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白月光死了
一切都结束了。
“我去你妈的沈澜!!”
“你个扫把星!丧门星!!”
“顾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他妈要你给他陪葬!!”
医院的消毒水味浓烈,刺激的沈澜无端打了个冷颤。
盯着手术室的红色灯光,意识却像是游离在身体之外,他整个人像被一层隔膜包裹着,听不见纪明哲的叫骂,也听不见护士斥责保持安静的声音。
梦境里满是鲜血的场场景莫名和现实重合,少年将军持剑自刎,血染盔甲;顾骁坠落悬崖,同样把白衣染成血色,是他又不是他。
你到底是谁?
我为什么总是梦见你,为什么你要再次在我眼前死去,梦里梦外我真的都留不住你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沈澜失控的拍打着手术室的门,像是一头走投无路的幼兽,被困到绝路,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往石头上撞去,因为那是他认为的唯一的活路和希望。
顾骁!你不准死!我命令你不准死——
“你个疯子!他妈的发什么疯?!!”
纪明哲一拳抡在沈澜脸上,又要打第二拳的时候被乔思远及时拉住,“别冲动!纪明哲!!”
两人缠打在一起,好不容易把红了眼的纪明哲按在地上,手术室的红灯灭了变成了绿灯。
乔思远松开钳制住纪明哲的双手,从他身上起来,总算松了口气:“别打了,手术结束了……”
***
顾骁再次醒来是两天后。
明亮空旷的高级病房里,安静的像是一座坟墓。
除了仪器运作的声音,隐约还有一道清浅的呼吸声。
顾骁艰难地转过头,在病床旁边看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发色是不常见的栗棕色,颧骨处青了一块,嘴角有点破,闭着眼睛睡觉时,还不安地蹙着眉头,似乎陷入了可怕的噩梦。
顾骁手指艰难的动了下,却不小心把心率监测指夹碰掉,机器立刻响起了一道“嘀嘀”地警报声。
沈澜几乎是立刻惊醒,抬头看向躺在的病床上的顾骁,见人睁开了眼睛,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你醒了,你都不知道,你掉下去的吓死我了!还好!还好你没死!”
顾骁艰难的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嗓子疼的厉害,像是被粗糙的石头划过一样,而且嘴巴还被一个罩子隔住,便很快放弃了开口说话。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大概刚成年,眉眼青涩,似乎在哪里见过,很熟悉,但他却什么有关的画面都想不起来,只觉得有对方在的地方就很安心……
打量这人几眼就耗光了他所有精力,顾骁很快又疲惫的闭上了眼。
他从悬崖摔下来,被半山腰的树枝挡住,但内脏和头部都受到重击,如果不是医护人员来的及时,恐怕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沈澜见顾骁又晕了过去,一颗刚提上来的心立刻又沉入崖底,差点把呼叫铃给按坏。
医生很快赶到病房,后面还跟着纪明哲和乔思远,他直接忽略后者,紧紧抓着医生的胳膊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
医生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手臂从他手里抽了出来,随后正色道:“这位家属,我要先看一下病人情况,你这样很可能会耽误我查看患者的病情。”
沈澜立刻松开双手,让出身后的病床,像是被捏住了七寸,不吱声了。
两分钟后。
医生调了调点滴的速度,对一旁的护士说:“患者已经苏醒,心肺功能也恢复了正常水准,已经可以撤呼吸机了。”
说完看向一边的三个青年,继续说术后注意事项:“病人刚恢复,身体比较虚弱,失血过多导致元气跟不上,所以才会比较嗜睡,这都是正常现象。以后苏醒的时间会逐渐加长,有时间多给患者按摩肌肉,防止肌肉退化。平时可以用棉签蘸水给他润润嘴唇。”
他的眼神从三人身上扫过,露出满意的笑容:“正好你们三个人,可以轮流照顾病患,要知道照顾卧床的病人可是很消耗精力体力的。”
沈澜听了立刻道:“不用,我自己照顾!”
纪明哲听完头上的青筋立刻爆起,他怒道:“谁他妈要你照顾,你个瘟神扫把星!从遇见你就没有好事,顾骁就是跟你在一起才从山上掉了下来,他妈的跟你再待一会,顾骁还能不能活着出医院都不一定!!”
