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他眼眸低垂,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没有笑意。他问:“你在喊祂还是喊我呢?”
白衣的怪物满身鲜血,脸庞从中间裂开,可他依然在笑,还用冰凉的手去勾姜也的手指。靳非泽低低骂了声“蠢货”,取出霰弹枪,一枪崩了祂的头。
“笨蛋小也,你被我的脸迷昏了头吗?”靳非泽哼了一声,“祂把你当成食物,你刚才差点死掉。”
棺材旁边的锁链上,蹲着霍昂张嶷和李妙妙,也一脸惊奇地望着那个白衣怪物。夏询连拍了好几张照片,可是照相机里拍出来的脸是一团模糊。
姜也心里一团乱麻,施阿姨说他能够和祂思维同步,最终他看到了江燃的记忆,感知到了白霄君的情绪,这意味着什么?江燃成为了祂的一部分,那白霄君呢?难道也是祂?
沈铎说靳非泽和妙妙也具备同化神的体质;古墓魂瓶旁边靳非泽揭下了白霄君的面具,然后开始跟姜也玩失踪;白霄君喜欢白色,靳非泽也喜欢;长发公主、山楂味的仙丹——这许许多多的线索串联出一个姜也不敢相信的答案。
在江燃的记忆中他看到了千万世界的千万个结局,他看到他在悬棺中下坠,可他并未看到最后的同化结果。原来那并不是结局,结局早已发生。
他不可置信地望住靳非泽的眼眸,“白霄君到底是谁?”
靳非泽微微一笑,却不答,只单膝跪在姜也身前,为他包扎左手:“我告诉过你不要来,你太不听话了。”
尽管他不答,姜也也有了答案。
姜也轻声问:“白霄君就是你,对么?”
边上的霍昂听愣了,“哈!?”
靳非泽的微笑淡了一些,他的沉默已经告诉姜也答案。如果塔里的白霄君是靳非泽,那么就说明,在接下来的旅途中,靳非泽将会成为最后那个同化神明的人。他将成为另一个祂,他的时间将失去意义,他将存在于所有时间,所以才能在西夏的黑山城降临,躯壳躺在这无名高塔,痛苦一千年。
原来如此,牵制住祂的不仅有孤身进入黑山城的江燃,还有早在千年前降临占据黑山城的白霄君。祂试图在梦境里杀死姜也,而白霄君又在梦境中拯救姜也。之前他在地宫出口意外下坠,尸煞抓住他,是在救他。尸煞是白霄君的眷属,白霄君要他进塔,尸煞就得救他。
成神将泯灭自我,就像当初姜也忘记自己是姜也那样。白霄君不再记得自己是靳非泽,可靠近姜也,好奇姜也,成为了祂的本能。熟悉的感觉让祂关注姜也,甚至想要食用姜也。这算是一种特殊对待吗,毕竟西夏壁画里,白霄君并不像太岁一样食用生人。
是了,十岁妈妈和李亦安结婚那年,是姜也最后一次看见江燃。白霄君守在他身边,大概是不希望他被太岁抹去。尔后江燃进入黑山城,太岁能力受限,不再能抹去姜也,白霄君才消失。可白霄君为什么不在那时候吃了他呢?姜也想不明白。
无所谓了,苦涩的悲哀已经充斥心胸,姜也想清楚了绝大部分关窍。如果从他们线性时间的角度解释,白霄君是未来的神明,黑色的神明是以前和现在的神明。但在神那里,时间是非线性的,所以祂们才会在此刻同时存在。
一切尚未发生,一切又已经结束。
姜也正要开口问,靳非泽忽然塞了颗丸子到他嘴里。山楂味的,又不全是山楂味,味道有点古怪。
“你给我吃了什么?”姜也问。
“仙丹。”靳非泽低头尝了尝姜也的唇,说,“甜甜的。”
“什么东西?”
