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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囊废(二)

 

好不容易入境,她去了收黑工的中国餐馆打工。她好像又回到了刚去南方的时候,一切从零开始。

英子除了名字带英字之外,跟英语基本就是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认识的关系。

于是她没事就跟后厨的人聊天,她脸皮厚,不怕张嘴,跟着他们学了一些生活用语。

后面餐馆招了个留学的女孩子小欣来做招待,英子一看这姑娘,就知道是个从小只会读书,砍价都不会的书呆。

英子在平时很关照小欣,和人聊天、打饭的时候给人多盛一点、打毛线的时候给人织一条围巾、自己种的小葱给人分一点、买了蛋糕也给人来一半……

小恩小惠积累下来,姑娘跟她也熟了,她就问小欣能不能教她英文。

小欣吃人嘴软,加上心思单纯,见阿姨都这岁数还一心向学,有感女性觉醒自我提升意识之光辉,一腔热血地收了这个大龄学员,事后还在社交网站洋洋洒洒写下一篇感人肺腑的留子日记,获赞三千加,一时在圈内传为美谈。

虽然一开始和小欣套近乎是别有用心,但时间一久了,也生出几分真感情。

小姑娘也就比青青大个几岁,有时候看着小欣,英子就忍不住想青青现在是什么样,对女儿的关心也分了点在小欣身上。

自从跟了小欣老师免费学习,英子无师自通地往疯狂英语的路子上一去不返。

用时髦的话说,英子就是典型的社交恐怖分子。

她跟小欣一个是穷黑户,一个是穷读书的,平日里就爱交流些省钱妙招。当英子发现可以在教会里吃免费大餐后,直接带着小欣跑去教堂跟教徒们兄弟姐妹一通侃。

小欣书生气重抹不开面子,所以是英子打头阵,小欣在后面跟过冬松鼠一样边吃边塞。

小欣看英子跟教徒说得热火朝天,生怕英子真给人带入教了,还悄悄嘱咐她别信这个。

英子无所谓一笑,跟小欣说,不能保佑发财的神她都不信。

英子一有空就去公园,看到落单的老头老太太就坐人身边,找到机会就跟人连比带划地聊,小欣前一课教的词组句子全用上,主打一个学以致用。

于是在英子来美国的第三年,小欣目瞪口呆地发现,英子有了个大英子二十多岁、有三个跟英子差不多大的孩子的男朋友,并且俩人已经计划结婚了。

这个节奏让小欣的心态差点崩不住,她还没毕业,英子阿姨绿卡都快到手了。

不过英子和老白男的也不是那么融洽,跟亚洲黑户结婚的老白男,十个有九个兼具黄热和废物特征,英子刚结婚的时候没少和老头干架。

虽然道德上觉得不太好,但这还是让小欣有点欣慰。

毕竟,怕朋友过的苦,又怕朋友开路虎,即便读成高知青年,人性之劣根依旧难以摆脱。

英子的脚步没因为婚姻停歇,她一直攒着劲儿,想在美国赚大钱,风风光光无债一身轻地回国。

她开始折腾起了美甲,先是自己跟着教程学,小欣那段时间指甲花样都不带重的,别说小欣,英子那老头老公、老公的儿媳妇们、老公的孙女们、老头的邻居……英子身边人的指头都被她画满了。

然后英子去了美甲店,边上班边偷师。

她自己在国内就是靠开美容院发家,后面办厂被坑更让她坚信,人还是得在熟悉的赛道耕耘,于是卖力地在店里干着,勤劳得同事恨不得套她麻袋,骂她工贼。

她提出辞职的时候,老板还想给她加薪留住她,结果一转头,她就在附近开了家新店,气得老板破口大骂。

英子的生意越做越大,手里有了钱,又低价买了两套房,装修好了专门租给留学生。

先前和教友的兄妹情深也没落下,在人情复杂的华人圈里,居然还揽了教会的生意,给人跟国内工厂牵线,坐收两头钱。

小欣算是一路见证了英子在美国的拼搏之路,对英子的态度,一开始是读书人看劳动人民的怜悯——英子说自己当过老板,小欣没当真,接着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隐隐排斥,再到后来,她看英子已经是看传奇的眼神了。

在美国的第七年三个月二十五天,英子终于把债还了,手里现金流几乎用尽,卖了两个店,还跟总惦记着她钱包的老公打了一架。

那夜,她在厨房里喝了一晚上酒。

还完债的第二天,英子给毛哥打去了来美国后的第一个视频。

一直以来,英子只给青青打微信,毛哥想知道她的近况还得问女儿。

英子对坐在毛哥身边的施奕安和颜悦色,大度地表示不用对方回避,一派风轻云淡,说自己考虑找个时间回国看看。谈话间,几个洋词儿时不时蹦出来,她做作解释道:“骚瑞哦,说习惯了,一下想不起来中文了。”

施奕安嘴角抽抽,实在不想看英子这副得意相,直接刺她:“怎么,债换完了?”

“早还了,不然怎么回国啊,呵呵呵呵呵。”

“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啊,看新闻天天枪战,你住的地方安不安全啊。”毛哥问。

其实英子的基本情况毛哥都清楚,青青都告诉他了,但他还是想问,想亲口听到英子的回答。

英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自己现在日子如何如何红火,可惜还是想念国内的热闹,他们美国——是,姐们都开始说“我们美国”了——这个没有那个没有,真是美~中~不~足~啊。

施奕安听得翻白眼,主动回避了,毛哥这才悄悄问英子:“你在那……找的人,怎么样啊。”

英子轻飘飘说:“就那样呗,凑合着过。”

“好好照顾自己……回来的时候,也来我这里坐坐吧。”

英子呵呵:“你现在住哪,跟他同居呢?”

“差不多吧……平时住他那,青青在就回家住。”

“跟他少搞点,当心老了漏屎。”

“唉、唉,你这也……”毛哥想,不是说美国挺开放吗,嘴里都飙洋文了,怎么还在意这个啊。

这就是毛哥想当然替人大度了,被人撬墙角哪这么容易忘,骂死gay不是目的是手段,要是女的撬走毛哥,英子也能找到脏的骂。

“好了,没什么说了,我挂了。”

“唉,拜拜,拜拜。”

毛哥和施奕安的事,最先发现的是邓兰婷,反应最大的也是她,现在已经发展为看到两个男的坐得近都嫌脏眼睛的程度。

想到自己前老公有可能被人操了屁眼,邓兰婷就觉得一阵恶心,她无所谓别人搞同性恋,但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就是不行。

谁劝她大度,谁的老公先被人操一个给她看看。

宜然是第二个发现的。

施奕安工作换了地方,思忖着住了二十多年,干脆顺便换个屋子,宜然在看新房的设计时有了疑心。

施奕安不爱做饭,却把厨房弄了个应有尽有。

本来这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细节,但她在家收拾东西的时候,又发现了大量两人共同生活的痕迹。

后妈小侦探越挖越心惊,再确认后妈是毛哥后,宜然心情糟糕了好一阵。

收拾好心情后,宜然问她爸:“你跟我妈,是不是真的?”

施奕安没明白她问的具体指什么,她进一步补充问:“我妈是不是同妻?”

“不是,”施奕安摇头,“我爱过你妈,我们是真的,你也是因为爱才生下来的。”

宜然没有多说,她问到了想要的答案,“嗯”了一声开车带走了自己的物品,边开车边落泪。

虽然施奕安说新家依旧会有青青的房间,但青青还是拉走了自己的东西。

她觉得这个这个家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家,而那个即将建成的新家陌生得令她害怕,连她原本喜欢的毛哥,也成了令她不适的陌生人。

跟她妈通了气之后,宜然说:“幸好不是骗婚,不然我恨他一辈子。”

邓兰婷环住她的肩:“还是女儿爱妈妈呢。”

仍蒙在鼓里的青青倒是最轻松的一个,孤身在外地做沪飘,边抱怨着工资少,边大手大脚花钱。

她和宜然的友谊,在宜然发现父亲们的秘密后逐渐降温,不过她也在新的环境里交到了新朋友,只是偶尔会感慨一下高中的革命友谊。

毛哥和施奕安盯装修的时候,楼下的老头来敲门,问他们要装修多久。

原来老头的老伴有心脏病,听不得装修噪音,楼里一有装修,老头就到处敲门问情况。

施奕安送走老头,突然对毛哥说:“要是我们老了,你能帮我去敲邻居门,是不是也不错。”

毛哥笑盈盈,在工人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施奕安的手:“怪浪漫的。”

“不是吗?”

