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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成亲

 

许茂感觉这事好像往奇怪的方向走了,两人吃完饭,黎宁还像雕像似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许茂站起身来把黎宁抱起来,打算出去石亭子里晒晒太阳,黎宁闭关修炼那山洞他也去过,在明心观后山那里,地点隐秘,安静无人打扰,环境却不算太好,黑漆漆凉飕飕的,他曾经担心地问过黎宁,但黎宁不以为意,练功时专心致志,根本无暇理会周遭的环境,环境好点差点区别不大,况且黎宁修炼的本就不是正道,环境差点反而还有些帮助,可许茂却心疼得很,隔三差五让阿宣去打扫一下,起码保持干燥整洁且不见虫蚁,又放些垫子毛毯什么的,起码没那么干硬。接下来黎宁就要在那里呆不知道多久,趁此机会赶紧晒晒太阳,好暖暖身子。

黎宁双手紧紧抱着许茂,脸埋在许茂颈窝里一动不动,到了石亭子许茂坐下来了,黎宁还不愿意下来,试图窝在许茂怀中。

“阿宁。”许茂叹了口气,不过既然即将要分离一段时间了,就让黎宁再窝一会儿吧。他伸手顺着黎宁的长发,吻了吻黎宁的发旋,感受到对方的躯体在自己怀中慢慢放松,这小家伙,他无奈地笑笑:“下不为例。”

黎宁的身子一下子又僵硬了,他无所适从地抬头看许茂,接着缓缓地翻下许茂的大腿坐到石凳上,眼圈马上又红了:“我、我喜欢茂茂。”他急切地说,挽住了许茂的手臂,又伸手揉了揉眼睛。

“我也喜欢阿宁。”许茂伸手摸着黎宁的脸,亲了亲他的嘴唇,尝到了一点黎宁咸咸的泪水。

“真的吗?”黎宁好像不敢相信,他半信半疑地凑近许茂,呆在许茂身边让他十分安心且放松,可又害怕不听许茂的话许茂就跑了,他两手搭在许茂的脖子上,亲了许茂一下:“茂茂不要走。”

每次黎宁闭关修炼,都要跟许茂重复一次这个对话,许茂不明白他为什么总以为自己会离开,但为了让他可以专心修炼,许茂每次都会回答:

“我不会走。”

黎宁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写着不信二字,今日的他尤为多疑,他跪在石凳上,搂着许茂的脖子,额头抵住许茂的脸侧,喃喃自语:“我在茂茂身上留了不少痕迹,别人一看就知道茂茂与我欢好过,茂茂不可以离开我。”

“阿宁!”许茂羞得脸都红了,他脸上发烫,耳边听得黎宁还在不断低语,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索性一把将黎宁拉回怀中,让他趴在自己的胸膛上,轻轻抚摸着黎宁的头发:“我不走,嗯,等阿宁修炼成功出来,我们再一起出门吃饭。”

黎宁在许茂怀里先是一僵,继而身体放软,他点了点头,眼泪却无声地落下,他贪恋地蜷在许茂温热的怀里,因这天气原因,许茂很快出了一身汗,胸前的衣服都有点湿湿的,分不清是许茂的汗水还是黎宁的眼泪,黎宁表情空白,在许茂温柔的抚摸下长久地睁着眼睛。

傍晚的时候阿宣回来了,黎宁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就绪了,三人一同吃了个晚饭便朝那山洞走去,许茂不舍,叮嘱了黎宁好几次,而黎宁则一直心不在焉的,只在进洞前吩咐阿宣,许茂有什么事马上到这里找他。

月光高悬,黎宁修炼亦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误了时辰反而不好,许茂恋恋不舍地看着黎宁走进山洞中,那山洞口有块巨石缓缓滚落,直到入口被完全堵住,许茂才与阿宣一同回到明心观。

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外头的事许茂不是太了解,只知道外面吵杂一顿,前段时间黎宁日日缠着许茂,根本没有他出门的机会,今日他没什么事可做,想着出门看看有什么买的,买些小玩意回来送给黎宁也好。

不知不觉黎宁已经闭关了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出关,哪怕许茂再不愿承认,他还是很想念黎宁,如今明心观里只有他与阿宣最为熟稔,可阿宣经常魂不守舍的,许茂知道程公子的事对阿宣打击很大,自己也不好怪他,无论黎宁在不在,许茂也不曾把阿宣当下人,而是把他当做朋友,这回出门也顺道看看还能不能买些拥山城的特产,也好回来让阿宣尝尝家乡的味道。

婉拒了下人们跟着出门的请求,许茂像以往每一次一般拿着佩剑以及一些随身物品便下了山,下人当他才是魔头,一个个放心得很,等许茂出门了就锁上了大门。

下山的路依旧是熟悉的,可许茂越走却越感觉不对劲,以往越靠近镇上便越是热闹,某些特定的赶集日子甚至人声鼎沸到半路就能听见,而许茂现在即将到达山下了,耳边却是静悄悄,偶有几声鸟鸣反倒叫他吓一跳。

许茂心中浮起不祥预感,他狐疑地停下了脚步,犹豫着还要不要往下走,原地思索了一会儿,他决定还是到山下去看看。

等许茂到了山下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原本繁华的城镇荡然无存,到处都是残垣败瓦,别说是摊贩,他连人都见不到一个,许茂惊讶地握着剑柄,四处张望起来,镇上是一片荒凉景象,有些地方还冒着烟,之前与黎宁去完成对兰瑾的承诺时他便揪心过一阵,现在一看这景象,内心更是像被狠狠攥紧了一般,气都喘不过来,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往日总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模样,如今繁华景象轰然倒塌,怎能叫他不难过。他愣愣地走着,一路上一个活人都没见到,路边横着几具尸体,有平民的,有士兵的,什么都有,他攥紧拳头,内心一阵阵悲哀,外头这般环境,明心观里却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许茂一愣,黎宁为了维持这样的生活确实尽了不少努力,至少从未曾断过的粮食来讲,便少不得努力。