靳非泽笑得戏谑,“吃了它,你会怀我的宝宝,永远记得我。”
到现在这种时候,他还是这样胡说八道,姜也心里又生气又悲伤。地上的白霄君脑袋上半部分被靳非泽崩得稀碎,像打碎的鸡蛋一样那么惨淡。这分明是未来的他自己,他下手还这么狠。姜也别开眼,心头被攫住似的,痛到颤抖。
他低声问:“靳非泽,你想过同化神的后果吗?”
靳非泽摸了摸姜也的头,“你好像忘了,我在塔里长大的。这种痛苦我能忍受,你不能。”
“这不是唯一的后果,”姜也咬牙道,“当你成神,你会泯灭自我,你会失去这个世界的所有存在。到时候,你会忘记你自己,我们所有人也会忘记你。”
靳非泽打断他,目光无比幽深,“所以小也,你一直瞒着我。”
“这不是重点。”姜也直视他的眼眸,“你还不明白吗?你将面临永恒的孤独。”
这近乎于恐怖的孤独,正是白霄君痛苦的根由。
他也盯着姜也,并不说话。二人对视良久,靳非泽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转身拔出白霄君脑袋上的电锯,“该走了,时间不多了。黑山城每隔三天会产生一次轮回,所有在里面的活物生命形式都会被转换。你们听到那些鼓乐人声了吗?那就是被转换之后的人。”
夏询非常激动,“我的推测是对的!被转换之后呢,会怎么样?”
靳非泽耸耸肩,笑眯眯地说:“那就要被转换之后才知道了,不如你去试试?”
夏询怂了,“那算了。”
塔外忽然响起无比嘈杂的声响,大家举目望出窗外,忽见远方亮起诡异的黑光。无数半透明的腐烂人影在黑光中显现,那些人全都穿着古代的衣着,有的衣皮毛,有的穿烂掉的绣衫,个个秃发结辫,分明是西夏人的装束。他们混在黑光中汹涌如潮,瘟疫一般朝塔这边蔓延过来。
夏询瞪大眼,结结巴巴说:“难道……转化之后就变成那样?”
靳非泽似乎很头疼,啧了一声,道:“出口在塔顶,你们最好现在下去拿你们的物资。”
塔外的东西很有目的性,直奔高塔而来。霍昂骂了句卧槽,连忙滑下去取物资。在这种危机重重又鸟不拉屎的地方,要是没有武器和食物,就算逃了也是个死。姜也没时间继续悲伤,准备和大伙儿一块儿下去帮忙。
靳非泽把他摁住,道:“不乖的臭小也,乖乖待在这里。”
说完,他抓着头发滑了下去。
他速度极快,背起背包迅速往上爬。人声逼近塔中,姜也扶棺往下看,黑光充盈塔外,如胶质一般流淌进来。好些腐烂的西夏人从里面跳出来,抓住头发,试图够靳非泽他们的脚踝。
姜也捡起靳非泽的枪,白霄君的脑袋支离破碎,眼睛却还望着他。姜也不忍看他,用衣服蒙住他的脸。姜也站在黄金棺上射击,一发一个。他对众人道:“不要管下面,专心爬。”
底下的人太多了,全部拽着头发要往上爬。白霄君的发质固然不错,也经不起这么多人葫芦似的挂在上面。眼看上方一截儿要断,夏询心一横,往下丢了个手榴弹。
“卧槽你傻逼啊!头发会着火啊!”霍昂大骂。
已经来不及了,手榴弹落地爆炸,塔中猛然一震,火焰沿着头发由下向上,腾地着了起来。爬在最后末尾的雇佣兵阿财被烫得松了手,尖叫着落进了黑光,整个人立刻转变,从头到脚开始变得透明。所幸霍昂爬得差不多了,趁着头发没断,赶紧上了黄金棺。靳非泽离黄金棺却还有一段距离,上是上不去了,他眼疾手快,松了头发,脚一蹬墙面,奋力往上一跃,刚好抓住一根下垂的铁锁。他正要上去把自己翻上去,脚上一沉,低头看,竟是夏询抓住了他的脚腕。
“救我!”夏询哭着说,“对不起,救救我!”
底下已有许多人影抓住了他的脚,把他往下拖,沥青般的黑色光芒没过了他的半身,他的下半身慢慢变得透明。
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