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彻底地倒向武斗派
“我知道了,等我一会儿,收拾完我就跟你们走。”
话音刚落。
一个陌生男声从斜后方穿插进来。
“你是不是在发烧?”
江助理正站在一边垂眼看工作消息。
听见声音,没有立刻回头,而是转向小雾,伸手。
大而微凉的手掌贴上她额头。
眉骨拢着,定定看她。
“烧多久了。”
小雾支支吾吾。
直到对上双漆黑眼眸。
她怔愣,随便口编了个不轻不重的数字,“就,一两个小时。”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烧了几个小时。
确切地说是从半夜开始的。
女医生离开后,小雾困倦的将自己扔进被海,昨日种种潮水般涌上来,她身心俱疲,没有一会儿便陷入了睡意窠臼。
再醒来时,只觉得头脑昏沉,浑身发热,喉咙淅淅沥沥的疼,唇瓣干燥难耐,她浑浑噩噩地爬起来,为自己倒了两杯水,还摸索着从冰柜中抓了瓶状似冰凉饮料的东西,开瓶,倒满一杯,咕嘟咕嘟喝下去,就着醇香与混沌陷入迷蒙。
一下子就睡到了江恒过来敲门的前几分钟。
严格来说,小雾算是烧了半宿。
如果那位学生助理没有点出来,她甚至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就算是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也会秉承着糊弄精神随便喝点水吃点药混过去了事。
至少不会像是现在这样。
江助理目光霎时深浓起来,静静盯着她看,对于她口中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却也不反驳,只问:“第一次感觉不舒服是几点?”
小雾含含糊糊:“忘记具体几点了,应该是早晨吧。”
“那时候天亮了吗?出太阳了吗?”
“还没有大亮,刚刚出太阳。”
江助理沉默,半敛眼皮,似看她而又非看她,等她心思逐渐忐忑起来,静静开口:“小雾,早晨外面有雨,没出太阳。”
“半小时前才【刚刚】雨过天晴。”
轻而易举,拆穿她的谎言。
小雾一时语塞。
异样眸光飘过高大的江助理,又心虚的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暗自嘀咕。
今日天公不作美,连个谎话都不肯帮她圆。
头脑依旧发晕,思维并不敏锐,小雾晃悠身体,扶靠在一边,琢磨着转移话题。
问:“裴先生身边所有人都这样敏锐吗?”
可惜江助理不吃这一套。
不虚与委蛇,也不东拉西扯模糊重点,他眸光深静,垂视她晕红的脸颊,片刻后,转过身。
“胡医生。”
这一次,没等他唤,女医生已经提着医药箱走到小雾面前,用手背触碰一下额头,皱着眉头,拿出来一根水银温度计。
“先用这个量一下,夹在腋下。”
说着,转向江助理,“看起来有些发烧,应该是昨天晚上避孕针的副作用,本来现在是要接她去做埋针手术的,下午能够退烧的话……”
江助理却在此刻打断医生的话。
“明天或者后天可以吗?”
他态度温和,说起话依旧恭敬有礼,像是小雾知道的那个江恒的样子,但还是让小雾听出了一丝暗藏的强势。
错觉吧。
虽然作为小雾,她并不了解江恒,但是在【原身】的记忆中,这位江助理是个温和如邻家哥哥的人,说话办事恭谨妥帖,可以说是跟裴清和一脉相承,很少有显露情绪的时候。
女医生也秉持跟小雾类似的想法。
她蹙着眉头,露出为难的表情。
“裴先生的要求是今天之内让她做完埋针手术。”
“他……”医生顿了顿,若有若无扫过小雾,“他希望越快越好。”
江助理是裴译忱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之一,对裴译忱的意思无有不清,此时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容,卡着时间拿到了小雾的体温计,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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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烧着。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只是很快恢复如常,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体贴的为她倒一杯温水。
她接过来,轻言细语道谢。
肌肤细嫩,挂不住光滑的丝绒睡衣,露出一截瓷白腕骨,印着两片若隐若现红掐痕。
像暧昧到极致的陈述词。
告诉旁人她昨天晚上怎样被人按着,怎样僵直身子勉力挣扎。
江助理微微垂眸,闪开视线。
“裴先生的确希望她能快点做埋针手术,可一切的前提是她身体状况良好。胡医生,你放心,裴先生那边我会如实上报,具体手术时间我再跟你联系。”
女医生看向江恒,又扫过小雾,最终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先让她退烧。”
顺了江助理的意思,他依旧无悲无喜,站在旁边平和补充:“胡医生,方便再开些……药膏吗?”