“是啊。”

头回载徐智凌的时候,小蓝还不知道这大哥是做什么的。

他只觉得这个徐哥打扮得十分骚包,很是个场面人,像他妈爱看的都市剧里的男高管,西装革履,高挑健美,走路生风。

领导和他并排坐,对他介绍说:“这是司机小蓝,以后他来接你送。”

徐智凌打量了小蓝几眼,一张口,低沉舒缓的男声听得小蓝半边身子都酥了:“哪个蓝,蓝色那个蓝?”

他从镜中对上徐智凌的眼神,回答道:“是,蓝色的蓝。”小蓝紧张得差点磕巴,幸好这句话没几个字,不然真是丢丑。

徐智凌轻笑:“很少见啊。”

那一路他开得不太专心,总是从后视镜偷看徐智凌,好在领导和徐智凌在谈话,没怎么注意他。

徐智凌有一个打理得十分潇洒的发型,可隆重可休闲;一张成熟沉稳的脸,轮廓立体,面庞干净;一双并不算漂亮,但看向小蓝时,会令他突然变得害臊的眼睛,眼角尖细,平直的裂口也能勾人。

再观察,徐智凌穿的休闲西装合体修身,跟小蓝这身为了工作随便买的套装完全不是一回事——他后来才知道,徐智凌的许多衣服都是专门在裁缝店定做的。

车内空调吹着,风把徐智凌身上的香水气息循环到了小蓝鼻端,熏得他晕乎乎的,好像这个男人就坐在副驾驶,离他那么近。

是的,小蓝对徐智凌一见钟情的原因就是这么肤浅,他喜欢这个男人奢侈品一样的气质。

他期待从领导和徐智凌的谈话里知道更多这人的事,耳朵尖尖竖着,可惜那两人并没谈太多。

等多载了徐智凌几趟后,小蓝恨不得自己没听过他们聊的事情,没对这个男人有过好感。

第一次送两人到宾馆,小蓝没多想,可之后把领导送进徐智凌的住所时,无法回避的事实让小蓝一颗单恋的心,碎成一片渣渣。

看着领导搭在徐智凌大腿上的手,小蓝胃里一阵抽抽,但比胃痛更难受的是心,小蓝很伤心。

奢侈品摆在橱窗里,不属于任何人,隔着玻璃看都能单纯为那种不事劳作的美陶醉;可奢侈品属于别人时,比知道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买不起的事实更让人难过。

小蓝怎么都想不明白,徐智凌这样的大男人,居然私底下和领导是这种关系。

明明徐智凌一点都看不出是能和男人搞在一起的样子,也不是那种长得漂亮的男人,男人味比单位一层楼的男人加起来还足,怎么就……

这就是小蓝的问题了,他自己都被这徐智凌那种腔调惑得五迷三道,谁规定领导不能喜欢这样的?叫领导来都得说,就喜欢这种有味道的男人。

但伤心归伤心,总不能因为伤心不干活了,再心塞也得接送领导的情人。

就这样,小蓝送徐智凌,一送就是两年。

徐智凌跟小蓝也熟悉了起来,有时候坐车路远,领导又不在,徐智凌也会和小蓝聊一聊。

问问小蓝的家庭,问问小蓝的工作,问问小蓝的生活。杂七杂八聊上一堆,徐智凌自己都不记得他和小蓝聊过什么,但小蓝却总把聊天的内容记在心里。

一次徐智凌问小蓝:“你杯子里泡的是什么?”小蓝的玻璃保温杯里,上下浮动着枯叶一样的东西。

小蓝回答:“那是溪黄草,我妈从老家寄的。”

徐智凌问:“这喝了有什么效果?”

“下火的,”顿了顿,小蓝补充,“喝了嘴里有回甘。”

“哦?”徐智凌笑着拿起保温杯,作势要打开,“让我尝尝?”

小蓝“噌”一下从脖子红到头顶,没反应过来:“啊……”

徐智凌把杯子放回去,笑道:“逗你玩的。”

小蓝的心砰砰直跳,压下那股子失望劲儿,回道:“没事,您喝。”

徐智凌摇头,话题转向别处,他不过是随口一问。

谁知下一次坐车时,小蓝从储物格里拿出了一袋子溪黄草,对他说:“您拿回去尝一尝,但别多喝,上火的时候泡就行。”

徐智凌一愣,随即微笑接过。

小蓝突然想自己忘了问:“啊,徐哥你脾胃怎么样?脾胃虚寒的话不适合喝。”

徐智凌说;“还行,我回去试试。”

小蓝很高兴,明明只是送出去的一包溪黄草被徐智凌拿走了,却像他也进了人家里似的,感觉自己和徐智凌距离更近了。

还有一次,徐智凌说自己脖子僵,坐车靠着不舒服。

他只是顺口一提,隔几天坐车,在原本的靠枕外,又多了两个颈枕。

一开始,徐智凌只觉得这个小伙子虽然口拙,但还挺会来事儿,挺细心的。

结果次数一多了,徐智凌也有点感觉到,小蓝对他的那点心思。

其实也是小蓝表现得太明显,也就是领导根本不在意他,否则来个明眼人,马上就能瞧出端倪。

不过老骚包从来不缺对他有好感的人,没被爱过的人才会小心翼翼珍惜每一份感情,他收获的芳心太多,一个小朋友的爱慕,完全能安心受着。

越是他这样的,越是习惯于揣着明白装糊涂,享受每份来自爱意的馈赠。

要是每个人的感情都要回应,那不得累死了?喜欢他是别人自己的事。

小蓝也没觉得自己有机会能和徐哥搞上,他就是个司机,徐哥还是领导的情人,可能等哪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他才会和徐智凌有可能。

但他没想到,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而徐哥居然也愿意搭理他了。

这倒不是小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问题出在领导和徐智凌身上。

领导生活在花花世界,诱惑那么多,跟徐智凌好上的两年里,不时也在外采一采野花。

徐智凌也不是家里的红旗,没那个指责的立场,只不过作为被挑选位置的落下风角色,徐智凌还是有点情绪的。

他在外风光那么多年,虽然和领导的这档子事是典型的权色交易,但他仍不觉得自己有多卑躬屈膝,靠魅力得来好处,难道不算本事?

他的公司一年接领导那的几个大单,就能舒舒服服吃一年,多划算。

可领导在外面该怎么玩就怎么玩,他却不能跟以前似的放开了玩,这束手束脚的感觉给了他一记耳光,打飞了让他那点自欺欺人的心态。

而且他察觉得出来,领导这两个月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少,听同个圈子里的人漏的消息,似乎是领导又有了新相好。

作为能全年发情的人类男性,特别是他这种男人,对于证明自己性魅力这件事,总是有执念的。

就像王尔德被用烂了的金句,一切与性有关,而性关乎权力——他急需一个正向反馈巩固自信,在得意的领域坐稳交椅。

时不时在他面前露出笨拙爱意的小蓝,就是最好的调剂。

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小蓝就这样,受宠若惊地被徐智凌请去家里喝茶。

小蓝忙摆手拒绝,说自己要回去停车,不能耽误。

徐智凌温言温语,堵死了小蓝的拒绝:“以前回来都挺晚,我就没喊你上楼,今天就是看着时间还早,喝杯茶也耽误不了多久。”

小蓝见他盛情邀约,突然想起回乡吃席时,酒桌上指点江山的四叔的提点:“你要机灵点,人家喊你干什么的时候,多想一层。”

难道是徐哥有什么事要交代他,不好在外面说?

他又想起最近车上的新乘客,一个刚毕业不久的本地电视台实习生,对年龄能做自己爸的领导调起情来毫无勉强,顿时对眼前人多了些许怜意。

是不是要问他关于领导的事?

