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母婴室的充电时间;有点苦
尤珉月已经对周京的靠近和触碰免疫了,毕竟她在床上要是敢躲一下,那更多折腾人的法子周京都会让她尝个够,而且周京这人大概是有些肌肤饥渴症的,竟然在尤珉月看书的时候把她抱在怀里。
她咒骂,”疯子、混蛋”那些难听的话周京听了也不痛不痒,毕竟在周京工作的环境,要是有谁用”疯子、混蛋”这样的词去骂别人,那可是要被笑死的。
“ua~”
周京在她脸颊上用力地亲了一下,随后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被抱着看书,要么去床上,那两个电极片还有充足电量。
“我不介意给你把尿的,宝贝儿,反正老了照顾你也得把,不如提前练习一下咯。”
唇角高高挂起,周京的表情还是那副让人想把拳头砸她脸上的欠以及吊儿郎当。
“你、你”
尤珉月却被她的厚颜无耻惊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脸上红了白,白了红。
她还能怎么选?
周京每晚都像抱个大娃娃似地抱着她,有时候手脚并用,八爪鱼似地缠在她身上,非常令人窒息。
“痛吗?宝贝儿。”
周京捧着她的脸,眼窝深,光影落下去便有层次,眼睛又有神采,真正的看狗都深情。
尤珉月却心生厌恶,看多一秒都觉得添堵。
她别过脸去没有回复,周京便就着捧脸的姿势,一低头便吻上了她的唇。
七厘米的身高差,一切都是刚刚好。
只是唇瓣的触碰、轻抿,非常纯洁的一个吻,却足够电得周京头皮发麻。
在尤珉月即将推开她之前,她自己倒识趣地分开了。
唇与唇之间牵连了一条细细的银丝,因为距离而缓慢拉长着,变得更细也更长了,最后”啪”地一下断开了。
抚着尤珉月下巴上那点看不见的濡湿,周京眼里的爱意蜜一般淌着,看尤珉月的眼神专注得甚至要将她脸上的寒毛都刻进大脑里,声音沙哑着呢喃道。
“有点苦。”
腰抵在突出的护理台,光滑边缘和后腰贴合,尤珉月退无可退。
只好拍开周京的手,把脸重重别过去。
“你说了只是上药的。”
在装潢得可爱温馨的母婴室里,尤珉月又怒又羞,黑发丛中露出的一点莹白耳朵尖都透着红。
周京觉得这样冰雪聪明的人老是被她这种无赖骗倒,确实有种反差的可爱。
电流从心尖蹿起,在尤珉月推开她要往外走的时候,她一个步子回到原位,弓腰整个抱住尤珉月。
迫使她往后靠,直到腰部再次贴合护理台。
脸埋进散发着冷香的脖颈里,周京的声音闷闷的,懒散得像是要睡着似的。
“抱一下,不弄你,说到做到。”
尤珉月被她的无耻行径弄得脸色苍白,她惊恐地看着那扇被反锁了的门,好似外面蹲守着洪水猛兽。
拍打着周京平直的肩,把她的飞行员夹克拍得”砰砰”作响,尤珉月很难不生气,抿着唇又被药粉苦到皱眉。
“快出去,别耽误别人用母婴室了。”
她独来独往惯了,特别怕耽误别人的时间,做不出给别人添麻烦的事。
周京却是与她截然相反的心安理得,脸在尤珉月的颈窝里蹭着,声音懒洋洋的。
“给我五分钟。”
“周京!”
咽下满腔的苦涩,秀丽的眉重重拧起。
尤珉月连大声说话都少,却不知道已经对周京怒吼过多少次了。
而对周京来说,尤珉月不理她对她来说才是酷刑。
你要说尤珉月骂她?不,那是在赏她。
脑袋被热气轰得乱蓬蓬的,心脏甜蜜地跳着。
“三分钟,不能再少了。”
“想回去了,那样就可以一直抱着你,我都要回西北了,看不到你我会死的。”
她声音越来越沉闷,北京话吞音又吞得严重,嗡嗡隆隆的像一群讨厌的蚊子在耳边叫。
联系前后听懂了,尤珉月才毫不客气地说道。
“那你怎么不去死?”
说出这个话的时候尤珉月自己都惊了,指甲在置物台上重重一划,漆片卡进指甲,钻心地疼。
可比这更疼的是她的心,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竟诅咒一个人去死。
“我得活着,长命百岁,身体健康,还得要给你把尿。”
周京抱着她轻轻地左右摇晃,贴着她的脖颈仰着脸看她,笑得没心没肺,丝毫不受她的影响。
尤珉月这才好受了一点点,但更多的还是超我对本我的指责,以及自我的深沉惭愧。
她对诅咒周京没有什么愧疚,更多的是遭受着内心的谴责。
语气尽量温和地提出建议,眼底却是寸草不生的荒芜。
“周京,你给你婶婶挂了心理科,你怎么不去挂一个?”
“好了,不跟你贫嘴了,安安静静的,还有两分钟,我说话算话,但在这之前,让我先充一会儿电。”
身上趴着这样一个难以忽视的庞然巨物,尤珉月度秒如年。
周京高热的身体温度透过织物传过来,惯用洗护产品残留的淡百合香萦绕鼻尖,让尤珉月熟悉又陌生。
相似的气味,习惯的体温都让尤珉月感到不安。
周京每次都是以这样一种强势的态度入侵她的生活、她的灵魂、她的身体,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她很害怕,害怕变成和周京一样的人,害怕自己变成了全然陌生的自己,害怕一打开门就看到一张惊讶的脸
让她害怕的东西太多了。
望着婴儿蓝色的墙壁,尤珉月在心底默数着秒数,卡着"120"的当口把周京推开了,瞥了一眼对方迷茫的眼,直接越过她往外走了。
“欸!等等我,一起走嘛。”
周京反应很快地迈开了脚步,并圈住了她的手腕。
会员制的商超是单独一栋,占地面积开阔,商品也一应俱全,让人眼花缭乱。
周京推着购物车,还要和尤珉月手牵手,时不时还停下来不肯走,要尤珉月说点好听的才动身。
林林总总的东西一拿,购物车的空间已经填了一半了。
去结账的路上又转过生育用品专区,在一众品牌的安全套里瞄到了一面指套。
周京饶有兴致地看过去,挑眉中带着戏谑。
“这里竟然还有指套卖,会员制的商超就是不一样哈。”
修长的指在方方正正的硬盒上一一滑过,发出"磕磕"声响。
“螺纹、凸点、常规的,这还有冷茶、雪松、水蜜桃、草莓口味的,你要哪款?”
她平时说话都懒,有些音发得含糊,但这会儿却故意模仿了播音员字正腔圆地念着。
羞耻感从脚底蜂拥而至,顷刻间被蚕食得只剩下一具干枯的骸骨。
尤珉月脸色绷得很紧,很想给那张不正经的脸来上一巴掌。
她正要咬唇,又想到周京的警告,于是后退了一步,将后槽牙咬得死紧,直到牙根发酸。
她的视线根本没法在那些指套上停留,超高道德感、自我约束的规范感让她对性的认知一直停留在淫秽、难登大雅之堂的下流之物。
每刻每秒都想逃,深吸一口气,眼睫颤巍巍,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挤出来。
“常规款的。”
手撑着购物车,周京眼里凝着笑,目光落在她弧度优美的唇鼻。
“味道呢?白茶、水蜜桃”
她还想着再念下去,就被尤珉月斩钉截铁地打断。
“白茶。”
“okkkk~”
周京把上面的每个款式,每个味道的都拿了一遍,散花似地洒在购物车的一角。
尤珉月再好的脾气都受不了了,火气"轰"地一下上升,烧断了理智。
“你既然早就有了选择,又何必问我?”
周京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去搂她扑了个空。
“别生气嘛,螺纹跟凸点是给我用的。”
尤珉月只想把她的脸往购物车里按,像暴力狂那样,不管不顾地发泄。
但最后也只是冷着脸,和周京保持着至少两米的距离,在周京结账的时候等都没等,就往外走。
周京也意识到自己太过,丢下购物车就去追。
“对不起嘛,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商超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尤珉月没好甩开她给人当猴子围观。
面上结着冷霜,被周京好声好气地拉了牵了回来,像牵着一尊冷面玉佛。
大体是得体的,她们的这段小插曲没引来多少关注,引起关注的原因也是高挑好看的外形。
刚回到家,周京她老子的电话就追了过来,把她大骂了一通,声音从听筒里震出来,周京也不在意,翘着腿往尤珉月身上靠,嘴上"嗯嗯"答应着,面上却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从这通电话尤珉月知道周京"野"得连她老子都管不了,横行霸道、专横跋扈、为所欲为。
尤珉月最后的一条退路都被给切断了。
尤珉月宅,周末除了去超市采购以及约妹妹吃饭外,其他时间通常都是待在家里。
待在家里也不能总做那事,白天一天天地过,大多数时间都是大眼瞪小眼,或者换个说法是周京干瞪着在书房一待就是大半天的尤珉月,在她的世界边缘徘徊,却始终没法进入到她的世界。
这让周京非常无力且挫败,于是周京软磨硬泡地把她带出去透透风、沾沾人气,带她满胡同地遛弯,去找那些隐在老街深巷里的老北京小吃。
“而且近段时间天气好,秋高气爽,天气晴朗,晒晒太阳不仅可以促进维生素d的吸收,还可以改善人的情绪、放松心情,你看你工作这么忙,天天不是在鉴定中心就是在家,专家都说了要多去视野开阔,头顶没有遮蔽物的地方活动!”
