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r2
chapter2
鲜少有人大清早下赌场的,因为更少有赌坊清早开门的。她进来不为别的,只因为这赌坊恰巧是杨氏所营。弘农是杨氏的地盘,自她和阿蝉一进城,已有不少眼睛盯上了这陌生的“林公子”。
来了,就没有不进去的道理。
前堂只有一个伙计在打扫,似乎没发现有人进门。
广陵王一路往里走,中堂隐约有人声传来。
“公子,腾家二公子的账都在这了……一共是六千四百七十二两。”
“冯家老五今天送来五十两,说多的再也没有了。”
似乎是账房在算账……“公子”?
广陵王心下正盘算着,中堂里有人说着话往外走。
“他人在哪?”说话的声音懒懒的,像只猫。
“捆着呢。”回答的声音很谦恭。
“贬入奴籍,发配充军吧。”
好大的威风,依传闻看,应当是杨彪之子。
杨修正说着话从中堂转出来,迎面看见对面廊下站着个青衣男子,眉目俊美。
那男子对着他笑笑,躬身一揖。
“那是何人?”杨修抱臂,手中一柄金光流连的刺绣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臂。
账房身边的小徒弟跑上前,对着那青衣男子细细端详了一番,问:“阁下何人?赌坊过了午时才开场,公子来早了。”
青衣男子又对着杨修一拜:“在下林夕,寿春人士,早闻杨公子大名,今日得见果真不凡。在下欲学商事为家父分忧,公子可否拨冗指点一二?”
杨修眯眯眼睛,这人像是听不懂小伙计的逐客令,非隔着半个庭院同他讲话,很没礼貌。
这人谈吐举止有些摆架子,但这张脸……
杨修没应答,转身走回中堂。
小伙计看看师傅眼色,对青衣男子一揖:“林公子随我来。”
广陵王一路由小伙计引进中堂,不知是故意还是碰巧,隐隐听见后院有哭喊声,大概就是那个要被发配充军的赌徒。
“此人欠了多少账?”她问前面的小伙计。
“六百两。”
六百两就值得发配吗?那前头那个六千两的怎么没抓起来?她心里有疑,没再多问。
杨修坐在赌桌上首,用扇柄推着筹码。凤眸狭长,眼瞳猩红。一身华服金灿灿地招摇着,从头到脚写满了富贵。头冠很高,气焰嚣张,广陵王在别处都没见过这样的冠。
杨修开门见山:“玩一把,赢过我再开口。”
青衣男子也不恼,拾起白色博箸:“六博如何?”杨修闻言取走黑色博箸依次列子。
掷骰子时,杨修看了看那男子,换作初入赌局的人,此刻定然紧张兮兮地盯着骰子怕对手出千。青衣男子却只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瞳直勾勾地对上杨修的眼睛……他该恼的,若是平时,对面这人已经叫他打断了腿;可这个人的眼睛……杨修莫名觉得有些眩神。
青衣男子笑笑,点点骰子:“公子好手气,六步。”
黑子先行,杨修开门红掷出六点,吃掉了青衣男子的“鱼”棋。青衣男子还是笑着,拾了两根博箸递给杨修——她先输了两子。
杨修犹豫片刻,伸手去接。那人并未多做纠缠,爽快撒手。
还是杨修先手,接连掷出五点、六点。反观青衣男子只在一、二点数里踟蹰不前。一共十二只博箸,全堆在杨修手旁。
毫无悬念的胜利。
“通吃。”杨修用扇柄推推博箸,一双猩红的眼眸狡黠地在青衣男子脸上流连。
广陵王气定神闲地同他对视——她从没想过要在赌场上赢过他。
杨修语气惋惜:“哎呀,可惜林公子一番孝心,本公子失陪了。”说完起身便走。
身后静悄悄的,那人毫无反应。
杨修停了步子,回头看他。那人对上他的视线,又笑。
杨修看那笑脸看得有些咬牙切齿,这人到底要做什么?莫名其妙地提要求,平白浪费他时间。
他不大愉悦,自顾自走了。
广陵王才听完阿蝉的心纸汇报线索,没顾得上理杨修,看起来他好像很不高兴?这倒是和她关系不大。
阿蝉查探到前日有些不太寻常的人混进了城,不知有何企图。
广陵王负手向外走,一边思索着。
刺杀太尉?应该也不会有人能在杨彪的地盘捞到好处。又路过那堵能听到后院声息的隔墙,没有喊叫声,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把人拉去发配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chapter3
回到驿馆已近午后,身着青衣的广陵王站在窗前眺望。这家驿馆位置好,二楼的视野广阔,能看到邻近的几条街巷。
远远地有辆马车向城外行驶,左右跟着十数名家丁仆役,广陵王隔着老远都看得见马车上漆金描凤,饰彩华丽,彰显主人身份不凡。
除了太尉府,整个弘农郡无出其右。
她回想杨修与她对赌前的急迫,应当是确有要事,眼下出城的马车该是杨修无疑。
“阿蝉,你跟着那辆马车,随时汇报情况。”广陵王合上窗往床边走,她需要休息。
阿蝉领命,换回自己的轻便衣装出了门。
她睡的不是很安稳,梦里有双红色的眼眸在她眼前晃啊晃,看得头晕,她挥挥手要把那眼睛挥开,结果那眼睛刷地扎进她胸口嗷嗷地哭。
哭得好难听。
不对,确实有哭声。广陵王刷地睁开眼,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从怀里摸出阿蝉的心纸,是她那边的声音。
“跟到了哪里?”