他不方便说啊……

真论起来,无非新人换旧人,都是一样的情人身份,谁都不可怜,可小蓝还是忍不住为自己更有好感的徐哥心疼。

心一软,就跟着徐哥上了楼。

徐智凌家是早几年流行的欧式风格,现今来看已经过时了,但真金白银砸出来的昂贵家具带来的是实打实的质感,站在玄关处的小蓝有点畏缩,感觉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脱下皮鞋才发现袜子破洞的他,不由得缩了缩脚趾,庆幸徐哥家的拖鞋可以遮住他露出的脚趾。

他磨磨蹭蹭进了客厅,发现徐智凌已经脱掉外套,抽了皮带,衬衫领口也解开了几粒扣子,深深敞开一个v,露出大片胸膛,背对小蓝弯腰时,包裹着翘臀的布料被灯光照出晕影。

小蓝当即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咽了口口水。

“都这么熟了,我也不把你当外人了,”徐智凌把脱下的衣物随意放在沙发背上,“随便坐,喝红茶还是乌龙茶?要饮料也有。”

“我随便,喝茶就行了……”小蓝的局促显而易见,双手紧张地扣紧,搭在并拢的双腿间。

徐智凌给他倒了一杯红茶:“那喝红茶吧,晚上喝乌龙茶容易失眠。”

小蓝心想,光是到徐哥家做客,就足够让他失眠半夜了。

小蓝捧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第一口刚喝,徐智凌就往他身旁一坐,让他半点好茶的味儿都没尝出来。

他侧头看向徐智凌,对方的手搭在沙发靠背,远观好似将小蓝揽在臂弯中,可实际上人家根本没碰到他。

徐智凌开始和小蓝聊起闲天。没有小蓝预料中,会令他为难的问题,只是普通地聊一聊小蓝自己。

自己心仪的人在询问自己的生平过往,小蓝的倾诉欲前所未有的高,就差说出自己几天打一次手枪了。

小蓝的背景没什么特别,乡下的留守儿童,跟着奶奶过日子,读书不太优秀,分数勉强上个大专。

可他家里没钱,大专学费又贵,家里人一听到助学贷款的“贷”字,生怕负债的他们马上打消了念头,衡量再三,小蓝去当了兵。

小蓝虽然知道这也是家里的无奈之举,但还是背着人哭了几鼻子。

他爸见他从外面红着眼睛回来,抽着烟,也不看他,只是说:“你要像刘凯家那个妮儿,考个一本,哪怕不是二本,三本,三本我都让你去了。”

他妈抱着弟弟,附和道:“是啊,她考上一本,家里也没让她读呢。”

小蓝难过得更厉害了,可就像他爸说的,一个大专,贵又贵,也不是什么好学校,新闻里都说,现在大学生出来都不一定找到工作呢,何况他这样的,干脆去当兵了。

退伍回到老家后,借着当兵时的关系,运气不错成了单位领导的司机,一直干到现在。

徐智凌听后,唏嘘地长叹一声:“读个大专总比啥都没有强,贷款的钱工作了慢慢还就是,你又不是没考上硬要读,怎么那么死心眼呢。”

小蓝说:“我奶奶生病住院,本来就欠了三万,家里还有弟妹,再借,什么时候能还清。”

“读个书,穷一阵子,”徐智凌嗤之以鼻,“不读书,苦一辈子。”

总有高高在上的专家点评,穷人总被说没有致富的眼光,不懂得使用金融手段投资的重要性。

但穷人之所以是穷人,在于他们只要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根本没有抵御风险的资本,这又岂是想当然的话能概括的苦难呢?

小蓝看他:“徐哥,你读过大学吗?”

“没有,但你这样的,几个能混得跟我似的?”徐智凌毫不犹豫答道。

“家里没钱,我总不能跟家里闹吧,”小蓝情绪有些消沉,“都过去了。”

徐智凌却没有顺着他的心,让话题别继续纠缠在过往。

“干嘛不闹,”他这个年纪的人,似乎总有点好为人师的毛病,特别是对矮自己一头的人,发表训导时,更是无所顾忌,咄咄逼人,“穷人家供小孩读书就是投资,你爸妈也担心你读不出来,学了浪费。

“你说你想继续上学,但你都不和他们闹一闹争一争,他们觉得看不到你的决心,怎么会为你豁出去?

“觉得没钱就放弃,你以为其他人会念你的好?

“你只是个大专,他们会怎么想?反正你考的也不是什么好学校,本来就可去可不去;不支持你去上学,你也不闹,那就是你原本也没多想去上。”

小蓝愣愣看着说出这些话的徐哥,眼里全是难以置信,好像面前的男人突然变成了陌生的模样,成了洪水猛兽,冲开了他脑中从未踏足的一扇门。

许多词汇在他口中徘徊,他一时只能用“恶毒”来的形容徐智凌的话。

这个男人依旧是宽肩丰胸的性感姿态,却有种难以形容的可怕。

徐智凌就是这样极端自我的人,他用人们向往的美好外物包裹其身,只为了掩盖他不堪的内在;可也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有了如今,也有了对某些人来说无比巨大的吸引力。

“他们不是这样想的……”小蓝反驳,可声音听上去却没什么底气。

徐智凌很有点做狐狸精的潜质,勾引色诱,搬弄是非,喜欢制造各种混乱,招招都把小蓝吃得死死的。

他说的话自私又阴暗,然而最叫小蓝扛不住的是,徐智凌的话,并不是没有可能。

人总是为了避免自我折磨,而用各种借口来粉饰过去,自己爸妈已经很久没提这件事,弟妹也好像忘记了般,把这件事放在心里隐隐作痛的,只有小蓝和奶奶。

“他们不是这样想的,那你呢?”

“我?”

“你怎么想?”徐智凌问,他那双琥珀般的棕色眼睛认真地看着小蓝,黑色瞳孔清晰又诡异,“你不坚持到底,是不是也在害怕,担不起他们的付出?”

徐智凌的问题太尖锐,也说中了小蓝隐藏的真心想法。体谅家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小蓝宽慰自己的理由。

被当面说着这么一通,简直像被扒光了站在人前,而且这人还是徐智凌,小蓝已经无法应对:“还是我的问题,要是能考好一点,就不会为难了……”

他慌乱地猛喝一口茶水,避开徐智凌的眼神,着急想起身:“徐哥,太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徐智凌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刚要拦他,就见他手里的茶歪着从杯子里泼出来,洒到小蓝的裤子上,桌子和地面也溅落了茶水。

“对不起,我帮你擦干净……”这个小意外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小蓝突然想哭,觉得自己真是没用,拿个茶水都能泼了,真是,真是……

“没事,擦擦就行了,别忙活了……”徐智凌把小蓝背向自己的身体掰过来,不出意外地看到小伙子眼里蓄了泪,清秀稚气的一张脸都憋红了。

他轻问道:“伤心吗?”

这个声音在小蓝听来,实在太温柔了,不在这时候哭一场似乎都有点说不过去。

但他自觉是个大男人,长大后除了以前训练骨折的时候在众人面前哭了,再没在外流过泪:“……都过去了。”

哭腔都出来了,还犟着呢。徐智凌心内腹诽,可小蓝这种表现却一下击中了他,让他有了一种怜爱的冲动。

几十年过去,徐智凌对有兴趣的人出的招,还没脱离小学生手段。可不冒犯,怎么才能拉进距离,方便越界呢?

他的手慢慢摸到小伙子头顶:“傻小子。”

小蓝觉得他差点就要讨厌徐哥了,可徐哥就说了两句话,摸了摸自己,心就没出息地噔噔狂跳,脑袋仿佛化成糖浆,黏稠得搅都搅不动。

临走时,徐哥让小蓝在门口等他一下,转身进房间给小蓝拿了一双新袜子:“送你的,拿着吧。”

小蓝的脸今晚就没闲着,红了白,白了红,现在又“唰”一下红了,摆手拒绝:“唉,徐哥不用了,我有新的。”

“拿着,又不是多值钱的东西,推什么,”徐智凌强硬地把袜子往小蓝口袋里一塞,笑道,“没穿过,别嫌弃。”

“不嫌弃,唉,不是,不用了……”

最后小蓝还是没推拒掉,湿着裤子,兜里揣着新袜子,迷迷糊糊走到停车位。

今晚的徐哥,和平时比,有点不一样。小蓝想。挺坏的……可他却更喜欢了。

回到出租屋,他没丢掉那双破洞的袜子。虽然这双袜子让他出了糗,但也让他获得了徐哥送的新袜子。

洗干净旧袜子后,他也没拆新袜子,而是把两双袜子好好地收在了衣柜里。

一双徐哥给的,一双他的。

小蓝像个拙劣的巫师,期许通过简陋的交感巫术和心上人有更多发展。

在那对于小蓝而言意义重大的一夜过去后,小蓝又接了徐哥两趟。

令他失望的是,那晚的事没让徐哥有太多变化,小蓝觉得可能有一点,但计较起来,也没太多。

看着不受影响,继续和领导打情骂俏的徐哥,备受煎熬的只有小蓝一个人。

然而,就在小蓝刚平复下心情的时候,接徐哥的活儿又来了。

那是个大早上,领导也在徐哥屋子里躺着,小蓝是前一晚上就知道第二天要上徐哥家接人,所以早早来了徐哥楼下等着。

手机响了,是徐哥的电话,让小蓝帮他带点早餐上楼。

小蓝买了早点,上了楼一开门,眼前的风光险些叫小伙子喷了鼻血。

徐哥就穿了件衬衫,一粒扣子都没扣,大敞着怀,奶尖就顶在要透不透的衬衫上,走动间,冷不防就露出大半个奶子落到小蓝眼里。

下半身倒是没上身那么劲爆,可就算是平角内裤,那也是紧身的啊。

大鸡巴潦草塞在裆里,鸡毛杂乱飞在裤头边沿,屁股跟大腿交汇处的裤沿卡在了凹处,肉乎乎的,怪勾人的。

小蓝真没想到自己早上能吃这么好,臊得都不知道往哪看了。想避着点吧,眼睛控制不住;看吧,又有点放肆了。

加上徐智凌故意总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差点叫小蓝把谁在卧室里的领导忘了个干净。

见他愣神,徐智凌还假装不知地走到他面前,挺着个大奶子朝他晃手:“嘿,嘿,想什么呢?”

