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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梦 1

 

夜宴上,广陵王正坐在席间同众人饮酒赏戏。忽然在靠近末席的位置,传来阵阵骚动。广陵王离的远,只听见隐约听见些什么‘真大……’‘哇……好厉害’之类的词句。一眼看去也只能看见众人聚在一起,中间似是拥簇着什么人。她放下酒杯,向躁动的源泉走去。

广陵王从人群中穿过去,抵达吵闹的中心。她定睛一看,发现众人拥簇的是从东阳赶过来的陈登,他手里拿了一条大鱼,看着约莫有二三十斤。

“原来是元龙来了啊,这鱼是……你钓的?”

“主公好。”陈登拎着鱼走上前“请看,这鱼是晚生今天刚钓上来的,刚好可以送给主公作为生辰礼。”

“厉害啊元龙,难得见你能钓上来这么大的鱼。”广陵王将鱼拎在手里啧啧称赞,也是奇了,居然真的有鱼能被陈登钓到。

“主公谬赞了,还是快些给后厨送去吧,等太久味道就要变差了。”陈登神色期待“油烹或者做成鱼脍都好,当然还是做成鱼脍最好,取最嫩的鱼背片开,再稍微沾点陈醋,那滋味……”

没等陈登说完广陵王就打断了他“别了,还是做熟了吃安全,一半红烧一半清蒸吧。”她将鱼交给下人,上前拉住陈登“走吧,带你去看戏。你今天来的晚了,刚刚有几出好戏你都没看到。”

陈登还没来得及为没吃到生鱼片而遗憾,就被广陵王拉住了手心,他看着二人交握的手,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可是青丘坊的那位坊主亲自登台献艺?晚生听人说过,他唱的妙极了。”

“是啊,就是他。”说着广陵王前行的脚步一顿,转头狐疑的看着陈登“说来元龙你这手怎么这么冰,生病了吗。”现在快入夏了,但他的手却像是被凉水浸过似的透着冷。

广陵王凑到陈登面前细细打量,天色昏暗,凑近了才发现陈登的头发竟是湿的。她抬手捻了捻陈登耳侧的鬓发,语气有些责备“你头发为何是湿的,怎么没晾干就跑出来了,万一受凉怎么办。”

说完广陵王就拉着陈登朝后院走去“我先陪你去屋内烘干头发。”

“别别……主公,晚生真的没事。”陈登被广陵王拽着前行的同时还不忘出言推拒“或者我自己去也可以,别耽误了主公看戏。”

广陵王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陈登“什么话,陪你怎么能算耽误,再说了……”

还没等广陵王说完,身后就传来某人抑扬顿挫的声音“陪~你~怎~么~能~算~耽~误~”

“哎呦我的殿下,你这情话说的可真是老母猪穿胸衣,一套又一套啊。”说话的是打着伞慢悠悠走过来的张邈。因为觉得胸闷,他一下午都在客房休息,直到陈登拎着鱼从他房门外吵吵闹闹的经过后,他才从房间出来。

广陵王:……

“先生怎么来了,身体可……”后面的‘好些了’还没说出去,就又被张邈打断了。

“瞧瞧,差不多得了,刚刚还是‘陪你怎么能算耽误’,换了我就是‘先生怎么来了’,我碍着你俩了呗。”说着他走到陈登旁边,用手戳了戳他“小陈你评评理,哪有殿下这样的,这心都偏到脚后跟了。”

陈登笑着应了“贤兄说笑了,主公对下属向来是一视同仁的。”他松开了广陵王牵着他的手,又看向张邈过来的方向,出言问询“那边是客房吧,贤兄是心疾又犯了吗?府医看过了吗?”

“没犯,就是胸闷,休息过后好多了。还没问你是怎么回事,你来见殿下之前还去沐了个浴?”张邈眼里满是不解。陈登往日虽然不拘小节,但也不至于湿着头发就到处跑,他总觉得这事有什么蹊跷。

眼见广陵王和张邈都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陈登掩盖不住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其实也不是,是之前钓鱼的时候没站稳,被那条三十一斤五两的鱼拽进河里了。”

“什么?”广陵王和张邈异口同声的问道。

张邈语气不满“你那群手下是吃干饭的吗,就这么看着你掉下去?”

