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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节

 

周廉被气笑了,倒吸一口凉气,他看了一眼支摘窗外的雨色,又看回了她,扬起被猫咬伤的手掌:“那这个算什么?我?被花狸抓伤罢了,讲到底,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为何会反应这般大,让我?去刘家铺子包扎?”

温廷安道:“周寺丞,被猫抓伤流血,很可?能会罹患犬病,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明白?”

周廉道:“是,我?当然明白。那现在换过?来,你要去与凶犯对峙,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这可?如何是好?你有把你自?己,真?正当一回事吗?”

周廉加重语气:“温少卿,你也了解我?什么德行,对于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横竖你的事,我?管定了。”

温廷安蓦觉头疼:“周寺丞,你能不能先冷静一下,你们明天还要去夕食庵和珠江逮人,案情逐渐明朗,大理寺决计不能功亏一篑。”

“再者?,”她摸出腰间的一截银白软剑,展示给周廉看,“这是一位故人赠给我?的武器,有它庇护,我?定会安然无恙。”

周廉淡淡望了这一柄软剑一眼,凝声道:“那又如何,在你心目之中,大理寺的同僚,还不及一柄软剑重要吗?”

温廷安收敛回了软剑:“这是两码事,正是因为你们在我?心目中很重要,我?才更不想将你们牵扯入内。”

周廉堂堂皇皇:“你全然说反了,既然我?们在你心中占据着不轻的份量,你有了困难与心事,就?更应该话与我?们知,而不是单枪匹马、单打独斗。你忘记阮寺卿说过?你什么了,你素来热衷于特立独行,遇到大事,惯于一个人办妥,其实?,你也有一个人撑不住的时?候,你要量力?而行,寻觅旁人襄助,不是吗?”

温廷安心中添了一丝隐深的触动,但仍旧没有松口:“但我?不曾与阿夕真?正接触过?,阿夕设下了什么计谋,我?都不知悉,她且强调让我?一个人去,若是多了你们几人,我?很担忧她会提早变卦,对温廷猷下手。”

周廉道:“你是高估阿夕的身手了,是也不是?她虽然是膂力?比寻常女子要强悍,但她到底不曾专门?学过?武功,她对上你,还能狐假虎威,但对我?们几个,她能虚张声势得到何处?”

周廉又道:“且外,你去水磨青泥板桥上寻阿夕,我?和吕祖迁可?以?蛰伏在南北两岸的桥墩,让杨淳在桥墩之下备好驳船,以?备不时?之需。若是阿夕真?的将温廷猷推下去,杨淳便是可?以?去适时?救人,你说是也不是?”

这种计划,听着确乎很是周详缜密。

温廷安细致地忖度一番,最终松口道:“你所言在理,只不过?,我?们此番行事,亟需多加小心。”

周廉去官邸将杨淳与吕祖迁唤醒时?,温廷安静伫在一片摇红烛影之中,再度抚住了收纳在袖囊之中的那一柄软剑。

这是温廷舜赠予给他的,是教她作防身之用。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之下,她很突然地想到了他。

温廷舜镇守在漠北边疆,大半年过?去,不知过?得怎么样了呢?

她很快就?要同凶犯对峙,凶犯还挟持了她的族亲,情势弥足危急,她说不紧张局促,绝对是假的,在这种时?刻,在精神之上,她下意识想要短瞬地皈依他一下,觅求一种心念上的持静与沉练。

要晓得,在少年时?代的诸多时?候,每逢千钧一发的遭际,都是他替她强势挽尊。

以?至于她在潜意识当中,对他早已形成了一种依赖。

似乎有他在,不论困难大小,一切都能迎刃而解的。

温廷安握紧了腰间的这一柄软剑。

心道:

