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酷暑当头, 那人也不怕晒, 站在冬雅阁的院子里敲锣打鼓, 逼着苏霓儿扔了绘本捂紧耳朵。
一抬头, 千里雪的马头从窗外?探进来,长长的舌头努力够着?桌案上摆着?的兰花草, 黑色的鼻孔“噗嗤噗嗤”冒着?热气。
——“啊!”
苏霓儿拿起绘本朝千里雪砸过?去, 抚了心口后, 使劲跺一脚,“陆卫青,你个混蛋!”
大清早折腾她, 先是长寿面再是教骑术, 是嫌她日子过?得太逍遥了?
也不知陆卫青还?使了什?么幺蛾子,反正今个上午陆府是待不下去了。
苏霓儿拉着?青衣往府外?跑,纵然后头的师傅喊破嗓子,也绝不回头。
在陆府的大门口,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斜倚在府外?的石狮上。
苏霓儿匆匆看了一眼, 隐约觉得少年的眉宇有点像多?年未见的狗子哥,可又不敢确定, 担心后面的师傅捉她回去练习骑马, 她迅速上了马车, 掩下车帘。
她记得八年前和狗子哥离别?之际,她有淡淡提过?她的去处, 就?是不知狗子哥是否还?记得。
若那人真是狗子哥,要是恰好被回府的陆卫青撞上
不可能的。
陆卫青认识狗子哥,同狗子哥少少有些交情,在她八年前离开后一定想方设法和狗子哥联系过?。
既然陆卫青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她”,说明要么狗子哥没说实话,要么陆卫青由?于各种原因没见到狗子。
总归不用?过?于担心。
苏霓儿抚了抚心口,打定主意等这回的劫难过?了,寻个机会回一趟东巷,看看狗子哥在不在,看看她的小破屋倒了没。
苏霓儿和青衣在车夫的带领下去了闹市。
时隔八年,上京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青砖红瓦熠熠生辉、来往商客谈笑风生,道旁葱郁的老槐树下青石板砖平整。
和前世记忆中的模样相差甚远。
她记得前世的这个时候,上京远没有如此繁盛。
左手边的粮油铺子跨度不过?三间门市,春风阁二楼凭栏上倚着?的姑娘衣着?不及现?下清凉,连曾经?让她噩梦不断的“桂花楼”也不再了。
桂花楼,是她前世的耻辱。
人是很奇怪的,面对过?往的耻辱,大多?数时候选择避而不谈、甚至不愿回想,宽慰自己那些伤害只是一场梦罢了。
可真到了现?实不得不面对的时候,所有的记忆潮水般袭来。
前世的今日,她在桂花楼卖花。
那日格外?热闹,也不知是哪位官家在办生辰宴,竟和她的生辰是同一日。
官家大方,赏了酒楼里的下人吃食和酒水,苏霓儿高高兴兴地?用?了,谁知还?没出酒楼,整个人晕乎乎的,脑子更是乱糟糟的。
她也不知怎么了,以为是寻常着?了风寒,想着?卖完篮子里的桂花再走,拖着?昏沉沉的身子辗转于宾客间,却被不怀好意的浪i荡公子哥捉着?调侃。
委屈难脱之际,陆卫青急急赶来,一刀砍断公子哥的手,将?她带离现?场。
可她的身子实在太烫了,根本等不及回家,勾着?陆卫青的脖子倒在三楼的雅间
后来此事被文人墨客编成污i诗i乱i词、大肆嘲讽;
还?被朝中老臣大做文章,说她入宫前在上京最大的酒楼鬼混,且被一位白?衣公子带走缠绵,作风糜i乱!
尽管陆卫青解释他就?是那位白?衣公子,可哪有人会信呢?大抵是皇上护妻罢了。
苏霓儿有口难辩。
她甚是清楚,那天她被人下i药了。
她不知是谁陷害她,查了很久也一无所获。
苏霓儿从回忆里缓过?神。
桂花楼她的的确确找不着?了。
她坐在雕栏马车里,心中思绪万千,对前面的车夫说——“你且拉我逛逛。”
车夫不敢怠慢,恭敬应下后绕着?西街转了几圈,最后停在陈氏成衣馆的门前。
苏霓儿愈发糊涂。
她记得清切,“桂花楼”就?在西街的正中街、十字路口的后方,陈氏成衣馆的斜对面。
而这里,被一座奢华的酒楼取代,比桂花楼高、比桂花楼占地?广、装修风格完全不一样,连名字也变了。
苏霓儿指向酒楼的纯金招牌,问车夫。
“泓记家私?什?么时候开的?”
车夫:“回小姐的话,好些年了。”
苏霓儿的秀眉蹙做一团。
潜意识里,她告诉自己,命运绝不会轻饶谁,劫难更不会平白?无故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