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长番外(主宋祁谢李)
宋森雪和祁进完婚后只半个月,就随西北军进了京城。李忘生干脆让祁进推了纯阳府的事务也进京去,权当度蜜月,陪宋森雪住在京城的驻军公寓里。然而冬至的前一天早上,祁进接到了一个来自纯阳府的电话。
电话打完放下的时候,宋森雪正准备出门。他见祁进在出神,不由十分好奇,谁打来的?
是老爷。祁进回过神来,走过去帮他整理大衣的衣领。李重茂死了。
宋森雪顿了一下,脸色平静地哦了一声。我还以为纯阳府那边找你有事。
祁进见他反应平淡,更加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在宋森雪看他情绪不对,柔声问,怎么了?
老爷要给李重茂办丧礼。祁进皱起眉头,很是苦恼,他让我问问你去不去。
宋森雪啊了一声,含糊其词,有空再说吧,我先去趟督军署。他安慰地握了握祁进的手,先别想了,等我回来再说。
祁进点点头,这才放松下来,看着他出了门。
到了督军署,宋森雪没有立刻下车,而是看着驾驶座旁边的信件陷入沉思。信是李忘生寄来的,今天祁进说的事情其实他已经知道了。信送到他这儿应该算是公事,但通过祁进说出来,好像又变成了私事。宋森雪沉默不语,最终还是把信拿起来,放到贴身的口袋里。
他下车往楼里走,迎面碰上了李无衣。青年笑着向他行礼打招呼,宋营长,这几天不忙,将军批假了!
好事啊,宋森雪也笑起来,这么高兴?
是啊,我准备和阿坚去北邙山玩,那里有一个很大的马场。李无衣很是兴奋,阿坚还没去过呢。
虽然冬季天寒地冻,去哪里也不太好玩,但看得出李无衣是真的开心。北邙山?那就好好玩。宋森雪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赞赏地点点头,小伙子长大了。
臭小子,就知道玩!后面申屠远板着脸走过来,然而李无衣拔腿就跑。
那位将军终于能见着儿子了。申屠远把一封批文递给宋森雪,看看跑远的李无衣,笑着叹气,又看着宋森雪,将军也给你批了假。
宋森雪接过批文看了看,将军说别的了吗?
能有什么别的?申屠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都娶媳妇了,就好好过日子吧。
回到家吃完饭,看到宋森雪拿出李忘生的信,祁进先是惊讶,随后了然。没人给李重茂处理后事,到头来又落到李忘生头上。祁进之前不明白李忘生为什么会接这个烂摊子,现在明白了。李重茂虽然封了襄王,但天家懒得再专门派人去办丧,所以就算李忘生不管,到头来还是他的活。
祁进看着宋森雪,老爷还是希望你去一趟。
宋森雪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李忘生操办的话,没人捧场确实不行。
他的身份虽然已经人尽皆知,却也无人敢置喙,去或者不去其实都没什么要紧。祁进过去挨着他坐下,看着他在烟雾中沉默的脸,那你想去吗?
香烟渐渐燃尽,宋森雪摁灭了烟头,抬手揽过祁进,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去吧,我知道李府主也是为我好。他叹了口气,粉饰太平、面面俱到,对我们都有好处。
宽阔温暖的怀抱让人安心,祁进却也忍不住苦笑。给天家办事,要的就是这粉饰太平的功夫。
冬至这天谢云流起了个大早,特地亲自跑到菜市场买了新鲜羊肉和猪肉。天虽然冷,但艳阳高照万里无云,谢云流的心情很不错。其实他很享受这种日子,有钱有闲有老婆,最惬意不过,而且李忘生体贴地把祁进支到京城去了,说是让人去度蜜月,谢云流却觉得这应该是自己和李忘生的蜜月才对。他在翁州也算事业有成,产业有浪三归他们帮忙打理,但之前总觉得哪里不对,现在才明白原来是缺了个李忘生。如今一切好像都回归正轨,他每天买菜做饭打牌,李忘生负责打理公务,也许这就是纯阳府原本该有的样子。
这几天李忘生忙,中午都不在家吃饭。谢云流随便吃了午饭补完觉,哼着小曲儿亲自下厨,开始准备晚上的菜和饺子。这些事本来不需要他动手,但谢云流偏偏喜欢亲自打点的乐趣,下人准备的饭哪里比得上他亲自做的香。
忙忙碌碌一下午,谢云流做了焖羊肉,又准备了羊肉和猪肉白菜两种馅儿的饺子,盼到天都黑了,李忘生才回来。
屋外冬寒彻骨,屋内暖意融融,李忘生虽说着太多了吃不完,但还是认真将每样菜和饺子都吃了一些。谢云流很满意,随口问起来,这两天在忙什么?别累坏了。
李忘生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师兄,李重茂死了。
谢云流给他夹菜的动作一顿,脸上露出复杂莫测的神色,似乎一瞬间有些走神。他下意识避开了李忘生看过来的视线,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李忘生的语气淡淡,我也是昨天刚知道。天家委托我帮他办丧。
天家,哼,假仁假意。谢云流冷哼,难道天家不开口,我们还能不办了?
