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的小说
认真的小说 > 觥筹 > 17-18
字体:      护眼 关灯

17-18

 

顾思由再过多少年都不可能会忘记当时的场景。

他是晕的,傻的,被爱情跟酒精蒙蔽的。杨风清温温柔柔搂着他,却单枪直入夺走他的初吻。

唇舌交缠时,他已经完全丧失了行动力,所有感官都汇聚在嘴上蔓延到心头。

好奇怪,明明没再喝酒,却比喝酒还要醉人……

他不会接吻,是被男人带着,诱哄着愈发沉沦。

口中的甘甜使他逐渐着迷,从被动到有些贪嘴地回应索取,覆在他脸颊上的手宽厚又温热,他抓住了杨风清的一根手指。

拇指抹去眼睛渗出的泪水,顾思由眼前雾蒙蒙的,可男人的眉眼好清朗。

顾思由并没有被怜惜,接吻带来的酥麻与窒息是相同的。

他想逃离片刻换气,却根本逃不掉,只是刚偏过头就被重新捧着脸拉回来,重新堵住了嘴。

到最后他实在受不了,才呜呜咽咽地出声讨饶。

顾思由睁眼,看到杨风清在幽幽冷冷的白色水晶灯下,沾满湿意春潮的嘴唇,挺翘的鼻梁,透着冷漠与暗火的眼睛。

“还闹吗?”他问道。

顾思由噙着泪摇头,也不敢看他,就把头埋进他怀里,委屈地小声说:“不闹了……”

明明本来也没闹。

看看他这幅好像被人欺负得不行的样子。

绯红的嘴唇微张喘息,桃腮粉面和引人遐想的委屈与害怕交杂的眼神。杨风清喉结微动,在心里暗骂一声该死。

自己竟然起反应了…

或许是为了哄慰,又或许是为了一刹那萌生的情意,杨风清低头,在他脖子上轻轻缓缓地亲了一口。

“尝到了吗?不好喝,你还是更适合橙汁和苹果醋。”

顾思由不听,还在因为他突然又非常失礼的举动而心惊。

虽然他不仅不怪他,还有亿点开心……

但这并不能使他原谅杨风清!

“看来杨总最终还是选择牡丹花下死。”

杨风清笑得阴冷:“三爷不也一样吗?我与三爷共勉。”

他这样的举动,无疑让在场众人惊骇,本来以为这孩子大概只是杨风清手上的玩物,却没想到杨风清竟然这么认真。

“能让杨总这么宝贝的小美人,我倒是有点好奇究竟长了一张多好的皮相。”

杨风清终于还是脸上挂不住,冷笑着拒绝这种无理要求,直接拂了佘三爷的面子:

“不过是个未经雕琢的孩子而已,算不得什么,比不上三爷身旁的人。但我宝贝得很,舍不得就这么给人看。”

顾思由别的没听到,就光听到杨风清说“宝贝得很”这几个字。

他真的醉了,开心得恨不得缠住杨风清亲几口。

可他好累,头晕得受不了,到最后只能像瘫烂泥一样在杨风清怀里半梦半醒着。

“时间也不早了,实在是不能奉陪,各位尽兴吧,我们就先走了。”

杨风清抱着人站起来,不敢多耽搁,话刚撂下抬头就走。

他走了,薛愈当然也留不下,善后完才追出去,心里觉得奇怪的不是一点半点。

“这到底怎么回事?”

杨风清闻言抱着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能说他也不知道吗?

“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的,你快,先把衣服脱下来。”

薛愈:“?”

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措辞上的不对劲,杨风清倒吸一口气,又把人往上颠了颠才吐出去说。

“…我的意思是,西装外套脱下来借我,你给他盖上。”

他边说边往怀里已经睡熟的顾思由脸上瞅,笑得苦涩又无奈:这孩子,怎么在陌生人怀里也能睡得这么香啊。

“你要送他回去吗。”

杨风清有点上头,靠在墙上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他在想,如果自己就这么把人送到顾辙身边去,顾辙会不会当场闹翻。

那他只能把人送到顾思由那个小未婚妻那,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告诉她:顾思由喝醉了,不要吵醒他。

“当然,我不送他还能有谁送他。”杨风清颇为头疼地说。

他看着薛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赔着笑开口请求:“再帮我个忙,你去找一下孟珺书孟小姐,我得把人给她。”

“你看我总不能抱着他满场找吧,据我所知小姑娘是你粉丝,你肯定比我好说话多了。”

刚想开口但又被噎回去的薛愈:“……”

真是造孽。

弄丢了顾思由,是孟珺书没想到的。

她让顾思由去换衣服,找了更衣室在门口守着,完全无视跟过来的男孩。

“怎么又不理我了?国内的女孩都这么喜欢突然不理人吗?”

她听着这种不着调的话,心里不太舒服,皱着眉问:“国外的女孩儿爱理人,那你回国干什么?出去找她们啊!”

