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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天光浮出,林雾淡去。

霓羽耳畔有闻钟声,知晓那沙弥尼应当是已经起身,在敲钟。

竟已是晨间,她苦苦支撑整晚,方才压住t内横冲直撞的真气。

此时身子发虚,指尖都无力抬起,便蜷着寻了矮榻角落窝缩。

身上衲衣昨夜一夜未睡,故而只是微散,妥帖盖住她,隐隐有些润意。

大抵是疼出冷汗浸的。

她x口起伏,实在是难掩疲惫,料想言堇等会要早课,大抵不会过来打扰自己,这才放心阖了眼,沉沉睡去。

言堇的确是要念早课,但她从小起,心思便细腻,再加之能看见魂火,更是对旁人看得透彻。

昨日霓羽虽有掩饰,但言堇依旧是能看出些不对来。

霓施主似乎是在抗拒自己。

她知晓这时再往人跟前凑的确是惹人厌烦,可她担心施主伤口不适又不肯说。

故修完课诵,还是没去斋堂起灶,而是去找霓羽看看。

到人屋外,她抬手先轻叩两声,才立于门外问道,“施主可曾起身?”

屋里静悄悄的,无人回答。

还在睡吗?言堇蹙眉,往日她念完早课,霓施主也都起身了,还会自己出来斋堂寻她。

这会一直没起也就罢了,连喊人也没回应,难道是又伤着自己了?

言堇不太放心,又叩了两下门。

她猜的的确不错。

霓羽一直难受得厉害,没能睡着,只是闭眼小憩,早在她一开始叩门那时,便已听见了她的呼喊,但没那jg力回她。

本寄希望于这人听不见回应,能识相点快走,没想到这沙弥尼缺了心眼子似的,不仅不走,还在烦扰自己。

“作甚?”她心有恼怒,总算启了尊口,语气听起来自然也不大好,闷闷从木门后透出来。

轻轻压进言堇耳中,如蒙了层纱。

“施主不出来用早膳吗?”言堇敏锐察觉到她的不满,一时不知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只好将声音放得更柔,免得惹恼了她。

只是她这般好声好气兼好意,对上霓羽,也只能落在地上了。

因这不满的确是冲她来的。

见她又问还问,霓羽支起半截腰身,鬓发散乱遮了两颊,也遮不住那双桃花眼里暗藏的点点杀意。

砰——她随意拿起手边什么东西,往门口砸去。

陶碗碎开,溅得四分五裂,嗒嗒两声弹在门上。

里头三颗完好无缺的蜜饯滚去几圈,沾上一周泥尘,彻底是不能吃了。

“不吃,今日别来烦我。”

说罢,她咽下将将溢到嘴边的痛息,长长颤颤吐出一口气,忙不迭坐起结印,运转周天,引动妖力方又压住腹腔内真气。

果真不能动气,不然妖力与真气失了平衡,遭罪的是自己。

霓羽咬牙,给门外沙弥尼又记上一笔。

这动静实在太大,言堇被她镇住,僵在门外,好半天才缓过来,掌心挨住木门,想进去收拾。

踌躇许久,还是怕霓施主生气要气坏身子,只好作罢,打算晚点再来。

回了斋堂,言堇执碗沉思。

霓施主……好像从山下回来起,就对自己有了疏远之意。

是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言堇指尖轻轻拨弄腕上那丝如小蛇曲盘的青火,幽幽叹气,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房中,霓羽丹田之处本源妖火被人r0un1e了一把似的,一颤,几经抖动,怯怯缩起来了。

她腰身顿软,没忍住呛出一声轻嗯,经脉瞬间闭塞阻绝灵气,只能抬手胡乱搭在案边。

微喘。

怎么回事?怎的跟有人捏住了她命脉一般。

霓羽以为这只是真气入t太久的弊端,正要继续修炼。

可有人没放过她。

言堇本是出神时无意逗弄这青透火苗,拨动几下便指尖一烫,引了她的注意。

“嗯?好像更亮了些。”

她两指悬停在那焰尖上,若有所思。

青火如有灵x,像是十分喜ai她,还拧成了一gu,往上攀去,虚虚碰了她一下,颤动几息,又矮了几分,缩回手中。

“你倒是,b你主人活泼许多。”言堇笑笑,陪它玩起来。

她惯ai这些小小又羞怯的花草鸟兽,虽然手上这团不过是簇火焰,但莫名有活物的灵x。

很是惹人怜ai。

言堇边是感慨,边是为鸟儿顺毛似的一下一下抚过它,“这么多年也未曾见你出来,她一来你便又出现了,你既然是那么喜欢她,又何必日日附于我身上呢?”