这几天纯阳府有别的事情要忙。李忘生看着谢云流,要不师兄帮忙操办一下吧,也不枉和襄王一段情深佳话。
越是语气平淡,越显得这话震耳欲聋,谢云流脸色一僵,猛然意识到刚才自己说错了话。给李重茂办丧这件事在李忘生那里属于公事公办,而非自请自愿。
让下边的人看着布置就好。谢云流尴尬地咳嗽一声,我都让他滚了,他跟纯阳府再没有关系。
李忘生淡淡嗯了一声,是跟纯阳府没关系,但好歹曾有个二姨太的名分。
谢云流知道李忘生还是怪他,怪他打伤老太爷抛下纯阳府出走,又纵容李重茂,才故意这么说给自己听。然而当初事情是他闹出来的,他现在若想留在纯阳府、留在李忘生身边,这错他就必须得认。他偷偷瞟着李忘生,却见对方脸色淡漠,并不搭理,最终只能露出一个尴尬的笑:不提那些了,吃饭吧。
吃饱了。李忘生看了他一眼,师兄,晚上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谢云流挣扎着想最后努力一把:那今晚……
会忙到很晚。李忘生站起身,我留在书房过夜,师兄先睡吧。
谢云流却腾地站起来,我去自己的院子,这样总行了吧!
哪怕他跑去翁州二十几年,李忘生还一直给他留着专门的院子,经常派人打理。他回来后那院子反而用不上,因为他堂而皇之地要和李忘生住在一起。只是没想到,如今俩人吵架的时候竟然派上了用场。公务,公务!谢云流忿然不已,今晚你自己睡吧!
说完,骂骂咧咧摔门走了。管家等他走远,才小心翼翼地躬身站到李忘生跟前,老爷。
没事,还是照我安排的做。李忘生摆了摆手,面色疲惫,别的事明天再说吧。
宋森雪和祁进回了纯阳府,迎接他们的竟然是板着脸的谢云流。宋森雪叫了一声父亲,谢云流应了一声,却不看祁进。祁进巴不得不用和谢云流应承,转向亦步亦趋的管家,老爷呢?
老爷在书房。管家偷偷瞟了谢云流一眼,这几天忙。
祁进不爱和谢云流共处一室,让管家带自己去见李忘生。谢云流有一搭没一搭问宋森雪一些琐事,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没过多久管家去而复返,对谢云流说,谢老爷,翁州刀宗那边来人了,想见您。
哦?他们怎么来了。谢云流很意外,嘱咐宋森雪几句就离开了。宋森雪松了一口气,在纯阳府上以女婿的身份拜见谢云流这个“父亲”,想想其实还是挺奇怪的。他独自坐了没多一会儿,就见祁进陪着李忘生走了进来。
抱歉。李忘生对宋森雪点头打招呼,脸上有些掩不住的疲惫,让你们久等。
没事没事,您太客气了。宋森雪连忙摆摆手,自己和祁进能顺利结婚,李忘生在其中周旋花了很大功夫,他感谢还来不及。
他出去了?不在最好,大家都省心。祁进冷哼一声,也不想想,他能以什么身份去丧礼?