许茂知道黎宁的武功早已超脱常人,根本无人企及,许茂也疑惑过黎宁为何还要不断修炼新的武功,而黎宁只告诉他居安思危,想来黎宁看着虽小,比他倒是成熟多了,自己却总是想让黎宁回归‘正常’,人生短短数十载,在这乱世中可能还要短上几分,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去,黎宁若是喜欢被自己抱着,由他便是了,正常不正常,在这世间又有什么所谓呢?许茂呼出一口气,隐约觉得之前都是自己做错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罢了,等黎宁闭关出来,自己一定要跟他诚恳地道歉,再用力地抱着他。

许茂笑了笑,当下也没了心情继续走了,镇上满目苍夷,与黎宁住过的客栈也被烧了一半,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味道,那味道熏得许茂鼻子和眼睛都难受起来,路旁枯树断枝落到地面,再也看不见曾经的繁华。

在许茂转身的时候,躲在断壁之后的几个面黄肌瘦的人对视一眼,不声不响地走了出来。

许茂回到明心观的时候已是傍晚,身上挂了些彩,但并无大碍,突然跳出来的是几个逃兵,见他身上衣服华贵,脸上容光焕发,半点没有吃过苦的样子,一时间动了歪心思,想从许茂身上榨些油水来,可他们多日吃不饱穿不暖,日日活在惊惶中,哪有力气打过许茂,还是许茂动了恻隐之心,怕死也算是人之常情,于是把随身带的些许银子分给了他们,这乱世中银子又有何用,逃兵眼中的失望让许茂看了都于心不忍,便让他们原地等待,自己回明心观取些食物给他们。

哪知道他才走到半道上,迎面就撞上了急得快要发疯的黎宁,二人皆是一愣,黎宁显然是匆匆赶来的,停在他面前时还闪出残影,身上粘着些尘土,双目赤红,见到许茂在石阶上往上走,立刻落到地面上,小碎步跑到许茂前面,满脸担忧地四处查看,在看到许茂身上小小的伤口时脸色一凛,松开了许茂的衣服重新浮了起来,他面若冰霜,语气中隐约能觉出些暴怒来,怕吓到许茂,又忍着没暴露:“茂茂,谁伤了你?”

许茂伸手去握黎宁的手,想把他拉近自己,黎宁的手冰冷似铁,且半浮在原地,许茂一下子没拉动,愣了:“无事,只是些逃兵,我答应了回去给他们拿些吃的,只是几个可怜人罢了。”他说完,朝黎宁露出微笑:“阿宁出关了?”

黎宁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可仍然没有移动分毫,亦似对自己冰冷的肢体毫无知觉,他脑中略有混乱,脸上是不正常的灰败,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半是嗜血半是天真,尽管笑意并没到达眼中,漂亮的眸子却因为这个笑闪闪发亮,眉花眼笑,唇红齿白,好一个惊世美人。

下一刻他便移动到许茂的身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对许茂回眸一笑:“茂茂在这等我,我去把他们处理了,正好试试我新修的武功。”说罢也不等许茂回答,嗖一下便失去了踪影。

察觉到黎宁举止异常,许茂惊立在原地,片刻后如大梦初醒,马上就要往下走去,这时阿宣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赶来,一脸惊讶地打量许茂。

“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吓得我一路跑去找他。”阿宣口中的‘他’自然是指黎宁,两人私下聊天时阿宣从不称呼黎宁为老爷或夫人,只以‘他’作为代称:“还以为隔着石头他听不见呢,哪知道我话没说完石头就碎了,人影都看不清,我还想跟着他,结果还是跟丢了。许茂,你跑到哪里去了啊?那守门的话都说不清,已经被他杀了,下次你要出门也喊上我啊。”阿宣说道:“我也好久没出门了。”

许茂却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原来黎宁还没有出关,而自己一时兴起的行为,又害了几个人。

见许茂久久没有回过神来,阿宣瞥他一眼:“许茂,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也该习惯了吧。”

阿宣话刚落音,一个人影便停在二人面前,带起的风吹了许茂和阿宣一脸,那风中夹着微微的血腥味,阿宣脸色一变,不知道黎宁听了多少,而黎宁高高在上面无表情睨了他一眼,他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迅速退向一边,稍稍垂下脑袋,变回木然的模样,不再说话。

许茂抬头看黎宁,喉头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后者注意到许茂的目光便收了轻功落到地上:“茂茂不许一声不响就走掉。”他的身上没有一点血迹,许茂不知道他新修的武功到底是什么,但可以想到那几个逃兵必然没有什么好结果,黎宁表情僵硬,脸色发白,木偶一样一顿一顿的,落到地上还轻微地晃动了一下,许茂赶紧上前想要抱起他来,心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正当他伸手碰到黎宁衣角的瞬间,黎宁身子一歪,整个人像断线木偶一般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阿宁?阿宁!”许茂赶紧上前接着黎宁,手一碰到黎宁裸露的皮肤便吓一大跳,黎宁摸起来就像块千年寒冰一样冰冷,光是抱起他便叫许茂通体冰凉,那寒意丝丝缕缕从手中渗进,叫许茂在炎炎夏日打了冷颤。

见许茂喊了黎宁几次都没有反应,阿宣愣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脸上似哭似笑:“他……死了么?”

许茂抱着黎宁一路跑回明心观,甚至连佩剑都差点落在台阶上,大门口有几个下人正在打扫,许茂余光扫到门口刻着明心观三个字那石柱上凹下去一个大坑,地上还有些血迹没清理完,那些下人个个吓得面无血色,见他们回来人人噤若寒蝉,抓着扫帚抹布退到一旁瑟瑟发抖,许茂把黎宁抱进房中,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时候上哪去找大夫,就算找到了大夫,黎宁这体质大夫能看明白吗?

黎宁双目紧闭,嘴唇抿紧,呼吸浅弱,许茂一激灵,不好的回忆浮现在脑中,此刻也顾不得他身体冰冷,直把他拥进怀中搂得紧紧的,又把厚被子从衣柜中翻出统统盖在身上,许茂颤抖着声音,一半是冷的,一半是怕的:“阿宁,阿宁你怎么了?”

