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云慕此人
下午我和楚苍都没课,在食堂三楼点了份烤鱼,耐心地等着,围着热乎乎的小火炉,烤鱼的香辣味道绵延不断。
我挑鱼刺时,楚苍对我说:“今天云家那个小儿子回国了。”
我迷茫地问:“谁啊?”
楚苍把我翻出来的一片小白菜抢走,厚颜无耻地对我笑:“云慕啊,你不记得了?”
我把挑出来的花椒扔进他碗里,想了会,记起来云家确实有这么号人物,和我们年纪差不多,是他们家最小的儿子。
云家在邻省起家,后来很多产业和生意慢慢转移到了本省来。不过我们家和他家并不熟悉,也不知道他家小公子回国的事。
“好像是高二出国去读预科,”楚苍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为什么,大学上了一年不上了,云家给学校捐了一个新教学楼,把他中途转进来。”
我顺口问:“他学什么的?”
“貌似在法学院。”楚苍不忘一开始的目的,“他回来得办接风宴,我爸让我去露个面,你陪我一起吧。”
我对他冷笑,楚苍很有眼色,给我挑了两块顶好的鱼肉,我松口说:“行吧。”
云这个姓不多见,我又想起一样姓云的云思,他跟云慕的处境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时楚苍说:“你上次问我的那人也姓云?还挺巧的,他跟你一个学院的,你找我打听他做什么?”
迎上我惊讶的目光,楚苍笑了笑:“你昨天走后,我找人问过。”
我没想到他还记着,当机立断把锅推给学姐:“我们组里学姐不是想找个能培养的新生么,我想你消息灵通,问问他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名声或者作风之类。再说,同姓而已,巧合。”
这个借口破绽百出,我自己都有点汗颜。楚苍瞥我一眼,也不知信没信,点头当做回应。
我怕他对云思有印象,立刻绞尽脑汁开始聊别的话题,将这件事遮掩过去。
两天时间稍纵即逝,经理告诉我云思已经在接手工作,我叮嘱他把人看好后就没再管。
云家的接风宴包了市中心丽景酒店的最高一层。晚上天空若有若无地飘起雨丝,酒店旁边的人工湖水汽氤氲,灯光照得雾气五彩斑斓。
楚苍晚上估计躲不开喝酒,就蹭了我的车。我把车交给门童去停,在微凉湿润的空气中四处望了望,楚苍从后面揽住我的肩。
“你认识那个云慕吗?”勾肩搭背之类的动作我倒无所谓,随便他揽着,问他,“他什么性格啊?我就准备了一条领带做礼物,不知道合不合适。”
“以前见过,你记住那个长得特别像女生的就是他。其他的我也不是很了解。”
我哦了声,走进大堂时,楚苍很自然地抬手用纸巾擦掉我脸上的水珠。
“你家跟他家本来就没多少交集,礼物随便送送算了。”
往常我会坦荡地抬头等他擦干净,这次我躲了一下,说:“我自己擦。”
“怎么?”楚苍凝视我,“这里没多少人,矫情什么,过来。”
他按住我的肩膀擦干净我的脸,转身去扔垃圾,我对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这时有人在我身后说:“你是谢宁音吗?”
他的声音轻柔温润,尾音带着笑意。
我转过身,明亮的灯下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他走路仿佛没有声音,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停在我身后的。
他模样尤其柔美,脸色却有些苍白,我记起楚苍说的话,心中浮现一个猜测。
“我是云慕。”他对我伸出手,右手食指戴着一枚戒指,“听说你很久了,今天终于能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我礼节性地回握。云慕手心发凉,他握住我的手时有点用力,超出礼节的范围,我不由皱了皱眉,怀疑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看法。
“你知道我是谁?”我问他,“我没见过你。”
云慕神秘地对我笑道:“但是我认识你呀。”
他怎么认识我的?
我隐隐觉得他说话的口气令人不太舒服,不过没表现出来,礼貌地微笑一下。恰好楚苍走到我身边,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和云慕简单地握了下手。
云慕和楚苍寒暄几句,笑着说:“我之前早就听说过谢宁音,今天才看到本人,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他的目光停在我身上,由于天生的五官比较漂亮,一双眼显得含情脉脉。我被看得背后发凉,认为一个男生这么笑实在恶心,一边向电梯走一边问:“哦?你觉得我是什么样子?”
