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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四月底的明媚晴日,费城春意盎然。

带着薄茧的手掌轻抚过珐琅麒麟镇纸,铺开画布,落到桌沿。叶澜带着细框金丝眼镜,长发垂到宣纸上,像是墨色瀑布。

“澜哥,二少找你。”红姨站在房外轻声敲门。

“让他站着等。”

alpha神情和缓,不紧不慢地沾墨勾画。约莫半小时后他放下毛笔,翡翠手镯发出鸣响。

“进来吧。”

门很快打开了,高大的eniga迈步走进房间,手里还提着公文包。他穿着剪裁不凡的昂贵西装,皮鞋蹭亮,领带一丝不苟。叶澜仿佛没看到他似的,自顾自泡茶,坐到窗边的躺椅上。

“爸爸。”祁卫终于忍不住了,放下公文包坐到叶澜身旁,有些紧张,又很严肃,“这几天吃得怎么样?饭菜还合口味吗?”

叶澜抬头瞥了他一眼:“你就是来问这个?”

祁卫吞了口唾沫:“我听医生说,您的治疗效果很理想。”

“这是你自己准备的方案,还需要向我重复?”叶澜端着茶杯吹气,“我很好,不用你操心。”

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柔美的光线为叶澜的发丝渡上一层金边。祁卫扯松领带,向他的alpha父亲服软了:“他……还好吗?”

叶澜反问:“你觉得呢?”

祁卫深深吸气,搭着叶澜的躺椅扶手沉默不语。叶澜安静地喝了几口茶,示意祁卫跟上。

他们离开房间,穿过漫长的白色走廊。这所疗养院是祁卫很早之前买来给叶澜治病的,按理说他应该能在其中畅通无阻,可叶澜却像这片土地的真正所有者,滑着轮椅,带领祁卫来到一处戒备森严的实验室门口。

eniga暗自捏紧拳头。面前这扇紧闭的门对他严令禁止,带有斜角划线的血红色感叹号也充分表明了这是一所高危腺体实验室。

身披白大褂的上官睿来接叶澜,陡然看到祁卫,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女oga心直口快,当着祁卫的面直接问叶澜:“叶先生,祁总能进去吗?”

“我可以。”

没等叶澜回答,祁卫抢先说。

“都已经两个星期了。”叶澜像是勉为其难,“让他看看吧。”

上官睿只好带人帮祁卫换上屏蔽服,为eniga特制的屏蔽材料从头到尾包裹住祁卫,还有他因焦虑而散发的乌木信息素。他先是服下镇定剂,再戴着手铐,走到一扇玻璃窗前。

祁卫将头靠在玻璃上,凝望着房内的人。年轻的alpha面朝他安静侧卧,脸上几乎没有多少血色,惨白而憔悴。钟忻睡得不怎么安稳,眉头紧锁,双手也紧紧交叠着放在脑下,勾腰盘着膝盖。

祁卫顿时感觉像被打了一拳,头脑发懵,嗡嗡地叫嚣着杂音。

“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上官睿对着报告面无表情地说,“但他最近胃口很差,要不是为了孩子,恐怕都不愿意吃东西了。”

“每天就这样躺着吗?”祁卫沙哑着问。

“他的生殖腔都那样了,没流产都算走大运。”上官睿对钟忻也产生了同情之心,“不过小忻很配合,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想把孩子好好生下来。”

祁卫闻言又是一愣。

房内的定时闹铃响了,钟忻猛然睁眼,呆呆地望着祁卫。哪怕知道这是单向玻璃,祁卫还是产生了与他对视的错觉,掌心贴着玻璃发抖,手臂控制不住地打颤。

他想敲碎这扇玻璃,然后……

抢走钟忻。

“祁卫。”叶澜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注意信息素,不然我和上官小姐会把你请出去。”

“我明白。”

eniga拽着手铐往后退了半步。房内的钟忻已经被护士扶起上半身,被单从隆起的孕肚滑落,露出略显丰腴后臀。他分开双腿,勉强对护士露出微笑,随后紧紧抓住身旁的扶栏,大腿无力地垂落。

祁卫知道钟忻在做什么。阿拉斯加那次他将钟忻弄得太严重,连夜飞回费城接受治疗,勉强保住了孩子。钟忻开始抗拒祁卫的靠近,哪怕祁卫只是站在他的身边,alpha也会惊惧地大叫,用尽一切办法自保,哀求祁卫不要伤害他。然而他的身体已经被eniga驯化,病态地渴求乌木信息素,如果得不到满足,钟忻又会进入发情状态。

这简直成了一个死循环:钟忻需要祁卫的信息素,却又害怕eniga的靠近;祁卫想陪在钟忻身边,却不能通过正常性爱来标记钟忻——eniga信息素让他失控而狂躁,面对过于深爱的伴侣,他毫无征兆地退化成了低等动物。

