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朦胧的白光中,那人轻轻抬眼,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神与她相对。
虽然看不清脸孔,但是她知道这人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就这样用浅淡的目光看着她,像是看着世上最寻常的一株花,一棵草。
她走近,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接着轻笑了一下,闭上眼睛,化为了一点星光,如同一滴水融入江海,投入了那人的魂台……
在最后一缕魂魄归位的同时,周身的灵气有一瞬间的暴涨。
她置于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抱守心神内视,居高审视着运行于四肢百骸的经脉及丹田中的灵基,看着像金子一样耀眼闪烁的灵气沸腾了许久之后,最终还是慢慢归于沉寂。
还是不够。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呵。
她心中如此想,难得的带了一点遗憾,但是这遗憾都是浅浅淡淡,像是深潭之中的鱼息,还没能在水面上泛起涟漪,就消散了。
耳边仿佛有数十人吵吵嚷嚷的声音,都没有对她的平静造成丝毫影响,眉心光辉明明暗暗的闪耀,最终蔓延出一副铺满了额头的瑰美纹路,如同彼此缠绕的藤蔓,将上丹田护于其中,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随着着纹路一点点消退于眉心。她的睫毛颤动许久,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中深蓝的光芒幽幽闪过,魂魄轮转已有数不清的光阴,她的视线有片刻不受控制。霎时间,千万里的山河云海,数千年的岁月飞逝都倒映于眼底,却显得那样渺小而微不足道。
这道视线所过之处足有万里,甚至连尚未稳固的神魂都在这一瞬间随着目光散逸投射在未明之处。
而这道不含丝毫情绪的目光所及之处,凡是修为到了一定地步的人都下意识的有了片刻的惊悚,他们周身灵气激荡,下意识抬头望向了那道通天之柱。
那是……
——不周山。
有三男一女共四个年轻人走在山中,神情俱是严肃中带着谨慎。
他们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色道袍,一个个看着多为二十出头的年纪,年长的也就是三十左右,最年轻的也不过十七八。
浓雾掩日,太阳星在崇山峻岭中的雾气掩映下,只能留下模糊的金红色暗影。
雾气中能模糊看到葱郁的绿植,茂密而层次的拔地而起,藤蔓错落而紧密的缠绕着树干,竟显出一种狰狞的姿态,绿树不为所动,无一丝虚弱之态,冠顶的枝叶似乎可以戳破天际似的。
在这样的山野之间,植被无一例外都在迸发着活跃到近乎诡异的生命力,却安静的落针可闻,连一丝鸟雀的啼鸣都寻不见,仿佛有什么无形却蛮横强悍的手捂住了所有生灵的口,让它们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在这种氛围中,年纪最小的少年觉得呼吸渐渐困难了起来,忍不住松开握住佩剑的手,捏了个法诀想要再试试。
“没用的,”他身边的青年冷静的劝道:“这里是神界不周山,言航师祖说过此地灵气充沛,到了地仙之上的灵光期方可勉强调动,你我在神界不过无名小卒,何必白费力气。”
这二人虽并肩行走,举止形容却不算亲密,走在这么窄的山间小路上,都要跟对方刻意保持起码一尺多的距离,由此可见关系并不融洽。
果然,那少年却低啐了一口,不但没有听劝,反而加快了速度,咬着牙继续。
果然如那青年所说,法诀刚刚做了起手势,与其说是充沛,不如说浓稠的灵气便如利刃一般切进丹田,不但没办法利用,反而险些伤及他的灵基,吓得少年忙不迭深深吐息,连带一口鲜血一起,将完全不能为己所用的灵气吐了出去。
少年面皮胀红,心知自己莽撞,却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嘴里嘟囔道:“要不是你心神不定,我们怎么会触动法阵,与师祖失散……现在倒好,在这等地界,怕是他老人家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好施展,找到我们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说不准我们在那之前就被灵压碾成肉泥了……来上界第一天就折戟沉沙,传出去怕不是得被笑死……”
一个发髻上挽着粉紫色丝带的女孩子皱紧了眉头:“匡师弟,你也太不讲道理了,云清好心提醒你,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倒打一耙?”
匡余明年纪最小,嘴皮子却利索:“他的好心一般人可当不起,随随便便救人就能救到魔界的小妖女,害得……”
“行了!”修为最高,年纪也最大林缙简直心力交瘁,此时不得不出言阻止:“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了。”
女子偷偷瞄了一眼封云清仍旧没什么表情的脸,轻咳了一声,小声道:“就是说嘛,人都要向前看的,再说了,我辈修道之人,就是要拿得起放得下,她自己心窄渡劫失败,又怎么能怨到别人头上……”
匡余明听了不免心生寒意,大声道:“你这说得这是人话吗?!”
林缙皱眉道:“余明,沈师妹是你的师姐,不可如此无礼!”
匡余明眼见沈滢面露得色,大师兄也似在责怪他旧事重提,而话题的中心封云清微抿着唇一言不发,不禁更加心寒。
师姐当初与同门相处融洽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才过了几年的时间,就仿佛烟消云散了。
就为了他封云清修为高,前途不可限量吗?
师姐死了,那妖女也没落到什么好,但是凭什么封云清就可以毫发无损,没事人一样继续当他的天之骄子?
匡余明越想越气,再不肯跟同门多说什么了。
封云清分明将方才的一番争执听得明明白白,却一句话不肯分辨,只是凝视着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若有若无的拨弄着他的心弦,他颈上挂着的玉佩一直亮着紫黑色的幽光,让他始终定不下神来。
这究竟是……
再往前行,一条山溪显现在眼前,曲曲折折的占据了这条小路。
几人无奈,又不敢穿越茂密而诡异的树干,只得踏进了溪水中,任由鞋袜从里到外都被浸湿。
溪涧的水流顺着山型的走势蜿蜒而下,几人踏过时都被溪水冰的打了一个寒战,在下界时,他们都是修道路上的佼佼者,不然也不会被上界的尊者选中。
平日里踏水凌风都是常事,袍袖间常年都是不染纤尘,这样狼狈的情形都不知是何年何月的旧事了。
封云清本身就有洁癖,此时感受着脚底黏腻潮湿的感觉,也略微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那匡余明皱了皱眉头,也顾不上那点芥蒂了:“你们有没有感觉水变热了?”
其他人反应也不慢,立即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明显不是他们的皮肤习惯了溪水的刺骨,就在这短短的一句话间,穿过脚面的水流已经从“稍有温度”过渡到“舒适适宜”的地步,就像踩在温泉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