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
不过她也懒得逮别人。
陈芝瑶在她跟前伺候,加上娣娣两人倒显得她在伺候三个主子,像她最次品。
这时兰侨还笑的很开怀,谁知道,不到一个钟头她忽然笑不出来了。
芝瑶来接的电话,是思南公馆那边的佣人,来电话说,闻先生去思南公馆去了,晚饭不回来吃。
她回过头目光落在兰侨身上,兰侨看着她,“谁来的电话?”
虽然问,但她笃定是闻先生,走过来就要接过去,不过芝瑶已经扣好。
“是思南公馆那边,说先生去了……”
话还未说完,手臂忽然一阵绞痛!
如果不是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恐怕已经叫出声。
“你扣那么快g什么,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
兰侨咬着牙,她当然知道思南公馆,因为她之前也是在公馆里头的,实际上闻先生先前也经常去她那边。
但现在,她怀了孕搬到了闻家来,刚有了苗头,现在人又跑到别人地方去了——
“嘴上是si人贴了封,真是蠢,真是笨,不知道说几句!”
娣娣两人把头扭了扭,都过来好声好气的安抚他……
陈芝瑶低着头,凭她又把火气发到她身上来。
“正经太太尚且不生气不计较,反倒是她一个外来的蛮横起来了。”
“也不想,要是先生不往外去哪有她歪缠的份?”
陈芝瑶在外头屋檐下吃着馒头,看着这忽然又y沉沉下的天,想必晚上又是一场大雨。
手背上被六姨太掐那两下到现在还红着。
“老虎不在家猴子装大王……”
“太太那是不与她计较,她肚子里还有个呢。”
“谁知道又能养出个什么来,像那位一样……哎呦!”
里头尖叫一声,是老凤妈打了她一巴掌,“你再敢说!”
“君子动口,浪蹄子动手……”
“真是胆大包天了你!”
芝瑶下巴垫在自己胳膊上看着天上的那一团乌云,嘴里的馒头嚼的久了才咽下去,她吃饭慢,或许是因为小喉咙……?她自己也不知道。
“快点吃完快点g活。”
老凤妈走出来,看着蹲在墙边的她瞥了几眼,似乎顿了顿。
陈芝瑶侧头对她笑了笑,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凤妈妈。”
“不用。”
老凤妈对她道,“你再吃点就数你最瘦。”
吃什么呢,早连菜汤都不剩了,不过客套话。
陈芝瑶没进门,跟在老凤妈pgu后面,这几个老妈子都是在闻家很多年的老佣人,佣人是佣人,表面上对六姨太也是毕恭毕敬。
兰侨是如今得闻先生的宠,肚子里也有了孩子,而闻先生跟林太太两人实际上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同床了。
“先生今晚去思南公馆那边了,也没有回来吃饭。”
“六姨太一个人吃的饭。”
林太太翻着手里的杂志冷笑,“摇滩场子上的葡萄牙nv人,坐台点唱的小姐……”
她目光看向一旁的陈芝瑶,说道,“哦,还有个私定终身的门拉洲b1a0子,瞧瞧,从前就ai捡些破烂儿货。”
两个人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同床了,但,她是闻先生身份最高贵的nv人。
她自身很有根底,爸爸是北洋的行长,母亲是正统的“皇亲国戚”,就是放眼望去也没几个b她更有身份的nv人,可她的丈夫却钟ai捡一些贱货。
起初她很气愤,不仅因为感情,还有他让她在娘家丢了脸,男人是她自己选的,她是输不起,更不可能让自己输,所以想尽了办法。
但现在,林太太想到自己外头的人,想到她丈夫说的那些话,她已经可以做到很泰然。
“呵呵,和男人私定终身,真是自己该的蠢货!”