小蓝眼观鼻鼻观心,故作镇定:“起早了有点瞌睡。”

徐智凌伸手在小蓝肩上不轻不重拍了拍:“精神点!等会开车呢。”

“哎,好,那徐哥,我下去了。”

“对了,你吃了没?没有就在这吃点。”

“吃了,走了哥。”

徐智凌这两下拍得小蓝肩膀热热的,酥酥的,躺到床上了还没忘了当时的触感,摸了摸被拍的位置,小蓝的笑都快从脸上溢出来了。

这天晚上,小蓝做了前所未有的美梦,梦里的主角当然就是他和徐智凌。

徐智凌穿着今天那件衬衫,扣子全扣上了,但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小了一号,胸前撑得扣子都快崩掉了,扣子和扣子间的缝隙吝啬地露出几丝肉色。

他坐在自家沙发上,对着站在客厅的小蓝说:“过来帮我看看,我有点喘不上气。

这这这这这……!

小蓝目瞪口呆,这劲爆的一幕把小伙子看傻了,一时竟忘了上前。

梦境非常智能地模糊了距离,下一秒,一动不动的小蓝就瞬移到了沙发边,看着满脸红潮的徐哥,老实巴交地对徐智凌说:“哥你是不是衣服买小了,解开扣子就会好点……”

大口喘气的徐智凌突然对他露出笑容,脸上就差写上“勾引”两个字,抓起小蓝的手搁在自己胸前:“你帮我解,我手笨。”

如果小蓝醒着遇上这档事儿,可能会低头来一句“这不合适吧”;可现在是做梦,小蓝想也没想,软着手就去给人解扣子。

解了半天才解开两颗,徐智凌忽的甩开小蓝的手,不满道:“这么慢,我闷死了你都解不完!”随后用力一扯,扣子崩落,大奶子就这样露了出来。

小蓝的视角还给奶子加了慢动作,两秒不到的晃荡硬给看成乳摇,夸张的跳弹效果颇为壮观。

处男对性的想象总是充满荒诞,小蓝的梦境剧本参考了他看过的诸多好片,这小子的口味一直是饥渴熟妇,他则代入盛情难却的小年轻,无需主动出击,被动又幸福地接受姐姐的馈赠。

在发现自己对徐智凌有想法之后,小蓝也试着找了几部男同片看了看。屏幕里的演员干得热火朝天,小蓝兴趣缺缺,甚至有点恶心,可代入徐智凌的脸后,他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一个不留神,小蓝就被徐智凌推倒至沙发,对方跪伏在他身上,胸部倒着垂下,乳尖像要掉不掉的水滴,看得年轻人不自觉咂巴嘴,欲火急窜,恨不得下一秒就含住那颗晃眼的肉珠子,在嘴里扯咬。

徐智凌像猫一样凑近他,碰了碰他的额头,嘴在他唇上轻轻碾着,深邃棕眸倒映着他的脸,给予他被爱的错觉。

“徐哥……”

小蓝喊了一声,徐智凌突然直起腰,裆部压在小蓝脸上,浓重的骚臭味闷得小蓝喘不过气:“喜不喜欢,嗯?”

“唔唔唔……”

太刺激了,小蓝脑袋彻底当机,徐哥下边儿味儿忒大,还沉甸甸贴在他脸上,他下意识捧住对方的屁股,想缓缓,手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刺挠的痛感。

小蓝醒了,室友的猫踩在他脸上,这肥猫吃好喝好,重重在他脸上扒拉着。

小蓝把猫扯下来,脸上刺疼,嘴里也一股怪味儿,鼻子擤个不停,应该是进了猫毛。

小蓝想继续睡,但脸上的异状实在忽视不了,他不情不愿地起身,抓起猫拍了两下猫屁股,把猫赶到了客厅。

其实这没什么用,小蓝的房门锁坏了,猫一推就能进来。

室友的门开着,正在屋内打游戏,猫却不喜欢待在主人屋里,总跑到小蓝那儿,仿佛天然是此地领主般在屋里巡视。

小蓝洗了把脸,脸上伤口刺啦刺啦地痛着,他想对着猫发发怨气,但猫早早爬到高柜上去了,舔爪子的动作欠揍至极。

他对着室友喊道:“看好你的猫!又跑我这里,还给我挠出血了!”

室友头上戴着耳机,没有回应,不知道听到没有,小蓝烦闷嘟囔:“烦死了……”

缺觉的疲惫让他不想继续在半夜三更和室友多说,涂了点药,用力关上门,找了个椅子抵在门后,沉沉栽在床上,想睡回笼觉。

可惜今晚大概不是个安心睡觉的日子,脸上火辣辣的,脑子里全是梦里徐哥带着味儿的大屁股,小蓝辗转半晌,手还是伸进裤裆玩起了二弟。

小蓝的手轻车熟路,但不知道为什么,下身越爽,心里酸涩的空虚感就强烈。

徐智凌如果是大明星,小蓝就算喜欢人家,也不会对徐哥生出更多的期待。远在天边的星星,普通人怎么可能够得着呢?

可徐智凌偏偏三天两头出现在小蓝眼前,对他笑、和他说话、与他进行有意无意的身体接触,看着小蓝为了他的一个动作脸红心跳,成心玩弄这个单纯的年轻人。

擦掉手上的精液,小蓝惆怅睡去。

司机们闲着的时候,也会坐在一块聊天。

小蓝来的时间最晚的,在其他司机聊自家老板的八卦、办公室的风向时,没什么机会说话,多数情况都是听其他人说。

其他司机曾问过小蓝领导的八卦,小蓝这孩子虽然不聪明,但他嘴巴紧,担心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又不太张嘴搭腔,其他人熟悉之后也不爱问他了。

小蓝对谁升了谁降了的事不太感冒,但今天却竖起耳朵认真听了几句。

消息最灵通的司机老陈一来就给大伙说了个大消息,最近上面派了人下来,只怕有什么动作。

听他一说,小蓝突然就明白了,领导最近打的那些电话意味着什么。

但据小蓝观察,领导只不过日常的应酬收敛了些,情人照样见,礼物照样买,似乎对这件事重视程度并不高。

这不,没两天情人节快到了,普通人买礼物按个算,领导买礼物按人算,小蓝载着帮领导买礼物的冯秘书跑了好几个地方。

新情人小主持喜欢奢侈品,这专坑富人的稀罕玩意骗钱花样多多,屁点大的包得配一堆乱七八糟的货,帮冯秘书把一件件包装精致的美丽废物放进后备箱时,小蓝不由感叹道:“就为了一个包,得买这么多东西……”

“这堆碗啊盘的,”冯秘书指着一盒餐具套装,对小蓝比了比手指,“这个数。”

小蓝眼睛瞪圆,不确定地问:“……万?”

