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魏京极这两日没去寻苏窈,只是因为淋了雨生病了。
那日见她走的急,侍卫都只带了两个,怕她路上出事,也只取了蓑衣便骑马追去,哪知雨越下越大,没一会儿蓑衣便被打飞,只有头顶上的草帽还留着。
暴雨里疾行半个时辰,回来时没了袍子又与苏窈共乘一车,过了病气,黑靴像丢在河里泡了一夜,加之他夜里还冲了个冷水澡,于是第二日夜里便开始发烧。
人一生病就会多思,魏京极也不例外。
苏窈自小就爱缠着他闹,央他带她游湖放纸鸢,泛舟踏青,他若生病她比他更心急,见他受点小伤都能心疼的红眼,这点算不上什么的风寒,大约也能将她气哭,而后又心疼地喂他吃药。
可她那日在马车上,甚至都没有问他一句,要不要将头发擦干。
他确有些意图证明什么的心思,一边期望她发现,希望能得她关心,一边又觉得自己幼稚,矛盾一路,生生将自己搞病了。
魏京极眼眸深黯。
他不可抑制地去想,若她说的不是气话怎么办。
若她当真喜欢上段凛怎么办?
那她再也不会在意他了。
思及此,魏京极捂唇咳嗽几声,从床上坐起,拿过剑出了门。
——
在山庄里休养了些时日,苏窈的身体逐渐恢复过来,只还有些轻咳,姨母的信过了两日才回,里头有一大段是安抚她,叫她不要着急,他们不会再给段凛相看姑娘,还说若是段凛着急逼的她答应求亲,也不必管他。
苏窈没想到姨母的态度这般坚决,她有时也想,干脆不管不顾嫁过去算了,日后的事日后再议。
可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接到回信后的第二日,段凛又来了庄子,苏窈那会儿正在亭子里绣花,竹儿给她画了一种江南独有的,一种长在树上的花,叫攀枝花,她便着人搬了绣棚来,对着日头绣打发时间。
段凛由白石毅带来,一身青衫儒雅不凡,由衷笑道:“今日气色看上去不错。”
苏窈放下针,同他打了招呼,又喊人去端茶来,段凛便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却并不显得冒犯。
见桌上摆了一副棋盘,段凛问道:“你方才是在同人下棋么?”
苏窈嗯了一声,收起棋子,黑归黑,白归白,“自己和自己下,只当解个闷。”
“收起来做什么,我们下一局。”他制止她,将黑的那钵棋子拿到自己身前,微笑道:“我听我父亲说,教过你的夫子说你棋好,同袍基本上没几个能赢你的。”
苏窈不好意思地抓起棋子又松手,亭内响起拎拎的声音,“当不得真,夫子见人就夸,路边的野狗在他面前跑过去,他都要夸一句好狗。”
段凛笑了笑,还笑完,就轻轻咳嗽了一声。
……
魏京极收到梁远的信,军饷一案有了新线索,今日便要赶回东宫,临走前,他想来见见苏窈,手里提着几颗石榴。
那日回山庄,他忆起山上有一棵老石榴树,石榴生津止渴,染风寒吃颇为合适,于是翌日便去找了找,顺带摘了几颗回来,听人说她爱吃,可夏日炎炎,石榴保存不了多久,他便早起去摘新鲜的,也不知是否这个缘故,小小的风寒怎么也不见好。
眼下刚摘了回来,因即刻要走,他没再交给侍卫,而是自己提了来。
过了垂花门,魏京极轻咳一声,不期然听到一道男人的笑,瞬间浑身僵住。
段凛没笑完便咳嗽了一下,苏窈即刻松手,任由白子哗啦啦落在棋钵里,两条细烟眉稍拢,“怎么了?莫不是着凉了?”
段凛无奈道:“近几日天气变幻莫测,一会儿凉一会儿热,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咳的。”
苏窈问:“可有叫大夫瞧过?”
“嗯,”段凛心里微暖,“我喝完药才过来的,你莫要离我这样近,免得让你过了病气。”
“我们两人都病了,有何不能凑近的?”
段凛正欲说话,蓦然额头贴上了一道微凉的触感,像冰奶酪一般的细腻柔凉,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苏窈的手。
苏窈快速碰了一下他额头,然后收回手,从段凛的角度,仰头望过去,少女的下巴尖都娇俏的很,她吩咐人时,露出雪白贝齿,唇色嫣红,眼中似含微光。
“你去吩咐厨房,做两道暖身的汤来,就前两日我吃的那几样,再去厨房,让他们再去摘些石榴来,好让二表哥带回去吃。”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手炉也塞进段凛手里,朝白露道:“冰酪不用准备了,他吃不了,去拿件大氅来,颜色暗些的。”
段凛看到苏窈一本正经地为他忙活,眼神越发柔和,不自觉抬手,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腕,笑着道:“行了,只是着了凉吹风了而已,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苏窈不赞同地看着他,“山上风大,你就穿这么点来瞧我,若病厉害了,你叫我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段凛笑问:“担心我?”
苏窈没意识到现在两人的距离有多近,因他抓着她的手腕,她不由得倾身和他讲话,连身上的幽香都缠绕在他鼻间。
“自然担心。”
段凛失笑:“你不必担心,我才要担心。”
苏窈问:“你担心什么?”
段凛没回,过了半晌,才开口:“担心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才让她不敢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