云慕像在故意卖关子,他作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接着说:“我知道你是高中的时候,你们玩赛车,那次出意外,我哥哥的手都骨折了。”
他一说,我就想起来是哪一次。
旁边楚苍面上的笑容收敛了,冷淡地说:“陈年旧事,还提什么?”
云慕歉疚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确实是那时才知道宁音,可惜后面就被送出国,没来得及认识。”
我被他自来熟的“宁音”震了震,楚苍偏头看我一眼,云慕望着我,在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对我好声好气地道歉:“那次确实是我哥哥不对,我代他给你们说声对不起。”
我沉默了会,电梯门打开前对他讲:“道歉错人了,你应该对楚苍说这话。”
在上高三之前我都没什么学业压力,翘晚自习出去玩也是家常便饭——老师对我们这群纨绔子弟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我们这伙人的特权。
那时我跟楚苍都经常去离学校不远的赛车场玩,尤其楚苍,他玩得花里胡哨,在那里颇有名气。
我只把赛车做娱乐,有些找死的玩法是不碰的,不如在看台上和美女聊天。楚苍倒热衷于一些比较极限的东西,我每次都担心要不要给他叫救护车。
我跟云家人确实不熟,除了一个——云天青。
他是云家的老二,我只知道他上面有个十分出色的姐姐,下面有个身体不太好的弟弟。至于他本人,完全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二代,连高中都考不上,需要家里塞钱。
而且他平时做事太烂太没品,我跟他没打过交道,毕竟不是一路人。但就在那天,我留在学校多上一节晚自习,下课时才接到电话,那头乱哄哄的,有人跟我说,楚苍和人对上了。
等我到赛车场,蜿蜒的车道四周灯光明亮,六月天气里已经蒸腾出暑热的晚风吹得人心浮气躁,看台上已经有好几个看热闹的在起哄。
我直接抓了一个当时玩得还不错的人问他:“怎么回事?”
“哎,宁音你可来了!”他看到我,“楚苍跟人别上了!说要下去比车!”
我听了头疼,不知道楚苍抽什么疯。一圈未成年,平时玩玩也就算了,真跟人比赛车,他想进局子还是想进医院啊?
“跟谁比?”我向下看,快速地问,“因为什么?”
“不知道为了什么!对面那个姓云,好像叫什么云天青……”
骤然响起的引擎声打断我们的交谈,我皱眉看过去,车灯雪亮,刺破夜幕,我看不清楚苍在哪。
这个神经病!
“老板呢?”我走下看台,提高声音问,“让他们停下!”
老板看到我都快哭出来:“我不敢拦啊小谢,那位是云家的二公子,上回差点把我车都砸了。”
云家老二?我这才有点印象,那边忽然响起一阵欢呼,车开了。
“楚苍怎么回事?”我问,“他不是一般不跟人比这些吗?”
老板就差没指天发誓,“我真不知道!我也是刚刚到这里,听说不知怎么两人就吵起来,闹成这个样子。”
“你这里保证安全吗?”
老板期期艾艾地点头:“那、那应该是……”
我不跟他再废话,骑上旁边停着的机车,从外围开向终点。
这个赛道是前不久新建好的,难度很大,危险系数也高,楚苍根本不是专业的赛车手,他怎么敢这么上路?