冯秘书点点头,唏嘘玩笑道:“怎么没人包养我啊,我也不想努力了。”

小蓝看了看冯秘书微微发福的肚子,委婉道:“您更有干部气质。”

冯秘书很受用地“哈哈哈哈”一阵,招呼小蓝去下一站。

领导另一个暧昧着的下属很好打发,从小主持的配货里随便拿个应付就行,反正还没正经姘上,没必要投入太多。

给徐哥这位老牌情人准备的礼物是一对袖扣,不算贵重,但足够亲昵。

小蓝看着动不动几千上万的礼物,对数字都快麻木了,想了想自己的工资,无力感像淹没沙滩的浪潮,慢慢爬入心口的每个缝隙。

他跟徐哥的距离又拉远了一点。

情人节当天,领导的时间管理做得相当优秀,暧昧的那位送礼物,和徐哥一块吃晚饭,晚上的时间留给小主持。

岂料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还在暧昧犹豫的下属进度条突然拉满,想通了肛门换龙门的真谛,决定在情人节有仪式感地给领导献身了。

征服欲胀满的领导当下重调计划表,权衡再三,把和徐哥的浪漫晚餐取消了。

毕竟还热乎的小主持是心头宝,恃宠而骄太难哄;下属一腔真情来之不易,怎能辜负——那就只好委屈一下不闹不吵的成熟情人了。

小蓝把领导从下属的桌上送到小主持的床上后,突然接到了一通做梦都想不到的电话。

“你在月亮大道吗?我好像看到你的车了。”是徐智凌的声音。

“啊,是,我回单位从这里过,徐哥有事吗?”

“晚上有约吗?”

“没有,我……”

“要不要来我这?”

小蓝受宠若惊,他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答徐智凌的邀约,脑袋里好似塞满棉花,又轻又飘,摘一点尝尝,原来棉花是棉花糖,甜丝丝的。

再一次来到徐智凌家,熟悉的家装却有了全新的感觉,他只看了一眼为他开门的徐智凌,便紧张地低下头去,好像多看一眼就会被徐智凌看穿心事。

徐智凌只穿了一件浴袍,像极了小蓝看过的外国影片,那些情人私会时的装束——他甚至端着一杯红酒。

而徐智凌胸口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展露的部分正好能在行动间看见乳晕,小蓝脑子里一会是“奶子要露出来了”,一会是“差点就看见咪咪”,再多瞄两眼,又想“徐哥有没有穿内裤”“下面好像在晃”。

他仿佛想把这一切用眼睛记下般四处张望,以便留下这得来不易的一刻,用于将来回味。

徐智凌享受着小蓝对自己的渴求,他看小蓝的眼神带着赤裸的侵略性,小蓝在他眼里就是一块上等的羊羔肉,鲜美可口,唾手可得,还给了他回敬领导、重新掌控主动的报复感。

他笑眯眯地揽住小蓝的肩,状似关切问道:“刚刚才完事?”

“嗯,今天……事情比较多。”小蓝不想在这时候提到领导,也不想说起领导的新欢们,只简短回应了一句。

不过徐智凌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客套开场罢了,手若有若无地在小蓝肩上按了按,感受着小伙子身体突然不自在的僵硬,满意收回手。

小蓝坐在沙发上,徐智凌为他端来一杯早就准备好的红酒:“尝尝,这瓶挺不错。”

小蓝听话喝了一小口,虽然努力想做出酒桌老手的样子,但他皱起了脸的小表情还是被徐智凌注意到了。

“不喜欢?”

“不是,徐哥,我不太会喝酒……”小蓝脸红了,小声道。

“你在部队里,没跟着战友一起练过酒量?”徐智凌挑眉笑问。

“我酒量不好,喝两杯就不行了。”小蓝低头说着,偷瞄了一眼徐智凌,很快又害羞地移回视线。

徐智凌看他这大姑娘上花轿一样的小模样心里发痒,伸手覆在小蓝手背:“知道叫你过来干什么吗?”

小蓝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差点收回手,但反应过后全身都燥热起来,说话变得结巴:“不、不知道!”

他这句“不知道”说得声音格外大,听得徐智凌暗暗发笑,继而说道:“那你还来?问都不问是什么事。”

“我……”小蓝语塞,他也是一时热血上头,徐哥一喊他就来了,心中最深处抱着对情人节这个特殊日子的期待,又有种难以相信美梦成真的不现实感。

“你什么?”

“哥叫我来,又不会害我……也没什么好问的……”小蓝顺应本心地看向徐智凌,他们靠得太近了,小蓝鼻尖冒汗,但他不敢戳破这层纸,害怕对方给他不想要的答案。

“这么相信我呢?”

徐智凌举起杯子,含了一口酒,转头对上小蓝微微张开的唇,将酒液渡进青年口中。

小蓝笨拙的舌头惊得都不知道动了,红酒从相接的唇缝漏出,滴在小蓝白色的衬衣上,想按住男人的手也被徐智凌扣住,只能被动让男人搅动唇舌,酸涩的红酒在这一过程中早已不是当初的味道,小蓝第一次想喝更多,想让那条火热的舌头继续勾住自己。

舌头退出小蓝口腔后,徐智凌对年轻人满脸臊红的呆样颇为得意,小蓝嘴角、下巴、脖子都留有红酒滑过的痕迹,衬衫也被弄脏,是极适合进一步的可爱状态。

“我是要害你,”徐智凌熟练地摸到小蓝裤腰,轻松解开皮带裤链,头一偏,轻吻落在小蓝颈侧,“害你跟个老家伙……一起做坏事……”

“嘶……”小蓝脖子被他吻得敏感不已,想缩脖子,却被徐智凌更加用力地吸吮。

小蓝头一次被人这样对待,那股子酥麻中带着愉悦的滋味令他不住颤抖,手脚都没了抵抗的力气,心仪之人的身体亲近自己时的陌生和渴望,是他从未有过的新鲜感受,被徐智凌抚摸的鸡巴已经诚实地硬了,在他洗得发白的内裤上顶出了一块湿印。

徐智凌看出他的敏感点在脖子,一个劲儿地亲他的喉结耳际,听着年轻人急促的呼吸,自己也难免意动情迷。

觉得差不多了,徐智凌放开小蓝,抹掉他唇边的口水和酒渍,对他道:“知道喊你来干什么了吗?”

小蓝下意识往后靠了靠,说不出话,他的脑袋暂时处理不了这样天降的惊喜。

“你不愿意?”见他后退,徐智凌挑眉,“那也不勉强……”

“我愿意!愿咳咳咳咳咳咳!愿、咳咳、愿意!”小蓝大梦初醒,因为着急回答还被口水呛住,出糗出得自己都感到羞愧。

“哈哈哈哈……别着急,今晚时间那么长,”徐智凌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小蓝,一颗颗解开衣扣,眼中笑意溢出,“还喝点吗?”

小蓝看向桌上的红酒,老实点头,捧杯把剩下的酒全喝进肚子,喝罢还皱了皱脸,一副受不了酒味的傻样。

徐智凌笑问:“你这架势,是打算喝酒壮胆?”

小蓝用衣袖一抹嘴,有些失望,再次喝酒的滋味,完全不能和徐智凌那香艳的渡酒相比。

不过,他似乎真从酒精里摄取到主动的勇气,也跟着起身,靠近徐智凌:“我也帮你解……”

他的手很烫,过于激动以至于总解不开扣子,特别是袖口的扣子——那是今天刚换上的,领导送的袖扣——弄得徐智凌衬衫大敞,衣服都褪到了手臂,袖口却还套在手腕上。

小蓝横冲直撞的猴急样逗笑了徐智凌,他捧起小蓝的脸,嘴对嘴亲了一口:“去床上。”

小蓝得了这一吻,瞬间如同打了鸡血般,涌起一腔热血,竟然两手一揽,给他徐哥来了个激情的公主抱。

徐智凌被小伙子突如其来的大动作惊得低叫一声,着实想不到小蓝这个闷葫芦居然还有这样的浪漫心思。

徐智凌脸上露出笑意,朝着小蓝望去,可还没来得及和小蓝调两句情,小蓝整个人往旁边一晃,徐智凌立刻变了脸色,忙叫道:“放我下来!放……啊!”

一声肢体砸落在瓷砖的“哐当”声后,徐智凌被小蓝结结实实压在地上,疼得表情扭曲,咬牙切齿看着小蓝脑袋搭在自己肚子上,一副没缓过神来的懵逼样。

他一动,尾椎处连带一整个屁股都在痛,气得当即一巴掌拍在了身上:“操你妈起来!”

小蓝脸通红——倒不是臊的,小蓝喝酒上脸。

徐智凌把小蓝推到一边,小蓝呆了一刻,随即迅速爬起身,慌里慌张地把他徐哥扶起来,嘴里的“对不起”不知说了多少次,原本意乱情迷的小模样消失无踪。

小蓝把徐智凌扶到沙发,徐智凌一坐下,瞬间脸色大变,痛得一拳锤在沙发:“躺着!躺着!”

