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魏灵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手上不自觉一滑, 生生扯断了太后几根发?丝。她下意识将断发?往衣袖里藏,最后一截塞进去窄袖时被发?觉。
“别藏了。”太后说。
魏灵猛的一激灵,诚惶诚恐往地?下跪。
太后竟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低笑一声?:“无碍,谁不掉几根头?发?了,起来吧,哀家说了,在哀家殿里不必拘这礼。”
魏灵眼神微动。
人人都说宫里主子们?难伺候,但她瞧着,主子人好像也?挺好的。
太后是真?的心情好,梳洗时间还有?闲心跟魏灵扯了会儿家常。多聊上几句,魏灵便壮了胆,试探着问:“娘娘,小群子公公是真?的回不来了么?”
太后却反问:“见过?辅城王吗?”
魏灵答:“未曾见过?。”
她说的是实话,不说她只是一介小小宫婢,就算以她此等身份能有?远远见上辅城王一面的机会,但听闻辅城王两个多月以前就动身前往蓟州,而她不过?才进宫月余,怎么算也?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太后分明知道,却这么问了,魏灵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太后又问:“可曾听闻过?辅城王的凶名?”
魏灵满眼疑惑:“奴婢浅薄,娘娘说的何以是凶名,不是威名?”
太后故作?恍然?:“哦,哀家忘了,你才进宫。若你在宫中多待上一段时日?,便知道哀家为何会这么说了。”
芳华嬷嬷恰在这时进来,行了个礼,顺着太后的话接道:“辅城王此人傲慢无礼,仗势欺人,手段残忍。我们?圣上小时候不过?是惩治了几个犯错的宫婢内侍,都被他打的大半月下不来床呢。连血亲幼侄都能下狠手,何况是几个命贱如蚁的奴才呢。”
太后适时摆手,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齐儿那时年幼,阿丞也?是年轻气盛,现在已经稳重不少了。”
芳华嬷嬷立马摆出一副自知失言的模样,嘴上却没停:“话是如此说。”她扭头?看向魏灵,“不过?你那位同?乡落到?辅城王手中,如今未归,那八成也?是凶多吉少了。”
相似的话方才太后已经说过?一遍,太后醒后芳华就一直在外?候着,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到?底是在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十分清楚太后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什么。
辅城王有?能力,能力盖过?君主的人,自然?不能给他留好名声?。
潜移默化的效果一经达到?,哪怕是再怎么不起眼的事物也?能起到?够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作?用。心知太后对做败坏谢元丞名声?的事乐此不疲,于?是芳华又强调了一遍谢元丞心狠手辣。
魏灵被两人一唱一和唬得不行,半句话也?不敢接。
太后笑着说:“也?不必太过?悲观,这不是毕竟还剩了两成么。万一小群子恰巧遇上阿丞心情好,只被留在辅城王府招待了一夜也?未可知呢。”
芳华嬷嬷从魏灵手中拿过?白玉梳,接替帮太后梳头?的任务,脸上笑吟吟,语气里却憋着坏:“那样貌美的新王妃入府,王爷确实该心情好。群公公说不定是被留在王爷府中喝喜酒了呢。”
她惯会揣度主子心思,说出的话净是太后乐意听的,哄得人眉开眼笑,得意之色掩盖不住。
“是了。”太后对镜抚鬓,看向镜中魏灵身影,“你且传下去,若小群子今日?安然?无恙地?回宫里来了,便让他来找哀家。”
魏灵垂首道:“是。”
“下去吧。”
魏灵退了下去。
建章宫内安静一瞬。
片刻后,太后声?音响起。芳华是心腹,便懒得在她面前继续装和善,敛去方才的温言软语:“昨夜怎么个景象?”
芳华摇头?,说:“辅城王府戒备森严,派去的探子潜不进去。”
太后指腹沿眉形轻轻划着,闻言一顿。
芳华继续说:“但回禀的说,里面的人发?了好大的脾气,满街都能听见府中哐哐当当响了一整夜,而且灯烛一夜未熄灭。”
“嗯。”太后嘴角上扬,“齐儿起了吗?”
芳华往窗外?看了看,替太后簪上最后一朵珠花:“卯时将至,应当是起了。”
太后撑着梳妆台站起来:“今日?朝堂必定不得安宁了。”
芳华搀着她,附和道:“朝中皆是重臣,谅辅城王也?不会太放肆。再说了,还有?娘娘在呢,他不回为难陛下的。”
自谢元丞称病不上朝以来,为了替谢修齐镇住朝堂,太后日?日?垂帘听政。她其实对朝事一窍不通,此举实属赶鸭子上架。为了往后的权利地?位,即便听不懂也?要?装作?八分懂。
太后说:“他不是称病躲着不肯上朝么,哀家此举逼他现身,在旁人眼中会不会过?分了些?”
芳华说:“是王爷有?负先帝托付,留下娘娘和陛下独自应对朝中局势,若不是被逼到?绝处,娘娘何至于?如此。旁人再怎么看,也?怪不到?娘娘身上来。”
太后颔首:“哀家此举确是无奈。”
*
卯时至。
随着最后朝钟最后一声?响起,紫宸殿前执鞭内侍挥动静鞭连甩三下,鞭鞭落下都有?一种撕裂虚空的气势。
凤椅放置在龙椅右侧,自落座起,太后眼神便一直盯在上朝的人群之中,试图在众多官员里找到?谢元丞的身影。然?而直到?早朝开始,她也?没能从中找到?那件熟悉的四爪蟒袍。
众大臣一如既往地?汇禀朝事。
今日?参吏部尚书一本,明日?又参大理寺卿一折。
太后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十分不走心地?敷衍几声?,眼神依旧盯在紫宸殿正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