他柔声问道,见没有反应,又去亲黎宁的发旋,额头,亲对方闭上的双眼,嘴角,黎宁冷得叫许茂的嘴唇都刺痛,仍不管不顾地把他抱紧,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黎宁:“阿宁,我错了。”许茂的声音抖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不要有事,等你醒了,你想让我抱多久都可以。”

阿宣站在房门口,见他们这样,叹口气挥了挥手,出门让人做些姜汤。

在许茂即将被冻得失去意识的时候,黎宁终于暖了过来,他就像冰块融化一般逐渐回暖,原先僵硬的肢体也慢慢柔软起来,许茂吸着鼻涕,赶紧把被子围得更紧,又不断地喊他的名字,手掌抓着他的脚,尽全力用自己的体温全方面温暖着黎宁。

等到黎宁的体温差不多恢复正常的时候,许茂把他放了下来,盖上被子,而他自己则穿上衣服,和衣躺在他的身旁,松松地将他搂在怀中。

本以为这一夜就这样过去,然而到了半夜,黎宁的体温却突然升高,滚烫滚烫的,吓得许茂连忙把被子掀开,而黎宁虽然浑身发热,却始终一动不动,身体软绵绵的,宛如新死的尸体般,这个想法更是让许茂恐惧,他让阿宣赶紧准备热水,煎些退烧的药剂,又把黎宁剥个干净,用沾了水的毛巾为他擦拭身体降温,替他换一套衣服,重新放回干净的被铺中,许茂一夜没有合眼,直到天蒙蒙亮,黎宁的体温才又恢复正常,许茂躺在黎宁身边,精神像绷紧的弦终于松懈,困得几乎睁不开眼。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天色大亮的时候,许茂敏锐地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轻手轻脚地钻出了他的手臂,他怀中一空,立刻就睁大了双眼。

黎宁偷偷摸摸地往床脚爬,试图爬到床尾,似乎是感应到许茂的目光,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扭过头来,哪知道和许茂四目相对,许茂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黎宁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下一刻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接着四肢并用连滚带爬移动到床上离许茂最远的角落里,抱紧了自己腿缩成小小一团,一脸恐惧地盯着许茂看。

“阿宁?”许茂愣了,自己昨天担惊受怕一整晚,憔悴些正常,也不至于吓人到这种程度吧,他见黎宁看自己的眼神十分陌生,里头全是恐惧,似乎不认识自己了,吓得一个翻身立马坐了起来,膝行两步试图靠近黎宁,而黎宁则往角落又缩了一点,声线颤抖,声音细小,惊惧地问道:

“你、你是谁啊?”

这回轮到许茂一脸空白,觉得自己都无法思考了,他蹲在床边无可奈何地看床底,黎宁似乎失了忆,许茂视线一转开就蹿到了床底下,还因为忘了自己武功高强这事冲得太快撞到了脑袋,之后就不愿意出来了,大概是觉得床底下十分安全。

期间阿宣也进来过一趟,黎宁却根本认不出他们任何一个人,只自顾自缩在床底下瑟瑟发抖,许茂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许茂一直在这里的话黎宁的精神也一直紧绷,许茂想了想,黎宁的身子看起来像是没什么事了,只是记忆好像出了问题,这事也不是没发生过,他决定先去厨房拿些吃的放在这里,自己再悄悄躲开,最起码不让黎宁饿着。

许茂吩咐下人好好看着门别叫黎宁跑出来,然后自己就去厨房拿了碗粥回来,哪知道就是这么一小会儿,床底下就没了人影,许茂吓得抓住门口的下人质问,那下人也是被吓懵了,他一直站在门口盯着门,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根本不见黎宁的身影,他哆哆嗦嗦地重复着真的没有人出来过,许茂此时简直惊恐万分,按黎宁现在这个状态要是跑丢了也不知道该咋办,可下人没理由骗自己,于是进门后翻箱倒柜找起人来,最后竟然在衣柜里找到了躲在衣服中间的黎宁,黎宁还想假装许茂看不见自己,可躲来躲去还是躲不开许茂的目光。

“阿宁,你在这里做什么?”许茂怕吓着黎宁,蹲下了身子,又和黎宁保持一定的距离,特地放柔了声音问道。

可黎宁只是惊惶地看着许茂,既不答话也不动,他在这里感觉很安全,衣柜里的味道让他充满了安全感。许茂见他这样,回想起他们初遇时黎宁也是失了忆,对话还是可以的,与现在差别巨大,许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打断了黎宁修炼导致他出了问题,心疼地想要伸手拉他又不敢,只好再退半步,强打起笑脸,想要知道黎宁的记忆到底停留在那个时候,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现在几岁啊?”

黎宁的表情果然有了松动,他歪了歪头,一脸疑惑地看许茂,似乎不明白许茂为何不知道他几岁。

许茂也没有催他,耐心地等着他回答,片刻后,黎宁小声说道:“六岁。”他似乎不确定许茂问他的目的,说完了又小心地看了许茂一眼。

六岁。许茂愣了一下,那不就是十几年前?不知道六岁的黎宁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如此胆小?他的心就和黎宁的语气一样软绵绵的,伸手想把黎宁拉出来抱进怀里告诉黎宁不用害怕,可他一伸手,黎宁立刻就往衣柜角落里缩,极力躲避着许茂的手。

“阿宁?”

“你是谁啊?”黎宁的眼睛湿漉漉的,又惊又怕,下嘴唇都被他咬得发白,说话声音脆生生的,不似以往撒娇般的语气,他半张脸埋在膝盖里,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双眼却死死盯着许茂:“这里是哪里?”