我从机车上下来,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引擎低沉的轰鸣、看台上那些人的欢呼叫嚷……混杂成音浪,直到一声长而刺耳的尖啸打断一切。
我的预感成真了。
云天青和楚苍的车撞到一块,所幸没出大事,但问题也不小。云天青的右手骨折,楚苍左手骨裂,后背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他下车时,殷红的鲜血渗透后背的衣服,看到我时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我刚打完叫救护车的急救电话,本来想给他一拳,看到他的伤又下不了手,只能忍住,没理他。
那次我单方面和楚苍冷战整整一周,之后我们都没再去过那个赛车场,也基本不再碰赛车。
唯一的未解之谜就是他和云天青到底是怎么杠上的,他一直没和我说过。但不论如何,是云天青先挑的事,在场的人都见证过。
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云慕转向楚苍,表情挺真挚。楚苍在他开口前截断话头:“多少年的事,都过去了,不用再说。走,音音,给你剥龙虾吃。”
我被楚苍牵起一只手,走了两步后,云慕在我身后柔声说:“那就让以前的事都过去吧。我跟你们也在一个学校,等下加个好友,以后靠你们关照了。”
云慕毕竟是接风宴名义上的主角,刚出电梯就被他家里人拉走,只来得及和我加上好友。
楚苍凑到我耳边,悄悄地说:“这小子真是装模作样。”
我被他逗笑了,心里很赞成他的说法,但他的嘴唇都快碰到我耳朵了,又不动声色地捣他一下,说:“别靠那么近。”
我用的力气很小,楚苍却很浮夸地捂住肋骨那里,抱怨起来:“轻点,音音,伤着我谁给你剥虾?”
“再装?我又不是没有手,非得你来。”我扯着他向前走,“你家里人还没来吗?先吃点东西吧,不然等下喝酒难受。”
我们来得早,楚苍家里人还没到,他短暂地有了个休息的空隙,真懒散地坐在角落里帮我剥一只龙虾。
这并不是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主要是我家里除了我都海鲜过敏,鱼虾螃蟹从来上不了我家的餐桌。还是我小学去楚苍家里吃饭时,,他倒是一个劲给我添乱,还摆出一副我对不起他的样子。
“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还说你不信陈辉的话,你明明就是专门来找我的事。”
楚苍的手按在我肩膀上,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警惕地要拉开距离,却被按在原地。
“音音。”他说,“我是担心你。今天是我态度不好,我给你道歉行不行?你之前看中的车我也送给你,但是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认识不好的人。”
他这是做什么?搞得我好像很稀罕一辆车似的。
宿舍楼下来往的人变多了,我不想被别人当景观看,只能说:“我自己有车,不要你的,松手!还有我带走的怎么可能是什么小鸭子?是我们学院的学弟好不好。”
楚苍的手没动,我拽了一下他的手腕,他的手滑下去,握住我的手。
我直接被楚苍牵着手带上楼,他宿舍没人,进门后才放开我。我把手伸到他面前:“你看。”
楚苍:“看什么?”
“你把我手都要捏断了!”
楚苍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他让我坐他椅子上,从寝室的小冰箱中拿出一包酸奶递给我,在安静中说:“是那个叫云思的吧。”
我啊了一声,出乎意料地瞪着他。楚苍将吸管插进酸奶袋,递到我手里。
“我猜对了?之前你和我打听他的时候就怪怪的,那天下午跑那么远,也是去找他的吧?”
楚苍怎么全猜出来了?
“他是贫困生,拿助学贷款上的学,之前在陈辉手下的会所打工。”楚苍背材料一样讲,“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还让他进你的小组,去你家公司实习……”
楚苍在我面前停下,他一手撑着椅背,一手碰了碰酸奶,“音音,不喜欢这个口味吗?怎么不喝?”
我有点想把酸奶倒在他头上。
“你神经病吧!”我问他,“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大发善心救助贫困学弟不行啊,这你也要管。”
楚苍默然许久,他的手在我脸上方紧紧抓着椅背,我看到他手背鼓起的青筋。
可是我确定他不会打我,底气足了不少,把酸奶送到他嘴边:“你喝吧,多大点事,我又不喜欢男的,怎么可能去包养小鸭子啊。”
楚苍:“那也说不好。”
我:“你别老是在那歪曲我的性取向。”
楚苍满脸无辜,他变脸倒是快:“刚刚你还说要强奸我呢。”
什么叫伤敌八十自损一千?
“好,”我面无表情地对他讲,“你现在脱干净去床上。”
楚苍低头就着我的手吸了一口酸奶,而后说:“开玩笑呢,音音,还生我气吗?”