祁卫自责不已,同意上官睿提出的方案,从血液中提取出eniga信息素,配置成药水后灌注给钟忻。alpha因孕育而隆起的腹部变得更加硕大,他绞紧双腿翻身,留给祁卫一个凄惨孤独的背影。

祁卫掏枪杀过人,谈过惊心动魄的大合同,更是机智地、优雅地、风度翩翩地化解了无数危机与困境。可无所不能的祁卫面对此情此景,竟然产生了难以面对的巨大崩溃感。他不忍心继续看下去,视线却钉死在钟忻的后腰上无法挪动。

究竟有多疼才会让一个坚强的alpha浑身发抖成这样呢?祁卫不敢想象,他甚至觉得自己快失明了,眼前的景象模糊扭曲,钟忻的背影破碎成一个个拼图,他努力想要修复好这幅画,可最重要的那块却被他丢弃。

他伤害了钟忻。

叶澜关掉玻璃探视窗,阻断祁卫观看钟忻的唯一路径。eniga陡然抬手要抢他手里的钥匙,强忍着控制自己,手铐在腕间勒出血痕。

“你已经看过了,回去吧。”叶澜平静开口,“为什么要把你的错误惩罚在他身上呢?”

祁卫艰难回答:“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你只是随心所欲地玩弄了他,还是肆无忌惮地掌控他?”叶澜目光如水,“哪怕他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也不够吗?你究竟想得到他哪一步?”

全部,祁卫在心底说,我要他的一切。

“小忻已经害怕你了,最近这段时间让他接受脱敏治疗,你们不要再见面。”叶澜手背托了托眼镜,“你不是也有官司要打吗?好好准备吧,祁如晦应该给你留了不少麻烦。”

“……嗯。”

一直默不作声的上官睿看着墙上的电子钟,对祁卫说:“上次提取的信息素快用完了,你跟我再去取点吧。”

提取信息素的过程很快,eniga本就身体强健,抽些血不算难事。祁卫执意要上官睿多抽点,上官睿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祁卫忽然想到什么,沉声问:“上官,他的依赖症能彻底痊愈吗?”

女人认真地说:“很难,现有样本基本上都是失败病例。”

“基本?那就是有特例。”祁卫没有放过这个细节,继续追问,“告诉我。”

上官睿面露难色:“这不现实。你的eniga信息素太强势,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一滴墨混入清水中,很容易将其染成蓝色。可想要逆转这种改变,相当于分离出清水和墨水,明白吗?你已经将钟忻的身体改变了。”

“因为我的eniga信息素?”祁卫皱眉看着上官睿手中那管暗红色的血液,“如果我不是eniga呢?”

“你疯了吗?”上官睿大吃一惊,“你想变回alpha?你当初可是……”

“上官。”祁卫生硬打断了她,“只要能保证他的健康,我无所谓。”

“开什么国际玩笑?你真当我是神医降世,说变就变啊?你还不如去找个三流作家,让他给你写一本烂俗狗血!”上官睿为好友的异想天开感到震撼,“这也不是多么难办的事情吧?钟忻现在是因为怀着孕,你们忍一忍不就行了?等他把孩子生下来,休养好了,你们再一起做信息素治疗,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可我不想等。”祁卫强忍着内心的懊悔,难受在钟忻身上,何尝不是痛在他心里,“我不想让他等了,一天都不想等了。既然错误是我造成的,不应该由他来承担这份后果。”

他已经将钟忻害得够惨了,谁又能保证未来会发生什么?要是生完孩子钟忻的病症也不能解决,那该怎么办?一直拖着吗?他需要一击致命,彻底解决问题。

上官睿扶额叹气:“你让我缓缓……”

eniga方才的脆弱很快消失,他又变得镇静而缜密,像是在思考如何布局千亿级别的产业投资:“化工厂的案子下个月开庭,等官司结束,我会全天候守在实验室里,我知道你可以做到。”

oga无奈摇头:“你这是在逼我,好歹问问叶先生,问问你的父亲吧?钟忻呢,他要是知道你为他变成alpha,他会怎么想?生意呢?失去eniga信息素的威压,你面对那些对手怎么办?”

“我只用头脑压制他们,而不是信息素。”祁卫起身系好西装纽扣,“下午约了律师,我要准备出发了……等等,实验室周围有厨房吗?”

“你想干什么?”

祁卫抚摸左手无名指的婚戒:“你不是说他胃口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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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上官睿推着小餐车走进病房。钟忻见她进来,关掉腿上的电脑,笑着打招呼:“上官姐姐。”

社会经验丰富的钟忻性格圆滑讨喜,嘴又很甜,上官睿对他很是怜爱。oga向他微笑,摆开餐盒对钟忻说:“等饿了没?”

“不是很饿。”钟忻坐到桌边,捧场地哇了一声,“今天换了厨师吗?好香啊。”

女人语气不太自然,摸摸鼻子说:“厨房做了中餐,你尝尝?”