面对黎宁陌生的眼神,许茂不知道怎么解释,头一次觉得这么难过,哪怕是他们第一次遇见时,黎宁也没有这样看过他,如今在黎宁眼中,自己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与他毫无瓜葛,若是黎宁一直恢复不过来,自己以后是不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黎宁又重活一遍,重新交朋友,说不定黎宁会一心向好,不当魔头了,说不定以后还会遇上喜欢的人,然后……

许茂觉得喉头干涩,曾经想让黎宁走上正道的是自己,想让黎宁娶妻的也是自己,如今光是想想那副光景他都觉得不能呼吸。甩了甩头,许茂暗骂自己想得太远,现下最要紧的难道不是给黎宁解释?直接说你已经不是六岁了吗?又怕黎宁吓到,他眨眨眼,觉得自己眼眶热热的,弯了弯嘴角:“我……”他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是你的大哥,这里……这里是我们的家。”

眼看着黎宁的脸上写满了不信,许茂又笑笑,站起身来走到桌前:“我给你拿了吃的。”

这下黎宁的眼中彻底充满了警惕,他不动声色地往角落又挪了点,软软地反问道:“你才不是我大哥,你连我名字都叫错。”

费了半天口舌许茂才说服黎宁自己家乡话里黎宁的名字就念阿宁,然后在对方将信将疑的表情中把人‘骗’出来坐到桌旁,见黎宁只看着粥却不吃,许茂不明所以,舀起一勺粥送到黎宁面前,说道:“时间紧急,没来得及让他们做鱼茸粥,你先将就着喝些。”

黎宁的表情更加怀疑了,他看了一眼许茂,又看了一眼许茂手中的白粥,刻意地远离了一些许茂,迟疑着开口:“我不吃鱼。”

许茂愣了,不仅是因为黎宁说自己不吃鱼,还因为黎宁远离他的动作。黎宁怎么可能不吃鱼,往日吃饭时桌上有蒸鱼,红烧鱼,鱼汤,只要是他先把鱼刺挑掉,黎宁都会吃光,只要是……

只要是他夹到黎宁面前的东西,黎宁都会吃掉。

许茂怔怔地举着勺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他才红着眼哐,朝黎宁笑笑:“对不起,阿宁。”他说。黎宁却不知所措了起来,不明白为何这个陌生人忽然在自己面前红了眼眶,眼中也尽是愧疚,可自己的心里却泛起了异样的感觉,好像有人拿着缝衣针密密刺他胸口。惊觉自己吓到了黎宁,许茂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把粥重新放到桌面上:“阿宁先自己吃点,我去给你拿些别的点心。”

正当许茂站起身来要出去的时候,一只小手拉住了他的袖子,比起许茂,黎宁更怕外头站着的下人,因此下意识就要挽留许茂,下一瞬间黎宁又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把手收回,悻悻地垂下了脑袋,又见许茂真的不走了,反倒愣了一瞬,懵懵地开口问道:“你也是和我一样被关在这里的吗?”

折腾了大半天许茂才明白,原来黎宁曾经被关在某个地方,那地方就是一个大型的贼窝,贼人把水灾后失去父母的孩子都抓到那里去,身子骨比较好的孩子就出门乞讨,体弱多病的孩子他们也不会浪费粮食。

黎宁自小就吃得不多,自从发现自己的相貌可能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后他就用泥巴把自己糊得脏兮兮的,也不爱出声,尽量躲起来不叫别人看见,竟也顺利活了下来。现在他坐在桌边,总是警惕地四处张望,下人进来他便要躲,吃食也不敢直接入口,许茂先吃了,演示给他看食物没有问题。

这是许茂第一次了解黎宁的往事,以往因黎宁从前的名声极差,许茂又不太过得去自己心中的槛,自己的往事黎宁是全都知道了,黎宁的事他却几乎一件都不知,听完此事内心只觉悲伤,当下对黎宁倍感怜爱,恨不得把人揉进怀里,亲得黎宁睁不开眼来,可现在干这种事十分突兀,许茂只好强压下心中拥抱黎宁的冲动,坐在旁边默默看黎宁吃饭,黎宁还悄悄告诉了许茂一个小秘密,说他藏了些毒药,等量足够了,就下到井里把贼人们一窝端了。

吃过饭后黎宁照旧要躲到床底下去,许茂也不强迫他出来,而是陪他一块睡在地上。等黎宁睡着了以后,许茂在黑暗中细细看黎宁,那么小那么漂亮的孩子,早早失去了父母被掳到贼窝里去,他该有多难啊,许茂内心无比愧疚,自己根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黎宁本身要求也不是很高,只不过是喜欢窝在自己怀中而已,明明力所能及,也没别的什么能为黎宁做的,为什么就不能满足他呢?他见黎宁脸尖尖,知道黎宁闭关定是瘦了,又见黎宁睡得很轻,整个人蜷缩起来,后背抵着墙壁,全无以往放松,更没以前睡得那么熟,心中更是酸痛难忍,恨不得一把把黎宁捞出来塞进自己怀里,再用被子卷起来,卷成一条巨大的毛毛虫。

他不知道黎宁这样会持续多久,如果黎宁真的再也不会恢复记忆了,他便陪黎宁重来一趟,这回定不叫黎宁过得那么难。

第二日黎宁也没有恢复过来,他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许茂一脸温柔地看着他抹得浑身是泥,十足一只小脏猫。许茂说不清楚哪里不同,往日黎宁也是如此幼稚,想要的就撅起嘴来撒娇,可现在的黎宁,心性完全是小孩的模样,抹了两把泥巴索性在地里打起滚来,虽然脏,双眼却闪闪发亮,单纯不带一点心思,喊着许茂也过来玩,可爱得许茂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心都要被融化了,光是看着黎宁嘴角便不由自主地上扬。

只是黎宁没察觉到自己行走起来不太方便,总是走两步就摔,还很疑惑自己怎么连路都走不明白了,一天下来身上多了些擦伤,把许茂心疼得,好说歹说把人按在椅子上上了药。

看着黎宁坐在椅子上四处张望,两条腿前后有一下没一下甩着,许茂感觉自己内心都被充满了,胀胀的,一腔爱意就要从嘴中溢出,这样的黎宁,让许茂仿佛真切地拥有了一个弟弟,一个天真的、无忧无虑的弟弟。

第三日的中午,黎宁恢复了记忆,本来他还没打算说出来,哪知许茂喊他一声阿宁的时候他下意识回道:“茂……唔!”

