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不破不立破而后立1
迟镜忙把手放下,捂住胸口。他缓了缓,再度举手,道:“给我燕山郡的地产文契。”
一个卷轴立刻掉进了他的手里。迟镜拉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确实是一份齐全的卷宗。他随便一打眼,便瞧见了好几座自己经常光顾的酒楼,高兴地把卷轴系在腰上。
迟镜准备从邻近的生意做起,把谢陵留下的产业发扬光大。不料他还没走,又几件东西从天而降,缓缓浮动在他面前。
“这是……给我的?”
迟镜犹豫了一下,先拿起其中的衣服。说是衣服,实则是一件薄纱罩衣,可以套在袍子外面。他不识货,不认识眼前是寸缕寸金的霜润莲华纱,由天山雪莲抽丝织成,要数十人耗时三个月才能织就一尺。
不过,若只是纱衣,尚能定价,关键在于衣上暗藏的纹理,微微反光时才能看清,是一幅缜密的护身法阵,风光易透,水火不侵。与它一样美观的衣物一撕就破,和它一样严密的铠甲重于千钧。迟镜穿上身后,却集两者之大成,既轻如无物,又能抵御化神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少年挠挠头,只觉挺好看的。也没那么冷了,比白鹤氅还御寒。
他拿起另一件宝物,是一套精巧的机关。一碰到他,机关自动拆解重组,飞进他的袖中,在右腕上严丝合缝地套牢,仿佛一只轻薄的精钢手套,不过只覆盖了手掌和手背,五指依然灵活。
迟镜嘀咕道:“什么东西呀……哇!!!”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不料触发机关,一枚细如发丝的银针从腕部喷出,打落数片花瓣。其速度之快,力道之大,竟扯得好几株花叶倒伏。
迟镜吓了一跳,想把这暗器脱下来,可它好像长在自己腕部了一样,怎么都弄不掉。
就在他忙乱之际,一只微凉的手从身后伸来,轻轻扶住了他。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罩住他的双眼,将人圈进怀里。
迟镜眼前一黑,后脑勺靠上了一片熟悉的胸膛。他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恐又将人惊去。
迟镜叫道:“谢、谢陵?”
青年微沉的声线响起,在他耳旁说:“阿迟。”
一旦被剥夺视觉,听觉便立刻敏锐起来。身后人的声音是如此熟悉,轻轻的,低低的,好似微风振箫,山雨彻夜。只要他吐出一个字,心就会随之安定,人像被清净的凉意包裹,远离万般尘嚣。
迟镜忽然鼻子一酸,想听他说更多。或许不用讲什么话,只要一遍遍念他的名字就好。
以前听惯了谢陵这样称呼,从来不以为意;直到听不见了,也没立即察觉异样;只当他再度出现时,一如既往地轻声叫他“阿迟”,迟镜才蓦地意识到,心中不知何时缺了一块,现在恰恰填满。
失而复得,他小心地碰了碰挡住自己视线的手,沿着小臂一点点抚上去,最后指尖停留在手背,向指骨摩挲,触到一枚同为秘银铸就的扳指,终于放下心来。
迟镜瘪了瘪嘴,道:“谢陵……你、你还活着吗?”
青年的音色多了一分缥缈,若即若离:“只是一缕亡魂,离不开续缘峰。”
可是能再听见他说话、感受到他的身躯,迟镜已经很开心了,道:“没关系呀,回来就好。之前你吓我一跳,跟你说话也不理,现在不是好多了?那你以后会继续这个样子,还是能变回人呀?要我帮忙吗?我好想你啊。”
如果说谢陵。许多东西都是随手一扔,并无固定位置。比如一本剑谱,看到一半,被扣在书案边缘,要掉未掉;比如一盆兰花,好像主人忘记浇水,叶片蔫蔫地倒伏,更别想开出花了。
奇异的是,房间里虽乱但不脏。迟镜东张西望,甚至手欠在圆凳下沿摸了摸,硬是没找着一丝灰尘。果然,季逍的洁癖还是很严重,只是在无人束缚的居处,他好像很讨厌条条框框,有意打破某些无形的规则。
季逍喝的茶,与迟镜在暖阁常喝的一样。迟镜没手艺自己沏,见他沏好了,忙双手捧杯喝起来。
季逍把剑往墙上一挂,双手抱臂,斜斜地靠在门框上。等迟镜放下茶盏,他才道:“如师尊找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