“特别生气。”我强调,“我祝福你今晚翘课被点名。”
说完我把酸奶扔进垃圾桶,推了他一把。这次楚苍被我推得后退两步,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的宿舍,顺带把他的门一把甩上。
【小谢,之前新来的学弟怎么了?刚进组就和我请假。】
学姐过两天后私聊问我,我才想起来云思还在医院里。他受伤的真相我当然不能说,只好含糊地说他骑车时出了个小车祸。
学姐感叹他倒霉,但已经露出一点剥削的本色,让我监督云思在医院也好好学习赶上进度。
我忍不住揭露她:【连大一学弟都要被你压榨吗?】
【怎么这么说我,明明是让他努力学习,尽快加入到我们的工作中来。】
怀着对云思的一点怜悯之心,我没有把学姐的话转告给他,只是手指无意识点开和他的聊天框。
上一条聊天记录是已经过期的转账,他想把那天的饭钱和医药费转给我,我没收。之后云思也就没有再给我发过其他的东西。
我看了会那条转账记录,故意给云思发过去一个“1”。
没想到他没一会就回我:【学长?】
云思:【抱歉,学长,我看到医生那边的账单了,这次的钱我会尽快还清。】
我随手打出去:【我缺那点钱吗?】
说完我反应过来这样说好像不太好,正想着怎么补救,云思回复我:【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报答学长。】
我觉得他说话怪恶心的。
大概是看我好几分钟没有说话,云思给我发了一个很可爱的小猫表情,可怜兮兮地趴在那里。
哪个男人会给另一个男人发这种表情?果然基佬本质不改。
我给了他一个中指,云思好像没受到打击,跟我絮絮叨叨讲了一大段,内容不过是他会好好完成实习,也会自己补课,一定不会给我拖后腿。
云思本人对我来说不算是大麻烦,只是一想到楚苍已经知道他的存在,我就有些坐立不安。不过楚苍总不至于闲到去找云思的事……应该不会吧?
那天被楚苍拽到他宿舍后,我就没再跟楚苍说过话,即使我们共同的选修课上还是坐同桌。
我很反感他有时候的过分强势。我可以原谅楚苍偶尔显现出来的老妈子本质,比如他插手我该穿什么吃什么,可前提是他不过于犯病。
那个把我按在椅子里的楚苍有点太陌生了。我觉得那不对劲,不像我认识的他。
放在桌上休眠的电脑醒过来,响起邮箱的提醒声,我回神去看,结果是垃圾邮件。
不过也同时提醒我时间,我该准备出门了,去陈辉庆祝他自己重获自由的酒会。
他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想看到他,但不管怎么说我要把云思的事解决了才行。
在原文里,陈辉就是造成云思和楚苍悲剧事件的导火索,只要我在源头把火灭掉,或许一切会变得不一样。
反正我看陈辉一直都不顺眼,要不是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然直接把他绑两袋水泥扔海里,整个世界都清净多了。
陈辉组的酒会必然不是什么正经场合,可能全市的夜店他都有会员卡。我在地图上看了看地点就放弃开车,直接叫了代驾。
下车后我就有点后悔。这家店规模很大,差不多是一整栋接近十层的高楼,霓虹灯五光十色地闪烁在夜色中,节奏感很强的音乐在门外都能听见,门口进出的人个个打扮出色,我穿的卫衣和长裤在这里简直格格不入。
和代驾约定好十二点他来接后,我叹了口气,迎着音浪走进门。
门口一男一女两位迎宾都穿得花枝招展,热络地带我进去。
陈辉这种人自然不屑于包私密性强的包间,他直接占了一楼中央部分,圆桌周围围了一圈年轻男女,正在拍掌欢呼着开香槟。
我不想被那玩意崩一脸,停下来等他们大呼小叫着开完才过去。
在座的大部分是我有些印象的富二代三代们,其他多姿多彩的漂亮男女不用问,都是陪这些人的小宠物。
这里太吵闹,灯光也太炫目,我走近了才看清坐在角落的楚苍。他独自坐着,旁边没人,手里夹一根烟,没什么表情地偏头听旁边的人说话。
我就看了他不过两秒,楚苍突然抬头,看到我后微微睁大眼睛,脸色变得特别不好。
陈辉也注意到我,他举着酒杯起身,对我干巴巴地笑了笑:“哎,这就是今晚的神秘嘉宾。小谢总,稀客啊。”
这圈人和我熟的没几个,一时间稀稀落落地问好,接着就陷入无言的尴尬境地。
陈辉还能笑得出来,他问:“你坐哪?楚苍哥旁边还有位置。”
我无所谓,正要过去,旁边有人说:“怎么区别对待呢陈老板,来晚了就要罚酒啊,我刚刚可是喝了三杯哎。”
这人我只眼熟,不知道他叫什么,匆匆瞥过去,他对我咧嘴:“小谢总,你说是吧。”
没几个人附和他。我觉得还挺新奇的,主要是在外面没多少人敢灌我酒,他是比较罕见的那种,有点不怕死的气质。
陈辉转头看我,我考虑了一下,感觉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太不给他面子——主要是给陈家面子,再说他还是楚苍表弟。
我来之前就做好喝酒的准备,只是被人这样说有点不爽。
“好吧,”我说,“还有这个规矩……”
楚苍说:“那就喝呗。”
我停了停,猛地转头,看楚苍像见鬼一样。
他没病吧?