哪怕马上闭了嘴,许茂还是发现了,在这件事上许茂罕见的敏锐,黎宁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双眼,他一窒,立刻把黎宁从椅子上扯进自己怀里,搂得紧紧的。

黎宁却是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般,迟迟没有回抱许茂,而许茂用力抱着黎宁,像是要把黎宁揉进自己一身血肉里,良久,才开口道:

“黎宁,你是想吓死我吗?”许茂的声音低沉,带着些鼻音,黎宁的脑袋被摁在许茂富有弹性的胸肌上无法动弹,许茂用力抱他,那胸肌都硬了起来,黎宁分明是无措的,听了这话才缓缓伸出手回抱许茂。

不知道抱了多久,许茂才如同大梦初醒般把黎宁拉开来,怕自己刚才太用力了把黎宁捂得喘不过气来,谁料黎宁却满脸绯红,眼角湿润,嘴角勾起傻傻的弧度,要笑未笑,还意犹未尽地摸自己刚才靠在许茂胸前的半张脸。

“黎宁!”许茂低声喊道,这才看到黎宁全身轻颤一下,扬起头来望他,眼中是熟悉的光芒。

“茂茂!”黎宁得寸进尺,往许茂怀中又蹭了一点,手也熟练地揉上了许茂的胸:“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分明是记得一些前两日发生的事,只是记忆恢复了,当下也不太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骗茂茂没有恢复记忆的嘛,我只是想……如果不恢复记忆,茂茂是不是就一直抱着我了。”

“我没跟你讲这件事!”许茂厉声打断黎宁,见对方吓得猛地一颤,手也缩回去了,摆好姿势正襟危坐,自觉自己是不是太凶了,又重新调整语气,开口道:“谁让你还没闭关完就出来的?这次还好只是失忆,下次呢?下次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可是,可是阿宣说你不见了……”黎宁被许茂一说,眼泪哇哇地直掉,他扬起头来,泪痕在脸上微微闪亮,好不可怜:“我、我怕……”他明白许茂在担心他,心里隐隐欣喜,凑上去想吻许茂,却被许茂一脸正色地拉开,抓着腰摁在自己大腿上,黎宁大惊失色,迅速强调道:“茂茂还生气吗?我本来就快出关了,一时心急才提早出来的,没关系,我已经练成了……”

许茂稍微松开了手,但仍然不让黎宁凑近,他既担心又愤怒:“你怕什么?我不是说过我不会走吗?你不相信我吗?”他见黎宁双眼逐渐睁大,泪水更是汹涌,正要开口辩白,许茂又打断:“你早就知道现在山下是什么样的吧?镇上根本没有人,就算有人,普通人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你别说担心我。”

像是话都被许茂说了,黎宁扁扁嘴,吸了吸鼻子,怯生生望许茂一眼:“痛……”

许茂立刻松了手,以为自己抓得太用力了,紧张得马上去掀黎宁的衣服,只见黎宁的皮肤依然光滑白皙,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又反应过来黎宁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被自己抓一下就痛,知道自己又被黎宁骗了,正要发火,就看见黎宁一边笑一边流眼泪,看起来竟然是高兴的,许茂一惊,想好的话都忘了。

“我信茂茂的,真的。”黎宁见许茂松了手便靠到许茂的胸前,听着许茂还有些急促的心跳声,眼中既有满足,又有喜悦:“可是之前茂茂看见我杀人转身就跑,还想让我与别人成亲,如果我没有恢复记忆,茂茂是不是就要教我和别人成亲了?”他指尖在许茂胸前画着圈圈,枕在许茂胸前抬眼看许茂。

被这么个美人近距离盯着,许茂再次不争气地红了脸,明明已经看了黎宁这么些年了,还是会被黎宁的脸震撼到,他轻咳一声掩饰,又松了一口气:“成什么亲啊。”他眼神乱飘不敢看黎宁:“我们不是已经……已经……成亲了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麦色的皮肤却因脸红颜色越来越深,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正色道:“阿宁,对不起。”

黎宁看到许茂脸红就已经有了反应了,再听到许茂说他们已经成亲了更是半硬,现在听到许茂道歉,立刻冷了脸:“什么?”他慌张地捧着许茂的脸:“我才闭关一个多月,茂茂做了什么?和谁?我叫他生不如死!”

“什么?”这下轮到许茂懵了,他看黎宁脸上杀气外露,双眼紧盯着自己,不得不说还是吓了一跳,心底里隐隐约约还是有点害怕:“不是,阿宁你误会了。”他又怕,又哭笑不得,双手扶上了黎宁的腰,把黎宁搂进怀中:“我不该不让你坐在我大腿上。”他说道,见黎宁的表情开始软化,又凑过去亲了亲黎宁的额头:“我想清楚了,你若是喜欢被我抱着,我就天天抱着你。”许茂将黎宁抱在怀中,抚摸着黎宁的长发,后者的手从他的脸上滑下,松松地搂住他的脖子:“我不该总是想教你,阿宁,我不见得比你懂得多。”

许茂的心跳趋向平稳,而黎宁的却疯狂跳动,他双眼圆睁,心跳如雷,震得他耳朵都听不清话了,他不可置信地看许茂,见许茂认真地盯着自己,内心突然就被一阵狂喜充斥,浑身似乎都轻飘飘的,唯有心中沉甸甸,被喜悦与欢喜挤满,饱满的喜欢迫不及待地侵占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好高兴,都不能思考了,仿佛马上就能成仙。

发现黎宁没了反应,许茂心说该不会自己道歉太晚了,黎宁不原谅自己吧,正欲对黎宁挥挥手,马上就被吻住了。

两人一个多月没见,又经历了些大起大落,当下情难自禁,缠绵到深夜,黎宁像打了鸡血一样,本来就够厉害了,这次更是按着许茂折腾,到最后许茂腰又酸,屁股又疼,浑身上下被黎宁啃得没一块好肉,有些地方甚至被咬出了血,躺在乱七八糟的床单上觉得自己都奄奄一息了。

黎宁却意犹未尽,他趴在许茂的身上,这回大发慈悲没有留在许茂体内,这让许茂更加难受,那些白浊液体一点一点流出他的后穴,感觉特别奇怪,但许茂累得很,决定先不理会了。

“下回我去寻些双修的秘籍来。”黎宁快速看了许茂一眼又移开目光,表情娇羞媚眼如丝,伸出嫩红舌尖舔了舔许茂凸起喉结上的汗水:“与茂茂一块练。”

许茂累得手都抬不起来,笑了:“现在都被你折腾得没了半条命了,等双修我怕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黎宁撅撅嘴,手却一刻不停搓揉着许茂的胸,正要说什么,就听到许茂又开口了:

“阿宁,可以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吗?”