她有时候想起来就骂,“好像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仆人们都跟着一起说,一起叹息。
林太太一概不理会,忽然抬头看着陈芝瑶。
“……”
芝瑶好像懵懵懂懂抬起头来,跟她对上了目光。
“你出去吧。”
她顿了一秒后,才应了一声,老凤妈叫她把这些都捎出去。
“以后别叫她到我跟前来,真看不得那张蠢脸——”
想到自己的儿子,林太太咬牙切齿,“少恒也是的!哎,儿子,儿子,说到底也是男人!男人这生物……”
未发现门缝中,一只眼睛悄然地看着她叹息,恨铁不成钢。
她的脸毕竟还是上了年纪,白中透着青苍,先前她也想学着年轻人俏皮些,但再俏皮也俏皮不了,说到底,老了。
“芝瑶?”
“翠云姐。”
“……你笑什么?”
“嗯?”
她伸手0了0自己的脸,“没什么,我得先下去了。”
说罢对翠云眨了眨眼,下楼去了。
翠云站在原地浑身起了j皮疙瘩——
“丽质天生难自捐,六g0ng粉黛三千众,三千宠ai一身专;
雁儿呀,雁儿并飞腾…景se撩renyu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它是丝雨,蒙蒙的下,是一场顽固的雨。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也不知道是清醒还是睡去。
雨声ch0u打着耳朵,它是倾盆大雨,敲打着玻璃窗和房顶,侵尽天地。
她听到隔壁佣人们起床的声音,是突如其来的暴雨,要再去一一检查有没有遗漏未关的窗户。
她没起。
但,睁了睁眼,粉霞yan光,单皮小鼓,拉胡琴,那是一张脸,0了脂粉的脸。
——娘娘,人生在世如春梦……
是台上失宠的贵妃,迟迟等不到圣驾。
酒入愁肠人已醉,伴随着咿呀声,那大红的幔帐慢慢拉起。
靡靡之音,‘她’的脸出现了,眼角暗飞,心中有戏,目中无人。
忽然,灯暗了,台下只有她一个人,她呆呆地看着,看‘她’沉醉其中,更哀婉更yan烈,唱道:
“——去也,去也,只落得冷清回g0ng去也!”
一刹那,栩栩缕影浮光映,那张脸,对着她,真是美,美的杀人心。
一声惊雷拍下,陈芝瑶猛地睁开眼,只听到大门处忽然有些许嘈杂的声音,外头的树枝被风吹的摇曳。
紧接着又是一道大闪,谁的车子开进来了,车灯光闪在窗玻璃上,颤了两颤。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只微微侧着身子从窗边向外看,一个男人从驾驶坐上没有撑伞就走下来,匆匆走进大门。
隔壁房的几人应该都醒了,她听到外头走廊急匆的脚步声。
门外的灯亮了,有人撑伞走出去,是老凤妈。
她撑伞走到那车门旁,车后座的男人动了动脖子……y影在他脸上无情的划着,乌浓的眉,一双吊梢眼,像有心像无心,鼻子英挺,嘴唇像是给人吮过,别有一种诱惑。
这出奇的一张脸,雌雄莫辨,扮nv人像nv人,扮男人像男人。
他是一双黝黝绿眼。
喜凤第一次见他说:就像是说书的讲的狐妖修得人身,只顾美,哪里分什么x别。
从前是长发,后来被带回闻家剪了个g净,可他的姿态迟迟没变,车座上背靠后头颈懒懒的依着。g着头笑眯眯的听着老凤妈说。
栩栩缕影浮光映,那张脸,对着她,是戏台亮相惊鸿一瞥,兰指一捻,风华绝代一眼。
男人把他当nv人,nv人把他当男人。
他自己呢?
芝瑶眨了眨眼遥遥看着,只见他忽然挪开了眼,转回头,彷佛与她对上,但,不是——
是他那姓高的狗保镖替他拿东西回来了,递到他手中,那握着拐杖的手是一双没做过粗活,骨骼分明的洁白的手……握过她,抚过她。
接过去了,低头看了一眼,姓高的上了车,车门关上调转了车头,又消失在雨夜中。
那晚,她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头,那人的言犹在耳:
“戏,本来就是做戏。”
“做戏,要么骗别人,要么骗自己,不要真动心,要是伤了心,那可就不值得了……”
——
ps:文中的戏词是《贵妃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