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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神陨

 

陈渐程坐在台阶上看着满院萧条的景象,他想在这里种海棠花,就像祁家老宅后院的海棠花一样,可是祁衍不许,祁衍想让那株海棠花只盛开在他母亲沉睡过的地方。

眼前映入熟悉的身影,陈渐程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祁衍身上,“是白未庭?”

祁衍喉口哽咽眼眶在刹那间浸满了眼泪,他觉得他这个时候应该去抱住陈渐程或者他会来抱他,可是陈渐程没有,而他也没打算走过去,往日陈渐程熟悉的坚毅轮廓和这一身清冷如雪的气质竟让祁衍感觉这么陌生。

“云尘死了,”祁衍苦笑一声,“我明白你为什么厌恶神了,确实不堪。”

陈渐程站起来,走上前将祁衍搂进怀里,“你累了吧?都走了两天了,饿吗?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你说有一天我们会不会……”

“不会,”陈渐程直接了当的回答他,他用力搂紧怀里的人,“人有生老病死,人有天人五衰,就算有一天我们老了,我也会牵着你的手,如果你走在我前面……”

话说到这里,陈渐程愣住了。

如果祁衍死在他前面,他也会绝望到想和他共赴黄泉,他一个人绝对活不下去,这样的话,他们不就和白未庭他们一样了吗?

“我饿了,渐程,我们不聊这个话题了,”祁衍苦涩的勾了勾嘴唇,终止了这个话题,他抬手轻轻拍了拍陈渐程宽阔的脊背,“你想吃炸小黄鱼吗?我做给你吃吧。”

陈渐程眼神一亮,可他又想到了什么,眼帘又哀伤的垂了下去,冰凉的脸蛋在祁衍温热的颈间撒娇般的蹭了两下,“我等你等得两天没睡觉了,我困。”

“那你先睡,等睡醒了我就给你做。”祁衍微笑着说。

“那你……”陈渐程小心翼翼的望着他,“我能留下吗?睡醒之后能看见你吗?”

祁衍眸中闪过一丝愕然,他极少看见陈渐程露出这幅面容,上次见到还是几年前,是因为什么事来着?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留下吧,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祁衍温柔的抚摸着陈渐程微凉的脸颊。

天渐渐明朗,窗外静静流淌的江水倒映着太阳的华光,温柔的暖阳洒在陈渐程白玉般的脸颊上,肌肤胜雪,晃得人眼晕,若不是五官足够深邃俊朗,只怕是要融进光里了。

听着耳畔均匀的呼吸声,祁衍心情恍惚。

陈渐程的过去他都从白未庭口中听说了,他从小面对一群高高在上身在其位不谋其政的神仙,在他们伪善的行为下,养他长大的母亲落得个灰飞烟灭的结果。

有冤无处诉。

陈渐程并不打算将过去向祁衍全部坦白,并且就算坦白了,站在陈渐程的角度想,面对一些不作为的神仙或者一些利用凡人的供奉信仰而作恶的神仙来说,换做别人是他,别人也想翻天。

可他身上的法力皆来源于太初,如果有一天他身怀太初之力去反抗天庭,这跟端上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没什么区别,他注定不能全身而退。

陈渐程的过去终究属于他自己,而他的未来有没有我呢?

