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节
“温兄,你终于醒了?。“苏子衿的声音。
在一片橘橙色烛火的洞照之下?,温廷安徐缓地睁开了?双眸,道:“我这是在何处?”
话一出口,她适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委实是枯哑得厉害,像是许久未开口的人,徐缓地开了?口。
苏子衿端着一碗盏汤药,侍候在近前。
他?本是要将汤药递呈予她的,但?听着她的话音,他?蓦地顿了?一下?,暂时置放下?了?汤药,先斟了?一碗温水给她,“你找你的胞妹,持续不停地寻觅,但?还是累倒了?,此后?你整整昏迷了?一整夜,目下?是快到翌日白昼的光景了?,还好,你终于醒了?。”
温廷安的意识,旋即陷入一番持久的恍惚之中,整个人变得有些讷讷的,当下?接过苏子衿递呈而?来的碗盏,缓缓地啜了?几口温水,微微地润了?一润嗓子,冷凉的身躯,逐渐恢复了?一些暖意。
苏子衿见她喝完了?水,接着又将碗盏递呈了?过去,温声嘱告道:“把药喝了?。”
温廷安其实潜藏有满腹的疑窦,苏子衿洞察出了?她的面容情绪,用静定的口吻说:“先喝药,然后?我再给少卿交代目下?的局势。“
苏子衿补充了?一句:“这些药,乃是温少将亲自煎煮的,嘱托我让你服下?。”
听到此药乃系温廷舜煎煮,温廷安即刻舒心了?不少,她点了?点首,对苏子衿道了?声谢,一记拂袖抻腕,当下?便是将药盏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少时,唇齿之间皆是萦绕着一阵浓涩的苦味。
温廷安已然很久没有喝过那么苦涩的药了?,她也基本不大喝药的,但?在今朝,是为了?找寻胞妹温画眉,一直未曾休歇过的她,竟是累倒了?。
这般的情状,竟是有些丢人碍眼。
一碗药盏见底后?,温廷安凝了?一凝眸心,说道:“可以说了?。”
苏子衿便是在她近前的位置,盘着膝,静定地坐了?下?来,道:“此处是宣武军的军营,也是安置流离失所的百姓的阵地之一。”
温廷安很快了?悟,迩后?道:“我记得我是在吕府附近寻人的,若是晕厥,应当是置身于母家?那处,为何如?今会在军营之中?”
苏子衿悉心解释道:“你昏厥以后?,温廷舜便是来寻你了?,将你从母家?带回军营。”
温廷安闻罢,显著地怔然了?一番:“他?将我从母家?带至了?此处?”这不就意味着,他?和她的母亲吕氏正式打了?一番交道么?
搁在寻常,温廷安会将注意力,聚焦在母亲待温廷舜如?何这一桩事上?,但?在目下?的光景当中,温廷安心中首先便是牵念着胞妹的安危——
“我妹妹呢,你们可有寻觅到温画眉的下?落?”
空气陡地撞入了?一阵悠久的死寂,偌大的营帐当中,寂寥无?声,氛围针落可闻。
苏子衿淡寂地默了?好一会儿,晌久,才道:“温少将有派遣甫桑和郁清在找寻,温少卿且放下?心来。”
温廷安深呼吸了?一口寒气,等她真正恢复了?冷静以后?,她发觉自己其实给周遭的人,都添了?不少麻烦。
自她真正陷入晕厥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给身边的同伴制造麻烦。
虽然说吕氏大族,家?大业大,但?历经地动此一灾厄,它的地产和田产皆是受到了?不轻的催折,吕氏自己所经营的茶楼,或多或少也受到了?严峻的影响。
吕家?有很多自己的事务要忙碌、要重建,还要兼顾她的安危,怕已然是心力交瘁。
温廷安不欲给家?人添麻烦,但?是,再回至少卿这个岗位上?以前,她想?要觅寻到温画眉真正的下?落。
她本是意欲亲自去寻,但?是苏子衿严严实实地摁住了?她的肩膊,不打算让她从帐床上?起身。
苏子衿凝声说道:“我应当是拿一面铜镜过来,唯有如?此,你才能看看你自己的脸色,究竟是有多差。”
他?还真的拿了?一面铜镜过来,给温廷安一照。
温廷安并没有去看铜镜,她低低地看了?一眼帐帘之外的位置,一些濡湿的雨风,从帘外徐缓地漂泊了?过来,隐隐约约地,还能窥探出一丝鎏金的光。
她忽然很想?出去看一看。
论武功和身家?,苏子衿自然是弗如?她的。
哪承想?,真正比起武来的时候,今朝苏子衿竟是比拼过了?她。
温廷安无?力抵抗,只能限制于暖榻之上?。
温廷安反刍了?一番,想?是自己连日皆是不曾进过食,因于此,才没有什?么气力,来与苏子衿博弈。
温廷安深吸了?一口凉气,咳嗽了?几声,沙哑地说:“他?们呢?他?们目下?人在何处?”
温廷安指的是周廉、吕祖迁、杨淳、魏耷他?们。
苏子衿一晌给她重新斟了?一盏热茶,一晌说道:“他?们去各州安顿流离失所的百姓了?。”
温廷安闻及此,心中颇有一些愧怍之意。
大家?都在救生民于水火之中,惟独她累倒了?。
这是何其羞耻的一桩事体。
温廷安卧躺在床榻之上?,翛忽之间,蓦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无?力之感。
——已然隔了?这般多的时日,温画眉仍旧没有被寻到。
——这不久说明了?一桩事体么?
温廷安委实不敢再往深处去细想?。
一种莫能言喻的颤栗,深深地攫中了?她,毛毵毵的寒意,如?一尾冰冷腻滑的游蛇,沿着她的尾椎骨,一层一层地攀爬了?上?去,过了?一会儿,她的周身,皆是弥散上?了?一片刺骨的寒意。
诸多与温画眉休戚相关的记忆,历历在目,点点滴滴浮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