楚苍抬头看我,笑了笑,那种笑意在此刻变成深蓝色的灯光下尤为冰冷:“一直都是这个规矩,来晚的人先罚三杯。音音,想喝哪种?”
楚苍带头开口,其他人就有了底气,纷纷把几种酒摆出来让我选。
陈辉看上去放松不少,他翘起腿,假惺惺地说:“这个度数低,跟果汁一样,喝一瓶都不带倒的。”
我有点想把这瓶酒再给陈辉开个瓢,砸完陈辉后再给楚苍也来一下,这个傻逼又在抽什么疯?
但我今天不是来吵架的,没再看楚苍,我接过一杯,酒液晃动,折射灯光,散发出果香。
最后我还是喝了三杯,度数确实不高,酒味也不重。我酒量比楚苍好,并不怕轻易喝醉,但我也懒得再过去他身边,直接就近坐下。
一个穿着清凉皮肤白皙的男孩要过来给我倒酒,我把酒杯反扣在桌上,没看他:“男的别来,我不喜欢男人。”
他笑容一僵,陈辉在旁边说:“哟,小谢总不喜欢这口,喜欢正经的。”
我看他一眼,表情冷淡,陈辉有些不甘地住嘴,让另一个漂亮的女生来倒酒。
她穿着短裙,大腿一侧上是火红的玫瑰花刺青,倒酒时卷发垂在我手上,发丝凉凉的。
好吧,说我一直喜欢学姐也没错,我确实更欣赏这种成熟并且有些御姐的女生。
她把酒杯端给我,微笑一下。我不得不低头抿了口,这时她亲了亲我的耳朵,声音很小:“我叫茜茜。”
我对她也笑了笑,在桌上一堆酒里指了两瓶贵的,说:“你开吧。”
这种夜场里服务的,酒水提成是他们工资里的很大一部分。茜茜果然偎过来又在我脸上吻了一下,将两瓶酒打开。
气氛逐渐回温,那些人自有话题,热热闹闹地聊着,我也不想插嘴。
茜茜很会察言观色,大约看出来我兴致不高,就给我按摩手臂,没有进一步的暧昧接触。
楚苍仍旧坐在那里,偶尔搭一句话,没有再看我。
我回想起他刚刚看到我的反应,有点明白过来,他可能还不知道我今晚会过来这里。
我想着陈辉肯定会告诉他,也就没和他讲。没想到陈辉也没有和他说,所以他看到我时才会那么惊讶。
不过无论如何,这次的账我要先记下,哪天按着他喝三瓶酒才行。
有人问陈辉头上的伤,他抱怨一句:“早他妈的好了,我家里非说要小心,纱布还不让我拆,看起来真丑。”
“你也太倒霉了。对你动手那孙子呢?好歹得让他进一个月医院吧?”
陈辉飞速看我一眼,“反正打了一顿,没死。”
“还挺好笑的,跟那种电视剧里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的男主角一样。”
“可惜没有男主角的命。”
“所以说是笑话嘛。”
云思在他们的谈话中不配占有太多空间,很快话题就转换了,嚷嚷着给陈辉去晦气。
我觉得更应该去去晦气的是我。
茜茜看出我心情不好,悄悄问:“你要吃水果吗?”