“安静——”
医生笑容一敛,板起张脸教训起人来毫不嘴软。
“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病人现在很虚弱,正是要静养的时候,你们能不能先以病人的健康为第一位,等出院了再解决你们的个人恩怨??!”
“实在解决不了,就花园里的宽敞地带,打一架,但是不要影响到其他病人,谢谢你们配合!”
说完,医生带着护士出了门。
三个人都沉默了。
偃旗息鼓证明各自都认可医生的言论,他们用互不干扰达成短暂和平相处的假象,一切只等着顾骁出院后再秋后算账。
比的就是谁更沉得住气。
乔思远作为中间的沟通桥梁,提议一人一天轮流照顾顾骁,纪明哲嗯了一声,沈澜点了点头,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顾骁他爸是顾骁住院的第四天才赶到的,在电话里听纪明哲说人没事,愣是在国外签了份合同才回来。
顾海升从病房出来后,就把沈澜叫到门外,赞许地将沈澜从上看到下,才开口道:“真高兴顾骁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听说是你第一时间发现顾骁坠崖,还及时打了救援电话,现在还主动留在医院照顾他,这几天可真是辛苦你了小澜,要不中午一起吃个便饭?就当是叔叔感谢你救了顾骁一命……”
沈澜明媚一笑:“哪里的话叔叔,顾骁是我最好的朋友,您实在不用这么客气。吃饭也不用了,我还要留下照顾顾骁,就不陪您了。”
顾骁这两天已经能醒来超过一个小时了,只是还不能说话,醒来就会盯着沈澜看,但是却对纪明哲他们两人视若无睹,纪明哲简直要把沈澜拉出去爆打一顿,不知道这个瘟神又给顾骁下了什么蛊,让他连自己从小长大的发小都不认了!!
顾骁今天还没醒来过,沈澜估计也快到他醒来的时间了,所以才不想错过顾骁醒来的那一丁点时间,况且他也并不想跟这个利欲熏心的钱罐子一起吃饭。
“那好吧,如果生活上有难处一定要跟叔叔讲。”说着,从皮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沈澜,“这是我的电话,有空可以和顾骁一起来家里吃饭。”
然后就以工作繁忙为理由,病房都没进第二次,就又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看着顾海升离去的身影,沈澜皱着眉将名片丢进垃圾桶:“真脏。”
回到病房时,顾骁已经醒了。
此时正想靠着自己的力量从床上坐起来,但尝试了两次,都失败了。
正要尝试第三次时,沈澜走进来把他扶了起来,又给床调了合适的高度,贴心的在他背后放了枕头。
“这边的这几个按钮,这个三角形的往上是调高背部,往下是调低,这个是放开两遍的护栏,这个是抬高腿部,往下按是调低……”
沈澜耐心的给顾骁介绍病床的使用方法,顾骁却一直盯着他的脸看,直到沈澜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他才堪堪把目光挪开。
沈澜低头,他就又看回来。
直到沈澜问他:“你为什么老看我?”
顾骁才动了动嘴唇,从喉咙里蹦出一个字:“我……”
沈澜猛然听见他说话,也随之激动起来:“你能说话了?我去找医生——”
刚站起身,就被一只手抓住,沈澜看了看顾骁的脸,又看了自己胳膊上的手,突然愣在原地。
顾骁以前从来没有和自己有过肢体接触,现在竟然在抓他的、胳膊?
“别去。”
沈澜闻言,听话的又继续坐下,脑袋还有些发晕。
顾骁碰他了。
还让他别走。
顾骁连手心都是热的。
“我,”顾骁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澜,问他:“和你、是朋友?”
沈澜看向他,面带不解,顾骁似乎不认识他了……
顾骁见他眉毛紧蹙,尴尬的看向沈澜,有些窘迫:“我猜、错了?”