小蓝又手忙脚乱地把他放平了,放平之后,小蓝有点不知所措的窘迫感。

那事儿干不成了,现在要干什么呢?之后呢?

听徐智凌疼得嘶嘶抽气,他说:“哥,我给你看看?”

徐智凌瞪他一眼,但还是无奈答应道:“你看!”

小蓝一看:“哎,肿了好大。”

“电视旁边的柜子里有药油,去拿。”徐智凌指挥道,他疼得快没了耐心,感觉这疼痛有点过头了。

“诶好,好。”

小蓝按他说的拿来药油给他抹,刚一用力按在红肿处,徐智凌杀猪般的叫声就从前方传来。

“哥,还按吗?”小蓝忐忑问道。

“嘶……”徐智凌觉得自己在小蓝面前叫成这样过于丢脸,但他是在疼得厉害,缓了缓道,“按!”

小蓝闻言继续给他揉,边揉边说:“揉淤血是挺疼的,散了就好……”

小蓝在那里安慰徐智凌,他徐哥一口银牙都快咬碎,疼得都翻白眼了,小蓝为了不让他难受太久还特地用了大力,徐智凌要不是男人的尊严拦着,都想跪下求小蓝别按了。

按了一会儿,徐智凌出了一身冷汗,实在忍不住的他颤声说:“别按了……别按了……”

“好点了吗?”

“好了,好了……”

徐智凌说完想起身,结果疼得没力气,直接从沙发上翻落到地上,伤处又被硌到,眼泪背叛意志欢脱地跑出眼眶,徐哥真男人的尊严也跟着眼泪流到地上,被慌忙起身的小蓝踏了又踩,好不凄凉。

去医院的路上,徐哥时而龇牙咧嘴时而一脸麻木,想着自己果然是老了,哪哪都不中用。

再看向开车的小蓝,很想在小伙子身上出个气,但自己跟个木乃伊似的平躺在后座,手压根够不着小蓝,越想越气,男儿泪在小蓝驶过一个又一个减速带时,无助地一流再流,好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小蓝大半夜带着徐智凌跑急诊,值班的小年轻一瞅,这个不确定那个不确定地一通猜,又找师兄师姐老师问了一圈,才给了个可能大概也许说不定的结论——徐智凌尾椎骨裂了。

徐哥听了,一肚子脏话憋在了胸口,不是不想骂,实在没力气,光忍着不喊疼就费老鼻子劲了。

怕自己气死,只得心里安慰:幸好刚刚没按两下就喊了停,继续按下去保不准得给自己疼晕过去。

小蓝一脸心虚愧疚,等医生把徐智凌安排住院后,就又开始念经式道歉,烦得徐智凌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安静点!”

这大半夜的,小蓝也不能放着徐智凌一人待着,徐哥都快半身不遂了,必须有人陪啊!

而且这还是自己害的,想着想着,小蓝差点又要开口道歉,但想起徐哥刚给的那一巴掌,转而问道:“哥,你家里人在不在身边?不在的话,这段日子我照顾你吧。”

“用不了,你……帮看我,一天,之后就,不需要。”徐智凌有气无力,一字一句蹦出口。

“那护工的钱,哥你到时候告诉我,我来付……”

“缺你,这点钱,休息去。”

“不行啊,我害你成这样的,这钱该我出……”

徐智凌被他烦得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断裂,咬牙切齿揪过他的脸:“知道就行!给我闭!嘴!”

小蓝被他突然爆发吓了一跳,原本因酒精犯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脸上疼也不敢说,双手捂住嘴示意自己知道了。

徐智凌一伸手又牵动伤处,掐完人就蔫蔫地躺回床上,想着明天要安排的事,公司也去不得了,又一大堆麻烦,恨不得一脚把小蓝踹飞到月球。

等一静下来,徐智凌想闭眼睡觉,但半天没能进入梦乡;不想理小蓝这个扫把星,可小蓝在一旁坐立不安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不停灌入耳中。

他猛地睁眼,一个大大的白眼抛出,小蓝陪床尽职得跟皇上身边小太监有一拼,一个激灵站起身:“哥,怎么了?喝水吗?”

徐智凌本不想理他,但砸吧下嘴,还真有点干,只好不情不愿地嗯一声,让小蓝给他拿水。

喝完水,好像满肚子躁意都被浇灭不少,徐智凌倦意上翻,半梦半醒地歇着;小蓝则在一旁靠着,耷拉着眼皮盯着徐智凌,他第一次能这样近距离认真观察徐智凌。

徐哥的侧脸像起伏的山丘,额头是一块平原,眉骨是隆起的山包,到了眼睛,又成了一处下陷的谷地,行过凸出的颧骨和平整的脸颊,就到了让他留恋不已的唇。

小蓝恍恍惚惚在心里闪过一句:好帅啊。

明明此刻他应该觉得愧疚,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膨胀的恋心,闭上眼,埋头在被子里,满脑子都是不合时宜的念头。

好喜欢,真的好喜欢……自己怎么在这个时候想这些……

明明是在病房里,感觉却比刚刚徐哥主动亲他的时候更好。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小蓝陶醉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中不愿醒来,可美好很快被打破。

皮鞋踏在地板的声音把小蓝拽出梦乡,伴随一阵香风,一个打扮雅痞的男人进到病房,拖长声音问道:“哎呀,这是怎么了?”

小蓝连忙扯住他,比出一个“嘘”的手势:“小点声,睡着了。”

男人这才正眼看向小蓝,那一眼过来,小蓝直接起了鸡皮疙瘩,这男人的眼神带钩子,怎么瞧怎么叫人觉得不正经。

男人看清小蓝的脸之后,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轻声问:“你是?”

小蓝刚要回答,床上窸窣一阵,徐智凌先答了:“程敬业的司机。”

“哦……”这男人似乎举手投足都能带出点其他意思,一个简单的“哦”都能听出弦外之音,“怎么弄的?”

徐智凌一想自己倒霉的原因就觉得丢人,含糊道:“就不小心摔的。”

男人笑瞥他一眼,转头问小蓝:“说说,怎么回事?”

男人的声音柔得没边儿了,小蓝听得浑身不自在,床上的徐智凌恶狠狠看着小蓝,意思很明显,小蓝敢说一个字,他得叫小子好看。

小蓝识相地管住嘴:“徐哥,就……一个没注意,摔了。”

男人双手叠在胸前,一副“知道你们有事瞒着我”的模样,不咸不淡“嗯”了声,和徐智凌对了个眼色,对一旁的小蓝说:“弟弟,你先出去休息会,我跟你哥有事说。”

小蓝看向徐智凌,徐智凌点点头,小蓝才出了房门。

小蓝一走,康俊生屁股一落,风骚地用手一撑,靠在床边:“新找的?”

徐智凌甩给他一个白眼:“我都这样了,你问这个?”

“你都这样了,我更要问清怎么回事啊。”康俊生声音甜得起丝儿,和他这副都市小开的派头十分不相称。

“就是搞了呗。”

“找人家司机,你玩这么刺激啊?”

“不行啊?”

“行,怎么不行,你不被发现就行。”

“就他能找,我不能?”

“哟,跟人较劲儿呢?”

“较什么劲,我跟谁较劲,我爱找谁找谁。”

“是呢,弟弟还挺帅,程敬业会不会也玩过?”

“呵,他不喜欢那样的,他找的都是洋气人。”

“夸自己呢?”

“我不洋气?别扯这些,你明天帮我通知二刘他们,再帮我带点生活用品,护工找上,还有……”

小蓝蹲在门口,听不清门内的对话,不知所措的空白感充斥脑海。

自己瞬间又成了和徐哥没关系的外人,帮不上忙,说不上话。

自己想变成徐哥的内人吗?