“怎么会,这不是把我捞起来了吗,我和你说那鱼真的特别大……”陈登解释。

广陵王蹙眉,她直接伸手探进陈登里衣摸了下。果然里衣也是潮湿的,她语气冷硬拉着陈登向房间走去“你里衣也不换?就一条鱼我也不急,你至于就这么赶吗。”一边走一边吩咐侍女准备热水和暖汤。

听出广陵王生气了,陈登只能加快脚步跟着。路上还不忘小声嘀咕“那可不是普通的鱼啊,那是三十一斤五两……”但他也只敢小声嘀咕。

客房内

陈登在里屋沐浴,广陵王和张邈坐在外间喝茶。

张邈放下茶盏,抬手在广陵王眉间轻触“行了……总生气要长皱纹的。小陈那脾气你还不知道,他就是真心想给你送条鱼,往年他送你的鱼都是买的,这次好不容易自己钓上一条,一时过于兴奋也是情理之中。”

广陵王舒缓了眉心,将张邈的手拿下来的同时长叹一声“也不是生气,只是不知道如何对他是好,让他少吃鱼脍,他每次坐在河边偷摸吃。让他喝使君子汤吧,他又都悄悄倒掉……”

“他若是活的长久,对广陵对百姓都是好事。”广陵王的声音带了几分落寞。无论年岁多少,她都无法看淡亲友的死生。

张邈心里暗叹,双十年纪……果然还是小孩子啊。他本想劝说她成王之路走到最后必然是孤身一人,或早或晚的他们这些人都会离去成为她前行的石阶。

但想起今天是她生日,话到嘴边又改了内容“少拿百姓说事儿,你自己舍不得他就直说。”他将手抽回,状似随意地理着自己的衣摆“唉,被人忽视是我的宿命,我了解,咳咳……胸口还是好闷……”

“孟卓……”广陵王无奈的笑笑“身体好些了吗,今天杏林君不在,没敢让府医胡乱给你开方。”

“还成,小陈好像是洗好了,走吧,过去看看。”听到陈登推门出来的声音,张邈起身向里屋走去。

屋内陈登身穿中衣坐在榻上,正在擦拭发梢的水珠。

广陵王将驱寒的汤药递过去,顺势接过陈登手中的布巾“你先把药喝了,头发我帮你弄,一会屋内点了炭火,很快就能干了。”

“……劳烦主公了。”陈登本想回绝,但见张邈在一旁用力对他使着眼色,他便改口应了。

看来刚刚主公是真的在生气啊。这般想着,他伸手拿起药碗,一改往日的磨蹭抗拒,顺从的喝下。

但没等他喝几口,药味的苦涩就呛到了喉咙。他放下碗重重的咳了几声之后,就忽然感觉一阵眩晕……

“元龙……?元龙你怎么了!”眼见陈登向一旁倒去,广陵王赶忙将人搂在怀中。人一入怀她便感觉到了陈登身上过高的体温,她抬手贴着陈登的额头,果然,这人已经开始发热了。

张邈见情形不对,赶忙出去传唤府医,这会回到房间也凑过去试探了下陈登额间的温度,手刚一碰到便蹙紧眉头“好烫……先让他躺在榻上吧,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府医很快就能过来。”

广陵王将陈登放平在榻上,拿来被褥将人裹好。眼见陈登昏迷的同时还呼吸急促,她便越发焦躁,她将视线转回张邈身上“你在这继续等府医,我出去命人将董奉带过来。”

不等张邈说什么,广陵王就出去召集了蛾部的人手,命他们持她令牌出城,务必尽快将董奉带回。

不多时,府医就赶到了。

“他身体情况如何了?”

医者号过脉,又问了些其他后,恭敬的退到一旁“回殿下,结合脉象和殿下所说,陈太守应当是下午落水导致的风邪入体,再加之体弱气虚,所以才会突发热症。”

“殿下可先按照这个方子抓药,煮好喝下后可暂稳病情。”医师将写好的药方呈与广陵王,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但治标不治本。落水只是诱因,而他的病因是源于常年积重的虫疾,退热后还是应从根源逐步调理。”

等府医走后,广陵王将药方递给张邈看“按这个方子抓吗,还是等董奉来?”

“我又看不懂,不过听医师的意思小陈目前只是发热,没有别的,倒不如先按这个方子来,反正君异到还需点时间,等煮好了之后再给君异看。”知道陈登只是落水着凉,张邈不由缓了一口气。他将视线转回广陵王身上,拍了拍床榻边沿“别站着了,来坐会儿,小陈没那么容易出事。”

“恩……”广陵王坐下后先是帮陈登掖了掖被角,又吩咐下人送温水和布巾过来,用湿布在他额间擦拭着。

“话说宴席那边怎么办,众人都是为了给你庆生才过来,你把人都撂下也不是回事。”在等待的时候,张邈忽然想起了今天是广陵王的生辰宴,他起身从广陵王手中接过布巾“小陈这我照顾,你先去赴宴。”

广陵王抬眼看了眼天色“这会他们应该还在看戏,等杏林君过来我再走。”说完她将张邈按下“你自己不也是病人,老实坐着。”

张邈抬眸看了广陵王一眼“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少贫。”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了天蛾的声音“楼主,人我们带回来了。”

广陵王怕吵着陈登便起身出门迎接,只不过她刚一出门就看见天蛾将被捆好的董奉往地上一扔,顺势揉了揉肩膀“他一开始还要反抗,还好我带的人多,直接拿下。”

广陵王:……

广陵王连忙上前将董奉扶到怀里的同时不忘质问天蛾道“……我让你们将人带回来,谁让你们将人绑回来了?”