他讪讪松开抓着沈澜的手,抱歉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觉得、你很眼熟,以为、我,认识你。”
看来不是这样。
顾骁不说话了,又躺回病床上,觉得自己就像一颗飘在空气中的浮尘,起起落落,在找寻自己的落点,我是谁,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我和病房里这个一直照顾自己的人是什么关系,他统统不知道,他讨厌这种感觉,很讨厌。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顾骁闻声看向沈澜,发现这人眼眶发红,里面蓄满了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甚至连鼻尖都红了,他的心脏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捏了一把,有些疼还有些闷。
“你别哭!”顾骁突然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磕磕巴巴地解释:“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我不是故意……”
但任他怎么解释,沈澜的眼泪还是像断线的珠子似的,不断地砸下来,落在顾骁的手臂上炙热滚烫,简直要隔着皮肤把他的心脏都要烫穿了。
“你别、哭……”
顾骁坐起来温柔的替沈澜擦去眼泪,然后突然鬼使神差地在对方红肿的眼皮上落下轻柔一吻,察觉到对方身体的僵硬,顾骁才发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他几乎是立刻拉开和沈澜的距离,有些像做错事的小孩子,无措地望着沈澜的眼睛:“我以为,我们以前,做过这种。你说、我是你、男朋友,所以我才……”
顾骁的耳尖开始肉眼可见的变红,没盯一会沈澜的眼睛就开始不由自主的往别处看。
沈澜却轻笑一声,抓着顾骁的手说:“这是我们第一次亲吻。”
顾骁又看向他,眼里都是震惊。
竟然是第一次吗?
不是男朋友吗,怎么会第一次接吻……
沈澜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低头把玩着顾骁纤长的手指,眼里闪过一抹狡黠,“我给你讲一下我们之间的故事吧?”
得道应许,沈澜才开始娓娓道来。
“我们两个现在都是戏剧学院的学生,现在是大一。但是从高中的时候我们就在同一所学校里上学,还是同一个班级。我呢、从小无父无母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所以同学们都看不起我、欺负我,那天我爬到楼顶准备往下跳,你却突然出现了……”
沈澜回忆时,眼睛里像是有星子在闪,可想而知那段回忆是真的很美好。
“那天我差点就死了,是你救了我。”
沈澜抬起头,认真的盯着顾骁的眉眼,眼里满是要溢出来的缱绻爱意,顾骁读出来了,并且确信对方没有撒谎,沈澜真的很爱自己。
“你开始频繁和我说话、聊天,陪着我渐渐的走出了以前的阴影,高中毕业的时候填志愿,我跟着你一起填了戏剧学院,我那时候才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你了,然后我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你。”
沈澜半真半假,继续诱哄眼前的失忆男人,“但你的两个朋友对我有很大的偏见,他们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和你待在一起,他们总是对你说我的坏话,导致我越来越不敢向你表达我的心意。”
“直到上周末,学校组织野营,我终于鼓起勇气向你表白,但我没想到你也一直暗恋我,默默喜欢我,所以才会在我向你告白的时候,突然激动的从护栏那里掉下来。我们那天刚确定彼此的心意,你就出了意外,我一直很担心你,怕你一直醒不过来,就连做梦都是那天你掉下来的场景,但你竟然说、你忘了……”
沈澜情感酝酿到制高点,眼里的崩溃之色,那些后怕、那些担心,都是真的。
只有他和顾骁情义相通是假的。
顾骁将沈澜搂在怀里,他无法体会到沈澜同等的痛苦,所以只能尽可能温柔的安抚对方:“对不、起,害你、这么担心,还、不小心、把这些、都忘了,对不起。”
沈澜十分享受的把下巴担在顾骁的颈窝处,眼神却十分清明,他紧紧的抱住顾骁后背,突然害怕这是他做的一场梦。
如果是,他真想一辈子也不醒来。
“我好幸福,顾骁。”
“你不会再推开我的对吗?”
顾骁此时还沉浸在两人坎坷不平的情路上,这会只当沈澜是爱人失而复得的患得患失,于是安抚道:“不要、怕,我再也、不会、推开你,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沈澜得到肯定的回答,又往他的颈窝处埋了埋,湿热的呼吸喷洒在顾骁侧颈的皮肤上,他的呼吸一滞,连抱着沈澜的胳膊都僵硬的停住。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病房里,刚还阴冷没有温度的房间,一下闷热了起来,连带着呼吸都比刚才粗重了几分。
落在脖颈处的呼吸逐渐上移,擦过顾骁滴血的耳尖,慢慢向喷洒着热气的唇瓣靠近。
嘴唇停留在一个暧昧的距离——
进一步,沈澜孤注一掷,就再也没有后路可退;退一步,两人山上那晚就已经将话挑明,从今后更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沈澜不想退,
所以他只能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