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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方才同椿槿过招之时,她隐微地试探了一番椿槿的身?手,她身?上的武学?造诣,其实?算不上高,温廷安若是要单独应付她的时候,应当是能应付得过来的。

椿槿却是未同温廷安交手,她一丈之外?的地方停顿住了步履,瞥了她一眼,唇畔猝地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笑,笑意森冷,衬得她整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容,变得煞是扭曲而狞谲,教观者一时不寒而栗。

温廷安总觉得,自己擅闯入冶炼场此一行止,以赵瓒之的脾性,一定会暗设重重陷阱等着她,但她目前尚还揣测不出他下一步设下了什么陷阱。

“想看火-药藏在何处,是么?”这时,仿佛洞悉了她心中所思?,椿槿浅然一笑,淡声开口?,“且随同我来罢。”

椿槿说着,便是婉约细致地拗着细腰,迈着玲珑莲步,朝着檐台之下游了过去,整个人仪姿翩然。

温廷安心中留有浓重的惕冷之意,眸含着一重薄细的凝霜,未曾动步。

“怎的了?”椿槿沿着檐台之下的一节一节石梯,行入了冶炼场内,却是发觉温廷安未曾跟上来,蓦然回首,唇畔渐笑,回望了她一眼,道:“有胆儿?擅闯冶炼场,就没胆量跟着我走??”

她之所言,从延请变成了一种胁迫。

温廷安怎的会听不出?

温廷安半垂着眸心,忽然觉得,姑且跟随椿槿去一遭,倒也无妨。若是她此番畏葸不前,或是打退堂鼓,那么,此行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不论如?何,温廷安都忘不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是要寻索埋藏火药的地方,尔后,将?这些火药尽可能给毁掉,否则,及至此些火药在地底下被引了燃去,地面之上所引发的后果?,将?会是不堪设想。

既是如?此,此法激流勇进,不失为险中求稳之策。

遵循着『既来之则安之』之原则,温廷安拢回了思?绪,定了定神思?,见?椿槿仍在候着她的回复,温廷安的容色淡到了几乎毫无波澜起伏,对椿槿淡声道了一句:“去就去,何惧之有?”

冶炼火药之地,是居于整一座地下冶炼场的西北一角,此处,是一处另辟而就的巨大石屋,一车续一车的菱花燧石,由专门的劳役往内遥遥递送而去,温廷安行得近了些,旋即嗅着了一阵燧石燃着的气息,这一回真没错了,这一座石屋里,冶炼之物?恰是火-药。

因是石屋所处的位置,是极为隐秘的,此处除了那些运石与冶炼的劳役,便是没有旁的人了。

椿槿领着温廷安去了石屋里头,甫一入内,一阵呛鼻的燧石气息拂面而来,裹挟着几近于沸反盈天的热潮,温廷安的鬓角处浮起了一些虚汗,在这烫热之中,她又觉得有一种难能言喻的压迫感,从四遭侵袭而来,她凝眸细细地打量着四遭,并无甚么异况,不知为何,她蓦然感觉到有一丝浓烈的不安之感,自心中升腾了起来。

为何椿槿会毫无保留地,将?火-药的具体冶炼之地,展现给她看?

她究竟所图为何?

易言之,是赵瓒之所图为何?

还有,赵瓒之已然识破了她的身?份,那么,他是否也知道了秋笙的具体身?份?

他知晓秋笙是温廷舜么?

再者,赵瓒之知晓是他们捎走?了长贵,他们就相?当于暴露了自己的底细,那么,赵瓒之也会不会趁着她和温廷舜来东苑探查之时,派遣钟伯清与云督头等人,去搜掘采石场内的隧洞?

声东击西,逐一击破,这并非全无可能。

魏耷他们其实?身?上还负着伤,虽说是昨夜抹过了药膏,但伤势仍旧不轻。在一众少年当中,唯有魏耷与庞礼臣身?手好一些,应对钟伯清与云督头及一众兵丁的话,应当是不会落于下风的,性命亦属无虞,她较为忧心地是吕祖迁与杨淳,他们是身?手较弱,伤势亦是较重些,到时候应对攻袭的话,就怕没有足以抵御抗衡的力气。

这可该如?何是好?

温廷安的指腹处,悄然渗出了一丝冷汗,她用利落的剑身?直直指着椿槿,椿槿洞悉了温廷安脸上的神情,唇畔处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温廷安欲要转身?便走?,孰料,甫一转身?,她迎面撞上了一道黝深且沉鸷的邃眸,来人五官优越且峻沉穿着一席玄参色织金襕袍,首束一鼎白玉冠,脚蹬玄质革履,此人正是媵王赵瓒之。

赵瓒之不知来了多久,那一对邃眸噙着极淡的笑意,眸下眶的卧蚕幅度极深,他的笑称得上是倜傥潇洒亦不为过,但此刻,却有一种灭顶而来的压迫感,悄无声息地扑面而来,势若蛰伏久矣的豺狼虎豹,教温廷安蔚为不寒而栗。