“可不是楼主说的要尽快吗,没说不能绑啊……”天蛾不解的反问。

天尊……广陵王两眼一黑。她缓慢低头看向董奉的神情,果然……他在用仅剩的眼睛阴冷地盯着她。

广陵王咽了咽口水,从董奉口中小心地拿出布团“那个……杏林君……”

嘴里的布团刚被拿出,董奉便用略微嘶哑的声音说道“我的腿……”

腿?广陵王朝他下身摸去,果然空无一物,原本在身上的假肢不见了。她抬头看向天蛾“他的腿呢?”

天蛾挠了挠头“好像掉在半路上了,楼主要吗,要我去捡。”

“……”广陵王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她一边吩咐天蛾赶快去把假肢捡回来,一边抱起董奉向房内走去“事、事权从急啊杏林君,你快来看看元龙怎么样了。”

将董奉放到床上后,她又赶忙拿出小刀割开了他的束缚。董奉揉了揉手腕,深吸了几口气后开始给陈登把脉。

张邈见状将广陵王拉到一旁小声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把君异给绑了。”

不等广陵王解释,董奉就开口了“殿下。其实我很好请的,给元龙坐诊我也是很情愿的,有事说一声就好,没必要派死士出动。”

张邈、广陵王:……

董奉脸上带着笑意,说话也云淡风轻,但张邈和广陵王都从其中听出了若有若无的怒意。

“哈……哈哈……下次不会了。对了这是府医给开的药方,你看看对不对症。”广陵王无视张邈看向她的目光,上前将府医开的药方递了过去。

董奉拿过药方看了一眼“对症的,退热的药而已,没什么问题。”说着他便将陈登的手放回被中“风邪入体引起的发热,喝了药等温度降下去就好了。”

听到董奉的话,张邈和广陵王彻底放下心来。

“你看,我就说了,小陈没那么容易出事。”张邈拍了拍广陵王劝道“放心了就过生辰去吧,别让其他人久等,这里有我和君异看着。”

广陵王看了眼还在昏睡的陈登,补充道“我很快回来,有什么事你派人喊我。”

“知道了,放心去吧。”

等陈登迷迷糊糊醒来时,已经不知具体是几更天了。他被一阵渴意唤醒,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去取茶盏。然而当他想掀开锦被时,却发现另一侧被人压住了,定睛看去,才发现是广陵王与他睡在了一起。

不等陈登轻手轻脚的想要将锦被盖回,一旁睡着的广陵王就突然坐起,先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接着将锦被重新包裹在他身上,最后揽着他陷入沉睡。

陈登被这一系列动作弄的彻底清醒。不过在短暂的讶异后,他面上就浮现出一副了然的笑意。

主公……是一直在担心他啊……

这般想着,陈登从被中抬起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广陵王身上。他侧过头借着月色看着身前这人的模样。

六年了……他们初见之时,她才十四,当时脸颊边还带着点婴儿肥。陈登想着想着就没忍住,伸手轻碰了下广陵王的腮边,手下的皮肤紧致细腻,但没有了回忆中的那份软糯。长大了呢……

“身体不难受了?”询问声在寂夜中响起。

陈登回神一看,原来是广陵王醒了。他慢慢的将手收回,高烧过后的声音还有些低哑“已经没事了,劳主公担心。”

“你也知道我会担心啊……”说着她起身去榻边端了杯水,回来递给陈登“先喝点水,听你嗓子都哑了。”

听到广陵王的责问,陈登神色讪讪不敢反驳。他接过水喝了几口,又忍不住问道“那个……主公昨晚,可有品尝我钓上的那条鱼?”

“……”他还敢提……

广陵王唇角下沉,话在口中转了几遍,最终看在他大病初愈的份上还是没忍心说什么过分的话。她长叹一声放下水杯又坐回榻上“唉……吃了吃了,很鲜美。”

“吃了就好,晚生一直担心因为自己的病情而害主公错过生辰宴。”陈登神色一亮,颇有兴致的向广陵王询问昨夜的宴会情况“我记得还布置了烟火,主公看了吗,如何?”

“看了,很盛大的烟火。”

“唉……可惜我没看到。还有之前的……”忽然陈登声音一滞,他看见了广陵王的神情——沉重而又压抑。

他不忍看自己的主公流露出这般难过的样子,于是他起身,轻缓的拥在她身上“主公……我真的没事了,我还没看到主公平定这乱世,不会先一步离开的。”

听着陈登向她做的保证,广陵王忽然想起她之前与周瑜的对话。她问他在那个最开始的那个世界,都是谁活着陪她走到了最后,可是周瑜只告诉她‘生死有命,不要强求’

命……

周瑜回溯了上百次都不曾放弃救她,却和她说生死有命。她同兄长一样不信命,至少,她不信陈登的命。

广陵王翻身将陈登压在身下,将那没有血色的薄唇吮上点颜色,又在他胸口那片裸露出的皮肤上撩拨,直想将陈登面上的病气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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