不一会,康俊生出门对小蓝道:“弟弟,辛苦你了,回家歇着吧,我看着他就行了。”

小蓝想留下来,可他找不到理由,和徐哥更亲近的人来了,自己方才和徐哥短暂的亲密更像是偷来的甜蜜。

康俊生就见小蓝像被主人赶走的小狗似的,大眼睛无神垂下,可怜兮兮的样子颇叫人怜爱。

他乐得见小蓝这副模样,欣赏地盯了半天小蓝失落离去的背影,扭着腰回房。

小蓝一晚上没睡好,干脆早早起了床,打电话请了假,接着去百度搜了搜骨裂病人能吃什么,结果被各种宣传广告吓得心惊肉跳,生怕他徐哥被自己摔了个半身不遂。

他去菜场买了食材,平时不舍得买的大骨头也狠心买了,做了点清淡的东西给徐智凌送了去。

他一到医院,却发现来探望徐智凌的人早堵在单人病房门口,昨晚那个男人正在门口把访客劝走。

见到小蓝,对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小蓝不明所以,抱着汤菜坐在塑料椅上,听了一脑袋客套话,等人群散去才凑上前。

“您……怎么称呼?”小蓝才想起来,他连男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姓康,康俊生。”男人说话的声音不像刚才应对来客那么板正,小蓝觉得康俊生说话娘里娘气,听着怪瘆人。

“康哥,我给徐哥带了点吃的,”小蓝把保温桶递给康俊生,朝门内望了望,“现在能看徐哥吗?”

一般人康俊生肯定婉拒了,但小蓝他掐不准,于是道:“我看看他醒了没。”

“诶,麻烦了。”

康俊生进门就把保温桶打开了,一时间,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他把桶在徐智凌眼前晃了晃:“小司机给你送饭来了……噗呲,哈哈哈……”

康俊生一看徐智凌在床上的倒霉模样就忍不住发笑。

折腾一上午检查诊断的徐智凌,连给康俊生送眼刀都有气无力,生无可恋地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裹上纱布直接能送进博物馆当木乃伊。

他听到小蓝的名字就头疼,本想让康俊生把害自己躺医院的罪魁祸首带的东西扔出去,但这扑鼻的香味实在考验意志力。

康俊生给他调节好床背板,把保温桶的饭菜拿出来,徐智凌鼻子抽了抽:“让他回去……明天别送了。”

徐智凌在病床上运筹帷幄半天,百密一疏竟然忘记给自己准备病号饭。

其实也不是没有东西吃,康俊生给他买了医院食堂的饭菜,但实在不合他胃口,现在正垃圾桶里呆着呢;在外面买又担心忌口,找地方现做,送来的时候徐智凌都得饿成人干了;因此小蓝的爱心餐真算得上及时雨。

“你不把碗还给人家啊?”康俊生笑。

“吃完了就还。”

“那就这样让人家在外面干等着?”

徐智凌不说话,他嘴里吃着,只用眼神给康俊生传达“你到底想干什么”的讯息。

康俊生开门,小蓝先朝里面张望了一下,继而走到徐智凌床边,轻声问:“徐哥,情况怎么样?”

徐智凌手在在汤里搅和撇油,语气平淡,拿着十二万分的腔调:“不算严重,养着就行,不用手术。”

“哦……”小蓝愧心大盛,低头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伤能好?”徐智凌白他一眼。

徐哥现在算是风度全无,被这么个小愣子摔成这样,还是在那种情况下,搞得撒尿都费劲儿,可把他郁闷得够呛。原先勾引大小伙子的装劲儿已经丢到九霄云外,一心只想找事儿撒气。

小蓝那个窘迫就别提了,他沉默片刻,看到徐智凌吃得起劲,汤一勺接一勺往嘴里送,赶紧表明态度:“哥,菜合口味吗?咸了淡了,我下午看着做。”

“还成,不用你送,我叫了珍客楼每天送餐,你忙你的去,”徐智凌虽然不至于吃人嘴短,但毕竟吃得舒心,到底还是稍微和缓态度,随口道,“你今天没去上班?”

“我请了两天假,”小蓝说,他看了一眼徐哥的表情,又很快收回视线,“本来想请一周的,但暂时没人有空和我换班,就先这样了。”

徐智凌问:“怎么,你要请假给我当护工?”

“你在医院总要人照顾,康哥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也能帮一下。”

“我找了护工,你别来添乱。”

“哦……”小蓝又难过了,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想到这茬儿。

他身边都是些跟他一样的人,住医院压根没钱也不舍得请护工,都是亲戚朋友帮忙照顾,哪怕见识了领导们的生活,长久以来的生活惯性也没能彻底忘记。

这个细节出现得猝不及防,两人的差距扎眼地摆在小蓝面前,时不时就蹦哒一下的自卑又跳上心头。

他觉得徐哥现在和他说话一点都不客气,恶里恶气,可不知怎的,他又觉得虽是被埋怨着,却有种说不出来的亲近。

是熟人才会这样不客气吧?先前他们都要一起做那种事了,赤身裸体贴着,小蓝仍觉得别扭——虽然的确很爽,但小蓝总觉得事情进展得快了点。

小蓝鼓起勇气:“那我之后,能不能再来看你?”

徐智凌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想来就来,有什么能不能的。”

小蓝的心又飘了起来,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跟打了鸡血似的亢奋。

徐智凌现在是看这小子哪哪都不顺眼,自己在这儿都快半瘫了,他在那儿傻乐,徐智凌总想给他来那么一下。

但小蓝的喜悦又是那么容易被看穿,徐智凌知道他因为什么窃喜,带刺的话又自个儿跑回了肚子,叫徐哥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吃完饭,徐智凌直接把人赶走,还不忘挖苦两句:“有这闲工夫,不如去练练臂力。”

小蓝闹了个大红脸,离开病房的时候还对上了康俊生别有深意的目光,一路心不在焉回了家。

徐智凌原本以为小蓝是个腼腆性子,见自己态度这样,慢慢就淡了。

却没想到对方把他那句“想来就来”当了真,小蓝一有时间就往徐智凌的病房跑。

徐智凌看着给自己削着苹果的小蓝,对方盯着苹果的目光专注,好像世界上只有这一件重要的事,可即便这样,他削出来的果皮依旧厚得能当围巾。

不懂技巧的傻瓜。徐智凌想。

小蓝的技术实在太差,没削两下就断了,果皮还四处飞,飞到被子上,羞涩一笑,捡起来扔掉,继续费力削。

这叫有些强迫症的徐智凌浑身不舒服,在小蓝不知第几次削断果皮后,徐智凌实在看不下去,伸手:“给我。”

“还没削好……”小蓝不明所以。

徐智凌一脸瞧不上:“我削,你这削的都是什么玩意。”

“今天忘记带削皮刀了……”小蓝解释了一句,以往他都是拿刨刀削皮,但今天匆忙出门忘记带了,只好用徐智凌这里常备的小刀。

徐智凌边贬损着小蓝的削皮技术,边跟手上长了眼睛似的,三下五除二把一个苹果削得干干净净,炫耀般将完整的果皮展示给小蓝。

小蓝绝对是最捧场的观众,眼里都是星星,就差给徐智凌鼓掌了:“真厉害,都不带断的!”

徐智凌把苹果递给小蓝,小蓝连连摆手:“哥,这是给你吃的。”

“拿着。”

小蓝半是开心,半是不好意思地接过苹果:“那我再削一个给你。”

“您快住手吧,您削最后还不得变成我削。”徐智凌嘲讽道。

小蓝最近已经被徐智凌损习惯了,闻言没惭愧多久,美滋滋啃起了他徐哥削的爱心苹果——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小蓝吃了甜苹果,嘴里也抹了蜜:“哥你手真巧。”

徐智凌几不可查地愣了一下,擦擦手:“都是练出来的。”

“我以后也练练。”

“有什么必要,你又不天天削水果。”

“没关系啊,把皮削薄点,吃着不浪费。”

小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冒出了练手的念头,他看着徐哥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意识便有了这种想法。

“你笨手笨脚的,练这个费手,伤了怎么开车。”

“也是……那我下次放个刨子在这,免得下次再忘记带了。”

徐智凌听他说“下次”,微微的愉悦自心底泛起。

虽然单人病房里电视电脑书本都不缺,但徐智凌还是觉得无聊。

并不是没人看他。来给徐智凌探病的人自然不会少,除了一些不适合拒绝的,其他人都被康俊生用“徐总要休息”的理由打发了。

毕竟和访客周旋实在劳心劳神,又不能直接叫人滚蛋,与其在那里说些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话,他更宁愿自己就这样无聊下去。

可小蓝不一样,即便徐智凌一开始见到他就来火,但小蓝随他埋怨指使,天大的火气,在小蓝任打任骂的态度下,都没燃料继续了。

徐智凌甚至会期待小蓝的到来。

小蓝工作在身,又要跟着领导到处跑,做不到每天都来陪徐智凌,不过最近小蓝来得倒是挺勤,连续三天都早早来医院陪徐智凌说话。他自己觉得是照顾,实际上徐智凌这压根没活儿给他干。

徐智凌问:“最近怎么都来这么早?”