难得她有这种时候,抱着双臂转身不理人,又一副愠怒的模样,只是因为经年累月的过往沉积,眉目间难免幽怨横生。

并不惹人厌,反倒有些嗔怪娇嗲在里。

孟珺书时年十九,身材已经出落得玲珑有致,乌黑油亮的长发挽在头顶,露出颈上大片大片雪白细嫩的肌肤,水晶项链很长,一直漫延到锁骨,最后没入丘间春涧。

她是极招人的,秀气的五官楚楚可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令人心生爱怜,单薄的脊背纤瘦的身材,不堪一握的盈盈腰肢……

这样的女孩却已经丧失了被追捧竞争的机会,早早定了婚约,包办婚姻下没什么选择权的爱情。

嫁给一个“傻子”。

大家似乎都会说顾家家大业大,嫁进去就是高攀,但鲜少有人提起阴盛阳衰的孟家势力也不小。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别生气。”

并不想他们的对话结束在这种话题上,男孩挠了挠头,拉过她的胳膊试图辩解。

孟珺书心里郁闷,没理他的哄劝,抬手去敲更衣室的门:“思由?你好了吗?”

她手都没放上去,就被握住了手腕。

“你就那么关心他?”

“我不关心他难道要关心你吗?我和他好歹还有婚约在,和你八竿子打不着。”

“意思是如果我成为你的未婚夫,你也会关心我?”

“……”

仿佛连空气都在这句话结束后凝固窒息。

“你在胡说什么?”孟珺书瞪他。

他笑着循序渐进地把人拉到身边来:“姐姐,当年顾家可以是你最好的选择,现在不是了。”

孟珺书看着他,目光呆滞了很久,到头来恢复清明的那一刻还是甩开了他的手,转头重新回去叫人。

“你们沐家自己一堆烂事还没处理明白,就别拉孟家做冤大头了。”

她又叫了顾思由两声,却没得到回应。

她有些担心顾思由宿醉晕倒,所以直接推了门进去,直到空荡荡的更衣室使她彻底傻眼。

“顾……”

孟珺书来不及思考,转身回去找人,却没注意门框上的挂钩,裙子上身的薄纱勾上去,随着她摆身的幅度而撕裂。

她怔住,回头看着已经坏了的礼服,眼神有些恍惚,但裹住自己肩膀的西装外套又格外温暖。

西装外套的男主人心有不忿,说出的话也沾些刻薄,却更显真心。

“突然有些羡慕顾思由,不仅有个完美的家庭,还能有个这么优秀的未婚妻。”

孟珺书没回答,道了声谢谢便走了,对于这枝桃花并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与重视。

如果换做几年前,她大概不会选择披这身衣裳。

她着急去找顾思由,但回到一开始他们待的地方却并没有顾思由的影子。相反,今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顾辙却等候多时。

她脚步顿住,一时不敢上前,说辞在嘴里打转,左右都是一个难字。

她要怎么说,说她把顾思由弄丢了?

“珺书?”顾辙看到她率先开口唤道。

孟珺书硬着头皮走上前,笑着叫了声辙哥,随后面色微僵,拢西装的手也不自觉地发抖,只盼着顾思由那个小祖宗没出什么事。

打量起自己这个准弟媳,顾辙当然注意到了她身上这件明显是男款,且非常不合身,陌生的西装外套。

但他的重心不在于此。

他问:“思由呢?”

孟珺书犹犹豫豫,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可西装外套的主人姗姗来迟。

他边走边想替孟珺书解释:“顾总,我想你可能得……”

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孟珺书打断了。

她皱着眉,下意识挡在男孩面前,将话题的中心尽可能引到自己身上,揽了所有责任:“辙哥,我好像又找不到思由了。”

话音刚落,空气不止凝固窒息,还冷得可怕。

“这位是谁?珺书,他是你的朋友吗?”

顾辙觉得这张脸眼熟,又不是特别熟,似乎在哪里有过点头之交一面之缘,但又好像与那张脸无法重合。

提起他,孟珺书竟然想不到合适的介绍词。

难道要说他是个不在乎顾家势力,敢在你弟弟生日会上邀请我跳舞的人吗?

孟珺书想,开口却被人抢了先。

“顾总你好,我姓沐,单名一个词。”

这个姓氏很罕见,尤其在这。

顾辙印象里,能跟他叫板的姓沐的人不多,只有一个从外国回来的中年女性商人。

他和沐家人不熟,但隐约记得那个女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年纪都不大,且关系有些乱。

最主要的是,他只认识老大。

那面前这个就是小的了。

“你姓沐,那也算熟人,我和你大哥有过点交集。”顾辙笑着说。

他一笑眼睛都是弯的,很有亲和力,却总透着一股属于狐狸一样的狡黠,只写两个字:奸商。

提到这个,沐词脸上不太好看,他说:“是吗?我不知道。”

顾辙点头:“是了,你们沐家才回国没多久,我想你也应该不太了解。所以为你介绍,孟珺书,孟小姐,我弟弟的未婚妻,我的准弟媳。”