桌上很快摆满精致的菜肴,钟忻看着不同寻常的丰盛菜品,还以为这是送给死刑犯的断头饭,怪瘆人的。

钟忻不动筷子,上官睿跟着提心吊胆:“怎么啦小忻,还是没胃口吗?”

alpha身体力行回应了她,拿起汤匙喝鲫鱼汤。香煎过的鲫鱼被捣成肉渣,只加少许盐和葱姜调味,炖煮了好些时候,软烂入味,又用纱布过滤了几次,汤液浓稠,挑不出一根鱼刺。钟忻尝了一口,像是被雷击中般愣在原地。

“小忻?”

钟忻咬着嘴唇,攥着睡衣下摆轻轻发抖,却抬头对上官睿说:“这是他做的吗?”

oga内心狂喜,表面镇定:“啊……你说谁?”

餐厅里的饭菜和家常菜是不一样的。无论多出名的大厨,无论多精贵的食材,钟忻始终偏爱属于家的味道——

而除了他那擅长烹饪的丈夫,还有谁会精心熬煮鲫鱼汤,再一点点挑干净汤里的鱼刺,送到钟忻手边呢?

“姐姐,他在外面吗?”

钟忻回头望向黑色的玻璃窗,他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却始终感到有人在那里,他甚至嗅到了熟悉的乌木信息素香气。

上官睿只好承认:“这些全都是祁先生给你做的,你多吃点吧,他听说你胃口不好,心疼得不得了。”

听到祁卫的名字,钟忻不小心手抖,甩出了汤匙。他受惊地往沙发里侧躲了一下,像是害怕什么怪物。

从门缝渗透而入的乌木香变淡了。

“小忻,你别怕……他不会进来的。”上官睿很为难,“你要是不想吃,我让厨房重新给你做。”

“不用了。”钟忻小声说,“我吃。”

他抱着汤碗,开始只是小口地喝,后来直接仰头硬灌,努力吞咽下甜腥的鱼汤。上官睿连忙拉他,却又不敢磕碰怀孕的alpha。

“咳咳……”

钟忻呛得咳嗽,惨白的脸终于浮上红晕。就在这时,房门被踢开了。

穿着屏蔽服的祁卫死死抓着门框,双手被铁链勒出大片黯红。他一动不动盯着钟忻,目光里尽是哀求与悔恨。

钟忻望着高大的男人,多日里积累的痛苦焦虑烟消云散。他的身体仍然恐惧eniga,可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快要溃烂。

没有见面的十多天,仿佛比一辈子还漫长。

“祁卫……”钟忻呢喃着向他伸手,“你又不要我了吗?”

祁卫往前踉跄栽倒,跌跌撞撞走到钟忻身旁,最后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双臂,隔着屏蔽服拥抱钟忻,像是从来傲然矗立的大厦缓缓倾颓。

祁卫得到了探视钟忻的宝贵机会。

开始仅有短短半小时,拿着精心准备的晚餐伺候钟忻。alpha除了他做的饭菜,其余什么都不愿碰,叶澜只好慢慢放开对祁卫的限制,同意他陪着钟忻用餐。

钟忻仍然怕他,时不时会踢开餐桌,抱着孕肚浑身发抖。每当这时,祁卫都会很自觉地退出病房,在窗外看着钟忻捡起筷子发呆,小兔子一样缓慢进食,嘴里鼓鼓的,转头望着漆黑的玻璃窗,仿佛笃定祁卫在看他。

eniga心软得一塌糊涂。

五月中旬,随着天气逐渐转暖,钟忻的状况也好了许多。他在祁卫面前能基本稳定,和和气气地吃完一顿饭,甚至主动张嘴接受丈夫的投喂。

开庭前一星期,祁卫和律师聊了整天,回到疗养院已经是深夜。上官睿让他不用再穿屏蔽服,打了两针镇定剂走进病房。

“祁卫……”

钟忻侧卧在床边,背对着他的腰臀依稀耸动,传来黏腻的水声。祁卫又给自己扎了两针,稳定好情绪,走到钟忻身后,轻轻叫他:“乖乖。”

alpha立刻停止动作,僵硬地转身,双眸潮湿泛红。因为月份渐大,他身子各种不方便,只穿了宽松的睡裙,因此更显柔美风韵。

胸前的布料已经被沾湿了,光洁的孕肚像是莹润珠玉,钟忻手指抚慰着翘起的阴茎,肉穴里插着细细的药栓,水液已经将床单彻底打湿。

祁卫解开领带,走到钟忻身前,缓缓蹲下。alpha有些胆怯地往后躲,很快又贴近祁卫,抬起孱瘦的双臂。

这是病房里的钟忻名:草原的花朵告诉我,森林的动物告诉我,人类告诉我,天使告诉我,爱情告诉我。

——第三卷《绝情猎艳》完——

剖宫产手术很快,上官睿走出手术室时刚过零点,远处教堂的钟声飘渺遥远。

祁卫靠着墙对她说:“钟忻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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