中间几个字小雾没有听清,疑惑地抬头,但是胡医生却明白了,点点头。
“没问题,需要的话,我让我的学生去取一趟。”
十五分钟后,小雾知道了江助理口中的药膏是什么。
她坐在床头矮凳上,背对江助理,轻薄的睡衣垂至蝴蝶骨,线条分明的背脊半裸在空气中。
潮凉的小风一过,微微颤抖。
她低烧未褪,红着眼睛“嘶”的一声,感觉到粗粝的指腹抚在肌肉边缘,一按一疼。
她小声问:“好了吗?”
“还有一块。”
她闷闷答应,又问:“你手上力气好重,能不能找个手劲轻的小姐姐过来。”
江助理面无表情。
“你想找谁?”
“就,裴家年轻佣人随便过来一位,或者小阿姨也行。”
“不论是年轻还是上了年纪的佣人都有固定工作内容,为裴家先生小姐们服务,不会专供于一位私奴。”
“哦。”
早已经知道的事情,小雾也不算特别沮丧,只是被按到了一处青痕,又在呲牙咧嘴,话也开始含糊,“那你呢,江助理。”
“作为裴先生的身边人,按理说你只会更忙才对啊。”
江助理声线无波无澜,“照顾和审视裴先生枕边人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这是一句公事公办和挑不出来逻辑错误的废话。
寻常人听了大多不会追问,可小雾不是寻常人,她是ai造人,有着比寻常人更敏锐的神经,不用深思,就准确的抓到了江助理话中的漏洞所在。
“可是,裴先生枕边人有两个,你却只来看我,为什么?”
江助理沉默,转过她的身体,蘸上药膏的棉签缓缓往上,用冰凉的药膏触碰她直顺的肩颈线条。
平和承认。
“首先,裴先生不止两个枕边人。”
“其次,我的确对你略有私心。”
“你知道你的【原身】是谁吗?”
小雾犹豫,长睫微颤。
“好像叫……景雾。”
江助理笑了,定定地看着她。
“是的,景雾,景家二小姐。”
说话时,小雾感觉江助理的目光悠长而绵软,明明在跟她说话,却又在透过她看向什么人。
“是一位温柔知性的千金小姐。”
“她于我有恩。”
小雾微微怔楞。
在江助理手指的拨弄下低头,露出一截汗白后颈。
横向敷着层肉色医用贴剂。
比脖颈肤色深一个色号,边缘碎发被粘到弯曲,中间药膏浮凸到浓稠不均。
恰好覆盖体表红痕。
冰冰凉凉,她下意识瑟缩,“好凉。”
江助理声线冷淡,“有点肿,敷一下会好得更快,今天晚上就可以揭下来了。”
小雾浓睫扑闪,等着药膏到位后又直起身体,用黑溜溜的眼珠正对他,“你还没有说完,景雾……这位景家二小姐到底对你有什么恩情?”
江助理还在拆其他药具包,坐在床头凳上,视线扫过她全身,最终缓缓落在她双腿中间。
不冷不热,没有情绪,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这里……”
他声线微顿,深吸一口气,“可能需要你自己上一下药。”
小雾却不是很在意,“没关系,我们这种从【岛】里出来的人,腿边擦伤是难免的,我都已经习惯了。”
她说得轻松。
可这瞬间,空气安静了下来。
雨后初晴,阳光敲打窗棂,轻微作响,仔细看去,是室内的遮光帘在小风的吹拂下忽静忽动,羸弱的光晕映在江助理微微绷紧的侧脸上,忽明忽暗。
衬的他瞳仁时而乌亮,时而邃沉。
半晌,才仿佛下定决心,无奈道:“是天大的恩情,一时说不清。”
他抬头,“你见过景小姐吗?”
小雾摇头。
“我没有印象了,清和哥说我见过,只不过时候我还处于意识混沌期,不过他也说这些都会留存在我自身的记忆中,如果未来能有契机重回实验室,重新接受刺激,说不定会一下子全部都想起来。”
她说着,停顿片刻,转而问。
“我真的……跟景小姐长的非常像吗?”
江助理定定看她,“你们一模一样。”
小雾下意识用手指碰触自己的脸颊。
“裴先生是因为我跟景雾小姐一模一样,才决定从岛上带我走的吗?”
