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节
漠北以西,迫近燕云和五国?城的地方,漠河的东岸处,已然是掀起了兵燹和战火,当地百姓陷入了一片涂炭,四窜奔逃,哀鸿遍野。
原本,漠北以西的疆界,并不归苏清秋来掌持,是由一位藩王来管辖。不巧地是,这位藩王乃是已故皇子?赵瓒之的叔父。此?人名曰赵启跃,是先帝的胞弟,十?余年以来,一直觊觎着大邺的王位,但在当年的王位角逐之争中,他并没有斗赢,筹谋与?韬略略逊一筹,因于此?,他不仅没法留在洛阳,反而?被派遣去漠北以西的地方,当了个戍守边关的藩王。
西戎犯禁,本该是西部的赵启跃率兵讨伐,但在一线侦查的暗探,却速速回?了漠北,通禀苏清秋,说,这位藩王已然起了贰心,意欲横连大金,纵贯西戎,借两国?兵力?,率兵回?京发动宫廷政变。
一波未平,一波另起,苏清秋要温廷舜率领宣武军,速回?漠北,以镇压赵启跃的谋反,并且讨伐西戎与?大金两国?。
局势可谓是非常紧张,温廷舜收到密报的当夜,便是拾掇了行箧和停当,携郁清和甫桑二人,连夜回?了漠北。
临别之前,温廷安在驿站送别了温廷舜。
冀州没有灞桥和杨柳,她遂是折了邻近刺桐树的一枚花枝,算作?给他送行。
温廷安其实是颇为?不舍的,地动一事,好不容易才?解决完,两人终于才?有了一回?独处的时机,温廷舜瞬即被镇远大将军召回?漠北了。
作?别的时候,温廷舜其实是能够觉察到对方的一些小情绪的,他一晌接过?花枝,一晌抬起手,粗粝的拇指,轻微地刮蹭了一番她的面容。
男人指腹温烫且滚热,蹭抚在温廷安的心口?上时,她觉察出了一丝悸动和颤栗,心中有一小块地方,隐微地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明显,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
温廷安的眸睫,微微地晕湿了去,秾纤鸦黑的睫羽,轻轻地颤了一颤,她眸色浮泛起了一些微澜,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骤地扑身前去。
空气之中,翛忽之间,撞入了一阵衣料碾磨的窸窣声响。
晌晴里,一丛鎏金质地的日色,偏略地斜照下来,两人的影子?錾刻在了地面上,本是隔有半丈的距离,但在目下的光景之中,两人的影子?,严丝合缝地贴抵在了一起。
温廷安踮起了纤细的足尖,宽大的官袍之下,伸出了一双藕白色的臂膀,直直扑上前去,细细搂揽住了温廷舜的脖颈。
温廷舜当下怔然了好一会儿,薄唇浅浅地抿出了一些弧度,拂袖抻腕,主动回?抱住了少女。
温廷舜笑道:“就这般舍不得么?”
温廷安嗫嚅了好一会儿,攥握起小拳头,很轻很轻地捶了一下他,低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
温廷舜眸色深了一深,薄唇崩抿成了一条细线,下颔深深地抵于温廷安的颈窝当中,很轻很轻地蹭了一蹭,俄延少顷,他温声说道:“此?番去镇压藩王之乱和倭寇之劫难,至少需要半年,至多的话,可能须要数年。”
原是宽松舒缓的氛围,一时之间,陡地变得舒缓起来。
窝藏在他怀中的少女,垂首不言,也不语。
温廷舜摩挲着她的鬓发,修长的手指,捻起了她秀巧的下颔,抬起了她的瓜子?小脸,首一偏,不偏不倚地吻住了她的檀唇。
男子?险峻伟岸的漆黑身影,投照下来,严严实实地覆照在温廷安的周身,在昏晦的光影之中,她骤地瞠住了眸。
蓦觉自己的薄唇之上,覆落下了一抹温腻的暖意,
甫桑和郁清非常识趣地偏过?了脸,视线幽幽地望向旁处。
所有宣武军的兵卒,亦是一径地垂下首,佯作?自己并未看到此?一幕。
漫天的鹅绒絮雪,招招摇摇地飘落下来,像是一席沁凉的蚕丝衾被,掩罩在了两人的周身。
温廷安眸睫所噙的泪渍,被温廷舜吻了干净。
男子?的吻,如春夜里细润无声的雨,淅淅沥沥的洒落下来。
温廷安眉心凝了一凝,张了张口?,反向咬住了温廷舜的嘴唇。
温廷舜即刻感受到了一阵浅薄的血腥气息,在唇齿之间弥漫了开来,紧接着,血腥气息直直灌入肺腑。
温廷舜淡淡地吃了一疼,忍不住睁开了眸心,深深地凝向温廷安,得出结论:“真狠。”
温廷安一错不错地凝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去了那处,若是得了暇空,务必写信来,好让我能够安心。”
温廷舜的手指蹭了一下她的嘴唇,凝声道:“你也一样,你也要写信来。”
温廷安心中受了些触动,她伸出了一截纤细的小指:“那拉钩钩,一言为?定。”
温廷舜很难得看到少女这般稚气的行止,一时失笑,淡声应承道:“好。”
言讫,他便是伸过?了小指,不偏不倚地钩住了温廷安的纤细手指,很轻很轻地晃了一晃,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温廷安附在他耳屏处,轻声说道:“扯谎的话、不守诺的话,温廷舜,你便是等着瞧,知?道么?”
温廷舜素来矜冷澹泊的面容之上,陡地露出了一副弥足乖驯的容色,道:“好,我知?晓了。”
为?宣武军送行的时候,其实吕氏和吕老祖母也都是在场的,但她们没有刻意去叨扰两人。
正所谓——
『家国?尚未统一,又岂敢谈儿女情长?』
在目下的情状之中,确乎是家国?尚未统一,儿女之间,行将分别,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日之中,他们二人很可能都见不到面了。
今刻让少年少女姑且叙一叙旧,也是挺不错的了。
拉完勾勾,温廷舜本是就要带着宣武军离开驿站。
——“且慢。”
吕老祖母突然凝声说道。
温廷舜骤地停驻了下来。
吕老祖母扶着竹笻,行上前,徐缓地咳嗽了数声,一字一顿地说道:“老妇今朝有一些话,须同?你交代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