温廷安眸瞳骤地一缩,想抬剑朝着赵瓒之横挡过去,赵瓒之不避不让,沉笃而泰然,玄袖轻扬,双指快然一抬,一举并住了她的剑刃,温廷安尚未回过神来,赵瓒之就迫前了半步,一手戳住了她身?上的定身?穴,这一会儿?,她悉身?僵讷如?木,丝毫动弹不得。

“只拿朱常懿那厢所教授的三脚猫功夫来应付我,你?的胆儿?是不是也太大了些,嗯?”赵瓒之低哑噙笑的话音,随着他的一步一步侵近,而咄咄逼来。

最后那一个『嗯』音,几近于气声,缭绕在温廷安的耳屏之外?,低哑倦懒的音声之中,透着一股极是危险的气息。

温廷安:“……”她被戳了定身?穴,连话也道不出。

赵瓒之俯近了修直的身?躯,视线与温廷安的双眸相?平行,娓娓而笑道:“打自昨夜伊始,我看你?一直都觉眼熟,总觉得,我们之前是不是一直在什么地方见?过。”

“也许,你?会很好奇,我是在何时发现了你?的身?份?不妨告诉你?,我是在四夷馆纵火半个时辰后知晓的。钟伯清率人遍寻四夷馆,却是没发现尸体,这就说明你?以及那位暗探还活着,温廷舜赶过去救你?以前,你?有一刻钟是困在了内馆之中,内馆火势并不凶猛,但烟尘最为浓郁,极是呛鼻,若你?不寻觅避灾之地,必定会昏厥,但你?能成功逃脱,那么,你?所藏匿的地方一定是能避灾的。”

“放眼内馆,唯一的避灾之地,有且只有那一面湖泊,这便是意味着你?在此面湖泊之中潜水长达一刻钟,你?的水性如?此好,而你?的骨相?又是极优越的,亦是我所熟稔的,如?此,我便只能想到一个人——”

赵瓒之没有道出剩下的话,拂袖伸腕,伸出了一截骨节匀亭的手,修直如?玉的指尖,幽幽地捻住了温廷安的下颔。

温廷安觳觫一滞,悉身?的血液在此一刻凝结住了,身?体绷直成一条拧紧的弓弦,连呼吸都凝噎住。

赵瓒之这是要做甚……

可是要……

她甚至都没得及思?索出应对之策,只见?赵瓒之捻紧了她下颔线的肌肤,略一抻腕上扬,伴随着『刺啦』一声,她面容之上的胶质面具,便是被一寸一寸撕揭了开去。

赵瓒之从温廷安的手掌里,温和地取过了她的火折子,剔透如?镜鉴的火光,完美地照亮了胶质面具背后之下,那一张婉约昳丽的容颜。

一缕青丝覆了下来,落垂在了肤白如?凝脂的面靥之上,眉庭之间攒有柔韧之英气,其下是镜湖一般的双眸,鼻锋如?峦,唇涡如?檀,五官清丽出尘,仪姿秾纤得衷,让人竟是有一眼惊鸿之感,归言之,这是一张少年英气的面容,蘸染了浓重的书生意气,其容色,细观之下,是丝毫不逊于秋笙的。

纵然椿槿知晓伪装成秦氏的人,乃是温家大少爷,但她今次一睹真容,整个人都是有些被惊艳到了的。

没料着,这温家的大少爷,其造相?竟会这般的好看,不论是面相?,还是骨相?,俱属上乘。教她颇觉憾然地是,这一副面容,竟是生在了一个男儿?郎身?上,若是生养在了女?儿?家身?上,那当还是极好的,不说有倾人国、倾人城之姿,但放眼在整一座洛阳之中,那当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这厢,温廷安的面具被揭了下来,她有一瞬的悸颤,但很快,她恢复了一贯的镇定。

赵瓒之笑望着她,修直的指尖,停留在她的下颔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描摹着她下颔的轮廓,继续浅笑道:“你?和那些小毛孩,可都是阮渊陵派来的,对否?你?们的任务,是寻着我贪墨的证据,以及我勾结金人的证据,若是你?们能够搜集到了这些物?证,它们都能够成为赵珩之扳倒我的一柄利器,及至奏请圣裁,让恩祐帝知晓我之所行和筹谋,官家必会褫夺我的皇子之位,到了那个时候,在这一场夺嫡之争里,我将?毫无翻身?之地。这大邺的储君之位,当会是毫无悬念的了。”

赵瓒之之所言,皆在于理?,温廷安没什么可辩驳的地方,她点了点螓首,示意他说得皆对。

“但阮渊陵,到底是棋差一招了。”赵瓒之挺阔的狭眸,轻轻勾了一勾,莞尔道,“今番我和完颜宗武只消和谈成功,将?那元祐三州的疆土谈了下来,阮渊陵所筹谋的这一切,你?不妨试想一下,这还能行的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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