“茂茂为什么想知道。”黎宁打了个哈欠,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从前。

许茂叹了一口气:“我的事阿宁都知道了,阿宁的事我却一无所知。”

“可是……”黎宁委屈地看许茂:“我以前很弱,茂茂会不会不喜欢我?不对,失忆的时候我没有干什么笨笨的事吧?茂茂会嫌我那样很烦吧……”

“怎么会呢?”许茂拨开挡住黎宁眼睛的长发,见他长发盖着脖子,怕他热,索性把那头长发拨到一旁,拿过床边的扇子轻轻扇了起来。

微风扫到黎宁脸上,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重新枕到许茂胸前,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自己小时候的事。

黎宁四岁那一年,居住的城镇发生了水灾,流经城镇的河流发了大水,加上连日大雨,淹得没一块干的地。那场水灾极其罕见,持续时间又长,当地知府见此情景,竟然拿了钱财逃跑了,朝廷派来的人迟迟不见,赈灾物资也没有到,很快那里便贼人横行,幸存的民众有些也加入了他们,出门抢劫掳掠,一时间乱成一团,竟也没有人管,当时那里如同人间炼狱,人的尸体和鱼的尸体一样腐烂,浮在水上,胀成一团。粮食短缺贼人便开始吃人,吃了鱼尸的人们开始得病,逃难的逃难,发疯的发疯,满城找不着一个正常人,后来皇上亲自出巡才把这事平定下来,可贼人依然盘桓在山中,捡些无家可归的人和失去父母的孩子回去,那帮贼人食人过后热爱人肉滋味,一些先天有残缺的,病怏怏的孩子被带回去没几天就被吃了,黎宁因为吃得少且当时瘦巴巴的没有肉,逃过了一劫。

许茂听得心惊胆战的,那个水灾他也曾听师父和师叔谈过,不过师父师叔并非特地跟他讲,只是谈话被他听到了而已,因此也没有了解得详细,可这么一听,当时情形可真可怕,听得许茂出了一身冷汗背后发寒,也不知道是汗水变干还是被吓的。许茂心有余悸,赶紧搂紧黎宁,心疼地想黎宁现在也没多少肉,明日得让他多吃些。

黎宁不明白许茂怎么忽然把他搂紧,可是被抱在怀里他又很开心,乐得直笑,明明刚才还在讲那么恐怖的事情,现在他却如此快乐,这反差让许茂心情复杂,十分不是滋味。

“那时候我好弱的,每天都会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到处躲。”黎宁整个人放松了下来,随着许茂的呼吸起起伏伏:“他们给我的东西我也不吃,怕有毒,都半夜悄悄去厨房偷。”

许茂的呼吸沉重,无言以对,这种事情对小孩子来说也太残忍了,幸好黎宁还是平安长大了,他庆幸地亲了亲黎宁的发旋,无声地安慰对方。

“唔。”黎宁扬起头,眼中是单纯的快乐:“茂茂今天好多亲亲,再亲一下!”他眯起眼,自己凑上前来亲了一下许茂的嘴唇:“有天晚上我去厨房偷东西吃,刚好撞上他们要吃宵夜,我就躲在米缸后面了。前日一个小孩发了烧,本来他的母亲没敢声张,悄悄给他吃药,可是还是被发现了。”黎宁的表情如梦似幻,许茂莫名,黎宁说的事与他的表情像是两个极端:“他的母亲被贼人奸淫过,已经怀孕了,去跟与她欢好过的贼人求饶,也没有用,抱着孩子在厨房哭呢。”

许茂有些不祥预感,黎宁怎么记得如此详细,听黎宁的语气不像害怕,难不成经常从脑海里翻出来反刍吗?他吞了口口水喊道:“阿宁……”

“嗯?茂茂!”黎宁像跟他玩一样,听许茂喊自己名字便喊了回去,双眼亮晶晶的,明明他们没有点蜡烛,可许茂就是能在黑夜里看清黎宁的双眼:“唔……那个孩子烧得迷迷糊糊的,被母亲抱在怀里时还在熟睡,他母亲抱他抱得可紧了,他都不知道大祸临头。”

“阿宁……”许茂艰难地开口,直觉接下来会有可怕的场面出现,这种画面让黎宁一个几岁小孩看见,得吓坏了吧,就算是自己看到这种场面也得吓破胆,可他看黎宁的表情,却不像心有余悸的样子,心底里隐约觉得不对劲。

下一刻黎宁便看向许茂,两眼似乎都迸射出光芒来,他咬咬下唇,咯咯地笑了:“茂茂今天叫我好多遍,我好开心。”他说,而许茂却突然浑身僵硬了——有什么抵住了自己的小腹,再一抬头,便见黎宁露出极其可怕的笑容来,并非说他笑得狰狞,完全相反,黎宁笑得十分美艳,眉目弯弯,嘴角弧度都恰到好处,他本就是个天生尤物,现在脸上是一副满足的表情,任何人看到都会为他倾倒,而这结合他正在讲的内容才凸显出可怕之处来,黎宁无知无觉,向下移动了一点,将勃起的性器放到许茂大腿间,就着许茂大腿内侧的肌肉小幅度地抽插着,他披散长发,攀在许茂身上,许茂却在不知不觉间停下了扇扇子的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撕开了一层表象,接触到什么真正让人恐惧的事实来,他满脸惊愕地看着黎宁,后者则像陷入了回忆,脸上的表情都看不真切了,紧贴在许茂胸前,猛吸一口气,开口却仍是天真的声音:“好香。”似乎闻见了什么香味,黎宁的声音像是突然变成了蜿蜒湿冷的毒蛇,鳞片划过许茂的身体带来一阵恶寒,许茂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低头看去,原来是黎宁伸出舌尖,一路舔舐过他腹部肌肉的沟壑,心中突然疑惑黎宁为何再次起了反应,是因为自己叫他的名字吗,还是因为……