青火只抖,却忍不住主动挨她,一跳一跳的,愈发像只青羽翠鸟了。

若是言堇能瞧见自身金光,自然能发现她指尖正不住往外流出丝丝缕缕金线。

不过她从来是瞧不见的。

她们一人一火如此温馨。

霓羽就不是这么得意了。

丹田处无一刻平静,妖火明明灭灭,时而有被抚弄之意,时而被强行按住不能动弹。

她根本没法静心打坐,只一运转周天便浑身su麻,自刚刚起便一直揪着案角,维持着坐姿,作为最后t面。

只是这怪异感觉愈演愈烈,以至于她连真气绞杀之痛也感受不到了。

唯有丹田微微发暖,似有什么气道,往她四肢百骸里冲去。

霓羽浑身都烫起来,呼x1不稳,sisi咬唇,喉颈咽动,极力吞下因身子太软太烫蒸出的哼音。

怎的会这样,谁……谁在……

她力气渐散,只得反手抵唇,红唇微张,hanzhu手背上一点皮r0u,轻咬,磨出点痛意,好让神思清明。

可惜这也不大顶用,不多时霓羽眼中水波就已雾霭朦胧,掩于发丝间难见。

“……”忽地她身一震,低头腰弓起,掌心发紧从案角滑下,按在榻上,虚虚抓握,揪住了自己衣摆。

t内经脉如被大gu灵气冲洗过一般,软透了泛着腾腾暖意。

霓羽沉默坐于榻上,绷紧的腰身缓缓松下,她抚上心口,安抚那过快的心跳,垂眸,神思沉入丹田自视。

修为竟是猛涨了一截。

这是……哪儿来的助力。

她脸se有些难看,眼下修为来得莫名其妙不说,自己……自己还突然起了反应。

若不是阵法没有被触动,她都要以为是有什么登徒浪子来轻薄于她。

可这屋里除了她自个分明没有别人。

怪哉,自从她来了这间寺庙,就没有那件不是怪事。

霓羽再细细感受,妖力已然是能压制住那道残留真气了。

不如现在赶紧离开……

还不能够,她蹙眉,不消去这真气总归是个隐患,且自己修为都还没恢复至全盛时期的三成之力,此时出去对上玉虚那帮道士也只有si路一条。

再者,回涨妖力是件好事,目前也还未有什么东西危害到她。

罢了,修炼要紧……

霓羽权衡再三,选择留下,只是她身心俱疲,思绪渐渐混沌,到了最后,居然伏于案上昏睡过去了。

言堇折腾了会这火苗,也是莫名有点累了,收回手,喃喃道,“霓施主不知是否要用膳……”

“罢了,她说今日不想被叨扰,晚间再给她送去吧。”

她起身收了碗才出去。

照例喂gui,今日天se有些y沉,g燥生闷,鱼儿都不大愿意出来,唯有言伶还耀武扬威在池里游动。

言堇倒不觉得太热,她身子好,对冷热都很能捱,只是有些口g,喂完gui后准备去打些水喝。

提水上来,有人敲门。

言堇这会没被吓到,疑惑放下木桶,前去开门。

是谢却尘常派来的两个小厮。

“二位施主这是……?”言堇扶门问道。

“今日惊蛰,天g物燥,谢大夫说给您送些白梨上来,免生肝火风热。”

“多谢二位,可要进来喝些水再走?”言堇忙谢过他们。

“我们二人只是送梨,山下事忙,就先下山了。”两小厮把那筐梨放下,摆手拒绝,不多留便走了。

言堇提过箩筐,里头都是些个头大而饱满的玉se白梨,瞧着让人口舌生津。

今日惊蛰?这般闷热的天气,怪不得霓施主如此焦躁,许是肝火郁结?

