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菱月跟着银椿来到了二太太所居的慎安院,穿过庭院,一路到了正房,银椿把她引到了偏厅。
偏厅里,二太太在上首坐着,下首处坐了一个陈姨娘,旁边还站着一个柳姨娘,这柳姨娘是二老爷新纳的小姨娘,年芳十五六,相貌标致,身段纤细,听说从小受人调理,能弹得一手好琵琶。
菱月没想到屋子里有这么多人,她进来的时候陈姨娘正在跟二太太说话,菱月不好打扰,便只对着二太太福了福身子,而后便站在一旁,低眸顺目,只等二太太的示下。
陈姨娘是二老爷身边的老人儿了,又给二老爷生下了顾十六和八姑娘这一儿一女,这些年来一直宠爱不断。而柳姨娘呢,是二老爷的新宠,听说自进门后就很得二老爷的宠爱。这一新一旧两个宠妾,碰到一处自然很难和睦,菱月听着她对二太太说话,话里一边奉承二太太,一边对柳姨娘夹枪带棒的。
倒是柳姨娘,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听见陈姨娘话里带刺,也恍似没听见一般,不见她有什么反应。
二太太面露不耐,对柳姨娘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柳姨娘道了声是,低头退出去了。
柳姨娘一走,陈姨娘道起苦水来越发肆无忌惮了,她哼一声道:“太太别看她那个样子,不哼不哈的,往地上一戳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她在老爷跟前可不是这个样儿!要不然能勾得老爷夜夜往她屋里头钻?太太,我说这个可不是吃她的醋,到底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老爷宠哪个不宠哪个我也不往心里去。我怕只怕她勾搭着老爷坏了身子,这可就不是小事儿了。太太好歹管管她……”
二太太皱眉:“行了!你还说个没完了!晚辈还在跟前站着呢,你倒好意思说这些!我都替你臊得慌!”
陈姨娘讪讪地住了口。
二太太叹气道:“行了,你的心思我都知道,要说老爷一时新鲜也是有的,只你是老爷身边的老人儿了,老爷不会忘了你的,回过头来还得到你屋子里去,你急的什么。这两日你不用过来了,好歹让我清净两日。你下去吧。”
陈姨娘讪讪地站起来福了福身,用帕子掖了掖鼻子,转头出去了。
终于,屋子里除了伺候的丫鬟,就剩下二太太和菱月两个人。
二太太道:“你过来说话。”
菱月依言走过去,在二太太跟前两步远处停下,温言细语地道:“妾身给太太请安了,不知太太唤妾身来,有什么示下?”
二太太也不绕弯子,直言道:“今个儿老十六的媳妇诊出来喜脉了,你听说了没有?”
菱月只作不知:“妾身倒是还没听说过,十六奶奶好福气呀。”
二太太瞅着她:“沈氏进门正好满一年了,如今才传出喜信来,委实也算不上早。你和沈氏是前后脚进的门,如今沈氏身上都有喜信了,你呢,都这么长时间了,身上怎么还不见好信儿?”
菱月低头不语。
二太太叹道:“纳妾纳妾,并不光图爷们身边有人伺候,最要紧的一宗还是要给主家开枝散叶。尤其你七爷的情况你也没有不知道的。你七爷这个年纪,到现在连一个儿子也没有,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不着急。你七爷的子嗣问题实在迫切,便是我不说,你心里也该有数。”
菱月低着头只管听训:“太太教训的是,是妾身不中用,辜负了太太的期望。”
二太太心里委实不喜欢她,便是她态度乖顺,二太太心里也觉得腻烦,二太太皱眉道:“回头我请个妇科大夫给你看看,该吃药就吃药。过一程子再看看,要是还是不见好信儿,也就怪不得我。”
说罢一抬手:“行了,你下去吧。”
从二太太的慎安院出来, 菱月想着二太太最后的话,什么要是再不见好信儿,可就怪不得我。听二太太的意思, 似乎是打算往梨白院里塞人。
菱月想着这个事, 心里委实不乐。
回到梨白院西厢房, 两个丫鬟都围过来问究竟, 菱月就把二太太的话讲给她二人听了, 末了又拐到她最关心的问题上:“二太太说了,我要是一直不见好信儿, 就要给七爷身边安排人呢。”
两个丫鬟一听都很担心,尤其是铃铛,她性格上更外向,当下不忿道:“这又不是姨娘的错儿,早前七爷不来姨娘的屋子,可叫姨娘有什么法子。这才圆房多少日子, 哪这么快就有孩子!”
菱月却是似听非听的,两个丫鬟就见她一手托着腮帮儿, 好像在跟她二人说话, 又好像在自言自语:“二太太想的倒是好。只是七爷也不是由着人来安排的。七爷身边要是这么好安排, 这会子整个梨白院都住不下了吧。哼, 到时候且看他怎么办吧,要是……哼,我就趁早抽身。”
说罢从这种近似自言自语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抬脸笑道:“罢了, 不提这个了。省得庸人自扰。”
铃铛和绿波对视一眼, 有点大眼瞪小眼的意味,铃铛快言快语地道:“我都跟不上姨娘的想法了, 怎么感觉咱们和姨娘就跟那鸡同鸭讲似的,看似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实则你说你的,我讲我的,压根儿就连不上号儿。”
菱月笑道:“那你打盆温水来,我要洗洗手好去练琴,这个你总能听懂了吧?”
铃铛:“得令,这就来。”
如今年过完了,朝廷和各级衙门里也都重新恢复了运转,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菱月在月亮门处等到了下值回来的七爷。
七爷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触手微凉:“外头这么冷,不是说不让你出来等我了吗?怎么又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她往院子里头走。
菱月道:“也没有多冷,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也无聊嘛。”
两人如今已经很熟稔了,七爷看她似乎不太开颜,便问道:“这是怎地了?嘴巴上都可以挂香油瓶了。谁惹你了不成?”
菱月一笑:“哪有那么夸张。”
便把今个儿二太太使人来叫她,然后跟她说的那些话都一五一十地跟七爷说了,又道:“这可怎么办?二太太要让大夫给我开药吃呢,药那么苦,我可不爱喝。”
二人如今关系亲密,菱月便是寻常同他说起话来,似乎都有一点撒娇的意味,顾七倒是很享受这种被她依赖的感觉。
顾七道:“旁的药倒也罢了,不用去吃它。只是你这手脚犯凉的毛病是该请个大夫好好治治,治好了你睡觉也能舒服些。到时候再让大夫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小毛病,有的话都一并好好调理调理。”
菱月还道七爷要告诉她药开出来糊弄糊弄二太太就行了,不用去吃它,听了这话委实不大衬意,不觉嘟起了嘴,顾七看她这样可爱,不由低下头去,在她嘟起的唇瓣上偷了一个吻。
这日菱月去荣怡堂给老太太请了安,从荣贻堂出来,回去的路上,隔着一两重院落,隐约听到一阵悦耳的琵琶声,这琵琶声竟然十分熟悉。
菱月不由得寻着这琵琶声找过去,最后发现这琵琶声是从听雨馆里传出来的。
绿波在一旁跟着菱月,这时候跟菱月解释道:“二老爷的几个姨娘都住在这院子里,柳姨娘也住这里,这琵琶应该是她弹的。”
菱月道:“绿波,这琵琶声好熟悉,我以前听过的。”
绿波笑道:“这柳姨娘是二老爷刚纳进门的,姨娘以前上哪里听来,许是这琵琶声都差不多吧,同一首曲子都差不多是这么个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