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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节

 

温廷安在细致地忖量着一些事情,吕老夫人会不会已经?与那般一种陈旧的观念和解了?呢?

也许已然是和解了?罢。

似是洞悉出了?温廷安的所思?所想,吕氏拂袖抻腕,云纹广袖之下?,伸出了?一截白瓷质地的胳膊,纤纤素手在温廷安的额庭与鬓角处,极轻极轻地抚了?抚,温柔地说道:“也许是安姐儿?所思?所想会是对的。“

吕氏言讫,便是开始为温廷安更衣了?。

吕氏为温廷安遴选了?一席滚镶白绒的齐胸襦裙,外罩一席雪色藕粉的褙子,一条玲珑束带轻轻束在温廷安的腰肢上,将她的身段曲线,勾勒得?盈盈一握,秾纤得?衷,俨似真真切切的入了?画一般。

肩部若一柄裁刀精细地削成?,腰若一绺金色约素。

吕氏眉眼弯弯地看?着温廷安:“从?未看?过安姐儿?穿女?儿?装的面目与行相,今次得?见,便是惊鸿照眼来。”

温廷安闻罢,登时露出了?一抹拘谨之色,她不太自在地揪住了?吕氏的袖裾,小幅度地扯了?一扯,低声说:“母亲莫要这般说,说得?我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吕氏附耳道:“不仅是你的吕太祖母,温廷舜见了?,想必也会极其?惊艳。”

『噌』的一声响,仿佛是烈火跌入颊面,温廷安的面容,自燃了?。

温廷安听得此话, 委实是拘谨极了,常年淡寂的面容之上,亦是显露出?了一丝憨居, 她用袖裾牵扯了一番吕氏的袖裾, 眼底低低地垂着:“母亲, 莫要再说了——”

吕氏见女儿这般娇憨的一张玉容,更是忍俊不禁,一晌捻起花钿与簪钗,徐徐地为温廷安簪上, 一晌曼声问?道:“这小子畴昔可有为你描眉施妆过?”

温廷安俯下了螓首,细致地静思了一番,不知是思及了什么, 一抹胭脂色的绯红, 俨似雁过留痕一般,悄然攀附上了她的眼睑与眼褶, 少女秾纤夹翘的睫羽,俨似叶的枝脉一般, 轻轻地颤动着,在空气之中震出了几些弧度。

吕氏瞅出?了一丝隐约的端倪,言笑晏晏地道:“温廷舜应当是为你?描眉添妆过的罢?”

温廷安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应声说道:“是在今岁上半年元夕夜的时?候, 阮掌舍给九斋放了一日假, 让大家?出?去玩,因为元夕夜有摹妆的习俗,大家?表示互相为旁人添妆, 所以……”

温廷安的嗓音渐渐地减淡了,嗓音轻盈得形同一团绵软的云絮, 嗓音的尾调,仿佛蘸染了一星半点的溶溶水汽,嗓音拥有自身的纹理与质地,显得温软且清糯。

吕氏接过温廷安的话茬,眸色勾了一勾,说道:“所以说,温廷舜为你?添妆施妆了?”

温廷安静缓地垂下了泛散着薄粉之色的眼睑,很轻地『嗯』了一声。

吕氏狭了一狭眸心,用蒙昧的口吻问?道:“这小子是如?何帮你?画的呢?”

温廷安淡淡地吸了一口气,目色从吕氏挪移至铜质鸾镜上,有些不敢直视吕氏。

吕氏轻轻地撩了撩温廷安的如?云鬓发,淡笑说道:“安姐儿?可是害臊了?

吕氏的话辞,俨似一枚钩子,构沉起了温廷安心中一些年深日久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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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半昏半昧的光影之中,身着白襟襕袍的少年,捻起一枚胭脂色的红片,一晌捻起她的下颔,一晌细致地描摹她的唇脂。

少年的动作弥足轻柔,指腹碾磨在她唇瓣上时?,是一种极柔软与极粗粝的碰撞。

温廷安永远都记得,那一刻,她以为少年意?欲俯身深吻下来。

一种隐微的颤栗,从温廷安的心腔之中徐徐升起,像是盛夏晚夜时?节,在洛阳城之中,渐渐升起的数簇绚烂烟火,她仿佛听到一掬数以万计的璀璨烟火,在她耳屏外轰然炸响,俄延少顷,心尖直直冲奔上了九重云霄,蹭磨出?了一簇盛大绚烂的烟云。

结果,温廷舜并没有俯吻下来,他只是纯粹地为她敷抹铅粉、描摹唇脂、描摹黛眉、施点绛唇,描摹完了她的面容,少年细致地打量着她,不再言语,便是离开了。

那一夜,温廷安渡过了一份极是刻骨铭心的时?刻。

那是她生平头一回感?受到浓重的悸动与颤栗,如?此妙不可言。

虽然说她明面上不显,但在心底下,她早已地动了千百万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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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下的光景之中,温廷安的思绪,徐缓地回拢了来,一抬眸,便是看到了吕氏似笑非笑的面容。

吕氏用纤细的指尖,细细揩了一下温廷安的眼眶与耳根,凝声说道:“看得出?来,安姐儿?对温廷舜很上心。”

一抹胭脂色浮散在了温廷安的颐面,她低垂下眼眸,一截纤纤素手,紧紧牵握在吕氏的骨腕处,俄延少顷,很轻很轻地左右晃了一晃。

吕氏抿唇而笑,任由?女儿?轻晃着自己的手臂。

温廷安阖拢了眼眸,复又徐缓地睁开,淡声说道:“在我的心目之中,温廷舜已然是一个家?人般的存在了,我自然要对他上心一些,不是吗?”

吕氏闻言,拂袖抻腕,摸了摸温廷安的螓首与鬓角,说:“安姐儿?所言甚是,说得委实在理,温廷舜在过去便是舜哥儿?,我也是将他视作半个儿?子,他在崇国公府长大,同一屋檐之下相处了这般多年,不论?怎么着,都处出?了感?情来。不过——

吕氏话锋一转,不轻不重地戳了一戳温廷安的额庭,凝声说道:“别以为我将温廷舜视作家?人看待,就会轻易让他通关,他仍旧是要历经?各种考验的,明白不?”

温廷安听这番话,听得耳屏出?了茧,当下便是道:“好,我知晓了,我相信他。”

吕氏故作纳罕地道:“行啊,目下还没八字尚未有一撇呢,你?就帮外人不帮亲了,是不?”

温廷安自然是将螓首摇成了拨浪鼓:“没有啊,我是实话实说。”

吕氏闻言,显著地失了一笑,本欲抻腕薅一薅温廷安的发丝,但思及这一动作,可能会拂乱她的发饰以及发髻,吕氏适时?克制了一番自己的动作,没再去揉薅温廷安的发饰。

梳洗罢,马车已然是在外边静候着了,温廷安本来是要与吕氏共坐一辆马车了,但思及自己答应过杨淳的事,她遂是如?此说道:“我想与眉姐儿?共坐同一辆车。”

吕氏道:“行啊,那我让刘氏坐到我这一辆马车里。”

虽说刘氏意?欲与温善晋和?离,并脱离奴籍,但这不影响吕氏与刘氏之间?的感?情,两人惺惺相惜,患难见真情。

刘氏去了吕氏所在的那一辆马车好生安坐,温廷安顺理成章地坐上了温画眉所在的马车。

见着温廷安入了自己的马车,温画眉颇感?纳罕,一晌主动挪了个位置,一晌不解地问?道:“长姊有何要事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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