正巧可以给她炖些梨汁,权当下下火气,也能润肺清心。

言堇把梨搬到水井旁,那木桶里井水生凉,正好放里泡着清洗一番。

洗净后她挑了些进灶房,起灶,将那梨切作小块,她做得慢,也不着急,衲衣袖口整齐挽起,露出半截手臂,清瘦却不羸弱,使刀时可见十分有力。

刀面堆过梨块,放进碗里,倒些许水,架了竹蒸笼,底下添了柴火,才搁碗进去盖上。

好似越来越闷了,言堇启了窗,却正见远天边有墨云成片,乍起一道惊雷。

一瞬闪一瞬灭,在云层里翻涌,终争出了胜负,劈下最狰狞的一柱来。

沉啸而后才至,闷闷几声接过极重一声炸响。

啪嗒……第一滴雨打在寺门旁古松上,起了头。

雨水紧接着倒灌而下,不过几息就给西山带了满山嘈杂。

言堇眼前不消片刻已是雨雾连作丝状,朦胧如烟,寺中各座建筑都只剩下模糊的影了。

有几滴雨水飘进窗里,打在她眼帘上,凉丝丝的。

蓄了许久的燥热,只这刹那,似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乍暖还寒,春雷始鸣。

惊蛰了。

霓羽才又睡下片刻,一道闷雷却滚入梦中,久久不散。

她蹙了眉,偏头往衣料里埋去,身子还虚软,被闹得难受,但实在无力动弹。

好不容易等那雷散了,沉寂些许,雨声紧接着便嘈嘈切切跟来。

真是一刻不得停歇。

霓羽因那突如其来的凉cha0而激醒,拢了拢身上衣物,倚在矮几上,指尖轻r0u额角。

下雨了?

她后知后觉,心头泛上点不喜来。

她一向厌恶雨水,冷且不说,甚吵,还ysh。

若此时飞出去,羽毛也会被打sh了,沉重难以展翅,寻常鸟儿把握不住力道,每每都会被这雨卷去栽进林子里……

嗯?霓羽顿了思绪,她也不是当初那只毛也没长齐的鸟儿了,想这些作甚。

真是最近事多了晃脑子,不太灵光,荒唐。

这雨似银竹,根根扎入土里,太响,霓羽再难入眠,只好拖着软躯继续修炼。

她才运转一周天,便震惊睁眼。

若说此前,自己修炼时时受真气钳制,往常吐纳十分灵气,也只能x1入一成。

而如今,真气仿佛消散了一般,灵气入t极为顺畅,甚至较之前炼化更快。

真是奇也怪哉!

霓羽引了妖力去触那伤口,却正好碰上一丝真气,腹上一痛,轻嘶出来。

真气尚在,并未消失。

那这是为何?她复想起方才丹田处莫名的异动,心中有了计较。

难道是刚有神助,打通了自己经脉不成?

双山镇还有这等奇异之处?

几次变故都与吐纳灵气有关,她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不,还有一个变数,霓羽面se沉下。

是那看不透修为的沙弥尼。

莫不是她……

霓羽自己却先否了这个想法,且不说那沙弥尼早已离去,更何况自己丹田妖火哪是旁人能轻易触碰到的。

没有神识相通过,不可能有人能悄无声息找到自己本源妖火。

或许真是灵气太过充裕的缘由,双山镇于南北交界处,两厢灵气汇集,又少有道士掠夺之,有此等异象也不无可能。

不正也是这儿有助于修炼,升卿才决定迁过来吗。

话虽如此,她终究是担心,于是又往阵术中输入些妖力,才盘腿运转周天,不再浪费时辰。

只是她近来确是霉运连连,诸事不顺。

起了架势不久,雨势渐收,言堇便来敲门。

这日子,分明是不想让妖安生。

“又做什么?”霓羽实在是没心气恼她了,许了她进来,只淡淡问。

“正巧谢施主送了许多白梨上来,我看施主心气不顺,便做了些梨汁,润肺下火。”

