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眠是一只小怪兽
这是方觉睡不着的第……不知道多少天。
失眠是一只吞吃困意的怪兽，霸占着夜晚的时间，让人无可奈何。
辗转反侧的夜里，他盯着被帘子遮了大半的窗户发呆。
那一小块黑夜黏在窗玻璃上，意外入镜的两颗星星依偎着，发出微弱的光。
反正睡不着，方觉索性掏出手机玩。将手机里的软件挨个巡逻了一遍，最后还是打开了短视频app。
方觉看的也不认真，停留不了几秒就划走。
正感到无聊，手上突然刷到一条视频。
视频里光线很暗，只能看到半个桌面和不露脸的上身。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正把一个纸杯倒扣在有线耳机的麦上。
这个亮度让方觉在被窝里看的很舒服，他决定先不划走。
博主叫“今天不失眠”，视频没有配乐，文案只有打的几个话题标签：asr无人声助眠解压声控。
那双手不紧不慢的用指尖轻轻敲击纸杯壁，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这是方觉从未接触过的新领域，他看不懂，于是点开评论区。
[果然低配出奇迹缓缓躺下]
[出现了！先天助眠圣体/狗头]
[三年免疫耳朵爽了]
[这手……/色/色/色]
[哥你看看我！出期轻语吧求求你了]
[好，今晚就睡这了]
[一定要带耳机啊各位！！]
点赞有一万，评论稍微少一点有几千，也是不错的数据了。
方觉切换到搜索栏。
“asr是什么？”
【asr是autonoosenryridianresponse的缩写，中文翻译为“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它是一种特殊的感觉体验。
简单来说，asr就是通过视觉、听觉、触觉等感知上的刺激，在颅内、头皮、背部或身体其他部位产生的一种令人愉悦的独特刺激感。】
方觉扫了一眼又继续往下翻。
【asr具有以下特点：自发性；与感觉有关；达到顶点或高潮，与性无关；由外部或内部事物所触发。
对许多人来说，asr提供了一种愉悦且放松的心灵体验，甚至有助于快速入眠。】
说得这么玄乎，方觉倒是起了点好奇。
他摸索着找到枕头旁边的耳机戴上，切回到视频。
方觉听着一下一下的敲击音透过耳机传来，因为入睡失败的烦躁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每根手指敲出的声音稍有不同，他听不出什么门道，只莫名觉得听着很放松。
视频里的手停下敲击，改用食指摩擦纸杯底，慢慢的一圈又一圈。
方觉感到自己身子都麻了半边。
那一下的感觉很难形容。
摩擦的声音并不刺耳，反而听得有点上头。随着画圈的动作，摩擦音不断靠近又远离，一会到左耳，一会又到右耳。
他明白了评论区为什么要让带耳机。
意识越来越沉，身体陷入温暖的沼泽，方觉任由困意包裹住自己，闭上眼。
“滴滴！滴滴！”
闹铃响了。
床上的人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摁掉了闹铃。
外面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冬天的太阳总是晚出早归。
方觉坐起身，原地懵了一会，然后以高中生的毅力掀开被子起床洗漱。
房间里另一张床上躺着的男孩还在睡觉。方觉动作放得很轻，不想吵醒他。
他是方觉的表弟，还在上小学。方觉现在寄宿在舅舅家。
房子里没第二个醒着的人了，方觉收拾好自己，再拿出钱盒，例行数了数金额，然后拿出今天的饭钱。
一走出楼道，寒风就直往衣领里灌。
少年把拉链拉到最高，只顾埋着头快步走。
他住的地方离学校不算近，但也不能算远。坐车也行，走路也行。
不尴不尬的，怎样都勉强，跟他的处境还挺像。
爹不疼娘不爱，寄人篱下。
最近方觉发现一条近道，抄过去能少走几分钟。
大冷天的，如果不是为了省几块车费，他也不会想在外面多待。
这条近道要路过一个小区，门口那条街上卖早饭的多。最好吃的是一家小笼包店，连着几天方觉都在这吃。
他轻车熟路的走进来，点了豆浆和小笼包后找里面的位置坐下了。
店里比外面温度高些也没有风，方觉搓了搓手，感觉自己又回暖了些，冻住的神经开始活跃起来。
他看着门口忙活的阿姨掀开一个个蒸笼，一团团的白雾氤氲在空中。
一边在心里算着这几天的花销，想着昨天学的文言文，又记起今天该自己值日。
想着想着思绪又开始打结。
可能是店里太暖和，再加上昨晚睡眠不足，方觉开始有点困了。
他讨厌困倦的感觉。
整个世界包括时间，都像加了胶一样变得黏稠。
他在这其中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一切想法都在给“睡觉”让步。
理智被束之高阁，他成了提线木偶。
其实犯困是个挺难受的事。
每天想死欲望最高的时候就是在犯困。
发明“犯困”这个词的人真是个天才。
犯人的犯，围困的困。
也不对，坐牢的犯人都能睡八个小时。
这活得可真没意思。
有一瞬间方觉在想，会不会这世界上的人都在睡觉，他们其实都是梦游患者。
一瞬间的胡思乱想很快被困意抛之脑后。
方觉一只手撑着脑袋，不让其掉下去。他无聊地挪动目光，想找一个视线载体。
突然走进一个人，把门口的大片白雾给撞散了。几乎是下意识的，方觉把视线转移上去。
那是个跟他一般年纪的少年，穿着跟他一样的校服，身量很高，显得整个人挺拔又清瘦。
那张脸生的极好，眉眼像晕染出的水墨画，嘴角看不出一点上扬的迹象，浑身裹挟着寒气闯进视野里。
跟灌了杯冰水似的，方觉心里抖了一激灵。
方觉把手放下去，低头看着桌上的木纹，耳朵听见那人说话。
声音也跟暖沾不上边，礼貌又疏离。
方觉不是第一次见到他。有两次方觉来的时候正看到他走。
同样的校服，又样貌出众，方觉难免在零碎的思绪里分一缕心神去瞧两眼。
少年在他前面那桌坐下了，还是面朝他的那边。
方觉一抬眼，两个就对上了视线，然后同时移开。
少年放下书包，拿出张英语报开始看，也没放在桌子上就手拿着，可能是有点洁癖。
方觉偷瞄一眼，又低头看桌面。
这桌子可真桌子。
不一会，思绪又飘了。
这么好学？
别是装的吧。
我可真阴暗。
这小破店能装给谁看。
看什么不好啊，看英语。
垃圾英语。
算了，关我p事。
……
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饭，方觉拎起书包就走了。
今天是他值日，得早点去。
经过一上午的学习轰炸，方觉早就撑不住了。最后一节下课铃一响，别人都往外边冲，他往桌子上就是一趴。
方觉一直都是最后一批才去食堂的，现在趴会没事。
“方觉，英语老师叫你去趟办公室！”声音由大变小，传话的人也着急吃饭跑远了。
方觉叹了口气坐起来，教室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用食指关节敲了敲太阳穴，努力打起精神，想了想是个什么事。
然后他找出一张用红笔写得密密麻麻的英语卷子，出门朝办公室走。
方觉走到虚掩的门前，乖乖敲了喊报告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