左右走个流程而已,你们能回来我就放心了。李忘生不动声色岔开话题,最近府里忙,阿进多留几天帮帮忙吧。
祁进愣了一下,老爷怎么不早说。他转头对宋森雪说,我就不去京城了,你们将军不是给批了假么?你多住几天再走吧。
好。宋森雪站起身,对李忘生行礼,叨扰了。
一家人不必客气。李忘生笑了笑,终于露出些和蔼的慰藉来,你们随意就好。
第二天早上李忘生刚洗漱完,管家进来说,老爷,谢老爷一大早就收拾好等在门口。
李忘生点点头,我知道了。
昨夜谢云流很晚才回来,听说出去见了一些翁州来的下属,那边有公务需要请示他。分房第二天,李忘生自顾自睡下——他以为谢云流不会很早,但没想到比自己还早。
他收拾好打开门,见谢云流衣装整齐,倚在廊下的柱子上。吃早饭吗?谢云流向他打招呼,好像之前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我让他们都备好了。
不着急。李忘生却说,书房那边有些文件,得先交给联络人带走。
他冷冷淡淡,听不出脾气,谢云流却明白了丧礼自己可以去,但不该提起,也不必解释。李重茂是他们的坎,如果自己真的因此再次把李忘生推离,他将不可能再这样光明正大站在纯阳府里。
谢云流摸了摸鼻子,那我等你。他顿了顿,我送你过去,就不进去了,翁州那边找我,我恐怕得回去几天。
灵堂是在李重茂自己的襄王府那边置办的,本来就没打算招待人。谢云流送李忘生到宅子门口,正好宋森雪和祁进也刚到。祁进看着谢云流下车,冷哼了一声。
宋森雪对谢云流打招呼,父亲。
嗯。谢云流点点头,瞥了祁进一眼。翁州那边有事,我得回去一趟。他对宋森雪说,正好这几日你回来住,我不在的几天,府上有什么事你就帮衬一下。
好,父亲放心。宋森雪应下,等会儿我们会送李叔回家。父亲尽管去忙,一路顺风。
谢云流也不多说,抬眼看了看无人前来的灵堂,转身上车走了。直到车开远,祁进半信半疑问宋森雪,他是真有事,还是做样子?
或许都有。宋森雪笑着叹了口气,揽住他的肩膀,我们进去吧。
除了宋森雪,再没人来参加丧礼,更不会有守灵和哭丧,宋森雪在堂前站了一会儿,就算结束了。本来这个事情要的只是个结果,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完事之后祁进陪他往外走,却在门外看到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
是洛风。
时隔几个月,洛风瘦了很多,好像有些憔悴,下巴上能看到青色的胡茬。他直直地看着祁进,看得祁进有些发毛,不由尴尬地咳嗽一声,然后就被宋森雪拉到身后。
宋森雪挡住洛风的视线,冷漠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洛公子。
嗯。洛风收回视线,随口答应了一声,却不再理会他们,径直往灵堂里走。祁进吃惊地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眼前的这个洛风是如此地陌生,好像丢失了一部分灵魂。祁进不知道他离开纯阳府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洛风和谢云流一样,遇到李重茂之后开始变得不幸,然而他却还是来了李重茂的丧礼。
走吧。宋森雪却揽住他让他别看了。老爷在里面,他是来找老爷的。
你来了。李忘生看见洛风走进来,对他点点头,我们到后面坐吧。
洛风跟着进了后堂的内室,看着李忘生给他沏了茶。自己明明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如今却像是做了一场荒诞的梦,大梦初醒,一切变得如此陌生。然而李忘生却依旧从容不迫,循规蹈矩,甚至当时自己浑浑噩噩找到他,说李重茂死了的时候,李忘生也只是说,我知道了,我先给你安排个别的住处吧。
洛风一直觉得很奇怪,李忘生虽然容貌在渐渐老去,但他的气质好像在很多年前就没再变过,冷静又克制,和蔼又疏离,他像是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却又偏偏不受制于命运。洛风觉得很不甘心,师父谢云流坚持不懈在对抗命运,自己穷尽全力想改变命运,然而到头来镜花水月,反倒是李忘生好像什么都没做,却什么都胜券在握。
你回纯阳府吧。李忘生对洛风说,你是师兄在纯阳府唯一的弟子,时间这么久了,师兄也从未提起让你转投刀宗,你就继续留下吧。
洛风心中生出后知后觉的凉意。谢云流不相信他,之前默认他和李忘生是一丘之貉,这些他们都清楚。所以李忘生从来不问他要不要转投去刀宗,因为李忘生知道他去不了。
洛风突然又觉得好笑,从之前维系他们的关系,到如今李重茂的丧礼,李忘生费尽心思给纯阳府维持着可怜又可笑的体面,但是就算重新上漆描金,内里也早已风化腐朽。
谢云流和李忘生的感情缝缝补补还能破镜重圆,而自己算什么呢?