他将西装摘下还给沐词,抬头瞥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服务生,服务生就已经心领神会。

不多时,一条长长的纯白纱巾就已经在眼前,他替孟珺书轻轻围在肩上上,恰好遮住了裙子上的瑕疵。

孟珺书突然很后悔,她不该接受太多陌生男人的好意。

“小沐少爷还是得多像你大哥学习,要懂得适时低头。慢慢习惯国内环境吧。”

顾辙也不知有意无意,好几句话都在点他。

到底是年纪小,沉不住气,他气得脸色发青,毕竟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他们家的关系可没有顾辙嘴里那么和谐。

“我和他不熟。”

在商界玩了快十年的老狐狸摩挲着高脚杯的圈口,见一根灰尘落在上头又被他吹下去。

剔透的高脚杯盛着猩红酒液在灯下熠熠生辉,他从透明的杯壁中去看对面,目光落在另一个颇为熟悉的男人身上。

似乎有意给不安分的后辈一个教训,也想找回自己另一个圈子里受挫的面子,他招手说道:

“薛总,你在找我吗?”

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从变成终点,又从终点变成,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好像过了很久,窗外的月色也被浓雾遮去了容颜,寡淡而冷冽。可睡在他怀里的人是炙热且明艳的,酒精作用下泛起的薄红一直蔓延到耳尖。

顾思由好像睡得不太安稳,攀着他脖颈的手一直在收紧,迫使他不得不把头低下去。

“嗯……”

不知道梦到什么,顾思由开始皱眉,连带着身体也抽动。

这把杨风清吓坏了。

当他在脑中构想如果这位小少爷就在他怀里因为醉酒而出事,他要担负起怎么样的责任,明天还能不能看到太阳时顾思由醒了。

“你……是谁啊?”

昏黄的灯光对于顾思由而言太过耀眼,他紧闭许久的双目并不能很好适应这样的光线,自然也看不清抱着他的人。

他无精打采,困得一晃三点头。

“你不认识我吗?”杨风清怔住,但很快就意识到他只是醉得迷糊了。

顾思由摇摇头,觉得这个人可真是又熟悉又陌生,他记忆中的那个人,身上不会有这么浓的酒精味与烟味。

那个人应该是很干净,身上有阳光,有微风,有躁动,有他的整个夏天。

他有些委屈,凑到男人耳边祈求般地说道:“你能带我去找杨风清吗?”

在没听到自己的名姓之前,杨风清还在心里欢喜,这孩子喝酒断片,指不定刚才那些事他也都忘了。

杨风清问他,为什么要去找这个人。

顾思由捧着脸,似乎很开心,喃喃的像自言自语:“他刚才好像亲了我欸……”

杨风清:“……”

要不还是把他鲨了吧。

他恐怕遭不住顾思由回家在顾辙面前随便提到的一嘴。

“你记错了吧?没有的事。”他妄图篡改顾思由的记忆。

可顾思由根本不愿意配合,更不愿意相信,倔强又执拗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是有的,是有的!”

其实他也有些不太确定,只是心里一直巴巴想着,到最后也不再很执拗:“是有的吧。”

他不知道,他真的醉了,第一次喜欢上别人的顾思由根本不理解现在自己的情绪,有没有又能怎样呢,可他就是会觉得开心。

杨风清没说话,神情淡漠又有些低沉,他把顾思由放在一旁的小沙发上,蹲下身跟他讲:“就算有,也是处于迫不得已。迫不得已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想和一个小醉鬼解释清楚很有难度。

顾思由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懂,可为什么是迫不得已呢?”

他像接受,又不想接受,哽咽着问为什么是迫不得已呢?

杨风清就像噎了一口难咽的肉,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他好像看到了六七年前的自己。

他顿住,突然解释不出来,怀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人已经在往这边走。

他将周遭环境拍了个照片发过去,算着时间听着脚步,随时准备藏起来。

但在这之前,他还是替哭得好委屈的顾思由擦了眼泪。

现在这样可不能让顾辙看见。

所以他没办法,只能撒了个谎来圆这场本来就荒唐的相遇:“如果你不哭的话他会来找你的。”

“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

“你保证……你是谁……”

他模模糊糊地问出这句话,可却没再听到回答。

脚步声离开,脚步声传来。

顾思由在重叠与交替中转醒。

不合身的西装外套在他身上好宽大,他头痛极了只能靠在沙发上,最后还是被顾辙叫醒的。

“哥哥?”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眼睛睁开了,又闭上,甚至因为眼前突然多出来的好多人而本能性的往回缩了缩。

顾辙牵着他的手把他扶起来,将西装外套物归原主:“多谢,华世的人情我记下来了,帮我也替杨风清说声谢谢。”

真是难为他一个人跑走。

杨风清躲在墙垛后头,见事情收尾了径直从衣帽间穿过去往天台走。

今晚的事情,暂时就这样吧。

顾思由的美好是一场由人精心编织、守护的梦,在他身上不会醒,只会随着时间而更深沉。

开头是定好的,结局也是定好的,一切按部就班地推动,但总要有些不该出现在他“梦”里的人闯入这个世界。

这是不对的,必然会有人来驱赶。

顾辙来充当这个角色,他要把出现分歧的梦推回正轨。

“听说你昨天带着思由去了台长夫人的生日会,怎么样,他和孟家那个小姑娘玩的开心吗?”