“太尉府的一处庄子,东南二十四里,充军流放的在这里交接。”阿蝉的声音很低,但是哭声不小,似乎已经十分接近人群。
“是谁在哭?”
“有个欠六百……”她心知有事发生,没等阿蝉把话说完便抓起外衣冲出驿馆,出城前专程“路过”杨氏的赌坊往大门里扔了件东西。
广陵王乘快马抄近路,到达庄子附近时已入夜了,本该浓黑一片的郊野却有星星点点的亮光。
她将马栓在隐蔽处,潜行至一间亮灯的屋外。
“还没来吗?”说话的声音慵懒,带了些困意。
身边的人应声,出门去看,刚走出两步便被冷箭射倒在地。随即有更多箭矢射向门窗,星星点点的火把霎时冲到了屋前。
屋内有人惊慌失措,大喊着“保护公子”,却咚地一声被掀翻在地。
放箭的人群穿着各异,不像正经军士。领头的人向左右吩咐几句,其中一人点点头,对着屋内喊话:“阁下是杨公子吧?我们头领有求于太尉,还请公子帮忙引荐!”
沉默半晌,门开了,杨修抱臂走出来,脸色阴沉。
“如何引荐?”
“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就成。”领头的一挥手,立刻有手下拿着绳子将杨修双手捆住,推搡着他上了马车。
杨修随行的家丁们也被控制住,三三两两捆做一团押在车后。这群人行迹并不多隐蔽,没有刻意掩盖行踪。
他们像是要带着杨修去见头目,走出一段距离后,阿蝉从屋子背后绕出来同广陵王碰头。“那个六百两已经死了。”
广陵王点点头,那赌徒应该是欠账难还,遂出卖了杨修,创造机会让这群来路不明的劫匪劫持杨修。杨修虽没能及时识破,倒也出手果断。
“我出城前给他们送了信,这会也该到了。阿蝉,你见机行事,杨修先不能还回去。”广陵王嘱咐过阿蝉,不远不近地缀上了那队劫匪。
马车七拐八拐地穿梭在村间小巷里,夜至三更时在一间宅院外停下。
宅子不大,但五脏俱全,甚至修了两进院。领头的人进了内院,不一会儿出来同左右随从说了什么。广陵王趴在墙头,正巧看见杨修被缚着手脚抬进内院,一众家丁被塞着嘴巴留在外院。
安排几个手下看守人质后,其余劫匪进屋睡了觉。
她借着夜色溜进院子,给大通铺上酣睡的匪徒们加了些猛药,却没对看守杨修的劫匪下手,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屋子。
chapter4
杨修被蒙着眼扔在积灰的床板上,手脚也没解开。她以为传闻里那骄纵的尖牙利齿多少要逞逞威风,或者至少讨价还价博弈一二——都没有。
他的头冠太碍事,只能勉强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躺着,小半张脸挨着灰尘密布的木板,稍稍喘口气都能激起尘土,不多时就被呛得轻咳几声。
“安静点!”门外的匪徒凶悍地呵斥,刀柄重重锤在门板上以示警告。
杨修什么也没说,只撑着身体远离荡起来的灰尘。
忽然,他嗅到空气中似有若无的一点味道,带着深夜的霜露。一只和夜露一样凉的手鬼魅般出现在他颈后,轻盈又有力地将杨修身体放平。
杨修神经紧绷起来。
室内无光,又不能发出声响。那人小心翼翼地解着绳索,双手几乎贴着杨修的身体游走。
幸而有夜色掩盖,杨修不知是恼还是羞,脸憋得腾红。
这感觉非常奇怪。这人确实是来救他的,除了解绳索外那双手也很守规矩,但他黑沉沉的眼前却总能看见一双含笑的眼睛。
每一次触摸都像那人眼神炽热的流连……杨修脑子里乱七八糟。
时间不早,阿蝉应该已经将太尉府兵引了过来。广陵王把杨修背在身后,趁着一阵风起轻飘飘地荡出了宅院。她同牵马追来的阿蝉碰面时,太尉府兵也终于到了。