你有把我当做你的孩子吗?洛风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埋藏心底的问题。他太想知道答案了,之前那么多年,他报着团圆的希冀留在纯阳府,哪怕因为公开声援谢云流而被疏远为难,他也认了,但他想知道李忘生所努力挽回的那个家里,到底包不包括自己。
当年你七岁,我十七岁。李忘生表情平淡,在那场变故之前,我也只来得及学会做一个徒弟和师弟。
为什么最初的两年,你对我不是现在这样的呢?洛风似乎并未死心,那两年里,我从你那里得到了之前从未有过,之后也不会再有的关爱,但仅仅只有那两年。为什么?洛风盯着几上的茶杯,喃喃自语,为什么是那两年?
李忘生罕见地沉默了,他没有回答,片刻后慢慢地站起身来。
我觉得你应该长大了。李忘生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在洛风听来却变成最难接受的冷漠,你曾经有两年的时间,而我多一天都没有。
他转身走了,留下洛风一人望着茶杯发愣。洛风想起了自己曾做过的那个荒唐的梦,梦里李忘生怀孕了。当年出事之后,其实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李忘生独处,每次都是李忘生来去匆匆,悉心叮嘱安排好一切就走,但那时候整个纯阳府都朝不顾夕,他年纪又小,没察觉有什么不对。但现在想来,他隐约记得那时候的李忘生好像有些浮肿,如同一株初开的栀子,枝头上饱满纯洁的花朵原本应该粲然绽放,然而风雨骤变,花朵飘摇跌落,凋零尘埃。
洛风回到了纯阳府,他变得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当年静虚一脉的人都早早另谋出路,已经不剩什么人,而因为和李重茂闹出的事情,下人们也不敢和他亲近。他要么在屋里一待好几天不出门,要么就出门好几天不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去了哪里,李忘生也从来不问。
临近年关,外面愈发天寒地冻,有次祁进傍晚的时候路过洛风的院子,竟然发现送的饭菜就放在门外面,已经上了冻。他又惊又怒,把负责送饭的下人抓来审问,下人哭着喊冤,说每天都按时送饭,但洛风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了。
后厨是祁进的徒弟在负责,他一直担心下人为了讨好他而苛待洛风,每次想起来总是忧心忡忡。听完下人的自证,祁进确定饭确实是送了,洛风确实是没回来。他有些烦躁地让人退下,独自坐着发愣。他想起那天洛风看他的眼神,说不上为什么,心中直觉的不安愈发强烈。
宋森雪进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有些担心,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祁进回过神来,我找下人问起给洛风送饭的事情。
宋森雪松了一口气,父亲回来了。我在这边已经住了半个月,接下来准备跟父亲打招呼一起吃个饭,过两天就回京城去。
好。祁进听见谢云流回来的消息,却不知道该是喜是忧,洛风不知道去了哪,也没人知道他的行踪。谢云流跟洛风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面,不知道若是见面会怎样,站在李忘生的角度想想,又是一笔烂账。
但祁进没想到的是,谢云流居然是带着洛风一起回来的。然而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谢云流脸色阴沉,却并不是冲着洛风,因为他们偶尔还会低声说话交流;而洛风跟在他身边,除了回答他的问题,其他时候就盯着李忘生,黑漆漆的眼珠看不出什么情绪,却莫名让人发毛。
祁进突然想起在襄王府遇到的那天,洛风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谁叫你们都过来的?看见其他纯阳四子也来了,谢云流冷哼一声,我只是出去一趟,又不是不回来了。
上官博玉,于睿和卓凤鸣面面相觑,只能相互靠眼神意会。堂屋里的整个气氛都诡异起来,没人吭声。最终还是李忘生打破尴尬,缓缓开口,是我让他们过来的,晚上一起吃饭。
都散了吧,不差这顿饭。谢云流摆摆手,这几天没事不用过来了,个人吃个人的吧。
祁进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这是纯阳府,在这里李忘生可以教导他、训斥他,但让谢云流指手画脚,不行。
这里不是刀宗,也不是东瀛。祁进冷笑,你可以去命令那些东瀛人,看他们听不听你的。
谢云流和洛风齐刷刷地向他看过来,被两道幽深阴沉的眼神盯着,祁进又有了那种直觉的、不安的、又芒刺在背的感觉,却激得他心中火气更甚。谢云流一带洛风回来就摆谱,他们纯阳府的人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让谢云流在自家地盘上作威作福?