侃得天花乱坠,蚊子似的在耳边”嗡嗡”,让尤珉月想把她的嘴给缝起来。
下午的光景天热,尤珉月里面穿了件薄打底,外头套了一件黛绿色的针织外套,搭配浅蓝色直筒牛仔裤,一双白色板鞋,露出点脚踝,纤细而雪白,薄薄的皮肉包裹着细细的骨动起来时引起的细微明暗变化则更为一绝。
除了左腕戴她那只戴了好多年的浪琴手表外,再无任何装饰,就连包也没有,不讨好、不谄媚,清凌凌的漂亮。
当那抹绿撞进视线的时候,周京眼睛惊艳地闪了闪,她还是第一次看尤珉月穿颜色这么浓郁的衣服,特别是在暖融融金灿灿的秋日里,走在红彤彤的树叶底下,那一抹浓郁的黛绿遗世而独立。
胡同里有遛鸟的、骑二八大杠的老头儿,三三两两围着看下棋的、步履轻快背着小宝要去打太极的,还有会搜罗地方来玩的年轻人,云雀似的叽叽喳喳地飞过。
两人并排走着,这老胡同旧有旧的好处,每一处都印刻着老北京人生活过的痕迹,热热闹闹的,尤珉月在这儿身上都添了几分烟火气。
周京看着她被太阳晒得微红的侧脸,心里喜滋滋的,挽着她的手腕,那针织衫分外软糯,贴着皮肤就像陷进了一团有实感的云,舒服得很。
指尖捏了点面料摩挲着,周京在心里”靠”了一声,心想得问问尤珉月这衣服上哪买的,可真会买。
周京的手又黏黏糊糊地牵过来了,尤珉月有些恼地再次把她甩开,这次听到的不再是周京腻得人掉鸡皮疙瘩的”宝贝儿”了,而是紧张的一句。
“小心。”
紧接着尤珉月就感觉手腕上传来了一股大力,重心偏移,身体倾倒。
周京紧紧倒靠在砖墙上,她则被牢牢护着,车轱辘堪堪擦着她的脚滚过,激起阵阵扬尘,一个咬牙蹬脚踏板的小子”唰”地一下从她眼前飞过。
周京人还没站直,就拧着眉瞪着眼,朝那小子骑着车歪歪扭扭的背影扯着嗓子嚷。
“嘿!你小子不长眼,骑车不知道看路啊!”
那把自行车骑得风驰电掣不走寻常路的半大小子头也不回,声音倒敞亮。
“对不住咯——”
轮胎磨擦地砖发出”嚓”响,身体摆尾似地一摆,脸上的五官都快皱成一团了,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山地自行车也似乎到了极限,要散架似的发出”咯吱”一声响,随后人就在胡同口消失不见了。
一个拐弯看得人心惊胆颤。
要是刚才把尤珉月撞一下,那可真不得了。
周京这才扶着墙站稳了身,先是上上下下地把尤珉月打量了个遍,拍去她肩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牵着她的手往里拉,跟自个换了个位置。
“你往里边走走。”
宝贝似的攥着尤珉月的手,把她温凉柔软的手细细捏了个遍,还是忍不住埋怨。
“这小子精力也忒旺盛了点,我看是学校布置作业少了,不在家写作业,一天天地在外边疯玩。”
尤珉月对谁都挺包容的,只是她的包容心在周京这儿实在有限。
薄凉地乜了她一眼,幽幽地说了句风凉话,“你不也半斤八两。”
尤珉月这话有两层意思,既指周京小时候又指她现在。
周京愣了一下,没想到尤珉月会搭话,一下打开了她的话匣子。
“是是是,我小时候比他还皮呢,天天在大院里带兵打仗,天天挨骂被揍,我爷爷拿这么粗的棍子把我揍得满地找牙”
她用食指和大拇指圈出一个圈,往前走出一步,再回头龇牙咧嘴地冲着尤珉月耍宝。
尤珉月的脸隐在没光的屋檐下时,就像浸在冷泉里的白玉,白的脸,清黑的眼睫和眉毛,唇色是一种极淡的樱粉,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眼眸不见丝毫波澜,生生逼出一种清丽到极致的艳来。
可等她走出屋檐,被那暖光一照,清黑的眼瞳盛满了光,一下就熠熠生辉了起来,走到光处的时候她眼睛会眯起来一点,纤长浓密的眼睫小扇子似的簇拥着她的眼,轻轻扇动,简直颤到了周京心底里去了。
而且那白脸上细微的寒毛在阳光里茸茸的可爱,就跟水蜜桃似的。
周京怎么看也看不够,真想捧着她的脸热烈地亲一口,可在外头搞这些肯定要惹她生气,只能舔舔干燥的下唇止止瘾。
迎着内心的激动,周京越讲越嗨了,开始口无遮拦地批判了起来。
“前些天二中有个高中生就因为老师说了他几句,转头就跳楼了,把人家班主任都吓死了,只不过赔偿跟家长谈拢了,消息压着外边儿不知道。现在的孩子动不动就跳楼,要死要活,闹抑郁症的,心灵要么是真的脆弱,要么就是装的,我看就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人也变得矫情了,我们小时候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也没见谁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毛病啊。”
她摇摇头,一脸的不屑。
尤珉月本来不想搭理她的,但对她的话实在无法苟同,眼神冷得即使暖光也捂不热。
“你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写作业写到11点还写不完?你从小天天有上不完的补习班?你小时候天天被关在楼房里?你因为学业压力累到崩溃大哭家长还以为你懒惰无理取闹?”
尤珉月的一番控诉让周京摸不着头脑,但心里一”咯噔”,暗道”完了完了”,恨不得穿越回两分钟之前,把叨叨个不停的自己扇两耳光。
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呃,那倒没有”
尤珉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冷意直沁入人心底里去了。
“未知全貌就不要多嘴去批评人家。”
“嗯嗯嗯,”
周京点头如捣蒜,认错态度十分良好,但是她转头就贴上来,大猫似的靠在尤珉月肩上,声音放得又轻又委屈。
“所以宝贝儿你得多教教我。”
周京就是有那种本事,没脸没皮的,尤珉月扇她一耳光,她还能笑呵呵地把另一半脸凑过来让尤珉月扇,能屈能伸,或蛮横霸道,或卑躬屈膝,二者尤珉月都嫌恶。
尤珉月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唇瓣抿了又抿,但始终说不出来话。
周京见好就收,赶在尤珉月把她掀开之前离了尤珉月的身,牵着尤珉月的手欢欢喜喜地晃动着,眼睛笑得眯成一道细细的缝。
“走,我们去秋栗香那儿买糖炒栗子吃,秋天怎么能不吃糖炒栗子呢。”
去地安门路口的秋栗香排队买了份热腾腾的糖炒栗子,栗香混着热气一股脑地冲进鼻腔,然后满脑子都是那股诱人食欲的暖香。
还烫手呢,周京就拿出来剥,烫得脸皱成一团,手指都红了,三两下剥出个完整的栗肉,递到尤珉月唇边要给她吃,眼睛亮晶晶的。
“吃呀。”
那儿人多,大人领着小孩排队买,周京又是个高挑惹眼的,捏着板栗喂的场面实在太难看,尤珉月真受不了周京了,扭头就走。
才走出一步,就被周京”欸”的一声拉住了手,尤珉月被拽了回来,目光越过周京的肩膀,是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俩。
“不烫的,尝尝。”
周京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拉扯得越久,就越容易被人当成猴看,尤珉月只好用张了嘴,咬住她指尖的栗子,即刻侧身,与周京保持一定的距离。
牙关一松,饱满的栗肉滚下来,由着后槽牙一咬,暖热的栗香在口腔里炸开,确实软糯好吃。
“好吃不?”周京满脸期待地问。
她手里拎着袋栗子,装栗子的纸袋外面还有个透明塑料袋,那剥开的栗子壳就挨着纸袋躺在塑料袋里。
周京虽然打小就猴似的皮,但毕竟是既贵又富的家庭里养出来的,身上确实有股子漫不经心的贵气和非凡,提着个塑料袋还挺不伦不类的。
平头老百姓穿得都朴素,她俩虽然也不刻意追求品牌,但衣服质感和那身段长相往这儿一站就跟俩明星似的,越来越多的眼睛看了过来。
尤珉月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只好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
“可以,快走吧。”
尤珉月想回去了,但周京说这才几点?要再走走逛逛,往那民居里钻。
周京一边剥栗子喂给她,一边介绍着这块再熟悉不过的地儿,一块砖一棵古树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侃天侃地,完全就跟那北京出租车司机一个样。
尤珉月从来没见过这么能说的人,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自动屏蔽了周京的话,但又会时不时地给出点不痛不痒的反应,这样周京才不会缠着烦她。
不喜欢外出的原因有很多,外面吵闹而自己喜欢独处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外面能给到尤珉月感兴趣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远不及着作、论文。
她想着昨晚看的一起设计得精妙绝伦的凶杀案,凶手是怎么巧妙地避开监控,制造了一起被自杀案,又在怎样的机缘巧合之下被缉拿归案。
她专注还原凶手的案发过程,对外在的世界则处于半游离状态。
突然间她感觉到身侧周京所在的位置掀起了一阵凌厉的风,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周京已经一个箭步冲出去,脸上懒散的神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专注和认真,带着势在必得的信心。
碎发落在脸上,痒痒的,眼前的一切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又像是被按下了减速键,亦或者同时处于这两种状态,老旧的职工房和晴朗的艳阳天变得扭曲又怪诞。
止住了脚步的尤珉月看到周京跑得飞快,在大家的惊呼声中,稳稳地接住了那个从窗户缝隙掉下来的小孩。
心惊胆战的一幕,尤珉月看得心跳都漏了半拍,瞬间的功夫后背汗湿。
刚好提着东西回来的母亲看到了这一幕,尖叫着扑过来,东西洒了一地,把周京怀里的哇哇大哭的孩子抢过来死死搂着,反应过来后又仔细地检查孩子的身体状况,然后对着周京感恩戴德。
周京摸了一下孩子的发顶,笑着说,“没事,看好小孩。”
“这可是四楼啊,多亏了这姑娘,不然这孩子”
周围人都在赞赏周京的眼疾手快,周京却无所谓地笑笑,踏着碎光朝尤珉月走来。
“姐们刚才身手敏捷不?”