“或许,他一开始看中的只有周冉冉。”
“裴先生看中周冉冉只是因为……”
江助理收拾东西的手指一顿,盯着她,口风骤转。
“你很漂亮。”
他说:“景小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你虽然是她的ai复刻人,可你比她更明媚。”
“我想裴先生肯坚定带你走,一定是因为你是你。”
小雾掩唇,忍俊不禁。
“江助理,有没有人跟你说。”
她眼睛润亮的像是浸了清水,“你超级会说话的。”
“有,很多人。”
江助理正色道:“谢谢所有人的抬爱,包括你。”
“不用谢,”她说:“我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没有多久,也没见过什么人,说不定我还会碰到比你更会说话的人。”
江助理莞尔,没有多说什么,反而低下头,为小雾留了一张纸条,上面端正认真的写好每种药的使用方法与服用频率。
他右手执笔,写字很慢,堪称一笔一划。
小雾一同站在一边,看得认真,问得随意,“你写字这么慢,学生时代是不是经常写不完题?”
江助理低低地笑,“写得完,我理工科出身,许多计算过程在脑子里。”
小雾:“……”
“秀智商就秀智商,怎么还搞学科歧视。”
江助理离开后,小雾第一时间回到卧室。
检视凌乱的被海,一捂额头。
她想赶在洒扫阿姨进来之前先把一部分床单收拾出来,只是低烧不退,温度上上下下起伏,浑身疲软孱弱,走路都在发飘。
默了默,干脆转身。
在房间中冰箱中扫荡一圈,失望地发现除了酸奶其他什么备用食物都没有,只能咬着吸管,恹恹的。
没过半小时,她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去卫生间吐了一会儿,刚刚下肚的酸奶一滴都没能被留住。
洒扫阿姨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推着洒扫车,带着工具箱,先有礼的敲了下门,再用指纹解锁。
动作利索,各式清洁剂瓶子摇晃作响,叮铃哐啷。
小雾霎时慌张,急急地漱口,起身,只是动作太快,头脑一阵晕眩,扶着瓷砖墙面,站到眼前黑雾弥散,眼看着佣人推开卧室的门。
她一时踌躇。
在让佣人继续打扫和先让她出门等会儿之间摇摆不定。
昨天晚上太激烈,她早早昏睡,起来才发现,床边跪过的地方拓下不大不小的红痕。
藏进深色被海,色泽鲜艳,堪比印花叠缀的血梅花,佣人掀开遮挡被,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能想。
稍微想象那个画面,小雾的手指都快要揪成一团。
尴尬地站在卫生间门口,动也不动。
眼看佣人有抬头的趋势,立刻摆出漫不经意的态度,低着头,从书架上随机抽本书,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离开卧室,走向套房客厅。
目光蜷缩。
一目十行,行行是雪花。
发烧没能烧穿她敏锐的听觉,听着内室窸窣的的收拾动静,脑海中始终绷着一根弦,惦记。
甚至没能注意到,她手中拿着的是本装帧极好的论文——
——论人类端粒长度维持对仿生ai基因编辑技术的影响
着作人:裴清和
小雾:“……”
暗自扶额。
了解裴清和要先从看懂他的论题开始。
在小雾暗自纠结在意的时间里,佣人已经全部收拾完了。
她准备好验收单和黑色水笔,走到小雾面前,让她签字。
“房间已经全部打扫完毕,您可以去检查。”
顺便打量缩进懒人沙发的女人。
身材纤长,莹白笔直的筷子腿侧搭在瓷砖地面上,青细血管抻至骨线分明的脚踝,每片肌肉纹理都恰到好处,清纯妩媚。
而少女本人对此无知无觉,埋头书册,仅露出双微泛血丝的眼睛,润黑而敞亮,细密浓睫随着抬眼而微微颤动。
躲闪,疑惑。
“这个,还需要我来签字吗?”