坐在顾辙面前的女人优雅又慵懒地揉了揉刚烫的头发,岁月对她的宽容令人妒忌。

即使年近四十却也看不出来,白皙的皮肤依旧紧致有光彩,洋气的高挑眉下,那双比同龄人更有朝气的眼睛充满活力与精明的算计,眼角的细纹几乎不显。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提到昨晚的事,他还有点生气,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秦烟,我记得今天我只请了杨风清一个人。”

坐在他对面的人晃晃头,点了一支女士香烟。

“不要这么和长辈说话,我再怎么也是你小姨,我来看我姐不行吗?”秦烟并不在意他的话,转头去看窗外。

今天太阳好大。

从来时就被挡在门外的男人扎起了头发,与修剪枝丫的园丁聊得正起劲,意到浓时情不自禁,还要把剪刀拿过来亲自上手。

“……”

“噗——”秦烟忍不住,扶额将脸埋下去笑了起来。

“他是和谁都能聊起来吗?”

“好像是这样的,他总是擅长找话题,很有意思不是吗?”

听她这么说,顾辙在心里讥讽不屑地腹诽:要是知道他把你小外甥勾搭走了,你还觉不觉得他有意思?

他并没有直说,拿起撂在一旁的手机发了个消息,让人把杨风清请进来,别祸害他的花。

所以顾思由刚下楼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他所熟悉的人,昨晚又在梦里重逢的人,此时此刻坐在他小姨身旁,虽然神情有些严肃,但……

“呀,咱家小玫瑰睡醒了?”

小姨将烟碾在烟灰缸里,招招手让他过去。

小玫瑰,这一直都是秦烟叫他的戏称,因为秦烟觉得顾家保护他的程度和精细地养活一枝玫瑰没什么两样。

事实也的确如此。

顾思由走过去,看着已经坐了两个人的沙发,犹犹豫豫,有点想坐到杨风清身旁。

“过来。”

向前的脚步戛然而止,顾辙要被自己这个单纯又一根筋的傻弟弟气笑了,顾思由乖乖在他身边坐下,好歹还算听话。

“干嘛啊你,凶完我又凶你弟弟,大早上的你也不嫌累。”秦烟有些不高兴。

顾思由笑着摇摇头,说没有。

对于他这样的态度,秦烟无话可说,毕竟她再亲也亲不过人家是亲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顾辙拍拍他手背,笑着问:“怎么不叫人?”

他看着秦烟甜甜叫了声小姨,目光移至杨风清时话却卡在嘴边。

该叫他什么呢?

他们甚至没有一个确切的关系。

“喔,忘记和你介绍,这是你杨叔,上回他送过你的。”被秦烟介绍的杨风清愣半天,随后微笑着点头。

按照秦烟的角度来讲,顾思由确实应该叫他叔叔。

“杨…杨……”顾思由杨了半天,也没能把叔字叫出来,他悄悄绞着手指,万分纠结之下朝杨风清投了个委屈又无助的眼神。

才不要只叫叔叔。

杨风清看到了,他忽略了顾思由的目光,打圆场地拒绝了这个称谓:“萍水相逢,举手之劳而已,可不敢承这个人情。”

确实,他救了顾思由,理该得到一些报酬,可如果一定要让顾辙知道他救人的方法,那还是算了吧。

他们的谈话进行的还算愉快,至少顾思由在的时候是这样的。

他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对谈话内容不感兴趣。

零星的睡意作祟,他迷迷蒙蒙间在悄悄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杨风清,想杨风清今天很不一样。

长发扎起来了,白色内衬很薄,袖子挽在小臂,鼻梁上那副无框眼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承认,他是有点垂涎三尺的。他很想问问杨风清昨天晚上的事情,虽然他喝得很多,基本烂醉,可他并没有忘记那个吻。

明明就很真实。

杨风清没有看他,一个眼神也没施舍,他也不求,毕竟在哥哥面前如果表现得太明显,会被骂的吧。

顾思由自以为没有表露出的情绪却早就已经被有心人收入眼底。

“去给小姨倒茶。”

顾辙突然的开口让他恍惚了一下,他转头去看却发现哥哥好像有些不高兴,也不知道他们刚刚都说了什么。

他抬头,却看到小姨离开去接电话,看样子似乎有事。

他这一走,就只剩顾辙与杨风清面面相窥,但尴尬的永远只有一个人。

顾辙率先开腔,毫无避讳地准备点入正题:“能在秦女士身边留这么多年,还能把她的人脉为己所用,你确实很有本事。”

他看着眼前这位确实称得上让人眼前一亮的经纪人,提出了一个疑问:“你长得应该比一般艺人还好看吧?为什么不出道,反而做了幕后?”

