是这些也不过是一种特地的心理现象,并且我觉得,就算是真的出现了,也没有什么对错。我想不明白,我干脆不想,因为事实就是这样……我用了好多年去接受它。”
该死的,我的声音在抖。
“最近我又开始想了,并且想得比之前每一次都认真,因为我突然发现生命原来是这么脆弱又反复无常的一个东西,我再不想想好像就要来不及了。之前拼死拼活地锻炼,防爆训练三天两头要组织一场,教官说这不是开玩笑,人命关天,不是儿戏。明明也受过不少伤,但我从来没有什么实感……可是你的左手臂受伤了,你知道吗,你现在每次握拳,小手指都会慢半拍。那天晚上握着你的手,我被恐慌填满了。我突然发现我的命就好像拴在你身上,你捅我一刀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然后在爆炸后你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继续跳了。”
不行,我的状态实在是无法控制,短短几句话说得我口干舌燥,我有点狼狈地咽了下口水,。
“我想啊想啊,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什么好,最后我想,我想和你去看星星。我一直很喜欢天文,一想到这个之后就忘乎所以了,我一定要一出院就和你去看,可是时间来不及去办签证,去不了冰岛,那就来西藏。”
我抿起嘴舔舔唇。
“我们运气很好,今天没有乌云遮挡,满天都是星星,银河也清清楚楚。”
黑色的底色上是绚丽的星河,磅礴、震撼,只有我和狄万卓。
我们是真正的沧海一粟。
“其实我第一次看到星空的时候没有觉得它有多美,我觉得银河像是一条疤,一条闪闪发光又狰狞可怖的疤痕,就横亘在我的小腹和你的小臂上。”
莫名其妙,可能是热血上头,我觉得现在脑子发蒙,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
“可是我现在觉得它好美,近距离看着感觉它更美了,美得我觉得好梦幻好不真实……就像是、像是在梦里一样……我现在也有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