佣人一顿。
耐心解释,“这间房是主卧配套,先生不在时,您拥有管理权。除此之外,有几位常年伺候先生日常起居的佣人,在先生允许的情况下也可以为您使用。”
她用到了“您”。
并非小雾身份多么高贵。
实际上,少女在裴家的地位与裴家佣人也并无二致,都是裴家服务人员,只不过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
但越经验长久的佣人越心知肚明。
枕边人终归是不一样。
裴家这种门第,多是毫无感情的商业政治联姻,现任家主裴译忱尚无婚约对象,外面女人多数雷声大雨点小,反而私奴才是能在寂寞深夜长久陪伴的暖心人。
何况,还是这样一位精致漂亮的小美人。
纤纤细腰柔若无骨,一举一动仿佛都要溢出水来。
佣人在裴家干了十多年,见过的私奴多如流水,谁始终低下卑微,谁能跃居主家席位,多少能看出些门道来。
小雾是裴家家主亲自带回来的人。
宁可像主子似的恭敬对待,也不能轻易得罪一分。
佣人看着小雾核对清单,签上字,稍稍颔首,拎着清扫工具往门外走。
只是快走到门口时,听到外面一阵嗡杂吵闹。
简约系现代风大门被人从外侧推开,带进一股轻重不明的小凉风。
冗杂人声哗然涌入——
——“我就说,这把钥匙一定能开主卧配房的门。”
还沉浸在书册中却一个字都没能看进去的小雾在此刻抬眼。
门口不知道为何聚集了不少人。
曾管家衣装整洁,笔挺地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副金丝镜片,反光镜绳自额角垂至棱角突出的下颌,目光遥遥一探,一脸风轻云淡。
而他的旁边,站着位漂亮如小洋娃娃的年轻女生。
个子不高,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色蓬纱缀花裙,乌长波浪丸子头,俯身从门锁中抽出钥匙,送到老管家面前。
“曾叔。”
女生眼型狭长,笑起来时尾梢勾挑,既有清纯气质又间杂妩媚形貌,宝石红色流苏耳坠璀璨叮当。
“这把钥匙是昨天临上飞机前,裴先生亲自交给我的,告诉我是房间钥匙。”
“可是根本打不开房间门。”
她音轻而奶,像一块纯正的慕斯蛋糕,说着自己的小委屈,我听犹怜,“可是,我不认为裴先生会给错钥匙。”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顿了顿,伸出手臂,在空中无力一指,“我跟她,弄错了房间。”
让人核实过门上钥匙之后,曾管家轻叹,缓慢开口。
“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
“裴家众多私奴的房间分配权都在我手里,这次忽略了裴先生先定房间的情况,一号,我向你道歉。”
女生依然在笑,薄红唇瓣勾起浅淡弧度,清风徐徐,“按照标准流程办事,曾叔,您没有错。”
“我只想知道,昨天晚上,她在明知房间安排错误的情况下,却欣然接受安排,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抱着将错就错的侥幸心思?”
话意不重,却掷地有声,像一颗颗雨豆子,噼里啪啦地敲上每个人的鼓膜。
他们一齐转向小雾。
笃定的,迟疑的,看戏的。
无声碰撞火花,在空中胡乱迸溅。
炮声连天的沉默中,小雾轻抚书脊上“裴清和”那三个字,合上,端正地摆在旁边茶几上。
格外珍惜。
不用看,她都知道发难的是谁。
周冉冉。
这次跟裴译忱回来的另一位私奴。
她的室友。
也是岛内同一届中少见的、格外厌恶她的人。
小雾没来之前,周冉冉曾是同届最明亮的那盏灯火。
但岛内从不缺灯火。
他们缺璀璨的恒星。
闪耀,自体生光,晃亮豆大灯火,一人涵及无数盏。
鲜少有人知道,世界级私奴量产工厂,实际上还是隐秘的保密信息交易中心。
每个人生来背负“任务”,完成即“毕业挂牌”,完不成亦可“挂牌”,只是会进入“特殊价格区”。
能找到岛内的任务,往往伴随着高风险、高伤率,甚至还有一定的死亡名额。
小雾上岛之前,私奴完成任务如渡劫。
她破天荒地提出“统筹完成”“专人专长”与“安全执行”理念,并付诸实践,成功将总体任务完成率从原先的百分之三十提高到百分之八十。
她自己更是屡战屡胜,只有一次意外。
负责接洽任务的人,是知名常务委员的儿子,名为赵淙礼。
在小雾即将去套取保密情报前夕临阵变卦,邀请她去讨论重要计划变动。
而那时,周冉冉还跟她住在同一间屋子里。
截胡了赵淙礼发来的重要信息,还将约定时间推后了半个小时。
小雾如约而至。
尚未踏入大门,便看到这位常委之子与丝绒红礼服裙摆的女人纠缠在一起。
旖旎,辗转,互相亲吻。
没过一会儿,女人转过身,面上闪过慌张、讶异、怯懦等多种情绪。
“小雾,你怎么在这?”