挑眉,周京的笑容热烈张扬,比秋日的阳光还要耀眼。
她身上还是那件半新不旧的飞行员夹克,黑色牛仔裤包裹着两条又长又直的腿,信步走来时的模样又恢复成她那漫不经心的恣意。
场面太惊险,尤珉月耳边还是嗡鸣的一片,要是周京慢了那么一步,那个孩子
她被自己的想象再次惊出一身冷汗,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等周京快走到尤珉月跟前的时候,脸突然皱起,耍酷邀功的意思一下荡然无存了,可怜兮兮地举起手里的空袋子。
“就是咱的糖炒栗子,全都洒了,只剩下个空袋子了。”
尤珉月暗自呼出口气,看向她的手。
“你现在应该去医院看看你的手。”
“没事儿,就受了点冲击而已。”
周京不甚在意地甩了甩手,灵巧地一转身,丝滑地挽上了尤珉月的手。
后面的两天两人相安无事,也到了周京该走的时候了,尤珉月每次忍不住不服从都要斟酌下造成的后果到底值不值。
她对周京的容忍度已经极限了,周京却还要挑战她的极限。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周京有个为她送行的聚会,没带尤珉月,她自己去了,喝酒喝得疲了,想她冷冰冰的美人了。
酒杯厚重的底往台面磕了两下,引来所有人的目光后仰头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酒杯掷在桌上,往醉倒的人群里扫了一圈,朗声宣布聚会结束,还没走出包厢就已经叫了代驾。
周京酒量很好,白的红的混着喝也不会醉,只是脚底飘,脑袋有些昏。
窝在后排车越往回开越想尤珉月,等车驶进小区就迫不及待地给尤珉月打了电话。
“宝贝儿下楼接我,喝了点酒,难受。”
她在楼下花坛坐了半个小时都没见着尤珉月人影,都快被北京十一月干冷的寒风吹傻了,酒也醒了大半。
这才意识到尤珉月是不会下来的。
"嘿!"的一声气急败坏地自个儿爬起来,怒气冲冲地往电梯里走。
幻想里她要把尤珉月折腾得泪眼朦胧,让她流着泪哀求地喊出求饶的话。
这样一想,脑子里更混了,脚步踉跄地扒到门口,指纹解了锁。
门一推开就看到尤珉月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要往书房走,水杯热气袅袅升起,书房的灯火映出来,电脑还亮着冷光。
气愤一下就变了味变成酸溜溜的委屈,酒精熏得心防崩断,脆弱的东西一股脑地涌出来,眼眶红了一圈,瞪圆了控诉。
“怎么不下去接我!”
话说得太急台冲,气一下没顺过来,踉跄着往玄关柜撑了一下。
尤珉月捧着水杯,气定神闲地瞥了她一眼,声音冷清清的。
“你这不是还能走吗?”
她要喝水,唇抵着杯口轻轻吹气,涟漪像皱了的笑一般漾开,然后熏红了她的唇,周京一下被电到了,头皮发麻,膨胀的膀胱被用力捏了一下。
倒吸一口凉气,忍过那阵毁天灭地的颤栗,周京过来的时候还不忘把鞋蹬了,要是她敢穿着鞋走进屋,尤珉月这个洁癖会把她从12楼阳台推下去的。
“你多关心关心我嘛。”
她脸上盛着笑,想去拉那截皓月似的手腕,却被轻轻巧巧地避开。
清醒时的周京已经够让人讨厌的了,喝了酒的周京更让人心生厌恶。
尤珉月拒绝被她触碰,被她身上刺鼻的气味沾染。
她被狼一般透出凶光的眼直勾勾地盯着,被一步步逼进卧室,路上水洒了一点出来,她想停下,想大声地喝斥,但咽喉像被胶水糊住了,没法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心脏”怦怦”跳动着,是在心虚吗?
因为违背了周京的意愿没有下去接她?
还是害怕?
害怕周京用那些残暴的手段折磨她?
尤珉月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心虚还是在害怕。
只不过层层逼近的现实将她的思绪从抽象的感受里剥离了出来,又或许是给自己壮胆,她找到了周京的”把柄”,她可以议价的空间。
周京身上的酒味让对气味敏感尤珉月尤为不适,一想到周京的酒气将污染整个房间的空气,尤珉月今晚都不想在这里睡了。
避开周京如狼似虎的目光,尤珉月终于朝前迈出了脚步。
“我去书房。”
但尤珉月没能走出房间,她被推倒在床上,水洒了一地,圆鼓鼓的玻璃杯砸在地上还没碎,在杏色的木制地板上滚了一圈,最后被床脚架挡住了去路。
喝了酒的周京力气更大,压得她动弹不得,拆了一盒前两天在商超逗尤珉月时买的螺纹指tao。
在水蜜桃甜腻的味道中,尤珉月的情潮波动起伏,尽数被周京掌控着。
周京想让她颤抖,她便抖若筛糠,周京想让她绷紧,她白皙的胴体便紧绷如弓。
压抑的哭腔在卧室里荡着,像极了被她吹皱的那杯水。
弄完后周京脑子更昏沉了,但还是没忘帮尤珉月清理,甚至把沾染了酒气的床单被罩扯下来换了套新的,把尤珉月安顿好了之后,才进浴室洗去了一身的酒气。
周京的眼在闹铃响起的前一刻关掉了手机,窝回被窝里接着把尤珉月抱了个满怀。
刚睡醒的声音哑得很,声音震得人耳朵都要酥掉了。
“宝贝儿你再睡会儿,我早上赶飞机。”
尤珉月半张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呼吸绵长,心跳平缓,一动不动的,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尤珉月睡眠浅,周京知道她是醒着的,而她顶讨厌尤珉月不理她,那种感觉比一刀刀片她的肉还难受。
眼里闪过抹阴翳,周京往那可爱的莹白耳垂含着咬了一下,手往上笼住了一侧圆润的美好,在感受到怀里胴体发僵时,压低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威慑。
“要是敢不接我电话,我就从西北飞回来弄你,听到了吗?”
尤珉月在黯淡的晨光下睁开双眼,声音平淡,被长眼睫掩着的眼底藏着厚重的恨与解脱。
“听到了。”
周京的心情很快变得晴朗起来,笑意满溢出来,将脸埋进尤珉月散发着冷香的后颈、脊背,锁着她腰的手再次收紧,恨不得把尤珉月揉进她的身体里去。
“乖——再给抱一下,爱死你了。”
往后周京的时间都比较碎,去一个来月就放个两天假,每次都不辞辛劳地飞回北京,她人一去西北,就叫尚秀文帮忙照应着尤珉月。
时间久了,尚秀文对尤珉月的情感慢慢的也变了质。
尤珉月这人性格虽然冷,不爱跟人走得过近,但对身边人都挺好的,人正直、专业且勤恳,家世又清白,怎么看都是一五好青年。
品着品着,倒觉得周京实在配不上她。
且说学历,人正儿八经一协和硕士高材生,周京呢,成绩一直吊车尾,高中毕业就进部队了,虽然在部队里也有书读,但终极是跟尤珉月没法比的。
再看家世,周京爷爷辈出了个老将军,父辈从商,富得流油,但人小尤同志父母都是备受推崇的正当职业,一个公务员,一个人民教师,人还靠自己考进了市公安司法鉴定中心,工作稳定、体面、薪水高,靠自己的专业在单位站稳了脚跟,并不比周京差到哪儿去。
晚上尚秀文约了尤珉月吃饭,在一家味道做得很不错的淮扬私房菜。
饭才刚吃,尤珉月的电话就响了。
尤珉月的动作顿了一顿,但看都没看一眼手机。
尚秀文眼底闪过被打扰的不悦,但被那柔和的灯光一照,还是温良且善解人意的模样。
“不接吗?”
猜也不用猜,肯定是周京打过来的。
这次周京离开北京是去做一个保密的军工项目,至少要在黔南待够五个月,受着严格监管,摸到手机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断联系那还得了?