杨风清看着他,反问一句:“顾总,这好像与今天您找我的话题无关吧?”

“怎么会呢?当然有关。”他从身后拿出一封文件袋,鼓鼓囊囊,拍在桌子上时的动静清脆,里面的东西也一定很有分量。

“不打开看看?”

杨风清狐疑地拆开了文件袋,入目是他也惊骇的黑料石锤,是在道德边缘游走的交易证据。

他就这么扫了一眼,就已经锁定了好几个关键词,这些关键词随便拎出来一个都会让热搜爆掉。

而这些文件所指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刻骨铭心的初恋前任,昨晚还躺在别的男人怀里风情万种的女明星柳云若。

他笑了,冷笑,讥笑,带着一丝阴郁的笑,种种情绪在脸上过渡,变化,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很复杂,最终又慢慢回到沉默。

再抬起头,杨风清依旧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微笑,盯着面前的人说:“这种东西,顾总给我做什么?她已经不是我的艺人了。”

言外之意,柳云若的死活和他没有分毫的关系。

顾辙却说:“真的不在意?你明白,我想毁掉一个艺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只要你现在点头,我立马就让人把料曝出去。”

杨风清动摇了,他知道顾辙有这个能力,但他不明白顾辙干嘛要针对柳云若。

“顾总到底想说什么,不如直说吧,弯弯绕绕我听着好累啊。”他有些无奈。

顾辙也不再兜圈子,绕了半天最后还是绕回来:“秦烟的感情状况我不太了解,但据我所知你是唯一一个让她透露出想结婚的对象。”

听到这里,杨风清忍不住出言打断来纠正这个谣言:“顾总,我和秦女士现在只是偶尔有合作的伙伴。”

“既然是这样那么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接近我弟弟的呢?”

杨风清被问麻了:“什么?”

“我给你拿资源的机会,但没给你搭上我弟弟的机会。我不是瞎子,看得出来他对你好像很有兴趣,也看到了监控里你们之前在花园里的见面,你没有解释吗?”

他的提问,杨风清想了半天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都是误会。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站在花园里的那个小男孩就是顾思由。

至于后来的事,更是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他太单纯,没有很高的分辨能力。我直说吧,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本来甚至不该相遇,他也不该抱有期望。”

话说到这个程度,杨风清当然懂。

顾辙希望他能和顾思由断联。

那个总是会有些发痴地站在灯光下望着他的小傻子,和他实在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走到现在已经够长了。

“这几封文件你拿着做什么都可以,销毁、曝光、牵制,你怎么用都行,我不会插手有关的任何事。e&c现在舍不下她,如果你就此要挟,估计会捞到不少好资源。”

虽然人不在娱乐圈,但顾辙确实有时比娱乐圈的资本还要狠:“这封文件就是我给你的报酬。”

杨风清没有理由拒绝。

“在娱乐圈待久了,确实会很羡慕一张平整的白纸。我与顾小少爷确实不是一路人,他大概只是因为我的容貌有些许的好感吧。请顾总放心。”

他做出承诺,自始至终都没把那封文件还回去,一直握在手里,倒是生怕别被要回去。

能让他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他还爱着某某,而是这背后巨大的利益使他不得不紧紧抓住。

杨风清起身,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应该离开了,他现在要去解决问题。

顾辙对于他的态度很满意:“事不宜迟,请吧。”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带上文件,寻着刚刚顾思由离开的方向过去,人正在拨茶叶。

杨风清一下又说不出话,他静静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看到小傻子嘴角的笑意,在想他待会儿还能不能笑得这么开心。

真的是,怎么不去喜欢一个更优秀,更好的人呢?怎么偏偏是他,他们明明注定没有结果。

杨风清看在小傻子并不能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面上,心安理得原谅了他。

该来的总要来,他现在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为告别而做的铺垫。

不多不少,他念的只有三个字:

“顾思由。”

从车窗望向顾家花园,阳光会将白色雕像晃得模糊不清,光遮住了雕像精致古典的眉眼,神情含糊不清。

就像听到杨风清说话的顾思由。

“昨天晚上……”是顾思由先开的口,半遮半掩的话,试图将话题拉向旖旎。

他以为对面的人至少会安慰几句吧,他醉得那么厉害,又被占了便宜,虽然他自己并不那么觉得。

可杨风清好决绝,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在他眉上停滞,温和又坚定地说:“昨晚的事我很抱歉,趋于形式,我不得不做一些过于失礼的事情。”

好像是有这回事。

他犹犹豫豫也记得杨风清说过的话,所以点点头,没说什么。

可杨风清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彻底愣在原地。

“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顾小少爷不必放在心上,也不要像别人提及,会给你惹麻烦的。这种场合很危险,以后顾总不在的话,你不要去。”

明明都是很体贴的劝说与建议,偏偏每个字都透露着疏离。

杨风清再也没叫过他的名字。

“我要离开了。”

