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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治标不治本的药

 

其实他怕得厉害,浑身都在发抖。

洛钰川自然也看得出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做出一副温柔相来——真是稀奇事,往常他装凶还来不及:“阿鹊,你别怕,我们之前可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呢……”

玉露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没有那些过去的记忆,所以洛钰川说得再深情他也没什么感觉,他只能小声表达自己的抗拒:“……我不是、我不是什么阿鹊……”

洛钰川不忍地闭了闭眼,然后才又看向映栖鹊——那些折磨阿鹊里的人中有阉人——是宫中有人和映宿鸿那王八蛋串通一气。可多了这一层关系,即便洛钰川知晓幕后黑手不可能是皇兄,也不能随便惩罚那些伤害过阿鹊的人了。

他心里窝着一团火,这对他这个从小哥哥爱姐姐宠的小王爷来说是十分不可思议的。

“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洛钰川继续耐心地说,“你作为阿鹊的身份,是运筹帷幄的谋士、是颖悟绝伦的才子、而不是现在这个什么‘玉露’……”

玉露听过之后变不吭声了,半晌才道:“可是‘阿鹊’这么好,为什么没有人救他?”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地下室里经历的一切。他是如何被逼着说一些淫词浪句,如何被不断地侮辱折磨的。如果说玉露是命贱,那么阿鹊既然是“运筹帷幄的谋士”、“颖悟绝伦的才子”,为什么也会这么凄惨呢?

洛钰川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抱歉,是本王去迟了……”

玉露不想要他的抱歉。抱歉并不意味着什么,即便道歉,该在他身上发生的不好的事情也已经发生了,于是他趁热打铁,又道:“既然‘玉露’这么不好,那你放我和恩公回家去吧……”

刚有些内疚的洛钰川猛地窜起来。他盯着玉露,来回在房间里踱步:“你死心吧,就算你一辈子变不回映栖鹊,我也不会再让你离开半步的!”

他说的斩钉截铁,这回玉露也彻底沉默了。他意识到洛钰川似乎是来真的,决心也完全不可动摇。于是玉露连演都不演了,一声不吭缩进被子里蜷起来,之后任由洛钰川又说了什么,都不再回应。

洛钰川于是从他们相遇开始说,一直说一直说,试图通过这种方法唤醒映栖鹊的记忆。但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残忍,洛钰川最后说得口干舌燥,但玉露却一言不发。他只好悻悻离开,临走时没忘记关门:“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喊下人来帮你。”

回答他的仍旧是一片死寂。

虽说许秋分是被架走的,但那帮侍卫并没有蒙他眼睛,也没有派人看住他不许乱跑。于是许秋分刚落地新家没多久,就从新家溜出去了。

平心而论,洛钰川对他还不错,给他安排的屋子很好,还给他的鸡鸭鹅都搭了小窝。但许秋分实在是没闲心有别的情绪,他心里全是对玉露的担忧。

玉露……第一次自己一个人睡,会不会害怕?

许秋分很想靠一些玉露有王爷照顾不会出事的场面话来安慰自己,但他即便这样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可仍旧躺在床上仍旧辗转反侧。最终许秋分爬了起来——那些侍卫没有蒙着他的眼睛,他已经将来时的路记下了。

他一路上小心翼翼,按照自己的记忆找到了玉露的住所。门口有几个正打瞌睡的侍卫和侍女,许秋分趁机蹑手蹑脚地潜入了玉露的房间:他想,这样也挺好的。大不了以后他夜里悄悄来陪玉露,早上提早走,不让王爷发现,就这样一直到玉露想起所有的事情,恢复映栖鹊的身份。

可是……

卧室里空空荡荡的,被子虽然是乱的,但玉露不在。

许秋分第一反应是喊人。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浮现了一瞬间,很快又被压了下来。他迅速观察着屋子里设施,紧接着便发现窗户是打开的,微凉的夜风不断卷入。

玉露怕冷,不可能开着窗户睡。

那么……

他顺着窗户的缝隙望出去,果然发现了草丛中的一角白色的布料。

短暂地思考过后,许秋分将窗子又开大了些,也顺着玉露的逃跑路线钻了出去——一是玉露已经从这里离开了,所以走这条路这会儿应当不会被发现,二是这样也不需要绕路,可以更快到玉露身边。

许秋分小心翼翼地从窗户跳出去,落在地上,尽量控制声音,谨慎地跑到了那抹白色衣角旁边。

那衣角确实是玉露的,他实在太想许秋分,于是竟然凭借着自己的毅力,逼迫自己忽视身体上的不适,硬生生打开窗子爬了出去。但是他从窗框上掉下来的时候摔得不轻,身上多了很多细小的伤口,周围已经红肿起来,有的地方还在渗出血珠。

很痛,但是得找到恩公才行。

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许秋分在哪里,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有下人经过的路,随便往一个方向慢慢地爬过去。

其实他爬错了方向,许秋分在王府的另外一个角落。

他顺着这个方向爬再久,就算是一直爬到天亮,也不会遇到许秋分的。

但正是因为他想见到许秋分,许秋分也想见到他,于是,他们两个还是在这个夜晚见到彼此了。

这或许也是心意相通。

见到恩公的那一瞬间,玉露不再考虑什么所谓的“成为正常人”,或者“解开”身体里的毒。他像是害怕许秋分只是自己的幻觉,会突然消失一样,死死拽着许秋分的衣服,埋在他怀里抽泣起来:“恩公、恩公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不想和你分开……”

许秋分还没来得及答应,那群侍卫便发现玉露不见了——不但如此,还顺着开启的窗户找到了他们两个。

侍卫是想把玉露直接带回去的,但是他用力地拽着许秋分的衣服不肯放手,骨节都攥到发白,那些侍卫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将他们团团围住。

洛钰川赶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玉露趴在许秋分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许秋分不断抚摸着他的脊背与后颈,安抚着自己受了惊吓的娘子。

洛钰川破防了。

许秋分看着玉露,破釜沉舟般从怀中掏出了自己所有的家当——一块玉佩。他知道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对这些皇权富贵来说可能就和破石头一样。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把玉佩递给了洛钰川:“王爷不然把药方卖给我?我带玉露回家,为他买药煎药,一直照顾他,到他身体恢复……”

洛钰川:“?”

这个平民,他在说什么?他们难道是听不懂本王的话?

他被吵醒本来就不耐烦,这会儿更是暴躁地直接否决了许秋分的话:“等他恢复了之后,就不会是玉露了!他会回来……”

虽然洛钰川本打算再把自己的立场说一遍,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许秋分打断了。

“草民会让映大人回来的!”许秋分想,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这种情况下对一个王爷大喊大叫,但那一瞬间,他眼里只有玉露伤心难过的模样,“我不会对他做任何事情、不会要求他回报我、我会让映大人平平安安地回到京城,从此和我没有任何瓜葛。可是,玉露难道就不算人吗?”

玉露不记得自己曾经是映栖鹊,最初的记忆就是被人扔在地下室凌辱践踏。被人扔掉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差一点被骗去做了村妓。好不容易有了熟悉的人,没安生多久,又被抓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只能自己一个人待着。

玉露会有多害怕?他的足心之前那么脆弱,被抱着踩在地上都会浑身软下来,他是怎么做到打开窗子再爬出来,掉下来也不知道疼的?他又那么怕冷,夜里总要往许秋分的怀里钻,他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只穿了一件单衣从屋子里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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