许茂不敢想,他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而黎宁蹭了几下,似是想起什么来,拉过许茂没有拿扇子的手放进嘴里,用牙齿轻咬着:“茂茂知道吗?人骨头和猪骨头做汤时一样,都很香。放血的时候人沐浴在鲜血中,真的很好看,茂茂穿红色也一定好看!”黎宁的思维跳跃,咯咯地笑,呼吸也逐渐沉重起来,竟然动了情,他挤进许茂双腿间,过分粗长的性器缓缓插进许茂稍微有些红肿且没法合拢的后穴里,就着之前射进去的液体一点一点撑开内壁,直到进到深处,将许茂小腹顶起一个弧度,才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那小孩和他母亲还有未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一并上了餐桌,那群贼人还装出有文化的样子,给做熟的他们起了名字叫‘母子连心’,可谓色香味俱全。”黎宁重新枕到许茂身上,嘴里还叼着许茂一根指头,把它啃咬得满是口水,又不舍得用力,只松松地咬着玩,故作埋怨地瞪许茂一眼,娇嗔道:“都怪茂茂,每次想起那个场景我就忍不住。”

趴在许茂身上的黎宁十分放松,对回忆起自己的过往没有一点难过,没有恐惧,没有不忍,反而还有些兴奋,他缓慢地抽插着,听着黏腻的水声不紧不慢地把下巴搁到许茂的肌肉上,这是他最喜欢的位置了,能清楚地观察到许茂的表情,他眯着眼,专注地两手抓着许茂被自己咬得沾满口水的手好心情地掰来掰去,把自己的手放进许茂的手掌中去,他的手小,许茂一只手就能包住他的双手,黎宁倒是很喜欢把自己的手放进许茂手掌中,他看着自己与许茂十指紧扣了,并没有看到许茂的表情,玩了一会儿又把那只手掌放到自己脑袋上,下身小幅度地顶弄着,直把许茂顶得上下晃动,他慵懒地把长发挽到耳后,又蹭蹭许茂的手掌,一副骄傲的模样:“这次茂茂下山也看到外头的情况了吧,我担心过些时日大乱的话粮食会短缺,所以特地新找了些人,过段时间要是吃的不够了,先晒干几个,耐放。”他微微仰头,似乎正在等待许茂的夸奖。

黎宁说了什么许茂已经听不清了,他突然觉得脊背发凉,身上满是冷汗,炎炎夏夜出了一身白毛汗,连带着四肢都变得冰凉,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毛骨悚然,伏在他身上的黎宁如同那披着画皮的可怖恶鬼,自己揭开了那美丽画皮,看到里头狰狞可怕的本来面目,哪怕身体再温暖,心却是冰冷的,一股恶心的感觉从喉中升起,又被他强忍下去,手上那扇子却滑落下来,掉到了地上。

扇子掉到地上的声音吸引了黎宁的注意力,他看了一眼扇子,迷茫地看一眼许茂,停了下身的动作,表情也变了,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茂茂,怎么了?”

许茂连嘴唇都变白了,没发觉自己正在轻轻颤抖,黎宁以为是自己把他累着了,连忙把他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拉下来探他脉搏,发现他身体没有大碍,这下更疑惑了,眨了眨眼,一双漂亮的眼睛在夜里闪着微光;“茂茂?”黎宁试探性地喊他,见他没有反应,小心开口:“不会吃茂茂的啦,茂茂是在想这个吗?”见许茂还是一动不动,黎宁急了,双手捧起许茂的脸,想了想,似乎是下定了很大决心,妥协道:“阿宣……也不吃,得留个人做饭。”

可怜的许茂已经吓得不会思考了,黎宁说的话仿佛在他脑中扎了根,甚至让他身临其境,有了画面,他颤抖着,一瞬间眼前便出现了黎宁杀人时那血淋淋又尸横遍野的场面,许茂惊得想要往后退,然而他用手肘撑着床刚往后退一点,黎宁也跟着他的动作往前顶,把他顶得闷哼一声。

“茂茂?”黎宁担心地看着许茂,不明白许茂为什么突然全身僵硬,他左思右想,就是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茂茂不会傻到以为自己会吃掉他吧?明明也答应不吃阿宣了,还有哪里讲错吗?黎宁想了半天,一个想法从脑中闪过,他愣了半晌,眼中的光亮也黯淡了,他垂下了头,再抬头时却换上了一副调皮的笑脸,眼中也闪着星星点点的泪光:“茂茂……不会当真了吧?”