从被背着跑了一路,到被人扶着上马,杨修始终一言不发。明明手脚已经能自由活动,他也迟迟不肯摘下蒙眼的黑布。那个人也不说话,坐在他身后握着缰绳控马,杨修被牢牢圈在那人怀里,脊背挺得笔直。
骏马疾驰回城,天明前抵达太尉府。杨修别扭地坐了一路,被颠的腰疼腿软下不了马。
广陵王觉得实在好笑,她伸手弯臂,把杨修上半身往后压,迫使他半躺在自己怀里,手指一勾挑下了黑布条。
杨修来不及闭眼,猝不及防撞上那双萦绕眼前整夜的眼瞳。俊美的凤眼半睁,俯视下来时饱含侵略性,撞的杨修脑子里有什么烟花般嘭地炸开。
奔波一夜,杨修的衣袍沾了不少脏污,头发也乱糟糟的,她抽手在他头上胡乱揉了一把,拎着杨修下了马。
杨修几乎忘了自己是怎样的情态,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进的家门。
杨修昏睡多时,醒转时杨彪正来寻他。
“广陵的亲王?父亲来问我,是已经有想法了吧。”
“广陵王掌控绣衣楼,虽不效力与如今天子,但也是汉室正统,与其交好也能牵制董卓。”
杨修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来谈结盟的是谁?”
“几位副使,怎么…?”
“啊……没事,随口问问。”杨修垂下眼皮,若有所思。
他大概猜出昨夜是被绣衣楼下属所救,想卖杨氏一个人情。
只是…他确实有些想法。
“父亲,能否召来那几位副使?我…听过广陵一些传闻,想看看是否所言非虚。”
杨彪知晓杨修聪敏过人,当即唤来侍从去请。
chapter5
杨修把四名副使从头打量到了脚。
不对,长得都不像。但他不死心:“昨夜本公子遇险,多谢诸位出手相救。”
副使们都接到了蝉的密信,知道这是卖给杨家的人情,理所当然应下:“公子客气,为太尉府分忧是职责所在。”
“……”
杨修在书房大口灌着茶,他刚才差点就要拽着那几位副使问问绣衣楼有没有一个长得好看腰细个子高皮肤白琥珀色眼睛的年轻男子了。
此刻冷静下来,他又开始怀疑自己,那当真不是错觉吗?
伪装成富家公子接近他,实际上是绣衣楼麾下干将,夜半独闯敌营救他于水火……确确实实是这么回事,但是这个人,要怎么去找?
转眼夜色降临,杨修被一种奇异的情愫裹挟,坐立难安。他生性倨傲,实在受不了如此摆弄,唯有热闹能冲淡此刻煎熬,随即跳上马车去自家赌场。
赌场从不缺客,血脉偾张的赌客们叫喊着、肢体挥舞着,赢家输家皆双目充血,情态狂乱。一路上有不少赌疯了的客人跌跌撞撞差点撞倒杨修,他忽然又觉得烦躁。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和青衣男子做赌的套间。
十二根博箸还在桌上,被那人一一码齐。玉制的博箸映着一跳一跳的灯火,像那个人的眸光闪烁……触手温润又带着丝丝凉意,那人指尖抚过颈项、扯下蒙眼布时,也这样凉……激得他心跳都漏了一拍……玉箸光滑,和那人肌肤一样细腻……若是这样的指尖流连在他的躯体上……
杨修一阵脸热,他…他刚刚都在想什么!自己的手什么时候跑到了自己腰上!他被自己惊了一跳。
虽说喜好男风也不是什么禁忌……但是……
杨修思绪翻涌,随手拾起一根博箸细细嗅闻,上面似乎还有那人身上淡雅清贵的香气。
“你家公子今日坐庄吗?”有人信步自大门进来,询问小厮的语气熟稔,像赌场常客。
“公子没下场。”
“哦?”广陵王脚步一顿,“劳驾带路,与你家公子叙旧。”她确实对这个小公子有点兴趣。
小厮在前面带路,她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越接近那房间,她笑意就越深。
最喜好赌博的杨修不下场,那他做点什么呢?
