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节
睡神拿出了一个盛酒的双耳陶罐,在里面加上了大量的罂粟汁液,“我只能这样让他减缓悲伤,睡眠是最好的疗效药,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是睡一觉后不能解决的。”
死神面无表情看着他调制能让神明安稳沉睡的酒水,确定唯一的后遗症是全身麻痹,头脑不明,晕晕乎乎的,就没有阻止睡神送上沉睡之酒,而是一脸事不关己地转身走开。
睡神对着他的背影说:“你要不要也喝点,好久没有在睡眠之地看过你了。”
对方没有回应,继续挂在黯淡的壁画上发呆着。
梁又绿跟随睡神的脚步,来到泥板墙后,看到斜靠在椅子上的男人。
他躺得很随意,倒塌的死亡名单垫在他脚下,没有处理完的公务泥块倒塌在他身侧,刚好撑着他斜出椅子的后背。
随意、散漫、异常疲惫。
他垂在椅子下的手指尖,是碎裂了一个又一个的酒罐。
梁又绿看到他大腿上躺着一卷打开的长纸,她慢慢走过去,生怕惊扰了他难得的安眠,连呼吸声都放缓了。
羊皮纸上,是她随意绘制的旅游手帐。杂乱的涂鸦,没有意义的线条,还有她绘制时,真实的心意。
一只硬笔还放在最后一页纸张上,画着一束笨拙的卡通花束,却不是她的笔迹。
是哈迪斯的。
花朵边是一排一排的小字。
【热情的爱人啊,快驾驭着思念的马车,来滋润我圣洁的胸。】
“这情诗,你怎么写到这里来?”梁又绿忍不住笑了笑,才想起先前学习这里的文字的时候,随手抽出来的学习材料。
她那个时候没有看到这么奔放的情诗,就没有好意思继续学习下去。能在她随手就拿到的地方,难道是哈迪斯很喜欢的文艺作品吗?
外表那么冷酷的神明,喜欢的东西倒是很符合他闷骚的性格。
梁又绿伸手,轻抚过那些字,将卷纸摊得更开些,露出整首诗的样貌。
【我鲜红的唇躺在你甜美的酒杯里,你快来品尝我永生的悲喜。悲是你,喜是你。】
手指落到最后顿住,结尾处的名字太过熟悉。
【哈迪斯赠与泊瑟芬的诗。】
她僵住的手指,被一只手轻柔握住。依旧是那种轻薄干燥的纸质感,不知道何时醒来的哈迪斯一脸醉后微醺,迷糊地看着她。
“泊瑟芬……”他轻叹,声音也染了醉意,“我想你了。”
他轻声细语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躺在酒罐上,如陷入狂热梦境的酒神信徒,在取悦自己最深爱的女子。
“很想很想……”没有任何怨怼,像失去鸟巢的幼鸟,语气软如最无害的肚皮羽毛,依赖地对她一遍一遍说着自己的委屈。
梁又绿维持被他牵着手的姿势,安静地倾听他的任何话语。直到火焰黯淡,他的身影变得模糊,所有背景都在泛黄消逝。
她才迟到许久,低声回应。
“我也很想你。”
哪怕记忆里找不到他,可是除了记忆外,她的所有一切都在想念他。
这份经过挑选,压缩的记忆是那么漫长,她一页一页地走过去,生理性的疼痛是一个不详警告,让她的步伐越来越沉重迟缓。
她走到后面,每一页都藏着礼物,那是一句一句通过他的笔尖,说出来的思念情话。
【你会回来的,泊瑟芬。】
成为了这份记忆画册里最常见的一句话,它通过各种人或者神口里说出来。可是她知道这么多句话的背后,只是一个神对她的思念而已。
这个世界也越来越繁华,轻便的帆船顺着风声的指引,在地中海来回穿梭,带来通过贸易获得的巨大财富。
贫瘠的土地被繁衍的神灵与宁芙们,日复一日改造着,变成肥沃的泥土,各种作物有了生长的条件。
小麦与大麦,橄榄与葡萄同时大量种植。
以前常见的战乱开始变成了传说,瘟疫与死亡这对双生子也变成了聋子跟哑巴,很少出现在这片美好的大地上,人类社会进入前所未有的和平时期。
每位守护人类的神明都获得大量的馈赠,神庙越来越华丽,信仰越来越虔诚,光明驱散了黑暗时代的阴霾,云游诗人开口唱的都是神与人和睦的事迹。
就连死亡,都显得温和起来,长寿的人类大量增加,顺利老死的灵魂没有那么大的戾气,哭声也小了很多。
冥府的神明依旧讨人嫌,却不像是先前那样被人讳莫如深,连祭祀死亡的仪式都多起来。
奥林波斯也会在固定的时间,给泊瑟芬的神庙献上一部分纯粹的信仰。
如果他们不献祭,那么就会引来冥府的访客,还有随即而来的冥土污染。
一年一年累积的死亡污秽被封锁在冥府,不想要公平公办的冥王,想要去那个神明家里做客,拎上几筐冥土土特产去,就能吓得主人一个劲奔逃。
梁又绿看到面无表情的哈迪斯盯着神明的名单,看他们哪个没有给信仰,就给他们打上记仇的小勾勾。
那些有勾的神灵,随时都能受到冥府「爱的关照」,这份关照丰厚无比,打开就是污秽的死亡,黑暗的诅咒跟瘟疫的痛苦。
以前的冥府本来就够阴森诡异的,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更加进化,这简直就是收保护费的老流氓团体。
梁又绿站在哈迪斯身后,看到他一脸高冷严肃地打勾,真是再心酸都要被他这副德行搞笑了。
走着走着,发现线已经变得很短,短到再跨几步,就能看到线的尽头。
梁又绿的身体也到极限,她再坚强的意志力,也无法治愈皮肤开始出现的裂痕。
这种伤痕,很吓人,她的心却出奇的平静,眼里只有自己手掌里那纤细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