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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节

 

连绵不辍的雨丝,浸湿了她身上的官袍。

冥冥之中,温廷安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变得非常空洞。

大脑是一片空茫,胸腔之中被一片没来由的悲怆,所填充。

她原地立了不知多长时间,终于,她返回过神来,

脑海当中,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念头。

温廷安将短报纳藏在了袖裾之中,回至大理寺,吩咐朱峦备马。

朱峦没有反应过来,问道:“少卿,这?般晚了,备马作甚?不是刚从陈州办案回来?”

温廷安克制住自己?的思?绪,淡淡地重复了一句:“备马!——”

朱峦从未见识过温廷安这?般凛冽的气势,有些震动,当下忙不迭应了一声,道:“好!”

温廷安拾掇了一切停当, 首戴褦襶,身披雨蓑,冒着瓢泼滂沱的风雨, 一路出了城去。

已然到了宵禁的光景, 巡检司本是不允许市人外出, 但见着来?者是?温廷安,当下便是?有些迟疑。

一片萧索凄冷的滂沱暴雨之中,温廷安即刻出示了牌符,让巡检司放她出城。

雨水渐渐泼湿了身上的护甲和?面靥, 温廷安的面容,被大雨濯洗得峻肃且苍白,衬出了一股凄冷的气息。

两?侧的兵卒手执长风灯, 灯火被凉冽的风雨, 吹拂得扭来?扭去,灯火明?明?灭灭, 如一枝濡湿的椽笔,将温廷安的面容描摹得半明?半暗, 描金纥丝质地?的官弁之?下,一双清润的眸瞳,被暴雨洗濯得格外澄澈,柔韧, 坚硬, 且蕴蓄着落拓的力?量。

这般的大理寺少卿,其行相,有些不大一样。

巡检司的司长, 目睹此状,目露一丝踯躅之?色, 犹疑几番,道:“少卿爷可是?为了什?么重?大要案出城?这夜雨甚重?,您一人出城,怕是?有些不妥,可要下官遣些兵力?跟随?”

温廷安心中一直萦绕着温廷舜的面容,满心满腔都是?萦绕着他的事,甫桑方?才所?言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循环往复——

他为了救护苏清秋苏大将军,身中流矢,流矢淬有剧毒,目下,他性命垂危。

这般一席话,俨如一个隐藏的咒怨,在她的脑海之?中徘徊,死死箍住了她的心神?。

温廷安每回溯起这般话,恍如置身于梦魇之?中,深陷于泥沼之?中,胸腔全然疼得说不出话来?。

温廷安攥紧了辔头与马缰,整个人已然是?根本等不及的了,她恨不得自己身上生出一双翅膀,即刻飞跃至漠北,赴至温廷舜的身旁。

她重?新深呼吸了一口凉气,一对炯炯清眸,直直望向了城门雉堞的位置,巡检司在她耳屏边说了什?么,她全然是?听不到的了,只是?凝声重?复道:“放我出城。”

见巡检司仍旧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一行一止仍旧迟疑不决,温廷安耐心渐失,径直揽紧辔头,撞开了两?侧兵卒,直截了当地?朝着城门的方?向直奔而去!

翛忽之?间,穹空之?上打了一道响雷,雷声滚烈,势若蕴蓄着万钧雷霆的剑刃,轰然劈砍向大地?,原是?昏晦漠黑的天?地?,顷刻之?间亮若白昼。

巡检司与其他兵卒俱是?被晃了一下眼,大脑空茫,下意识抬手避挡了一番,待雷势消弭,整座洛阳城重?新陷入一片湿冷昏黑当中。

众人回过神?时,想要去追温廷安,哪承想,下一息,她已然是?杳然无踪的了。

眼前?的情状,唯有剩下被撞开了一条缝隙的城门。

温廷安孑然一人出城了!

巡检司的司长见状,觳觫一滞,悉身的血液须臾凝冻成了霜,忙不迭定?了定?神?,一晌遣了一丛锐将,前?去追护,一晌自己策马朝着皇廷,骎骎驰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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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夜,大理寺,省思堂,一片灯火通明?。

阮渊陵获悉温廷安兀自出城的事,面容沉得可以挤出水来?,负责禀事的巡检司,觉察到寺卿阴沉的情绪,顿时面露一片战战兢兢之?色,连大气也不敢出。

周廉、吕祖迁、杨淳他们应了急召,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当下听了此事,亦是?勃然变色。

堂内的氛围,陡然变得滞重?而深沉起来?。

靠近漏窗的酥红烛火,教寒风偏略地?一吹,一丛橘橙色的火光,正在不安地?扭来?扭去。

烛火剧烈地?飘摇着,将众人的身影覆照于粉白的照壁之?上,犹若一轴褪了新色的素帛古画。

阮渊陵一言未发,劲韧匀实的腕臂上,青筋狰突而起,苍蓝筋络虬结,以『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之?势头,大开大阖地?延伸至了袖裾之?中。

阮渊陵身为大理寺寺卿,平常要处理非常多的案桩和?案子,温廷安夜奔漠北之?事,不外乎是?雪上填了一重?霜。

“真是?太胡来?了。”

男人面容上的情绪,庶几是?淡到毫无起伏,他的神?态看上去与寻常别无二致,话音亦是?淡淡的,似乎在对一桩极其寻常的事,做出一句极其寻常的评议。

“漠北如今战事频发,西有西戎军队,东有大金军队犯禁,前?线战事已经是?这般吃紧了,她去漠北,有什?么用,添乱吗?”

偌大的省思堂内,众人面面相觑,一阵阒寂的无言,一片静谧的氛围当中,只有漏窗之?外飘飘摇摇传出来?的雨声。

雨声澹澹,连绵不辍地?砸于屋檐之?上,犹若一条绵细的丝线,封锁住了众人的咽喉,众人的心律,连着窗扃之?外的潺潺雨水,一同坠落而下。

周廉、吕祖迁和?杨淳,他们三人皆是?熟稔阮渊陵的脾性的。

这位寺卿,明?面上思绪澹泊自若,但实质上,已然抵达暴怒的阀值。

他素来?器重?温廷安,将其视若己出,此逢危急存亡之?秋,局势本就极为特殊,她竟是?不打一声招呼,今夜冲撞了巡检司,兀自赶去漠北。

阮渊陵焉能不生气?

身为温廷安的同僚,周廉、吕祖迁和?杨淳,亦是?觉得温廷安此番行止,欠了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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