顾思由恍惚地抬头,问他为什么。

他笑了笑,说了个最直接,也是最真实的理由:“因为我要去工作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我想这回大概是永远不会了吧。”

这句话杨风清没有多余的解释,他离开得很从容淡定,虽然这种方式很残忍,可总比那些无谓的欺哄好很多。

顾思由也不该被那样欺骗。

他站在那里,听到“永远”两个字时心都要碎掉了,呼吸都打着颤,懵懂的眼睛被委屈占满,眼仁从白到红,再到覆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顾思由低头,哦了一声,没有追问更没有去追杨风清。

他要是追了,哥哥会不高兴的,他不能给杨风清添麻烦。

而且顾家十几年的宠爱也让他拉不下身段。

凭什么他要去追,以前……他可从来都是被追的那一个。

那时光从厨房的玻璃窗穿进来,打在顾思由的脸上,他也如园子里残破的石膏像一般,美好不可代替,却有着自己无法愈合的伤痕,秉持着自身仅有的高傲伫立在一角。

但伤心是可以看得见的。

一个人的单薄与盛气凌人是不一样的。

杨风清没有忽视顾思由的脆弱,但他同样也拿捏住了顾思由的骄傲——一株在城堡、蜜罐子里长大的小玫瑰。

追捧对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他还没到把顾思由迷得神魂颠倒的地步,只要强硬一点,顾思由就不会再往前了吧。

杨风清好像在立fg,不知道会不会被打破。

但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笃定。

顾思由可以拥有更好的,他也会为更好的人而倾情。

回到车上时杨风清还在想,那个小孩,不会哭鼻子吧?

他刚刚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可如果不那么说,不断给小孩希望和期望,那才是最致命的。

永远不会实现的希望,像致命的毒药,会侵蚀掉一颗干净又纯粹无暇的心。

“……”思绪飘远。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闭上眼狠狠摇了摇头,不,现在这些与他无关了,他没必要再为顾思由考虑了。

他现在要考虑的,应该是他的工作。

杨风清盯着手上的文件袋,重新拆开,随着那个名字的出现,脑海中不断浮现昨日的画面。

令他黯然神伤。

昨晚他守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顾思由,在听到脚步声后果断选择隐藏,躲在墙后看顾思由被他的家人接走。

他转身就去了天台抽烟。

一晚上的疲惫,他太累了。

从事娱乐行业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杨风清堪堪三十,就已经有了白发的困扰。

如果一定要为他有着良好样貌却不愿到幕前发展找一个理由,那一定是,他遇到了一个让他想站在幕后好好保护的人。

这是他入圈的初衷,可这个初衷让他付出太多代价了。

现在她还要躺在别人怀里对他杀人诛心。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

杨风清没有回头,继续抽着那支烟,烟雾缭绕,让他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朦胧。

当女星站在他身旁时,他浑身麻木。

“五年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了取向。看来大家说的没错,进了这个圈子,不会有人一成不变。”

从他手上拿走了烟,柳云若毫不避讳地放在唇边吸了一口,眨着明媚动人的眼睛去看旧爱。

这样的场景无疑是撩人的,可今非昔比。

“是啊,不会有人一成不变,但始终会有人坚守底线。”杨风清淡淡说道。

她本来还是笑着的,想再抽一口,却因为这句话顿了顿手上的动作,脸色逐渐由晴转阴。

“风清…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

“柳小姐,我们没有那么熟。”

柳云若对他现在的态度毫无怨言,毕竟她是杨风清变成现在这样的主要原因。

所以她包容杨风清现在的一切。

“好不容易见一面,我就想和你说说话而已。大家都是逢场作戏,谁看不出来谁呀?我和三爷,你和那个小男孩儿……”

提起那些事,杨风清火大,不甘心地回讽一句:“别,我对他可不是逢场作戏!”

“那你对他是认真的吗?”

“……”

柳云若笑了:“我们聊聊吧风清。”

杨风清拒绝得干脆:“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全都过去了,也没有聊的必要。”

薄情唇衔着香烟,她一步一步靠近,把肉体上的距离拉得很近,却始终不明白心已经各分东西。

她站在杨风清身侧,像五年前那样试图去挽他的手。

虽然并没有成功,但也不耽误她的蛊惑:“这两年我总是想你,想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不会再有人比你更好了……”

柳云若打着感情牌,可在杨风清眼里,她把他伤的太深了,他们之间真的很难再有什么感情。

“不是说公事吗?还是别提私情吧。”

他打断了柳云若接下来的话。

对此,这似乎都在柳云若意料之内。

她笑着将烟还给杨风清,靠在栏杆上看着他,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水:“我在说啊,华世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们。”

她说这句话,不亚于黄鼠狼给鸡拜年。

杨风清冷冷看过去,摇头说:“你?算了吧,我不会轻易再相信你了,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信任可言。”

听到这里柳云若这才有些不高兴,就算情有可原,但这句话也狠狠伤到她的心了。

她勉强笑出来,想再贴近杨风清一点,几番思索下来要说的话却被一声轻咳打断。

寻声看去,她见薛愈斜倚在门框上,略显忧郁,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

看来话说不成了。

最后一句,她郑重地叫了一遍杨风清的名字,从他身旁缓缓走过:“我是认真的,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可她等的人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似乎是铁了心。

“他走了?”杨风清问。

“走了。”

得到这个回应,他笑了下,用已经不太清明的眼睛去看合作多年的艺人:“你知道我说谁吗?”

