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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节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他们并没有?因为大半年没有?见?,而彼此?有?了生疏与隔阂,反而是,因为克制隐抑了这般长的时?间,这一回?的靠近与触碰,反而是,尽皆沉沦,尽皆过火。

支摘窗被?阖上了去?,他们保持着彼此?沉默相视的默契,只不过,借着晦暗的光影,她看到了他身上的刀伤与刺伤,人有?些发怔,她喉头酸涩了一下,指着刀伤问?道:“这些伤口是?”

青年的嗓音很淡:“在镇守漠北之地时?,受了一些伤,并不打紧。”

他说得是如此?轻描淡写。

但?温廷安能明晰地看到,他背脊上新添了一道伤疤,从肩膊一路朝下蜿蜒到股,俨若磅礴狞戾的青龙,以极其儆醒的姿势,盘踞其间。明明年前分别的时?候,还不曾看到过,但?半载后再?见?之时?,他背后却新添了这般一道严峻的伤。

这一道伤挨着心口的心脉大穴,若是差之毫厘,他便是可能因此?丧命。

比起他所受的伤,她手上的四道刀伤,又能算得了什么?

温廷安轻吻他背上的伤痕,眼眶又溽热湿漉起来:“受了这般重的伤,为何?,你不写信来,话与我知?”

她感受到了一团郁热的涩气,浓烈地充斥在胸臆肺腑之中?,扳起他的面庞,用缓慢、清晰的声音质询道。

“那你为何?,亦不写信来?”温廷舜不答反问?,大掌捂实她光裸的肩膊,他的神态也?有?明显地情绪起伏。

缥青色的光影,在两人的吐息之间,震颤了一下。

其实,两人话里话外都绕不开一个人。

漫长的沉默以后,温廷安道:“我每天都有?给你写,想寄去?驿站,但?你知晓的,洛阳城中?有?诸多太子的眼线,我但?凡有?一丝一毫不符合规矩的行止,俱是会为太子所知,他必会半途截取我的信札。”

她顿了顿,尔后道,“是以,我从不寄信,每日下值后,趁夜在官邸处写一封,打算两年后等你班师回?朝后,再?一并将信札交付予你。”

温廷安一错不错地望定他:“这是我的理由,那你的呢?你身边有?甫桑和郁清,他们是玄甲卫的暗探,论身手功夫,堪比大内禁庭的金乌卫,为何?你不寄信来?”

她垂下眼睫:“若是太子要拦,也?根本拦不住你。”

温廷舜听着她之所言,心中?俱是年深日久的撼然,他从随身所带的箱箧之中?摸出了一个檀木匣子,放在她的膝头上,先是道:“金人易主后,金兵犯禁不止,北地频发战事,边陲并不太平。镇远将军也?背负着收复燕云十?三州的使命,是以,在过去?大半年,军营一直在往五国城的方?向迁徙,愈往北走?,官道愈是荒僻。每个月,我吩咐甫桑送信去?洛阳,但?这归途之上,少数的几座驿站,俱是被?诸多金人的眼线与各方?势力所收买,这信,不仅难以安全送遣至洛阳,甫桑亦是九死一生。”

温廷安闻罢,心中?有?一大块地方?陡地塌陷了下去?,她方?才只顾及到自己的感受,却没有?真正考虑到温廷舜的处境。

他的处境比她更为危急,她却还苛问?他为何?不送信来。

……自己怎么能这般无理取闹。

对他,也?未免太不公允,不是吗?

温廷安看到膝头上的檀木红匣,眸心轻然一颤,掂了掂这个匣子,匣子的重量是沉甸甸的,颇有?质感,她心中?隐约添了一些猜测,掩藏在袖袂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揭开了盒身。

头一眼,所望见?的景致,教她呼吸随着光影一同震落。

是信,密密匝匝的信。

目之所及之处,信札的数量约莫有?数百封。

温廷安的心,仿佛给咸腥的海水浸泡过,浸泡得肿胀又麻酥,她猜过会是信札,但?没想到,他也?同她一般,每日写一封,日日不辍,日积月累,不知不觉之间,就写了这般多。

温廷安将一匣子的信札拢入怀中?,眸眶被?一股接踵而至的湿热,击打着,烧灼着,她的躯体,也?一点?点?地沸热起来,烫意彻骨。

她怔怔凝视着信札,复又抬起眸,定定然,悸颤地问?道:“这些……都是写给我的吗?”

温廷舜点?了点?首,温煦地牵起了唇角:“途经洛阳时?,去?了一趟大理寺,本欲寻你送信,但?你的亲随朱峦说,你去?广州办差,我就将信札随身携带,决意见?到你的时?候,再?将信交给你。”

话至此?处,他露出了一份赧然憨居的意韵,用手揩了揩她溽热的眸眶,“让你担忧了,对不起。”

明明责咎在于她,为何?是他来道歉……

温廷安将匣子搂得更紧,下颔埋入信札上,她想要控制住情绪的薄发,但?愈是憋住思?绪,她发觉眸眶愈是烫沸得厉害。

她将脑袋深深拱在他的胸膛前,嗓音裹在浓重的水腔之中?,“你救我一命,我一句称谢都没有?,因信札的事跟你生出争执,你还来安抚我……”

她捻紧了青年胸前的襟袍,雾漉漉的泪渍蘸湿他的衣衫,凝声道:“这几日,不能随便离开我。就算是探案、运粮,不论做什么事,我该做的还是会做,但?也?希望你要在我身边,”

在温廷舜沉黯的注视之下,温廷安一字一顿道:“我们来广州的目的是一致的,那么,你的事也?自然是我的事,你操心我的事,我也?要操心你的事。纵任你不同意,也?要同意,跟我所遭受的伤情比起来,你的伤更为严峻,不是吗?”

日色变得明朗,一片熹暖的光影里,少女穿着他的衣衫,玲珑娇俏的一小只,并一张泪眼朦胧的面目,明晰地映照在温廷舜的面目之中?,他眸色变得沉黯而深邃,喉头变得极是干涸而喑哑。

他的指腹匀缓地揩去?她的泪渍,哑声道:“温廷安,别哭。”

他很少见?到她堕泪的模样,她一哭,他整颗心庶几都要化开了。

这一刻,心里想起了一道极隐秘的嗓音,它在说——

『很喜欢她这般为他落泪的神态。』

太过生动,太过惹人垂怜。

他心中?有?一涌绪潮,大开大阖地在胸腔之中?横冲直撞,却不得不隐抑克制,他恨不得想要将她即刻揉入怀中?,与日色烧融在一处。

他很少会看到温廷安垂泪的表情,今朝得见?,整颗心如遭罹了一场过境的飓风,心腔之中?每一道血管皆在贲张、澎湃。

温廷安被?他覆压在榻上,气氛酣然之间,墙面上的两道人影,行将烧融在一处。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间处传了一阵清越的叩门声。

“笃——笃——笃——”

甫桑的嗓音在外间遥遥地响了起来:“主上,温少卿的衣物?熏烤干了——”

伴随着一阵推门声,甫桑抱着烘干熨烫的官服径直入内,刚一绕过影壁,搴开门帘,折入里间,仅一眼,甫桑如罹雷殛,登时?局促地从帘内退避下去?:“主、主上恕罪!卑职什么都没看见?……卑职将少卿的官袍放在耳房,卑职这便去?领罚!”

内室那膏腴般的氛围,随着甫桑这一阵意外的叨扰,而消弭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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