周京想时时刻刻掌控尤珉月的信息,她在哪,干什么,和谁在一起。
但尤珉月完全受不了她不分时间、不分场合打过来的电话,但她不敢不接。
上个月她故意把手机放在客厅,人进书房看书了,周京足足打了五十通电话,在第五十一通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第六感已经预感不会有好下场,但手机突然的震动还是把她吓到了,手指无意间触碰了一下,周京的声音即刻传了出来,透着耐性散尽的阴翳、专制的命令。
“宝贝儿,门口有个快递,你去拿进来。”
眼皮跳得很厉害,尤珉月想把自己蜷成一团,因为胃部痉挛着,作呕的冲动如此强烈。
她痛苦地低了头,血色尽数褪去,只剩下苍白的色调。
恶鬼一般的声音催促着她,“宝贝儿,别让我说第三遍,去拿。”
她麻木地按照周京的命令把跑腿放在门口的东西拿了进来,拆开了。
听到动静的周京又下达了下一个可怖的命令。
“把这一串全部塞进去。”
“不”
发干发涩的喉咙里挤出沙哑残破的声音,她的反抗彻底点燃了周京的怒火,听筒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不知道周京在那边踹倒了什么东西。
即使相隔千里,尤珉月的心脏也被吓得骤然瑟缩。
周京的声音裹挟着风暴,冷酷暴戾。
“现在,立刻,马上,我要你脱。”
尤珉月的手抖了一下,难堪地闭上了眼睛。
那些串在一起的东西竟可以有着不同的频率,全都被远程控制着,尤珉月哭到崩溃。
“开视频让我看看你,今晚的事就翻篇了。”
诱哄的声音绵里藏针,周京看似是把选择权给了尤珉月,但尤珉月根本就没得选。
从那之后,尤珉月再也不敢在非工作时间不接周京的电话了。
“宝贝儿,听听你的声儿——”
周京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压得低了的声音透出成瘾患者犯瘾时的疯狂和缠绵。
“在吃饭。”
尚秀文停了筷,捏着右手食指的第二个指关节,上面被纸划出来的痕迹已经淡到看不出来了,这会儿却隐隐泛着刺痛。
她看着尤珉月眼色收敛的模样,清隽而秀丽,犹如雪山之巅远离世俗、不争不抢的雪莲,自有风骨。
周京努了一声,有些醋地问道。
“和谁啊?”
“同事。”
尤珉月的回复简洁,不带任何情感,单纯只是在应付。
“哪个同事?”
“你有完没完?”
对面的尚秀文难得见尤珉月尾音上提,语气带冲,也是头一次见她情绪外化。
仅仅只是和周京通话不到一分钟。
往不好的方面想是尤珉月在生气,但这事要往好的方面就是尤珉月那张淡漠的脸染上了情绪,还真是,还真是漂亮啊,皑皑白雪一下变得鲜活、五彩缤纷了起来。
特别是在这淡雅的包厢里,这样一个冷美人皱起眉来说”你有完没完”时既无奈又愤怒的控诉,让人莫名打了个爽利的颤。
总共的通话时间不到三分钟,在尤珉月挂断了电话后,尚秀文脸上挂起了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微笑,轻声问。
“男朋友查岗吗?”
“不是,一个神经病。”
尤珉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刚被周京气过之后,心情郁闷,她看面色温和的尚秀文就感觉尤为亲切。
“是很棘手的人吗?”
尚秀文简直说进尤珉月心窝里去了,她看向对方的目光多了几分亲近。
“是,特别讨厌。”
尚秀文这会儿没急着回答,而是想了一会儿,抬眸时坚定地问。
“需要我帮忙吗?”
尤珉月有一种绝望中被人善意地拉了一把,虽然尚秀文此刻的提议对她来说作用不大,但是却让尤珉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她的真心,内心还是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她咬了咬下唇,轻轻摇头。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尚秀文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想帮尤珉月是真的,可假如尤珉月真的想让她帮,她到底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却面对周京?毕竟二十多年的交情。
她要是做出背后给周京捅刀子的事情是要被朋友们戳一辈子的脊梁骨的。
“都是朋友没说这些客气话。”笑里带着微微的苦涩。
周京回京的时候正好赶上尤珉月被临市借调参与大规模尸检工作,主要是做身份识别。
一架载满252名乘客的波音客机坠毁,无人幸存。
周京人下了飞机打电话过去后才知道尤珉月不在北京,期待的好心情遇冷,唇角抽搐,
把棒球帽摘下来狠狠掼在行李箱上,咒骂不止,瞥见旁边惊诧的窥视,一记冷眼飞过去。
“看你大爷啊。”
她个高,完全冷下来的脸色凶得很,把人家吓得直缩肩膀,脚底抹了油似地一溜烟地跑了。
周京打了辆车前往津市,三个小时的车程里她情绪一直非常暴躁,一个闻着味儿打过来的陪玩性质的朋友,被她当成了出气筒,劈头盖脸地一通骂。
就连最能侃的司机全程都沉默寡言,尽量降低自身的存在感,空气凝滞。
等她下了车被带进市公安局,隔着玻璃远远地看着那抹被隔离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心情便奇异得平静了下来,即使尤珉月什么都没做,甚至都没看到她。
但那种心安、祥和的感觉却像温泉水似地在她身上流淌。
她多想把尤珉月从那地方拽出来,但尤珉月是个"工作狂",工作和家人是周京不能触及的底线。
她不想一回来就被讨厌,在外面熬了小半年,她只想跟尤珉月你侬我侬,亲亲密密的。
周京有美化功能,完全忘了她走之前跟尤珉月闹得有多僵,也淡化了尤珉月对她掌控行程的控诉。
心里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因为这破工作把她的跟尤珉月这对苦命鸳鸯给拆开了,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见着了,见着了就好了。
这一下还给自己看感动了,垂眸眨眼,把那浅浅的泪忍了下去。
再抬头时面色已恢复如常,从容应答。
她被请到办公室,习以为常地受着人家近乎殷勤的招待。
“老将军近来身体可好?”
她把玩着冒出袅袅热气的陶瓷杯手柄,心里还想着尤珉月。
“身体硬朗着呢。”
张局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想了想又问。
“有朋友在做法医?不是刚从黔南回来么,还大老远地从北京过来一趟。”
周京更深地陷入沙发,托着腮,眸底的颜色很深,叫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是有个好朋友想着久没见了,来看看她。”
转念间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眉皱起些,问。
“你们这儿人手是不是不够?”
不愧是老将军家的孙女,隔着虚空看过来的那一眼叫人脊背发紧。
敛下神色,张局眼观鼻鼻观心,委婉道。
“能调的都调了。”
周京却不是个爱打太极的人,把那浓密英气的眉一宁,开门见山地说道。
“从下面各个派出所再调点儿?不然真是有够呛的。”
原来这主儿来这的目的在这呢。
他还能说什么呢?毕竟他以前是周老将军的门卫兵,要不是老将军提拔,他得在大院里站一辈子的岗,他可没有资格在周京面前拿乔。
仔细掂量了一圈,张局笑呵呵的,分外体恤底下人。
“确实,这次事故波及的人数众多,但不管怎么样,还得心疼自己底下的人,我这就给各个派出所的所长打电话,让再抽调些人上来协助,缓解法医们的压力。”
抽调上来的法医由小巴统一送回下塌的酒店,尤珉月身后跟了条尾巴,从公安局一直跟到房间门口,并在她关门时闪进来,朝她挥手微笑。
“嗨——”
接过尤珉月手里的活,把门”砰”的一声关上,走前两步一把将人抱住,脸贴着脸摩挲,嘟囔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在办公室等了你好久,本来想在你下班的时候把你抢走的,但是又怕你生气。”
周京抿着唇,一副委屈乖小狗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
尤珉月双手自然垂下,瞥了一眼周京的行李箱,态度冷淡得就像压弯枝头的雪,兀地砸下来,将人浇了个透心凉。
将人抱了个满怀,嗅着让她魂牵梦绕的冷香,周京心里还是热烘烘的,声音愈发地含糊,嘴巴都懒得张。
“不是说人手不够吗?我跟张局商量了从明儿起各个派出所再抽调上来二十个人协助你们,减轻你们的工作量。”
怪不得群里有发出来通知,精疲力竭的法医们一改死气沉沉,在小巴上欢欣鼓舞地庆贺,差点没把车盖掀开来。
尤珉月很淡地”嗯”了一声,周京却不满意了。
尤珉月被她抵在贴着杏黄色墙纸的墙壁上,单腿插进双腿间,只见她邀功地甩了一下敞开的黑色羽绒服,别开羽绒服单手插兜,牛仔裤的裤腰松松卡在胯骨上,米色羊绒衫外的裤腰形成了浅浅的”v”字形状,随意站立的双腿笔直修长。
“该怎么谢我。”
周京单手撑在她身旁,眉目张扬、恣意,骄傲地扬着下巴。
“亲一下不过分吧?”