我将没怎么动的酒杯推开,对她笑了笑:“点个果盘吧,要最贵的。”
她起身,弯腰忽然亲上来,身上的甜香扑人。我后仰了仰,她袅袅婷婷地转身去端果盘了。
“哇,茜茜头一次对人这么热情。”我旁边的人打趣我,“之前我点过她,对我特别高冷,我还开了三瓶酒呢。”
“下次你开五瓶试试。”我说。
他大笑,指了指我的唇角:“都是口红,擦一下吧。”
我低头在桌子上找纸巾,这时眼前出现一只手,楚苍不知什么时候换位过来,他把纸巾递给我。
我没接,忽略了他的手,干脆不擦了,坐回去喝下一口酒。
楚苍没说话,他将手收回去,火机咔哒一响,他又点了根烟。
茜茜回来了,拿起一颗小番茄要塞给我,我偏头说:“不吃这个。”
她惊讶:“不吃吗?”
随即她叉起一块黄桃,我咬住后,她就靠过来,亲上我的嘴唇。
我偏头躲过去,抬手挡住,她吻着我的手心,学那些人叫我小谢总:“不亲亲我吗?”
这种欢场里,点一个价格虚高的果盘,就是默认附带服务,比如嘴对嘴喂食。
我叹了口气:“不用。”因为我真的只是想吃水果。
茜茜有些失望,她又叉起一块猕猴桃喂我,轻轻说:“小谢总愿意的话,不用再开酒,我今晚也跟你走。”
刚刚打趣我的人不知怎么耳朵那么尖,哎了一声:“茜茜,怎么厚此薄彼啊?上回开了三瓶酒就亲一下,这回小谢总就开两瓶酒带一个果盘,你就直接送上门?”
我皱眉看他,茜茜抚着卷发,坦诚地笑:“小谢总那么帅,想睡一下又怎样啊。”
“啊哟,果然还是脸好看的吃香。”
“小谢总给不给美女面子?”
“睡一觉说不定还是茜茜占便宜呢。”
这句话就有些冒犯了,我正考虑要不要把高价果盘扣他头上,楚苍在旁边将打火机摔在桌面。
“啪嗒”一声响,他对那人说:“滚。”
整张桌子都安静下来,陈辉讪讪:“表哥……”
楚苍冷冷打断他:“我说滚出去。”
几秒后,说话那人煞白着脸离开这里。
气氛过了将近半分钟,才恢复成之前的热闹样子。茜茜有点恐惧,用手抱住我,我拍拍她的肩,对她说:“没事,和你没关系,再开瓶酒?”
楚苍坐在我的余光里,他在抽不知道第几根烟,脸色沉沉。认识那么多年,看出来他的心情几乎成一种习惯,我知道他在生气。
可是他越生气,我越开心。
刚刚那人我自己也能处理,他偏要插手,可能是一种对我的曲线道歉,但我不吃这套。
他有本事倒是刚刚别起哄我喝酒啊。
陈辉吆喝着玩骰子,我让茜茜把盘子里没动的几颗樱桃吃掉,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推到陈辉面前。
“上次你生日我没去。”我对他很敷衍地笑了下,“今天补上,不好意思啊。”
其实我之前托楚苍给过他礼物,这个是为了什么,我俩心知肚明。
卡是邻市一个俱乐部的会员卡。俱乐部本身平平无奇,只是聚在一起打打台球的地方,特别的只是参加的成员。不过这卡对我来说没什么用,我不打台球,也不想讨论什么市场政策和国际货币体系。
陈辉凭自己是拿不到这张卡的,他看了眼,这次笑得很真心:“麻烦谢哥,还记着我生日,下次请你吃饭。”
我只说:“下次吧。”
这事才算真正过去,陈辉招呼我一起玩,我没兴趣,只随便看了两眼他们的骰子。陈辉手气挺烂,技术也不行,不过在场的人都在让他,不知道是不是有楚苍的面子在。
舞台上换了非主流风格打扮的摇滚乐队,声音吵得我头疼,这群人玩得更上头,已经到灌酒脱衣的阶段。
有人想把茜茜叫过去,我看他已经在被另一个男孩口交,就把茜茜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