这个念头一冒头,祁衍都愣住了,窗外柔和的日光泛出点点光晕,他擦掉眼角的泪水从床上坐起来,悄悄去了厨房。

拿出冰箱里的小黄鱼,裹上鸡蛋清和盐,起锅烧油……

香酥的鲜鱼味很快溢满整间厨房,祁衍刚手脚麻利的将几条焦香酥脆的小鱼呈进盘子里,手机就响了,他在围裙上擦了把手,拿过手机一看,是一条来自北京的消息。

祁衍设立的慈善基金因为社会失业和等待医疗救助的人数过多,资金周转不过来。

若不是徐泠洋出事,陈渐程悲愤之下关闭了jc旗下所有的基金会和红十字会等等慈善机构,祁衍这边也不会超负荷运转。

现在jc已经甩手不管世事,彻底脱离群众了,并且徐泠洋醒来之后也没打算重新开启这些机构,等于默认了陈渐程的做法。

祁衍能理解陈渐程和徐泠洋对世人的失望,但他自己也是尘世中的一员,他是半神,有一半人类的血统,现在面对自己爱人的决策,他已经彻底陷入了两难了境界。

祁衍无奈的长叹一声,换了身衣服赶去了北京。

以他的速度,应该能在陈渐程睡醒之前赶回来。

祁衍是这样想的,可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像jc这种大型跨国控股企业,一举一动都牵扯到民众的生活,眼下国际上几百家跨国公司宣布破产,许多中小型企业直接倒闭,物价飞涨千万人失业,医疗科技等等没了资金与技术的支持停滞不前,除了天空交替的日月,人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基金会接受的受难群众实在太多,人手也不够用,祁衍身为基金会副主席除了到处融资,还亲自下了基层,这一去,就去了一周。

祁衍忙的不可开交,连接电话的空隙都没有。

更离谱的是,陈渐程一通电话都没给他打过。

可能是他的突然离开让陈渐程生气了,可是祁衍发的道歉信息陈渐程也没回。

充斥着消毒水的医院让人心生抵触,祁衍隔着门口的玻璃小窗看着屋里,小姑娘的脑袋裹着纱布在床上睡着,她妈妈因为过度操劳,累的趴在她手边睡了过去,而这间容纳了七位病人的病房里,这是最寻常的一幕。

“祁总,您忙活了一天,也累着了,您休息休息吧?”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忧心忡忡的说。

祁衍垂下眸子转过脸,看着小护士手上端着药物的盘子,殷红的嘴唇轻启:“特效药没审批下来,用这个只能缓解吧?”

医生点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特效药生产条件严苛,把控也严,不过您放心,除了这些药,还有透析辅助,暂时没什么大碍。”

这只是他们接触到的几例尿毒症,除此之外还有几千名患者,各种疑难杂症全都有,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只是让患者苦熬日子罢了,如果jv的慈善医疗还在,也许这种情况能好很多。

“送进去吧。”祁衍摆了摆手。

说罢,他转身下楼,跟值班的医生打了个招呼后,一个人默默默的走进储存药物的库房,看着琳琅满目的药品祁衍漂亮的桃花眼中一片死寂,美玉无光,满是哀凉。

他幽幽抬手,点点银色的光芒从掌心散开,宛若风中柳絮一般落在这些药物上,一股似有若无的异香随着法力的使用飘散在储存室的每一个角落。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服下药物的患者不会立刻痊愈,而是一天天的好起来,可祁衍只能救一小部分人,还有更多的人他无法拯救。

法力的过度消耗和生命的流逝没有任何区别,祁衍妖冶精致的脸庞惨白一片,那双形状漂亮极度诱人的红唇都褪去了血色,空洞无神的双眼眨了两下,一股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连忙收了手,将血迹擦去,望着指腹上赫然浮现的红痕,他的身形晃了两下。

如果他能再强一点,就可以救更多人……

他待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该回去了,祁衍收拾好自己就从北京往江城赶,他的法力消耗太大,没力气飞回去了,只能坐飞机。

回到江城后已经是清晨了,祁衍连续几天都没休息好,累的都快散架了,他披着外套跨进临江别墅的大门,和坐在沙发里的方雅四目相对。

她是陈渐程的秘书,一大早就看见她,祁衍并不觉得意外,可是她神色不对,眼中显然有些慌张,甚至祁衍还没来得及讲话,她就下意识看向了楼梯的方向。

祁衍这个时候也听见了脚步声,顺势往楼梯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位面容俊秀的少年穿着一件黑色浴袍走了下来,他的脸颊白皙柔嫩,眼下却有着疲惫后的乌青,并且他裸露在浴袍外的长腿上遍布着各种深浅不一的淤痕。

