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空气胶着,气氛沉重,方才的温馨美好早已不复存在,顾七盯着她,目光犀利,似乎能洞穿一切谎言:“既然当时都没有说出来,现在过去这么久,为什么又选择跟我坦白?什么原因?”
菱月的眼睛湿润了:“……是二奶奶,二奶奶一向对我心存芥蒂,之前那些传言就是她让人做的,如今……如今她又动手脚让衙门把许大夫抓了起来。许大夫是无辜的,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七爷要是不救他,他就没有活路了。”
顾七走了。
跳跃的烛光照亮了一室的孤独和凄清。
菱月僵坐在椅子上, 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浸湿了领口。
她想她一定把七爷的心给伤透了。
今晚,顾七绝不仅仅是得知了她那一段过去, 更重要的是, 他会认为那个人始终占据着她心中重要的位置。
他会认为, 为了那个人, 她不惜伤害他们之间的感情, 不惜毁掉现世安稳的生活。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她该怎么去辩白?语言有时候是那么的无力。
也许他永远不会再相信她了。
冷风从窗子里吹进来,一室的寒意。
隔了两日, 一个丫鬟奉顾七的命,给菱月带来一句话:“七爷让告诉姨娘,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菱月一时间是悲喜交集。
那一日,顾七并没有留下话来,他没说会救许大夫,也没说不救。
菱月能做的都做了, 只能听天由命。
喉间一阵痒意,菱月捂住帕子咳嗽几声, 问这传话的丫鬟:“七爷还有没有别的话给我?”
丫鬟并不晓得里头的事情, 老实地摇头道:“七爷没交代下来别的话。”
菱月眸子暗淡下来。
丫鬟回到前院给顾七复命, 顾七点点头, 没说别的。
丫鬟正要从书斋退出去,顾七忽然问:“她怎么样?”
丫鬟一愣,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 忙道:“甄姨娘好像瘦了点, 气色看起来也不大好, 还有点咳嗽。”
丫鬟走后,顾七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书页, 比之前两日,她的身体似乎非但没见好,反而更差了些,是为了那个许茂礼,还是为了别的?
傍晚时分,似乎是临时起意,顾七吩咐人套车,车声辘辘,一路驶到许家所居的街口。
许家是一座三进的宅院,家里人口简单,经营着体面的行当。
顾七在街口驻足。
他不禁在想,如果当年菱月嫁进许家,如今她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了解她的性子,不慕虚荣,不喜奢华,他不得不承认,和在顾府做妾相比,许家这般简单平静的日子也许更符合她恬淡的性情。
顾七在街口驻立良久,天色渐渐黑下来,顾七出手救人之前派人查过许家,该知道的都已尽知,这趟所谓何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许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男孩跑出来玩,顾家马车上一左一右地挂着两个灯笼,小男孩好奇地望着街口陌生的马车,跑过来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摔了个大马趴。
长随王达在顾七的示意下过去把小孩儿扶起来,小孩儿倒是没哭,拍拍膝盖就站起来,还好奇地跟着走过来看新鲜,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问:“我没见过你们。你们是哪家的呀?”
王达了解一些内情,现下气氛凝滞,王达劝又不敢劝,便有意逗这小男孩:“我也没见过你。你是哪家的呀?”
小男孩声音清脆:“我是许大夫家的。我叫许小虎,大名许茂言。”
王达接着逗他:“许小虎,你怎么黑灯瞎火地就跑出来了?一会儿回去,仔细再摔个大马趴。”
许小虎感觉被人看扁了,提高音量反驳:“我才不会再摔个大马趴!我刚才是光顾着看你们了,没注意!”
许小虎一张小嘴叭叭不停:“我也想提个灯笼再出来玩呀。可是我家的灯笼都点上挂屋檐下啦,我又够不着。我又不能管大人要,不然就别想出来玩啦!我哥的屋子里倒是有一盏闲着的灯笼,可是他又从来不许人碰!小气得很!我要是敢偷偷拿出来玩,那我就死定了!”
顾七的脑中闪过一线什么,他问许小虎:“什么样的灯笼,你哥哥怎么这么宝贝?”
许小虎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那灯笼是一个姐姐送给我哥哥的,那个姐姐原本要做我嫂子,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嫁给别人了。我哥哥很难过,就一直留着这个灯笼,从来不让别人碰。”
王达现在只恨不能打自己的嘴巴,干嘛要多嘴多舌逗小孩子。
冷风拂面,寒意浸染人的衣裳,顾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问下去:“那灯笼上有没有题字?”
许小虎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不解地问:“什么是‘题字’?”
顾七道:“灯笼上要是写了字,就叫题字。”
许小虎今年刚上学堂,新识了一些字,闻言很高兴能有个机会显摆显摆,当即回答:“有题字!有题字!”
许小虎掰着手指头一边数一遍说:“共、此、丁、虫、光,一共五个题字哪!”
许小虎一连念了两个大白字,顾七却心中了然。
今夕何夕。
共此灯烛光。
那灯笼原是一对的,也许是两人一起逛花灯节的时候,彼此互赠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