这个问题向津市公安局反馈了很多次,次次都拿扫黑除恶专项行动到处都缺人手给堵了回来,她们这群人天天工作超14个小时,人都快累恍惚了,周京确实帮了大忙。
可尤珉月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把她推开就要走,才刚跨出一步,又被周京拽着手腕扯了回来。
“行行,知道你害羞,我来亲好吧。”
周京捧着她的脸低头便亲了上去,她本意是想接一个纯洁的吻,但她低估了分离五个月的威力,她刚碰上尤珉月的唇就想把舌头伸进去,刚舔进那湿热的口腔便激动得浑身颤抖,一双手在尤珉月的腰和胸侧爱抚着。
周京在部队用的是最便宜的皂,皂角直白醇厚的气味将尤珉月层层包裹,从口腔到肺叶一点点侵占、蚕食。
口腔被搅得酸麻火热,就连舌根都是麻的,呼吸被剥夺,星点在眼前闪烁。
喘不过来气的尤珉月拍着周京的脸将她推开,别过憋得涨红的脸,手臂遮挡着狼狈的下半张脸,声音里透出愠怒。
“够了。”
双手松松环绕着细韧的腰肢,摩挲她腰侧细软的肉,周京唇边挂着甜蜜的笑,吻落在尤珉月雪似的手腕上,眉眼间是秾稠的柔情,声音轻得近乎狎昵。
“是不是累了?放你去洗澡。”
尤珉月警觉地看着她,往后退了一下。
身后就是墙了,尤珉月还能往哪儿退,眼看着后脑勺就要磕到墙上了,周京眼疾手快地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磕在了手心。
手指顺势插入发丝,动作轻揉地摩挲着,唇角噙着笑,神情闲适,不见丝毫机场那会儿表现出来的狂躁。
“想哪去了?我还没有那么禽兽,累了吧,洗个澡,聊几句咱就睡了。”
周京在,她怎么能睡得好?
尤珉月恹恹地垂下眼睫,阴影掩住了下眼睑淡淡的青黑,有一种惊人的清雅脆弱美感。
周京今晚倒是老实,没动手动脚的惹出些不安分的事情,就是从后面把尤珉月抱得紧。
尤珉月侧蜷着的身体落入她的怀里,不露一丝空隙,几乎要嵌在一起了。
手和脚都被包住,沁凉在火炉似的温度下被慢慢驱赶。
周京在她颈窝里拱着,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狗似地嗅着,声线慵懒,带着点想要求得关注的撒娇意味。
“酒店的洗发水跟沐浴露香得有点甜了,我闻着我自己感觉难闻死了,怎么闻着你就这么好闻?”
尤珉月只是侧躺着,睁开眼望向昏暗的虚空,沐浴乳的玫瑰甜香萦绕鼻尖,她已经熟悉了这气味,只是来自身后的温度和触碰让她既陌生又熟悉。
“宝贝儿你还要在这儿待多久啊。”
尤珉月闭上了眼,呼吸放得均匀、绵长,在周京身边她装睡装得越来越像了。
在她身后的周京却不满地抿了唇,“我知道你没睡。”
尤珉月不出声,周京就抱着她摇晃,尤珉月不得不出声敷衍她。
“一周吧,具体不清楚。”
“嗯。”
沉默弥漫开来,渐渐充斥了整个房间,就在尤珉月以为周京终于要消停了之后,又听到身后传来试探的轻声。
“怕不怕?我听说人都给烧焦了,尸体都拼不成整的了。”
周京一句话把尤珉月的思绪拉回了那个阴翳凄惨的场景。
尤珉月不怕尸体,难过的是这么多条人命,这么多个家庭被毁于一旦,她听不得那些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声,白发苍苍的老母亲的脸,哭着喊”爸爸”的稚嫩脸庞。
工作的时候还能麻痹自己,闲下来之后这些场景便尽数涌入大脑,甩也甩不掉。
“刚才进门的时候我摸你手都是凉的,脸色也苍白。”
说着,周京略显粗糙的手指缓慢插进尤珉月的指缝里,从指尖到指根,以滑入的方式和她十指交扣,温度强势地传递至那沁凉的手。
她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悠长。
“生死有命,有的人命里就是有这个坎,没办法的。”
“我早些年的时候参加人质解救工作,就是那个当狙击手的,有时候在趴了大半天能一枪把偏激罪犯的脑袋打爆,但也有谈判失败的时候,我在瞄准镜里眼睁睁看着人质被爆头、被割喉,不瞑目的眼睛分明告诉我他对生的渴望。”
“但这种事情是没办法的,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你自己心里也不要有什么太大的负担,这本来也不是你造成的,你反倒是去帮助他们的生命宝贵而渺小,我们能做的只有是好好爱自己,好好地度过每一天。”
周京说的屁话尤珉月一个字也不想听,但周京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讲了好久,尤珉月被有力地抱着,后背是暖热的胸膛,一贯冰凉的手脚被包着,也是热烘烘的。
那些在耳边回荡的声音就像催眠曲,加上尤珉月今天的工作强度也确实大,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
或许是调令下来了,周京今天的心情格外明朗,是唇角抿着笑醒来的。
空调安静地制着冷,羽绒薄被搭在腰际,周京懒洋洋地撑着枕头,黑色丝质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领口敞开,露出大片骨感的肩和胸膛,被阳光热烈亲吻过的肌肤透着健康的小麦色光泽,睡乱了的发随意拨至脑后,浓密中透出凌乱的野性。
欣赏的目光落在那抹亭亭的倩影上,云母纽扣克制地扣到最上一颗,衬衫下摆塞进裤腰,勾勒出一段细韧的腰线,穿的是薄款宽松的长衬衫,下面是盖住脚面的直筒长裤,露出的肌肤少得可怜,神态不卑不亢、端庄而克制,在光线昏暗的卧室里犹如自带圣光的神女。
周京觉得没有人穿衬衫能比尤珉月更清丽漂亮,让人心痒痒,想扒光她的衣服,看她波澜不惊的镇定面庞变得慌乱、羞赧。
嘶——
光是想想就带劲。
周京琢磨出了滋味,摩挲着尤珉月睡过的被,眼下压着未被满足的涌动的暗色。
“宝贝儿,亲一下再走。”
尤珉月整理着装的动作一顿,理都没理她,迈开步子就走,门”砰”的一声被带上,力道里透出愠怒,震得灰尘乱飞。
“嘿!”
周京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整个人像是被拉满的弓,随时都要射出去,扎中那叫她爱而不得的人。
睡衣松垮地挂在身上,成了摆设,蜜棕色的肌肤大方地袒露出来,眉眼秾稠,漆黑如墨,危险的气息呼之欲出。
在这间萦绕着尤珉月淡淡冷香的卧室里,她恬不知耻地鸠占鹊巢,不仅如此,她还侵占了卧室的主人。
铃声突兀地响起,周京跪行着从床头柜捞起了手机,扫了一眼,眼神复杂,却是把尤珉月的枕头扯过来抱在怀里,毫不犹豫地接听了。
“叔公您早啊。”
脸上扬起笑,声音明朗敞亮,精气神一下就上来了。
她的前程也要开始打点着了。
因为地下停车场的撞见,尤珉月抗拒跟尚秀文接触,发来的午饭邀请都被她疏离又客气地拒绝了。
尚秀文很痛苦,不是因为尤珉月的刻意疏离,而是她明明知道她和尤珉月的关系就应该止步于此了,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拉近彼此的距离,越过那条道德的红线。
尚秀文还算是八面玲珑的一个人,在工作场合中坚守底线的同时还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各方面处理得都很到位,没有人说她一句不是。
尤珉月去市里参加刑侦相关的会议,很大一个会议室,空调开得很低,触目的都是深色调。
她正想着一个解剖谜团,无意间地抬眸刚好看到了尚秀文,尚秀文是由着一群人簇拥着走进来的,穿深色套装,神态温和端丽,面上挂着淡淡的笑,点头和身边人交谈,神采斐然,鹤立鸡群。
他们这些个法医来得早,在靠后的位置抱团坐下了,尤珉月在和尚秀文目光对视前收回目光,只听见耳边有人八卦。
“尚秀文还真不赖啊,年纪轻轻就当上检察长了,多少人盼这个位置都盼不来啊。”
“怕不是靠上位哦。”
小王是个愤世嫉俗的男青年,想说”靠男人”上位来着,但一想到旁边还坐着几个女同事,立刻打住,但大家都知道他什么意思。
几道打量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坐他左手边的胖子老李以一种后来人的意味深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远远地看向了前排落座的尚秀文,收回来时摸着下巴满眼神秘道。
“可别这么说,别的女领导咱不敢说,但这位谁敢染指啊,人家里的来历大着呢,自己又有本事,可不就青云直上嘛。我算是看透了,能力加背景决定了你能爬上的高度,二者缺一不可。”
葱段似的手指按着笔记本的书脊,避免翻页,黑色签字笔安安静静地躺在褐色原木台面上,尤珉月抬起头来往尚秀文的位置看了一眼,那会儿的尚秀文明明在跟旁边的人交谈,但她却突然有感应似地也转过头来,从容温和的神情依旧停留在脸上,两人的目光隔着十多排深褐色的会议桌对视了。
尚秀文盘着发,额头两边留着些不碍事的碎发,但却让人看起来更加温柔气质了,在苍白顶灯的照射下,她脸上的笑入春风拂面。
搭在书脊上那只手蜷了一下,尤珉月顺滑地移开目光,落在左侧方那盆高大的绿植上,假装自己是不经意看过去,但身体还是僵了好一会儿,直到余光瞥见尚秀文扭回头,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毕竟她上周被尚秀文撞见那样难堪、低俗的场景,昨天她又才拒绝了尚秀文的约饭,在她单方面的冷落期间,又被抓住偷偷看人家。
尴尬得后颈紧绷,冒汗不已,把外套脱了下来,整齐地叠好了再规整地放在腿上,沁凉袭身,她也刚好冷静下。
别扭,拧巴。
是尤珉月交友路上的重大障碍,她常常会过度解读一些眼神、语气,然后把情况想得很糟,再躲回自己的围城里,她围城里的世界简单又美好,无需顾虑过多的弯弯绕绕。
尤珉月一直在想如果尚秀文不是周京的朋友,自己应该能跟她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
两人工作上有联系,对对方的工作有一定的了解的同时又不是一个工种,尚秀文会聊天,心思细腻情感充沛,也很会观察别人的小情绪,并做出恰当的回应。
跟她待在一起是和周京截然相反的体验。
尤珉月捏着食指的指关节,想她这样冷落尚秀文其实是对的,她实在不应该和周京的朋友走得太近。
会议冗长,尤珉月中途出来上厕所,也喘口气,水”哗啦啦”地冲刷着双手的时候她的大脑在放空,那些详细解剖的图片在眼前走马观花似地过着,什么样式的凶器,通过什么样的方式,以多大的力度被刺入受害人的身体,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别人需要仔细回忆、反复记忆的东西,她基本用心看上一遍,那些东西就能储存进她的记忆宫殿里了,她学东西相对来说轻松很多,智商在线,记忆超群。
“好巧,出来透透气碰上你了。”
熟悉的声音混着水声在右手边的位置传来,尤珉月的双手像是被滚水烫到了一般即刻缩了回来,等意识到自己的慌乱时才勉强稳住思绪,把水龙头关上。
等抬头时,面上又恢复了冷静又疏离的神情,她朝尚秀文点点头。
“嗯,我回去了。”
可尚秀文却并不打算让她走,一步挡在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并且从她身侧的手纸盒接连扯出两张擦手纸递给她,眼瞳反射着顶灯冷冰冰的光,神情分外严肃。
“我有事找你,这边说。”
手纸吸收了水,透明地沾在皮肤上,被流水冲得凉透了的手无力地蜷了一下。
尚秀文看尤珉月的神情略动,心里就有了底,率先往外走出了一步,尤珉月便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谈话的地点选择了走廊尽头的窗户边,这里没有办公室,有人过来的话远远就能看到,不用担心她们的对话会被有心之人听了去。
连句客套话都没,尚秀文压低了眉直接开门见山。
“为什么躲我?”