『温廷舜,这一回,能不能如以?往任何一回,庇护我??我?想独当一面,同时?,也想让你在背后支持着我?。』

剑柄原是寒凉薄冷,一时?被少女的指尖捂出温热结实?的温度,司房之外的雨势,变得愈发汹涌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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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际,夜色浓稠,黑云压城城欲摧,珠江下游入海口,有一艘官船冒着暴雨驶入广州城,隔着重重雨幕乍望之下,官船上隐微可?见一围身着锁子甲的兵卒,船舱内外亦是戍守和战事的军士,首戴兜鍪,身披铠甲,气氛格外森严。

这艘官船上也有一小部?分的商民,诸如温家二老爷与三老爷,他们二人是拉货的纤夫,刚从扬州载货跑船而来,同他们一道的几些纤夫,缩挤在船舱之下,热论纷纷道:

“这些官兵,那一身铠甲,好生?峻肃凛人,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你看清楚他们锁子甲上的流云徽识没,这可?是镇守漠北的宣武军,北地闹了严重的荒灾,这些宣武军应当是来岭南运粮罢。”

“听闻率队南行的,是个极年轻的骠骑将军,在漠北立下不少战功,功勋赫赫,面目生?得极俊俏,我?发现好多女子皆是在探首看他。”

温善豫与温善鲁打着赤膊,一晌啃着半热的萝卜粄,一晌默默听着旁人喋喋不休,他们身上都有典型的文人气质,对赳赳武夫兴致不大,不过?,岭南这个地方,对于漠北将士而言,算是南蛮庳湿之地了,从极北之地一路往南而行,路程极为颠沛,运粮也算是一份极苦的低等差事,一般而言,只消派遣寻常的粮吏与押队负责即可?。

何时?要动用有『沙场神将』之美誉的宣武军?

这未免也太兴师动众。

就?跟杀鸡焉用牛刀是同一种意思。

两人正思忖之间,有一道年轻的少年衣影行至他们近前,“敢问两位可?是崇国公府的老爷?”

『崇国公府』是一个极为避讳与陈旧的称谓了,被掩埋在历史的废墟之中,如今被人重新摭拾起来,教温善豫与温善鲁一丝跌入恍惚,二人继而凛惕起来,朝着来人望去。

对方着一身竹青劲装,容目和善,却是个面生?的。

少年笑道:“我?叫甫桑,乃属骠骑将军的亲随,将军想见一见两位老爷,不知能行个方便?”

雨篷之外?的少年?, 撑着一柄文雅的嵌玉竹骨油纸伞,雨水浇洒在?伞檐之下?,声如蚕食桑叶, 石击深潭, 余韵久辗转不绝。少年相容亲和良善, 但所道的一席话?,却?在温善豫与温善鲁心中,一举掀起千仞风浪,二人相视一眼, 顿时颇感意外?,他们与这位骠骑将军素来不相识,为何他要召见他们?

居然还知晓, 他们是崇国公府的故人。

莫非这位骠骑将军的来历是……

听闻戍守漠北的宣武军, 有一位少年?年?纪轻轻,颇有行军打仗的文韬武略, 且御敌有功,功勋赫赫, 在?漠北百万军民心目之中颇有威望,因此颇受镇远大将军苏清秋的器用赏识,仅用了半年?功夫,便自?七品官阶的兵部主事, 一举迁擢成?了正四品的、赐名为『骠骑』的少将之位。

易言之, 少年?已然稳坐了镇守漠北的第二座交椅。

这也是从北地流传至岭南一带的风闻,但具体?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一开始,两人没太去关注, 但一旦将这个少年?的身份,代入崇国公府的旧人——

二人眼底出现了匪夷所思的异色,心中陆续得出答案,但心底之下?,到底还是有一丝不确信在?,不能弥足笃定?这位骠骑将军,便是当年?崇国公府的二少爷。

在?名曰甫桑的亲信率引之下?,温善豫与温善鲁局促起身,抻手卷平原本捋起的袖裾,他们目下?是纤夫的扮相,当初的官袍早已褪下?,就?这般去见风头正盛的少将,就?感觉有些捉襟见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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