对方很笃定,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知道,你在说顾家那个小男孩儿。”

杨风清点头,他没亲自送,但按顾辙的脑子肯定会猜到的。

“你们一堆人过来,我看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顾辙和那个小姑娘我认识,旁边那个是谁啊?”

他无心一问,也没往别处想,只觉得能来这种地方的不是明星就是达官显贵。

薛愈面不改色,脱口而出道:“是我继母改嫁后生的儿子。”

经纪人和艺人之间的关系有时甚至会比朋友还要亲密一些。

杨风清从业十年,带过的艺人在精不在多,彼此关系都很好,对于艺人的家庭状况更是有深入了解。

听到他这么说,杨风清心里“咯噔”一声,暗想:完了,这可真是箭无虚发,一句直接就踩到雷点上。

从演员的职业生涯来说,薛愈无疑是成功的。他赶上了一个很好的年代,吃到了红利,拿了奖封小神,拥有一票影迷。

光鲜亮丽,但鲜少有人会看演员背后。

这虽然属于演员的个人隐私,可对于杨风清一个局内人而言,他着实是对这个从一出道就开挂般上位的青年演员有些怜悯。

没办法,薛愈的十八岁之前的生活都过得像狗血剧,除了惨就只剩离谱。

妈早逝,爹不作为进监狱了,娶个后娘也不省心,生完孩子就捐款跑路,把一大堆烂摊子留给继子。

八岁开始边上学边奶刚出生的弟弟,十六开始替父还债。这经历坎坷的是男默女泪。

这个继母在薛愈这里无疑是不受待见的,可杨风清的重点全在他继母的儿子为什么能跟在顾辙身旁这件事上。

“……我隐约记得你好像提起过,你继母的事情。”

薛愈点头:“嗯,在和顾家争地,而且赢了。”

和地头龙争地还能赢,杨风清扶着栏杆才保证自己腿不软。

“那你们——”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什么,为了我弟弟,我和她就差没打上法庭,我恨她恨得要死,她恨我爸也恨得要死是不会帮我的,我也不会求她。”

一些美好的小幻想就此破灭,杨风清不禁惋惜。

华世刚起步不久,虽然团队上很成熟,但终归还比不上业内一流的大公司。而现在业内一流的大公司,也普遍都有个大腿可抱。

比如柳云若现在所在的经纪公司e&c,人家背后是佘三爷,正八经的大哥级人物。

他们真的属于夹缝中生存。

“顾辙是故意把我叫过去的,他知道我和我继母的关系,在报复我抢他们资源的事。”

没什么光不光彩,娱乐圈好资源就那么点,各凭本事竞争,虽然这回冒险了些,但也总比真的让e&c拿去后打压华世强。

“柳云若怎么来找你了?”

谈及此事,杨风清有些心里没底,复述了一遍她刚刚说的话,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他说到最后甚至摇摇头,自嘲地笑着说:“我对她不抱有任何期望,就这样吧,可能我活该忍着她。”

“……”

昨晚说那句话的时候,他没想过这么快就会手握对方致命的把柄。

文件被重新封起来,杨风清也在点开导航后驱车离开,除了回公司签合同,私下里的饭局更必不可少。

他以前其实挺不爱去的,可惜工作如此。

直到他遇见顾思由,就算背后有着实力绝对雄厚的家族,备受关注与宠爱,也依旧还要出席各种宴会。

也不知道顾思由醉酒后会不会头疼。

但他大概也没什么机会过问了。

或许是从小就没经历过,军训对于顾思由而言是个令他头大的事情。

他从小就没能拥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或者特别灵活的头脑,更没有市长父亲……

但他确实有一个校董哥哥。

大学以前,顾思由的校园生活膏粱文绣,风恬浪静,根本没有人能给他脸色看,多的是阿谀谄媚。

所以这不仅导致他上大学后有些内向的社交困难,也在喜欢的人身上碰了壁。

九月的太阳依旧歹毒,他强撑着训了一上午,午餐时已经累到直不起腰。

空气里是泥土、阳光与花草香的味道,路过的学生三两结对,倒是衬得他有些孤独。

顾思由站在树底下打电话,对于弟弟的军训,顾辙更上心他的身体状况。

刚从会议室出来,他人不在市内,只能掐着时间给弟弟打电话询问:“今天怎么样?吃饭了吗?”

顾思由这几天没怎么睡好觉,脸色稍显憔悴,脑子里都是那天杨风清说的话。

说不委屈是假的,他这几天一直都在想,这么多人里为什么偏偏只有杨风清不一样,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永远不会见面,永远到底有多久?