语气里透出无奈与疑惑。
她和尤珉月身高差不多,不需要低头或抬头就可以直视对方的眼睛,望进眼底最隐秘的角落,明晃晃的坦白。
窗外飘来了一大团云遮挡了太阳,尤珉月的眼睛黯淡了些,那云很快就飘走了,尤珉月的眼睛又恢复了明亮,如同湖水般平静。
尤珉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问你难道不知道吗?
尚秀文握紧了手,忍不住往前一步打破尤珉月的宁静。
她死死盯着尤珉月的眼,像极了把蝴蝶钉在昆虫板上的昆虫针,低声问出了这些天一直悬在心中的疑惑。
“因为我撞见你跟周京接吻吗?”
她温和的眼睛里快速翻涌着,简单的一句话像是在喉间淬了火。
苦闷的热气被风卷进窗户,吹鼓了两人的衣服,碎发搔着脸颊、脖颈带来的痒意让人思绪也跟着燥动。
尤珉月往后退了一步,月牙似的指甲扣进掌心,清明的眼眸褪去了所有情绪,清越的声音艰难地响起。
“秀文,从我知道你是周京的朋友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你接近我是不是周京让你来监视我的?”
时空凝滞,尚秀文的灵魂猛地一震,慌乱、心虚和愧疚揉成一团,噼里啪啦地碎成了齑粉。
她强压住外显的情绪,垂下眼睫一两秒后又抬起,里面浸满了悲哀和无奈。
唇色浅淡,未着妆的脸在褪去血色后变得异常苍白、萧瑟。
挺直的肩背塌了下来,声音有气无力,她想去抓尤珉月的手腕,可手却僵在半空,最后无力地落下,重重打在大腿上
但她没有任何痛感,悲伤地看向尤珉月。
“朋友一场,你真的要这样想我吗?”
尤珉月身上布满了盔甲,冷硬异常,她的声音里毫无感情。
“我不得不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周京身边的人。”
尚秀文的肩塌得更厉害了,像是被重重巨山压得垮了,连气也叹不出来,声音从颤抖的嘴唇里挤出来,眼里浸满了浓重的悲哀。
“因为我跟她是朋友,所以我跟你连朋友也不能做了吗?”
尤珉月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刀尖反复戳刺着,尚秀文受伤的表情让她尤为痛苦,无法直视。
但又必须狠下心来为这段友谊画上一个不完美的句号。
“我们这段时间先别见了吧,你也别发消息过来了。”
她别过脸去的神情决绝,尚秀文正遭遇着友情和缥缈"爱情"破裂的双重打击,心痛到难以呼吸。
她嘴唇蠕动着,呢喃着喊着尤珉月的名字。
“珉月”
可等待她的却是尤珉月淡漠疏离的背影,一步步走远,直到她拐过拐角,都始终未曾回头留恋地看一眼。
尚秀文可算是能跟周京感同身受了,尤珉月是这样的一把冷刃,刺人太痛。
***
周京回京后忙得跟陀螺似的,她也想自己的前程有个好着落,这样她就有更多的时间跟尤珉月培养感情了,总不能因为工作的事情耽误了人生大事吧。
蹲在别墅门口等老爸的周京抽她那快要放潮了的万宝路,红白的硬盒在手里翻滚打转,右下角被她磕得凹陷。
虽然没有周京来惹烦,但尤珉月最近还是陷入了一个棘手事件。
一伙涉黑群体盯上了尤珉月,胆大包天地在车库围堵并威胁她在尸检时间上延迟几个小时。
“尤法医,你把时间写后几个小时对你又没有影响,你还是乖乖听话吧,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我老大不是你这种平头小老百姓能惹得起的。”
面对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和他面露奸诈的跟班,尤珉月冷静地观察了周边环境,在确保自身安全后,镇定且不可撼动地表达了自己的原则。
“如果你们妄想干预尸检结果,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走刑事程序,需要我报警吗?市公安局就在旁边,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抵达现场的。”
尤珉月背脊挺直,直视对方的目光里没有丝毫胆怯,正义且果干。
但她的表现在对方眼里却是恼人的油盐不进,这让寸头男十分恼火,太阳穴青筋爆出,脸上的横肉狰狞地抖动着,猛地一拳砸向旁边的石柱。
"砰"的一声巨响,尤珉月心尖颤了颤,但她很快稳住心神,她的位置不错,只要对方一有躁动,她可以马上跑出去,并呼救。
“敬酒不吃吃罚酒。”
瘦小的跟班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尤珉月身体紧绷,随时准备跑出去,也断定这两个人不敢在司法鉴定中心的地下车库乱来。
“珉月。”
寸头男听到声音后和跟班使了个眼色,又阴狠地瞥了尤珉月一眼,随后绕过承重柱离开了。
同事小跑着过来,一脸紧张。
“那些什么人来的?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没事,一些混混。”
尤珉月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汗湿了,黏糊糊的特别不舒服。
同事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人消失的方向,忍不住抱怨。
“好,注意安全,真是的,咱单位也太不靠谱了吧,什么人都能给放进来。”
尤珉月点点头,“嗯,我会的,你也注意安全。”
两人道过别之后就分开走了,尤珉月开车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跟主任汇报今晚的情况,但考虑到主任昨天回老家给母亲办丧事,就不太想去打扰对方。
毕竟干这一行来没少收到过这些威逼利诱,最后不也相安无事?
那些人不至于胆大包天敢对法医下手。
尤珉月当下尚且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个平平无奇的溺亡案底下掩藏着一个足以撼动整个特区的秘密。
那些人为了堵死这个秘密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宝贝儿,有个饭局,今晚晚点回去。”
用不着应付周京让尤珉月松了口气,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在自家单元楼门口被绑了。
悄无声息滑过的面包车在门口停留了不过十来秒,车上的人抓紧时机跳下车,从后困住了尤珉月,捂住她的嘴把她拖上了车。
为了安全抵达目的地,也为了折磨尤珉月,他们把她绑了,堵了嘴,塞进大号行李箱里,一路往郊外驶。
尤珉月在逼仄黑暗的空间里蜷缩着,四肢麻痹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她勉强呼吸着混浊且稀薄的空气,空荡荡的胃在颠簸中疯狂翻腾着。
尤珉月多次痉挛着做反呕状,她没吃晚饭,呕也是呕出些酸水,胃酸腐蚀咽喉,酸且苦的味道持续弥漫口腔。
尤珉月一路昏昏沉沉,被颠得五脏六腑挪了位,她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海底,手脚冰冷,胸腔疼痛,在窒息感与渐熄的意识中湮灭。
在晕眩中她想着该如何和这群人斡旋,如何脱身,在慌张中她也不可抑制地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她见了那么多种死法,最终她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脑子浑浑噩噩,她想会是谁第一个发现自己的失踪?