堂屋里诡异的气氛到达了顶峰,谢云流脸色阴沉,不自觉释放出的威慑让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然而祁进丝毫不惧,他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决定和谢云流大吵一架,旁边一直沉默的宋森雪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父亲,您刚回来肯定累了吧。宋森雪悄悄捏着祁进的手,暗示他冷静,既然不方便,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事随时叫我们。
说罢,他拉着祁进要走。上官,于睿和卓凤鸣等人长舒一口气,赶紧告辞溜了。宋森雪的台阶给成这样,祁进也知道自己不好再挑起事端,但还是倔强而不服气地瞪了谢云流两眼,又看向李忘生。
李忘生却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祁进不再吭声,面色愤然地被宋森雪拉走了。
洛风一直盯着祁进离开的方向,眼神复杂变幻莫测。李忘生瞥了他一眼,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师兄,有什么事情,现在说罢。
谢云流却转头对洛风说,风儿,你出去吧。
洛风很不甘心,然而谢云流根本没有让他参与的打算。他沉默地出去,转身关门的时候对上了李忘生的视线,他看到那双曾经和蔼的眼睛里透出了失望。
祁进让宋森雪先回去,自己叫住了洛风。
你有事情瞒着我们。祁进盯着他,是不是跟老爷有关?日子好不容易安稳了,谢云流又想做什么?
大家都想过安稳日子。洛风不看他,转头望着正屋院子前一棵含苞待放的红梅,但纯阳府的秘密太多了。
什么意思?祁进有些不耐。纯阳府二十几年都风平浪静,曾经几乎所有的风浪都是拜谢云流所赐。倘若有什么秘密,还需要等到现在才发现吗?
师叔,曾经我也怨过你。洛风突然说,转过头望着祁进。他比祁进虚长几岁,却偏偏要叫祁进师叔。他们在纯阳府共处这么多年,经历的却好像是完全相反的人生。我是跌入深渊梦幻泡影,而师叔是爬出泥潭梦想成真。洛风苦笑着耸耸肩,师叔,你大概体会不了一夕成空的痛苦。
祁进惊讶地看着洛风,一时哑口无言。除了那天襄王府外惊鸿一瞥,他很久没和洛风这样说过真心话了。洛风好像比那天在襄王府外见到的时候更加消瘦,更加显得眼窝深陷,形容憔悴。这么多年来,洛风虽然名义上是纯阳府的大弟子,然而因为谢云流的关系,静虚一脉在纯阳的地位十分尴尬,哪怕洛风做过诸多努力,也逃不过曲终人散的命运。
祁进哀其不幸,却怒其要争,还打着谢云流的旗号去争,好像从未反思过这种迎风而上的行为,加上谢云流的作为,对于纯阳和静虚来说根本就是一局死棋。
更不要说,后面因为二姨太李重茂而发生的诸多荒唐事,谢云流荒唐,洛风竟然也荒唐。
我想,不止一人劝过你审时度势。祁进冷笑,你自己选择什么样的路,就该知道要面对什么。于私,我对不住你。但于公,我问心无愧。祁进昂起下巴,因为谢云流,原本平静的生活被一次次打破,我不想再看到因为陈年旧账而横生事端。
洛风知道他会错了意,祁进似乎以为自己说的还是谢云流和李重茂的那些事。然而这次是有关李忘生的。如果不是上次和李忘生见面后心有不甘,亲自循着细枝末节求证,洛风也难以置信,而且李忘生似乎想把那个秘密隐藏一辈子。李忘生不说,谢云流就不会知道,更没有人能联想得到。
有些陈年旧账可以烂在肚子里,老爷就是这样能沉得住气的人。洛风看着祁进,眼瞳幽深,师叔,你会一直这样直呼我师父的名讳吗?
那又怎样?祁进诧异,他又不是纯阳府的人。
我是师父捡来的孤儿,不知道生身父母。洛风笑了笑,师叔,你还记得自己的生身父母吗?
祁进愣住,他一时想不通洛风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问题,但他面对着眼前这双幽深漆黑的眼睛,那种强烈的不安又涌上心头。那天在襄王府外,方才之前在屋里,洛风都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望着李忘生,像是风暴之前水面下最漆黑的旋涡。祁进突然有些心烦意乱,他已经不想知道洛风嘴里那些故弄玄虚的秘密了,他只希望谢云流别再发疯。
夜色渐黑,天空中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你是不是累昏了头。祁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赶紧回去,我要去找老爷。
屋内,谢云流看着静坐不语的李忘生,气愤到嘴唇哆嗦,他感觉李忘生在耍他,哄骗他。
你还准备瞒我多久。谢云流眉头紧皱,师弟,你说实话,祁进到底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