他就这么笃定吗?

“还行吧,就是有点想你……”顾思由抽抽鼻子,费力将哽咽压下去,却还是被遗憾噎了一口,咽都咽不下去,软绵绵的一句怪惹人心疼。

“嗯?”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想哥哥了。”他重新说了一遍,哭腔却再也盖不住,委屈又窝火,这几天睡眠不足的疲惫也使他无法很好的控制情绪。

正准备回办公室的顾辙脚步停住。

他这样一停,身后的人也全都不敢走,跟在旁边的秘书抱着文件不知所措还有些战战兢兢。

“也有点想爸妈,但还是最想你。”

顾思由毫不吝啬地撒着娇,心里却越来越难受。

面对他这样反常的情绪,顾辙不清楚原因:“你在学校吗?”

他朝食堂走,一路上双腿发软,只当是军训太累,忽视掉眼前逐渐模糊的视线无力地回答:“我在,正准备去吃饭。”

啪——

手机脱手后迅速摔在地上,保护壳与石板路碰撞直接碎了一角,他只是抬头看了眼太阳,眼前就再也没有别的光景。

顾思由朝后倒,他的异常引起了周围的惊呼。

“兄弟?兄弟你还好吗?”

好陌生的声音。

顾思由想睁眼去看,可眩晕感让他没有办法支配自己的身体,理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被人接住,索性没有受伤。

“手…手机……”

他自以为很清晰地说清了话,在外人耳中却是含糊不清的。

彻底昏死过去之前,他只看到一张又一张不认识的,陌生的脸。

顾思由一张一张略过,又一张一张记得,试图去与心中那张脸作比对,可稍纵即逝的清醒又告诉他那个人不可能会在这。

“大骗子…不是说会带我去找他吗……”

他记得那个人说过的话:如果不哭的话就会来找他。

他没哭,可是杨风清也没来找他,反倒是撂下一句大概永远不会再见就走了。

凭什么啊。

他做的一切如果不是杨风清默许,那他也不会继续,再多的解释也抹不平他已经深陷其中的心。

顾思由以为月亮朝他而来,他伸手拥抱,却发现都是镜花水月,他在爱情这坛死水里被冻了个彻彻底底。

“杨——杨……”

好遗憾,他怎么连杨风清的联系方式都没拿到。

顾思由从梦里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快要挂完的滴流。他还有些难受,但已经比晕倒前好上太多太多,至少看东西是清楚的,没有重影。

他试图去看刚刚声音的来源,刚坐起来又因为头痛而躺下。

后脑勺好痛,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他很无奈,又有些欲哭无泪,觉得难受伸出手想拔掉针头,却被另一只手半路阻拦。

“那么多人,你还能精准砸到我鼻子上,确实有点东西。”

顾思由确定,他不认识这个人,但看到那张脸时他就有些怔住。因为这个人很像杨风清身旁的那个男明星,可又与之不同。

他没有男明星锐利又冷淡的眼神,更没有男明星过于优越的五官,相比于前者,他的五官更柔和,眼睛里都带着笑,好看,并且不像个坏人。

“你的液还没输完,别拔。”直到他再次开口说话,顾思由才发现,这个看似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儿鼻子有擦伤,手上有淤青。

全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

“内个…是你救了我吗?”

他虚弱地开口发问,对方点点头,却因为扯到脸上的伤而捂紧鼻头,闷声闷气地回答道:“算是,但准确来说是你砸到我身上了。”

顾思由不好意思了,他以为自己只是晕倒被人救了才没摔到地上,全然没想过第二种可能。

竟然是晕倒把人砸了……

“那、那你没事吧?”

但本明显,对方是有事的,只是问题好像不是很大,如果不看他衣服上的斑斑血迹的话。

察觉到顾思由的目光落到了血迹上,他指着身上说:“没事,这个只是鼻血,你不用害怕我不会讹你。一个班的同学,我是站在你后排的那个,我叫薛宥,可以认识一下。”

顾思由多少有点脸盲,他平时见的人太多了,各形各色,什么类型都有,但无一不是对他阿谀奉承。

他只是浅浅回握了一下对方的手,轻声交了名字:“顾思由。”

“你的手机。”薛宥将那部屏幕已经碎了大半的手机递给他时,他看着上面几十条未接电话有点愣。

打电话打到一半突然晕倒,哥哥知道了肯定会急吧。

他犹豫着回电话后应该怎么说,毕竟他并不想牵扯到杨风清,只说是军训中暑好了,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我出去买瓶水,你要喝吗?”

这样病房里只剩顾思由一个人,他打电话也不会太尴尬。

“帮我带一瓶吧,谢谢……”

他看着薛宥走出去直到没影,呆滞很久才想起来要回电话,可电话拨过去又显示对方已关机。

顾思由很诧异,费劲地拨弄因为损坏,反应已经不怎么灵敏的手机点开了微信。

他这才发现原来顾辙在第一时间买了回程的机票,直接上了飞机。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