同在北京的妹妹在上学,她们也不是每天都联系,父母远在千里之外,同事大晚上的也不会找她。
那就只剩下
脑海忽地闪过那张叫她惧怕又生厌的脸时,尤珉月突然产生了些希望。
面包车历经两个小时停到了一间郊外废弃的化工厂门口,破败不堪的化工厂座落在杂草丛生、荒郊野岭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背靠着一望无际的农田。
尤珉月在一阵头晕目眩中被拖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心已凉了半截。
她被拽着往楼梯上拖,那伙人存心要给她点颜色瞧瞧,粗暴的拖拽让尤珉月磕碰得伤痕累累,裸露的肌肤很快浮起了块块青紫。
"乒乒乓乓"的撞击声在化工厂空荡的空间里回荡着,伴随着金属凄厉尖锐的回响,穿堂风的呼啸,惊悚恐怖。
尤珉月被拖到落满灰尘的三楼平台,丢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扬尘顺着呼吸进到体内。
“咳咳咳咳咳”
尤珉月趴在地上蜷着身体咳得撕心裂肺,眼前星点闪烁,直到喉头尝到了一丝腥甜。
后脑勺的头发被猛地拽起,她被迫抬起了脸,脸上落了灰,起了瑕,双目呈灰色。
一张狰狞凶横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肉也跟着抖。
“又见面啦,尤法医,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尤珉月的眼睛里慢慢聚了光,脸色苍白、虚弱得像一片纸,整个人摇摇欲坠。
男人拍了拍她的脸,冷笑这扯过来一张纸。
“我们接上前面的话题,这数据,你是改还是不改?”
“我希望明天早上九点你能准时出现在你们单位门口,这样也省了我们后边的功夫。”
“这里有一份协议,您抬一下您尊贵的手,签一个呗。”
男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化工厂里回荡着,尤珉月保持沉默,无话,手指下意识地蜷缩。
刀疤男回头看了一眼,“给她手松绑。”
身后的两人中蹿出一个人来,利落地给她解了绑。
尤珉月趴在地上,面前就是那张轻飘飘的纸,她连看也没看一眼,只是咳嗽、喘气。
她的漠视和磨叽惹毛了那瘦猴似的男人,扣着她的肩把她拎起来,一拳打向她的小腹。
“快点看,别特么磨磨唧唧的。”
混黑的不仅手劲大,更会耍阴招,这拳就是奔着尤珉月胃去的。
五脏六腑像是被卡车碾过,特别是胃部,剧痛让尤珉月面色唰白,五官痛苦得皱成一团,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豆大的汗从太阳穴滚下,咽喉甚至涌出了一点腥甜。
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挨这么一下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大概是尤珉月的脸色差得实在恐怖,刀疤男暴跳如雷,狠狠地掼了瘦猴,瘦猴直接被甩出去两米远。
“你脑子被驴踢了吧???你踏马打她肚子干嘛?你以为她是你啊?打死了怎么办?”
那瘦猴似的男人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后脑勺,目光尴尬地飘忽着。
“教训教训她而已,不会打死的吧?”
刀疤男”啪”地一下打在猴子脑袋上,咬牙切齿道。
“等会看忠哥怎么教训你,个傻缺。”
“小六,去车上拿瓶矿泉水过来。”
“欸,好的,这就去。”
那叫小六领了任务,脚底就跟抹了油似的一溜烟地就蹿了出去。
尤珉月因持续的剧痛趴倒在地,白衬衫也成了灰衬衫,整个人呈现出灰败惨白的狼狈来。
“咚咚咚”爬楼的脚步声很快停息,刀疤男接过水,拧开瓶盖劈头盖脸地浇在尤珉月脸上,等她略微恢复些清明后,便眼神示意小六把她吊起来。
麻绳穿过梁柱,尤珉月双手被束,整个人被吊起来,只有脚尖堪堪抵着地面,没多会便感觉力气流失所带来的疲惫。
刀疤男眯着眼拍她的脸,一脸的狞笑。
“法医小姐,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该是什么态度,自己心里有数也识点相啊,一晚上的功夫不得把你折腾得掉层皮啊。”
他觉得打点,恐吓得差不多了,接着眯起眼道。
“王华是自己走路不看路,摔下去淹死的吧?死亡时间是六点而不是八点,对吧?”
尤珉月身上没有哪个地方是不痛的,但是职业以及内心的道德让她没有办法睁着眼睛说瞎话,失去血色的苍白嘴唇蠕动,刀疤男凑近了听才听到她说的是。
“不,你们才是凶手。”
刀疤男一下怒了,把眉狠狠一拧,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两下。
“嘿,你说这人脑子怎么这么不好使。”
自从给尤珉月发过消息之后,周京突然心慌得厉害,眼皮莫名其妙地开始狂跳,她给尤珉月接连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接,她压着愤怒黑着脸发去消息。
“在干嘛?给我回个电话。”
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周京再也忍不了了,她把牌往桌上一扔,丢下句”有点事失陪了”,便不顾好友们的挽留、报怨,提起脚步就往外跑。
一脚油门开回清湾家园,密码解锁打开门,里头黑洞洞的,不见丝毫人烟。
“宝贝儿你回来了吗?”
回应她的是空荡荡的回声。
尤珉月明显没回来,但她还是不死心,挨个房间找了个遍。
不对劲,很不对劲。
没听尤珉月说今晚要加班,这会儿都八点了,人怎么可能回不到家里?
她喘着气,马上给李建华打电话,听到李建华支支吾吾地说人在老家不知道情况后,马上挂断了,又挨个地给尤珉月的同事打了电话。
“没听说要加班啊?我下班的时候都看到她关了电脑在收拾台面了。”
周京的第一反应是尤珉月跑了!
但细细回想尤珉月的性格,她很快否认了这一可能性。
尤珉月不可能为了她这么一个烂人,自毁前程,带着家人颠沛流离。
会不会出事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周京给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打电话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她的第六感有时候灵得可怕,那种近乎猛兽的直觉在多次行动中救了她的命。
周京一边往楼下跑,一边客客气气地跟各种局长、所长打电话,调监控、查动态。
在有着几十块分屏的宽大的屏幕上,周京的视线盯着从司法鉴定中心马路对面监控传来的枪灰色比亚迪影像,一直看到尤珉月开进了清湾家园。
她这时候后背就开始发凉了,直到她在警员的协助下,看到了停在她们单元楼楼下的面包车,半新不旧的,车窗贴着黑膜,在昏暗的夜色下十分不显眼。
薄薄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清湾家园是个老小区了,物业管理不规范,监控摄像头也不全是好的,而对着单元楼门口的摄像头刚好又是个坏的。
只看见那辆挡住摄像头的面包车在单元楼门口停了十来秒,尤珉月就不见了,再调电梯的监控,却并无她的身影。
尤珉月被绑架这一惊天霹雳的事实再加上短时间接收了过载的画面,周京此刻的大脑胀痛不已,心慌又悔恨,但她还不至于丢了主心骨。
在闭眼的短短几秒钟的功夫里,她便收拾好情绪,展示出无懈可击的一面。
“王叔,我需要你这边协助查一下这辆面包车的买卖和登记,陈所,我需要您帮忙查一下尤珉月最近办理的解剖案子。”
那叫王叔的局长原来也是仰仗周老将军平步青云,对周家的这位长孙女自然是恭恭敬敬的,这四九城里的关系盘根交错,要是内情人区厘清楚了发现其实也就上面那几家的势力操纵着,扶植起来扩盘尽忠的。
“周翔,你去调记录。”
王局的话音刚落下,司法鉴定中心的所长便跟着应声。
“是是。”
陈所长自从被周京打电话叫过来后心下里便惴惴不安,他是万万没想到李建华手底下一个普普通通的法医竟有如此大来历。
要是这位尤法医好好的,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要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怕是他也要受牵连,虽然这事与他毫无关系,但上边要迁怒了,他必有一百种”死法”,仕途走到头了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食指指关节敲击桌面发出脆响,沉稳的声音底下暗藏锋利。
“同志,再接着调这辆车的监控,看它开去哪了。”
“好的。”
宽大的屏幕上顿时出现了数十块面包车经过的监控,周京抱胸看着,屏幕的冷光将她罩住,气压低得在场人大气都不敢喘。
眼瞳跟着面包车的身影快速转动,直到它开出高速,开到了郊外天眼覆盖不到的地方去了。
这条线也就断了。
周京咬了咬后槽牙,嘴唇抿紧,一双鹰眼直勾勾射向另一位一直在捣腾电脑技术部年轻警察。
“手机定位弄清楚了吗?”
小同志被她铁青的面色和迫人的气场吓得手哆嗦了一下,忐忑地把笔电屏幕转给她看,小心翼翼到。
“好了,您看。”
周京看了一眼原地不动的手机定位,再回头瞥了一眼大屏幕上回放的监控,面包车从各个路口飞驰而过。
她心底空落落的,什么也抓不住。
突感晕眩,走回两步靠着桌子缓了缓,面色灰败。
“姚队长,麻烦您派人去找回来。”
尤珉月的手机被丢出去了,就在离清湾家园不过几百米的位置。
她后悔没有在尤珉月的手机上装定位、监听,不然也断然不会今晚的事情发生。
但现在后悔这些也没用了,尤珉月不知正遭受着什么磨难,生死未卜。
今晚的公安局相当热闹,下了班的骨干都被紧急召回,分配任务。
公安局大楼灯火通明,不清楚缘由的市民经过了还以为今晚有什么全市大行动呢,有好事的大爷还拍了照片,在各个群里添油加醋煞有介事地吹了一通。
这种民间的传闻自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只是周京拉关系网恨不得把这四九城翻个底朝天的动静太大,把她老子都给惊动了,气得吹胡子瞪眼地打来电话,劈头盖脸地训斥。
“周京,你大晚上的搞出这么大阵仗是要闹哪样?你是不知道你现在处于特殊时期吗?不是告诉你最近要低调行事?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你脑袋是给驴踢了吗?做出这么智障的举动,你的前程到底还要不要了?”
再特么低调尤珉月都快凉了,她怎么低调?