——我只是恰好长得像他,对了你的胃口。

不知怎的,祁衍的脑海中再次浮出了这句话,上次是五年前的一场婚宴上,他见到了陈渐程的出轨对象,而这一次……

时光轮转,某些场景好像重合了。

并且他看见摆在客厅壁柜上的血石,变成红色了……

那是陈渐程去地府求来的血石,将同性情侣都血液滴在上面,是正缘的话会融合变成红色,便可以产子,不是正缘的话不仅无法繁衍后嗣,血石也不会变成红色。

这么多年祁衍和陈渐程试了无数次,都没能成功。

而现在,陈渐程的正缘出现了……

红色的血石在祁衍眼中渐渐模糊,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耳边一点点碎裂了,他手脚发软,脑中煞白一片。

“祁总,这位是……”

方雅手足无措的正要解释,那少年先开口打断了她:“这么早就有客人上门谈生意吗?陈董还在睡觉,要我去叫醒他吗?”

场面尴尬到空气几乎凝结,直到一通电话响起,才打破了这个僵硬的局面。

电话是祁家的管家吴叔打来的,祁衍在听到电话那头的内容后,跟丢了魂似的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方雅看见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叫到不好,连忙起身上楼去找陈渐程。

“衍衍,快来医院,老爷出事了。”

吴叔的话盘旋在脑中,祁衍一脚油门踩到底,连闯了几个红灯还是迟了,他到的时候,父亲已经蒙上白布从重症病房里抬出来了。

“衍衍,你可得撑住啊。”吴叔苍老的脸上满是哀伤,他连忙上前扶住祁衍摇摇欲坠的身子。

祁衍颤抖的抬起手指碰了碰父亲身上的白布,可始终没能把那层布掀开看祁臻最后一眼,“怎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父亲……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会……”

“最近生意不景气,公司刚拿下一个招标案,老爷四处奔波融资,就出了车祸,车祸现场太惨烈了,老爷当时就……”吴叔泣不成声。

祁衍眼中阵阵发黑,什么都看不清了,唯有眼泪在一滴滴的往下掉,吴叔看得心疼难忍,扶着祁衍坐到旁边的长椅上。

殷红的嘴唇止不住的颤抖,祁衍弯腰捂住脸的身体也在抖。

他爸爸的身体恢复原状才不过五年,祁衍这五年间也终于能和祁臻如同寻常人家的父子那样享受天伦之乐,哪怕祁家的产业再繁忙,祁臻也总能为祁衍撑起一片天。

就是因为有父亲在身后,祁衍才能自由的去做想做的事。

而今父亲去了,祁家家主没了,偌大的产业,偌大的祁家对祁衍而言犹如天塌了,泰山倾轧而来,他束手无策,血脉的联系与守护都不存在了。

“衍衍,打起精神来,老爷的后事……”

吴叔说到一半,医院的长廊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着由远及近的寒香,祁衍覆在脸上的手指动了动,透过指缝,他看见了一双笔直的腿。

“衍衍……”陈渐程轻轻唤了一声,在祁衍面前蹲下身。

得知祁臻车祸去世,陈渐程也连忙赶来了医院,本来想跟祁衍解释一下临江别墅里的一切,可是看见祁衍这痛心到迷茫脆弱的样子,他竟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祁衍二话没说站了起来,自顾自的往太平间走,陈渐程和吴叔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遗体刚进太平间,祁衍作为家属能见父亲最后一面,只是祁臻是车祸去世,遗体已经损毁到看不出全貌了,可不管医生怎么劝,祁衍都执意要见父亲最后一面。

祁衍眼眶通红,可眼中的执着让陈渐程心里忐忑不安。

果然,医生同意之后,祁衍独自一人进了太平间,温度极低的房间将床上的白布衬得像雪一样,祁衍掀开祁臻脸上的白布,他脸上的血渍被清理过,可是头颅已经碎了,脸上的皮肉有八成都撕裂开了。

祁衍看得心里阵阵抽搐,他将手覆上祁臻血肉模糊的脸,银色的光芒带着掌心的温度缓缓渡进祁臻的身体里。

“祁衍!”

陈渐程不放心闯了进来就看见这一幕,祁衍只是半神,且没有得到人类的供奉,他自己的法力就像一杯水,虽然消耗的法力会在日后慢慢恢复,可是容量不多,且经不起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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