大概是当兵时养成的习惯,小蓝吃东西又快又大口,苹果咬几口就下去了,嘴里模糊答道:“揍近咩什磨安瞥……”

“咽了再说。”

小蓝大眼睛眨巴眨巴,嘴里嚼吧嚼吧,徐智凌见他一副吞不过来的样子,递给他水杯,心里嘀咕:他个来探病的,倒是被自己这个病人伺候了。

小蓝喝了水,后知后觉发现这是徐智凌的水杯,间接接吻的暧昧又挠到全身,一口牙花子露得徐智凌暗骂这小子没出息。

擦了擦嘴,小蓝说:“最近下班之后没事,挺闲的。”

徐智凌突然想起,自己在情人节后有一阵子没和程敬业联络感情了,点亮屏幕,开始编辑起聊骚中带着探问的信息。

发送完信息,徐智凌看向小蓝,这小子难得没傻愣愣看着他,而是又削起了苹果。

这倔驴。

似笑非笑看了小蓝一眼,徐智凌不再关注他,继续和联系列表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夏天的漫长夕阳静悄悄在地面铺开,各自投入的两人毫不尴尬地沉默着,仿佛此刻的和谐能持续到永远。

手机另一头没及时回复的空档,徐智凌才又给小蓝施舍了一点眼神。

小蓝这次倒是没把皮削成天女散花,但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用力捏着苹果,刀一下接一下,生怕把苹果削坏,五分钟仅仅削了不到一半的皮。

徐智凌轻笑一声,手一伸,示意小蓝将苹果递给他。

“哥,不用你帮忙,我就是练一下手。”小蓝说。

“你看我怎么削,学着点。”

小蓝听话地把刀和苹果都递给徐智凌,两只黏糊糊的手晾在一旁,仔细盯着徐智凌的动作。

徐智凌把诀窍一一展示给小蓝,“喏”“这么拿”“看到没”“从这里开始削”……

小蓝的注意力却总集中不了,心中的甜蜜如同柿子,从里到外甜了个透彻,眼睛总忍不住往徐哥的脸上看去。

徐哥眼神不专注,动作也不紧不慢,但手里的苹果皮掉落得却像脱衣般简单,没有半点停顿。

不过走神的下场,就是徐智凌扔给他一颗新苹果练手时,他因为心虚,差点把手割伤。

就在他懊恼惭愧之际,徐智凌说:“啧,别低头了,过来。”

小蓝不明所以,徐智凌不耐烦道:“凑过来点,我腰动不了。”

小蓝一听,立马屁颠屁颠凑到了徐智凌身旁,还不明白徐智凌什么意思的他,下一秒开心坏了——徐哥竟然手把手教他怎么握苹果,怎么拿刀,怎么削皮……

见他眉开眼笑得都忘了掩饰,徐智凌说的还是打击的话,可到底是被小蓝纯粹的快乐感染,脸上的嫌弃里不免掺了三分愉悦:“傻笑什么,学会没有?”

小蓝觉得,再没什么事情的印象会比此时更深刻了,徐哥和自己手手相叠,糖分带来的粘黏在不适里又多了几丝暧昧,像粘牙的糖,拉丝的蜜,缠缠绵绵得令人害臊。

这样的幸福能让他忘记一切外物。

然而,一阵扫兴的电话铃声打碎了刚才甜蜜的氛围,徐智凌拿杯子里的水冲了冲手,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与往常一般的笑容勾勒在唇边。

“舍得给我电话了?

……

“成涛和你说的?不怎么严重,养一阵子就行。

……

“不小心呗,滑了。

……

“我没告诉你,你就不主动点?

……

“知道你忙,又连着开会?

……

“哦,最近这么清闲,饭局都没有?那块地老袁怎么说?”

小蓝握着削到一半的苹果,还等着徐老师挂了电话,继续亲传下半场秘籍,可听着听着,他便形同垂下尾巴的狗,眼里只剩失落。

他听出来了,是领导的电话。

徐智凌瞥见小蓝从向日葵缩成含羞草的自闭全过程,心里清楚对方为什么会如此,但他不为所动。

小蓝一开始就知道他和程敬业的关系,在他抛出橄榄枝的时候也没拒绝,也不知道在那里委屈个什么劲儿。

他想是这样想的,可大概是小蓝一脸受伤小媳妇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他还是在聊天空档给了小蓝一个眼色,指指苹果,又指指自己的嘴,示意小蓝继续削苹果喂他。

小蓝收到鼓舞般,起劲儿地削起苹果,似乎真被徐智凌调教出了成果,动作较先前流畅不少。

他心里甚至隐隐有了庆幸,徐智凌没把他抛在一边,不被注视的感觉比不被爱更难熬,小蓝只期望徐哥的视线在他身上留得再久一点,多看他两眼。

小蓝就是这样的人,他不怕辛苦不怕累,他只怕没人理自己。

过去在部队当兵,小蓝他们的班长人不坏,对小蓝也算照顾,就是有点爱指使人的懒毛病。

大家伙有点脾气的都不惯着班长,但只有小蓝会老老实实帮班长做这做那。跟小蓝关系好点的战友都叫他别这么任劳任怨,可在小蓝心里,打水打饭做卫生都不叫事儿,他喜欢被人需要的感觉。

对于徐哥,如果能再进一步当然非常好,可他觉得如果太贪心,失望就会越大,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只可惜,逻辑能说服自己,情感依旧烧灼着心脏,像饿久了的胃,麻木了痛感,恶心仍会上涌。

小蓝削好皮找不到可以盛放苹果的碗碟,也没找到牙签,只得用手拾起一块,试探性地放到徐智凌嘴边,对徐哥示意,是否接受自己用手拿着喂。

徐智凌没有他想得那么讲究,一口叼过了苹果块吃了起来。

小蓝看见徐哥被自己投喂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动物园时的情形。

奶奶带上他跟弟弟妹妹,蹭着邻居卖水果的车去了市里,下了车,他们不知道怎么坐公交,也不舍得打车,于是一路问行人动物园怎么走,直到四人都走出了一身汗,才到了招牌陈旧的动物园。

奶奶用攒了许久的零钱硬币给他们买了票,动物园其实票价不算太贵,但这是对城里人来说的,奶奶买完票抱怨了好一阵,又絮絮叨叨回忆起自己当年在公社吃的免费大锅饭。

小蓝见其他游客纷纷买了饲料抛给动物,他没钱买动物园指定的食物,更不是会对长辈胡搅蛮缠的性子,于是只在别人喂东西的时候站边上看着。

当时的遗憾在此时以某种奇妙的形式得到弥补,小蓝难以抵抗地沉浸在这样的感觉中,只觉得充实。

“来不了唔,出了院还得在家养着,喝酒唔,唔,停了,有事你让他们,找老康。”

徐智凌的电话还没挂断,对话一句不落地进了小蓝耳中。

“是啊,倒霉啊,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背,”他说着,突然吸住小蓝喂食的手指,用牙轻轻磨了一下,很快又松开,“也不知道谁害的。”

这句嗔怪听得小蓝面红耳赤,被咬的地方像过了电,酥酥麻麻,抬眼望去,徐智凌的眼神只和他接触了一瞬,就像没干过咬人的事儿那样收回视线,继续跟对面讲电话。

“唔是你,当然不是你,”徐智凌侧过脸,对着小蓝和苹果一样的红脸说着,“嗯?我在吃苹果。”

小蓝又递给他一块,暗自期待徐智凌能再咬他一次,可这次的惊喜给得更足,徐哥不仅就着他的手吃了水果,还把他的指头吸进嘴里,舌尖掠过指腹,带了心脏一阵狂跳。

“对,有人陪护……”

小蓝不记得之后具体的对话,脑子里飘荡着粉色的烟雾,心跳和甜蜜就是他对那一个下午所有的回忆。

徐智凌挂断电话后,手突然指向小蓝下身:“你硬了。”

小蓝猛地起身,凳子被自己的动作带倒,他跌跌撞撞进了病房里的厕所,洗干净手,又用凉水洗脸,听着门外徐智凌嚣张却又半途而止的笑声,等到下身的肿胀消下去才出厕所。

他看也没看徐哥的脸,低头快速把东西收拾干净,做贼心虚地回了家。

所以,他没看到徐智凌笑到一半,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势而变得扭曲的脸。

徐哥疼得倒在床上直抽气,总觉得这小子克自己,要不怎么每次逗他都是自己遭殃。

傻人真是傻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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