前程?
尤珉月要没了,去他妈的前程!
尤珉月还没有消息,周京连应付她老子的心思都没有,神情凶狠冷凝。
“爸,您别操心我,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你要有分寸你今晚就干不出来这事儿!”
“爸,我没空跟你唠,您好好休息吧!”
说完就挂,根本没给她老子反应的时间。
这时候陈所拿着资料急忙忙地走进来,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人。
他把资料递给周京,声音里带着喘。
“周处,尤法医最近接了个案子,死者叫王华,死亡过程疑点重重。”
陈所抹了把汗,回头看了身旁人一眼,谨慎委婉地说道。
“而且具今晚刑侦方面的推测,这件事可能牵扯到了杨武忠,只是有可能,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具体的证据。”
可刑侦线上多的是没有证据但大家心知肚明的确凿事件了,所以陈所这么说没有任何问题。
听到”杨武忠”这个名字时,周京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图片上泡得膨胀的巨人观在她眼底略过,而这些资料都不再重要了。
杨武忠是个盘踞四九城多年的地头蛇,干的是下三滥的活路,不知道尤珉月在他手里要遭多少罪。
“我知道了。”
周京阴着脸,眼皮狂跳。
“杨叔,近来身体可好?”
电话拨通时周京一开口就是客套地打招呼,让在场的人着实摸不着头脑,毕竟造出这么大个阵仗来,要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可她表现出来的状态又着实沉稳。
“小周处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劳你挂记,身子骨硬朗着呢。”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周家在这城里的面子倍儿大,谁见了周老将军不恭恭敬敬地作个揖,在周家最有出息的长孙女、周老将军的接班人面前,谁又会蠢到不给她几分面子?
“我姐们一个法医被你手底下的人给绑了,这事儿您可知情?”
周京依旧是客客气气地说道,只是眼球上攀爬着道道红血丝,从桌上捞来的一个办公摆件快要被她捏爆了。
“还有这种事情?”
杨武忠面色一凝,笑挂不住了,朝左膀右臂使了个眼色。
“杨叔您去问问底下人呢,我这姐们对我有恩,人又正直又心善,要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我真是得哭死去了。”
杨武忠面色陡然大变,稳住心神,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干。
“是啊,好人不该受难,我去查查哪个不长眼的猪猡做的这事,稍后给你答复。”
杨武忠血都要呕出来了,谁能想到一个平平无奇的法医背后竟然能牵扯出周家这棵大树,当务之急就是把人好生安顿下来,并且把锅甩出去,咬定了他不知情,并且登门赔礼道歉。
至于那三个倒霉手下会有个什么结局就不是他能管得到的了。
拿到了地址的周京开车飞驰,不要命的架势让人看了真是替她捏一把汗,也幸好大半夜路上没什么车,再加上一路开绿灯,两小时的路程只开了三刻钟,后面的警车追都追不上。
周京赶到郊外废旧化工厂的时候,以刀疤男为首的三人畏畏缩缩地出来迎,面露尴尬和胆怯。
“周处长”
周京剐了这伙人一眼,在被风吹得摇晃的灯泡底下,滔天的愤恨在眼里烧着,火团似地堵住了那三人的嘴,面面相觑地搓着手。
长腿不带停地越过这伙人,三级一步地往楼上去。
愈发急促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化工厂里回荡,尤珉月正好抬眸往楼梯口的位置看了一眼。
四目隔空对视,风穿堂呼啸。
尤珉月坐在空旷展台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面色苍白,虚弱得快要碎掉了,她脸上、身上的灰都进行了处理,可依稀还是能看出端倪。
风吹开了她的袖口,手腕上一圈圈青紫的痕迹像带了刺的鞭子,狠狠地剐下周京的皮肉。
闷跳的心脏从高空坠落,”砰”的一声摔得稀烂。
周京目眦欲裂,踏出去的每一步都像是踩空了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又像是一脚踩进了泥沼,沉重拔出后又接着沦陷。
简陋安装的白炽灯摇晃,在人脸上落下深深浅浅的阴影,照得人也好像成了个没有穴肉的影子,整座化工厂像是巨兽的口腔,随意堆放的废弃塑料桶、铁架则是巨齿啃噬过后的尸骸。
周京参加过那么多次维和行动,在死人堆里滚过,见过那么多血腥的画面,可过往的一切都没有眼前这一幕这般惊悚、恐怖。
只因为遭受磨难的是她所爱之人。
“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单膝跪在布满灰尘的地上,仔细将尤珉月检查了个遍,身上除了磕砰的淤青外就只有手腕上的绑痕,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她抱着尤珉月,像是对待已然产生了裂纹的水晶,不敢用力。
浑身抖得厉害,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尾音陡然上扬,咽喉里挤出一丝呜咽。
为什么道歉?
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尤珉月不解。
她看着周京轻轻耸动的肩,听着耳边的啜泣,没想到像这样的人也是会哭的,大概是真的担心吧。
当周京滚热的泪顺着她的脖颈钻进领口,冰凉的心口也被烫热了。
周京上一次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以前遇着事了,直接就操家伙干他丫的,所有的情绪都转化为胜负欲。
一晚上的担忧和焦虑有了宣泄口,再坚强、骁勇的战士在软肋遇到威胁时都无法做到心平气和,就像做医生的获许可以给自己做手术,但没法给家人开刀。
眼泪来得汹涌去得也快,周京突然想起些什么,猛地抬头,粗鲁地抹了把眼泪,手背上胡乱地涂了两条泪痕。
她蹲在地上,牵着尤珉月的手,仰着脸看过去。
所有的盛气凌人和趾高气扬都被湿漉漉的泪浇灭,小心翼翼又卑弱的模样跟那个叫”周京”的人一点不搭杆。
“有哪里不舒服吗?痛吗?”
尤珉月抿着唇垂眸看她,这也是她第一次这般仔细地看周京。
眉眼生得极好,秾稠英气,窄鼻,瘦脸,有些菱形脸的感觉,侧颧骨和刀削斧凿般的下颌为她的气质里增添了几分不服输的倔强,嘴唇稍稍厚一些。
唇角总是漫不经心地勾起一点儿,不正眼瞧人,漫不经心地瞧不起人。
笑起来的时候唇角是钝的,眼睛也会变得圆一点,大笑时人就看起来分外直爽了。
胃部隐隐作痛,反正也是要去医院的,当着她面说有卖惨嫌疑,尤珉月本来不想说的,但思绪却突然抽了。
“胃疼。”
眼睛突然瞪大,隔得近了能看到瞳孔的颤动,只听见她声音陡然拔高,哨声似的尖锐。
“他们踹你了?是不是?”
周京撩起尤珉月的衬衫查看,脸都快贴上去了,除了白肚皮上略微的红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她也不是内窥镜,没法儿隔着肚皮看到里面内脏的情况。
慌乱极了,来不及等尤珉月回应,周京一转身背着她蹲下。
“我们去医院,现在就去。”
从尤珉月的视线看过去,周京的肩膀平直,短袖下露出线条瘦紧的手臂,不是健身刻意打造的肌肉感,就是如猎豹般蕴含着力量感的修长和紧致。
尤珉月慢腾腾地爬到她背上,胸膛主动贴上她的后背,双手搭上她的颈,并不担心周京会背不起自己。
“坐稳了吗?”周京问。
“嗯。”
周京双臂捞扣住尤珉月的膝弯,站起来时背上轻飘飘的重量叫她鼻酸。
周京背着她走得再稳,下楼梯的时候难免会有些颠簸,身体的磨擦让温热的触感变得愈发强烈。
感觉有些奇怪,但说不上不讨厌。
杨武忠匆匆赶到,却和周京的车擦肩而过,与之擦肩的还有响彻云霄的警笛声。
车窗飞快掠过农田,车灯如同探射灯一般照亮了面前的路。
喝过水之后的尤珉月已经好些了,靠在座椅上失神地看着前方。
但她这副模样落在周京眼里就不得了了,周京还以为她在忍痛,恨不得将她身上的所有遭遇、疼痛转移到自己身上。
“坚持住。”
一只热烘烘的手覆上了尤珉月的手背,安静的眼睛里有了聚焦,看向周京的时候注意到她转过来的脸皱着,泪光闪烁,看着又要哭了。
就尤珉月的认知而言周京的表现挺夸张的,夸张在这里是中性词,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因为她自己的情绪波动起伏小,情绪也不怎么外化,当她面对咋咋呼呼,一天用掉她一年表情时的周京时,不管相处了多久,都还是没法适应。
但今天,尤珉月突然感觉情绪外化也不是什么坏处。
大概是她在被吊着几度快要虚脱的时候周京的脸浮现过好几次,她期盼周京能来拯救她,因为除了周京至少没人会在今晚将她解救。
结果是周京真的找来了,终止了她的磨难。
所以她看周京也顺眼了一些,毕竟救条狗狗还会摇尾感谢,更何况是人?
尤珉月虽然心性薄凉,但基本的情感还是有的,只是她实在讨厌处理关系的问题,遂与人隔绝。
她没有甩开周京的手,面上淡定自若,声音透出虚弱但吐字清晰。
“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
她这么说的话周京更难受了,嘴唇紧紧抿着,努力憋泪,但一滴泪还是在眨眼时不经意地飞快滚下。
“难受了要跟我说,车开快了坐得难受了也要跟我说。”
尤珉月看着她脸上的那条泪痕,轻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