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谷
他的主人有些恶趣味,替他缝了一双毛茸茸的狗耳,然而修罗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很安静地垂着头,按着瓷白的脊背,抖着犬耳听主人喉咙里甜腻的哭吟,主人没喊他停,他就不停。
战火从北一直烧到南,那些人打架把他的宅子和安宁日子也打散了,他偶尔听到街头巷尾那个门派的弟子又如何如何,并不往心里去,但是唯独很久没听到过有关九灵的消息。
他再回药王谷,是从小道翻进去的,他那些个师兄弟姐妹不见踪影,他一路摸进师傅的堂屋里,头发花白的老者枯瘦得厉害,迟钝地抬头,神色恍惚地看着他,仓皇地往后退,他讥讽一笑,说,师傅,我变成鬼爬回来找你索命了。但是师傅听不见似的哆嗦了两下唇,突然厉声呵斥他,跑!小狗,快跑!瘟疫!他被呵得一愣,师傅却已经在角落已经没什么气息了,好像最后那一声严厉的昵称抽光了他最后一丝精气神。
药王谷确实没有活人了。到处都是死人身上发酵的瘴气,许多没有主人的药人安静蹲着。他冷着脸去翻师傅的衣袖,空空荡荡,只翻出来一块摸得油亮的小木牌,刻着“淮安”两个字,这个他都忘了好久的名字。
他跌跌撞撞地往后山跑,他就是被师兄埋在后山的。没花多少功夫他就找到了那块土皮,后山荒草丛生,唯独那一块是干净的,有人定期拔过,但如今也冒了些草芽了。他跪在地上先是拿石头挖,土总掉回去,后来拿手,挖了许久,土里只有土,十几年前替他去死的小师弟早就烂没了。
修罗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看他神色恨恨站在土堆里。傍晚在客栈他给修罗递了一只素日喝酒的皮口袋,能装足足两斤酒,自己就出门了,没让修罗跟着。
一天一夜,修罗离他太久,关节有些僵了,那只皮口袋里渗出甜蜜又熟悉的药香,是一皮口袋血。修罗把他从土坟里挖出来了,笨拙又小心地替他扣干净眼鼻口目和耳朵里的土,他发愣,将那块木牌代替自己埋了回去。
回客栈路上修罗搂着他,秋衣后的雨水凉,把两个人浇透,他冷得狠狠打了个哆嗦,突然想起自己也许是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九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