“我……我跟他,我们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还是周冉冉一贯爱用的,丝绒般甜腻的嗓音。
小雾缓慢扫过两人凌乱的衣衫和赵淙礼额边猝然绷紧的青筋,从容随和,“看起来,明天的计划不会有任何变动。”
随后,在赵淙礼骤然冰裂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当晚,周冉冉回到了两个人在的房间。
拦在她身前,笑意盈盈,“赵淙礼喜欢你,舍不得你明天去冒险,是我阻止了他犯蠢。”
“他只爱你的皮囊,并不是真正爱你。”
“不会有人真正爱你。”
而她当时是怎么回复的。
轻笑,回眸,嗓音曦淡,“所以,他们爱不爱我,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得周冉冉面色骤沉,紧咬下唇,不言不语地站了许久。
那次之后,两个人正式走到了分叉路上。
如果没有裴译忱。
离岛后,她们本该没有交集。
管沁说,周冉冉就是只疯狗。
“处处针对你,见不得别人对你有一点好。”
“不光针对你,还针对我,怕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憎恶全世界。”
对此,小雾懒得搭理。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随她去吧。”
譬如朝露。
不论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权贵,还是现在依旧针对她的周冉冉。
静默空气落针可闻。
她若有其事地伸了个懒腰,不在意多少双眼睛落在她身上,不轻不重呼出一口浊热的气。
眩晕感袭上来,扶着额角。
熹光漫布,顺着几净的窗棂泼入肌肤,冷白嫩皮被覆上一层绵软暖光,毛细血管依稀可闻,浓睫浸润其中,稠密的勾翘翩跹,单薄身形或晃或定。
烧非但不退,还隐有攀升。
小雾掀抬眼皮,恹恹地眯着眼睛,看向说话人,唇畔微弯。
“就这么喜欢,‘告老师’吗?”
尖锐,一针见血。
周冉冉面色微僵,挪开视线,没真的跟小雾视线相对,而是转向曾管家,深吸一口气。
“曾叔。”
她声音娇糯,像掺入胶液般黏浊,“您应该清楚,裴先生一贯喜欢顺从听话的天真派。”
“她心思颇多,谁能知道是真的喜欢先生还是包藏祸心。”
这话一出,周围人各自倒抽一口冷气。
她们来到裴家数年,对家中规矩最清楚不过,知道裴家能容得下私奴争宠,却容不下私奴对主人存在什么祸害心思。
曾管家便有即时处置权。
他面色沉着,打量小雾,明显思路已经被周冉冉带偏。
满屋子怜悯的目光投向小雾,却谁也不敢为她开口。
漩涡中心的小雾懒洋洋垂敛视线,
“还真告老师啊。”
周冉冉:“……”
额角青筋绷紧,下意识就想反驳。
“我不是……”
小雾轻呵一声。
“说我别有用心,自己不也是心术不正吗?”
她记性颇好,周冉冉说过一次的事情,能记得门清。
“裴先生给了你钥匙,却打不开门,你第一时间就该发现房间错了。”
愈发攀升的温度让她脚下软绵绵,简单呼出一口滚烫热气,“整整一晚,你都没来找回属于你的房间,直到现在。”
她问:“为什么。”
周冉冉盯着她,唇角蠕动,又抿唇。
小雾视线垂敛,闭了闭,“我猜,你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
“知情不报,刻意谋划。”
她声线迟缓,一字一顿,故意把话往重里说,态度却又随意,“不是心术不正,还能是什么?”
倒也不是真的在意周冉冉在琢磨什么,只是想办法把水搅浑浊,让曾管家没有办法立刻下判断。
果不其然,他原本谨慎的表情中也露出一丝迟疑,似乎在评估小雾话里的可能性,沉吟不语。
站在他旁边的周冉冉眉头狠拢。
讨伐者被三言两语扭转成被讨伐者。
面对周围眈眈目光,她额角隐隐挂了一层细密的汗,很快陷入自证逻辑,“我能有什么心思,我昨天在跟着家中前辈学规矩,背书背了整整一晚上,根本就没有时间……”
鬼使神差间,想起昨天晚上负责教育的老师递给她的图集册子和若有若无的话。
——如果想在裴先生身边长久的呆下去,就好好学学“她”的言行举止
——你长得是有几分像“她”,算是裴先生身边最像“她”的女人,不过不要恃宠而骄,你不知道会不会还会有人比你更像“她”
她骤然噤声。
这瞬间,她看向小雾,目光闪烁。
昨天小雾到的晚,管教老师没有看到,否则会讶异的发现——
——小雾跟图集册上的“她”一模一样!
这样吞吞吐吐、躲躲藏藏的态度很快被小雾抓个正着。
她不管周冉冉此刻转过多少层心思,清敛一笑,“没有时间……通报一下房间错误吗?”
“这不是心虚,还有什么是?”
她沉着,冷静,“背个规矩还用得着背一晚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宪法》《刑法》《民法》外加《本草纲目》全部熟读背诵加默写。”
周冉冉:“…………”
忽而恼火。
“不是每个人都能过目不忘。”
“哦。”
小雾懒洋洋接茬,顺带嘲讽,“正常人不会背一晚上。”
一发似是而非的平a带走了周冉冉所有大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