屏退小厮后,她放轻声息进了房间。
杨修背对着她,一只手撑着桌,另一只手放在唇边,一条腿不自然地微微叉着,呼吸时缓时急。
她轻巧地靠近杨修,站在他身后不到三寸距离。
杨修浑然未觉。
她无声地叹口气,左手覆上杨修放在桌上的手,右手顺势揽住了他的腰。
虽说杨公子名声在外,脾气也不小,但还是实打实的十七八岁少年人,腰身纤细。他身量不高,毛茸茸的发顶正巧够抵到她的下巴。
杨修正忍着被那点暧昧思绪勾起来的情欲,冷不丁被人捉住手腕,惊呼一声,想挣脱却被牢牢环进臂弯。
“谁、怎么是你!”杨修刷地回头看她,又刷地扭回去,脸颊“腾”地涌上潮红。
那人下巴蹭着他的头发,指尖在他手骨上打圈,状作亲昵。
杨修手指修长,小臂上缠着装饰用的护具。广陵王隔着软软的皮具一点点游走着,笑着看杨修打颤。
“是我呀……”声音低沉魅惑,羽片般流淌过耳边,像传说里吸人精气的男艳鬼。
“怎么没下场子…”身后那人偏过脸颊,轻轻啄着杨修耳廓。杨修痒得直躲,那人却存心逗他,“有新欢了吗?”
不等杨修回答,她伸手将杨修放在唇边的玉箸抽走。
“哎呀,这是什么?”她故作惊讶,在灯火照耀里满意地看见玉箸上沾了些许晶亮水渍。
杨修羞得伸手要夺,她一直环在他腰间的手不知何时垂了下去,隔着衣料抚上了杨修胯间早已昂首的性器。
出人意料的,杨修竟还发育得不错。
“啊!……呃…”杨修的喘息瞬间重了许多,无暇顾及玉箸。
广陵王轻轻笑一声,手上加重几分力道,揉捏肿胀的性器。左手很不老实地滑进杨修衣领,隔着里衣用指尖刮啊刮。
“别……你、你停……啊…“杨修被刺激的半个身子都在剧烈颤抖,他连呼吸都不能自制,更不知该如何阻止这荒唐的情形。广陵王有意无意地把他环的更紧,手上动作不停,钻进他衣领的手游荡在乳尖边缘。
杨修从不知道单是在胸前打圈揉捏都能如此舒爽,愉快的呻吟抑制不住地从唇边泄出。
她有意使坏,咬了咬杨修耳朵。杨修吃痛,侧头闪躲。
正巧与她对视。
她眸中盛着笑,杨修视线不受控地聚焦在她眼中。
她俯下身,啄吻过他的眼角、鼻尖,最后是唇。
熟悉的香气渡进口腔,伴着一声难耐呻吟,杨修失控地射出一股精水。
chapter6
快感过甚,杨修脑子发昏,他大口喘着气,四肢都是软的。身后那人似乎非常喜欢他这一头绒毛似的发,蹭得乱糟糟的。
“今早在马上……也是因为这个吧。”那人又在他小腹上打圈,激得性器又有抬头之势。
杨修已经瘫在她怀里,隔着衣料能感觉到她结实的肌肉和肩膀。杨修被极富有侵略性的气息包裹着,脸颊的潮红迟迟不肯退下,眼角湿润,衬的那双深红色的眼睛分外楚楚可怜。
“你听,有人来了…”广陵王忽地压低声音。杨修不由得下腹一紧,有些慌乱。
“跟我走,还是留在这,你选。”那青衣男子悠悠开口。
刚刚那番举止,换作其他贵族子弟,被人玩弄必然心生愤恨,回过神来定要报复一番。
而杨修不仅不恼,反倒做贼一般惴惴不安。倒是与她所料不错,这小公子初开的情窦让她撞上了。
见他低头不语,广陵王扣着他的腰,提步向外走。杨修被她搂着,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
小伙计看到自家公子,快步上来迎。
广陵王气定神闲,热络地招呼伙计:“杨公子要带我去街上逛逛,你们不必跟着。”
跟着杨修的下人都是机灵的,先去问自家公子:“公子,要备车吗?”
杨修正犹豫着,忽然腰间的手紧了紧,那人替他答:“不用了,逛街还是走着热闹。”说完偏头看看杨修。
杨修摆摆手,让小厮退下。
一迈出赌坊杨修就后悔不迭。今日不知怎么了,街上分外熙熙攘攘,所经之处总有几双眼睛在他身上打量。杨修衣冠不整,生怕被人认出。偏偏这人一只手偷渡进他衣袖,摩挲着他的皮肤和凸起的腕骨,引得他时不时一阵战栗。
荒唐,太荒唐了,等查清此人身份,定要、定要……
不等杨修想出“定要”什么,那人冷不丁又趴在他耳边低语,杨修半边身子酥酥麻麻,也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
广陵王见状,当即绕进小巷走近路回到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