言堇将那碗澄澄润白的梨汁端过来,里头梨r0u蒸得发软,沉在碗底,调羹一舀便成一弯。

见她又是熟练喂过来,同喂药一般,霓羽拧了眉,喉间隐隐泛苦,接过碗拒绝她,“我自己来。”

言堇见她坚决,只好给过去。

她舀了勺汤汁,梨香翻上来,很是浓郁,洋洋洒洒甜了满屋。

看着不错,但霓羽没喝。

她如今对言堇难有信任,这碗梨汁也一样。

但这沙弥尼直守在跟前,也不走,她不喝就太过奇怪了。

还在纠结,言堇却突然凑上来,那双秀眉轻锁,目光是……

落在她唇上。

“惊蛰看似遇雨生寒,实则天燥,施主你这唇上都有些g裂了,还是快些喝吧。”

她满眼关心,可靠得实在过近,不免冒昧。

霓羽下意识便躲,往后退去,手腕不稳,抖了抖,碗里汤汁荡上几荡,自沿边溅出来,洒了些在她手上。

刚蒸出来的梨汁,还腾腾冒着热气,虽然能入口,可霓羽才醒,又被雨意凉了半身,乍碰到这汁,倏然觉烫,手更晃。

一下,碗翻了,悉数洒在她身上。

“嘶……”她小腹一凉,才回觉是热。

砰——碗也滚下去了,碎得四分五裂。

场面顿时一片狼藉。

言堇正站于榻旁,躲闪不及,脚腕缠着布条也被瓷碗碎滑开,渗出些血se。

她哪顾得上自己,就先去把霓羽捞过来了。

握住这人手腕,就要伸手去够她衣带。

霓羽惊颤,拦她,“你作甚……”

没拦住,言堇轻而易举便把她两手都抓起来,扯开了她早浸透大半水se的衲衣。

“施主莫要乱动,我去打些凉水来!”言堇拉了她半截还g的衣摆轻轻沾去她腹上水渍,才脱了外袍盖住她。

转身匆忙跑出去了。

霓羽揪着她那件尚有余温的外袍,渐闻那檀香自衣料上透出,很快便已萦绕满身。

小腹慢慢烫出辣意,连带着伤口也疼起来。

惊魂未定。

这沙弥尼,真是……

好甚无礼。

言堇怕她烫出个好歹来,火急火燎提了桶井水,不消片刻就跑了回来。

手上还取了块g净的布。

她浸水又拧g,掀开外袍想给霓羽敷上。

“好了……”霓羽劈手夺过那凉布,自己搭在腹上,被冻得一激灵,抿唇,眼睫抖动。

言堇手还悬在空中,就被她抢了去,心中歉意更甚,“施主伤口可还好,若是疼得厉害可让我察看一二。”

“不用,不过一碗梨汁,算不得多烫。”霓羽看见她就额角突突跳,顺道用那布擦了擦残留的梨汁,“衣裳脏了,你去帮我取套新的过来。”

言堇忙起身,在屋里木柜取出套洗净收好的衲衣来,交给她,“施主平日穿过的我都洗净放进这儿了,日后要换从衣柜里取便是。”

那你为何不早说,总要我来寻你?

霓羽想起她每日更换衣物都要找这沙弥尼,心中更是不畅快,但此时不消说这些,只是开口,“我要更衣了,你出去吧。”

她揪着衣袍,眸中泠泠,一副赶客的模样,只是衣衫半解,又因一夜未睡稍显憔悴,这一烫将她面se都烫出些红。

红尘里,倦游客,人b春se。

言堇……言堇不敢多看。

“晓……晓得了施主,我去给你盛碗新的梨汁。”她在霓羽目光下,突然生了些磕巴,应完便转身冲出门去了。

一路不知味,直到斋堂前方才停下。

言堇忽感脚腕隐隐作痛,往下看,终于知自己受了伤。

已是淌了满腿血。

霓羽待她出去才松气,掀了那件外袍,才感觉这人身上总带的檀香远离了自个。

呼x1都顺畅许多。

但没了外袍遮掩,她衣衫大敞,雨后凉风顺着言堇走得匆忙而未关实的门缝里钻进来,忽而吹至她身上。

霓羽打了个寒噤,终于想起用妖力温暖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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