他吸吸鼻子,手忙脚乱地想要把许茂的手放到自己背上,又像怕许茂离开,紧紧地压着许茂,急切地开口:“我跟茂茂开玩笑的,我是被抓了,但贼窝没多久就被皇上派来的新任知府铲除了。”黎宁见许茂的眼球终于移动,不禁在黑暗中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见许茂似乎没有那么抵触,便安心枕在许茂胸前,拉过那双微凉的手环在自己背上,决定不再去看许茂的表情:“我偷了他们抢来的武功秘籍悄悄练了,茂茂,我是不是很聪明。”他的声音中没了往日的刁蛮骄纵,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颤抖,许茂不回话,他也不催。

就在二人都默不作声,似乎都已睡着的时候,许茂搂在黎宁背后的手突然收紧,他轻叹一声,说道:“阿宁,给我些时间。”他轻拍黎宁的背,手却不免有些颤抖,仍然无法消化刚才听到的话,他习惯性想要捡些自己愿意相信的去信,却最终决定不再逃避,既然黎宁愿意对他敞开心扉,他也应该尽量理解,哪怕再不堪,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只是:“不能吃人,谁都不可以。”

黎宁不知何时早已哭成个泪人,在许茂胸前哭出一个个小池塘来,许茂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眼泪,只不过见他哭了,终究还是心疼,于是轻拍黎宁的背,哄道:“不要哭了,明早起来眼睛都要哭肿了。”

黎宁抽抽噎噎的,很难形容现在自己的感受,为什么,为什么流眼泪了?他好喜欢茂茂,在茂茂身上他总感觉很安全,许茂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抬了起来,另一只手轻柔地擦拭着他的眼泪,他破涕为笑,双手抱住了许茂健壮的手臂。

天快亮时,黎宁莫名醒过来一次,这时的天已经不是漆黑一片了,天边泛着鱼肚白,而气温刚好,最适宜睡觉。他从自己干涸的眼泪中扬起头来,许茂还在熟睡,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都变得柔和起来,黎宁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许茂看,这天气对许茂而言还是太热了,若是没有抱着他还能忍受,怀中搂着黎宁时许茂闷出一身汗,裸露的皮肤黏糊糊的,黎宁却喜爱这皮肤相贴的感觉,鼻中嗅到许茂的味道让他倍感安心,他调整过了呼吸,此刻除了双眼睁开以外一切都与熟睡一样,然而许茂却发现他醒了。

许茂翻了个身,把黎宁放到自己与墙壁之间,让黎宁枕着他的手臂。黎宁在这狭小的空间中猛然睁大了双眼,还不等他有所动作,许茂的另一只手便从他背后将他搂进怀中,如今黎宁被摁在许茂胸前,背后几乎靠着墙壁,他很安全。黎宁枕在许茂的手臂上仰头看,许茂呼吸平稳,眼皮抖动几下,似是累极,根本无力睁开双眼。

“乖。”许茂朦朦胧胧地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困意及迟钝:“睡吧。”

黎宁微张着嘴,本来想说什么却不愿打扰许茂的睡眠,他把脸埋进许茂的胸间,无声地泪流满面。

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许茂在家里坐不住,不知今天怎么回事,他总是一阵阵心悸,丢了魂似的整日坐立不安。他到这个岛上来已经一个星期了,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件,手机也不知道哪去了,他就赤条条地被浪冲到岸边,幸好这不是一座无人岛。

许茂问了日期,惊觉现在居然已经是原定搬到海边研究所的日期的几个月后了,可他对自己这几个月到底干了什么没有一点印象,像是凭空出现了一段空白,昨天他还在家中收拾带到研究所的行李,今日他就已经出现在这个岛上了。

这个小岛在海中央,离陆地比较远,人不多,岛民与外界联系也不算多,救了他的男人姓宋,告诉他前几日有艘大船在外海沉了,估计许茂就是那船上的乘客之一,可惜的是救援船已经来了几趟走了,也许是认定已经无人生还了,若要再与外界联系上,可能要等下个月的船了。岛民捕鱼为生,安于现状,对外界甚少有需求,因此一个月只有一次有船到这里来与他们交换些物品,虽说岛上也有电有电视电话等等,但使用次数不多,整个岛有一种落后现代几十年的感觉。

太阳落山不久,岛上已经安安静静的了,岛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显得许茂更像异类,他听着海浪冲刷沙滩的声音,隐隐有些不安,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他拍了拍客厅那台感觉年纪比他还要大的黑白电视,站起身来,决定去海边看看。

刚来的时候他也曾经试过用岛上的电话给认识的人打电话,可无论打给谁都是忙音,许茂只能放弃这个途径,老老实实留下来等下一趟物资船来了再把他捎带走,幸好岛民人都不错,大多朴实,还将空下来的房子收拾收拾借给许茂暂住,给他拿了些衣服,许茂也不好白吃白住,作为回报他就每天替岛民们干活,捕鱼他是不会,但搬搬抬抬的他能干就顺便干了,反正岛上没有健身房,他就当健身了。

白天的海是淡蓝色的,走近了还能看到海底的细沙细石,夜里同一片海却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月亮的光星星点点印在海面上,像细碎的鳞片泛着光,许茂不知为何,心中更为不安,脚步踟蹰,他平时总是离海离得远远的,心里对自己说是因为一直生活在内陆不曾见过海,实则是他心底里总有一种模糊却强烈的对海的恐惧,好像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事物。

可离远他就见到沙滩上有一团不明物体,远看像个人似的,许茂回头看,岛民的房子里只有一两间仍亮着灯,难道是宋大哥的堂妹小宋跑出来玩了?

他加快了脚步,脚一踩上那绵密的沙粒却又犹豫了,乘着月光,有一个人形物体趴伏在沙滩上,只一眼许茂就得出结论,这是人但必然不可能是小宋。岛上树多,靠近海滩边上的树却少,岛民一般居住在海滩边上,日晒雨淋下无论男女老少个个肤色偏深,皮肤较为粗糙,而海滩上的这个人不知是死是活,也不知是男是女,可裸露在外的皮肤雪白,近乎反光,一头长发披散在身体上,四肢纤细,腰就跟许茂的手掌一般大小,盈盈一握。

许茂下意识就要上前去把人翻过来看看对方还有没有气息,然而他刚迈出一步,就听见脑海中有人出声阻止他:

“别去!”

许茂愣了一下,甩甩脑袋,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见死不救可不是他的作风,可他即将迈出下一步的时候,心中突然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抗拒感,他的手臂上莫名生出一片鸡皮疙瘩,头顶一阵阵发凉,无论是他的脑子还是内心都叫嚣着让他不要靠近这个人,马上转身以最快速度逃离。

强行压下了内心的不适,许茂无法做到抛下可能受伤的人不管,他深呼吸一口,快步走到那个倒伏的人身边,伸手去把对方翻过来。

那皮肤冰冷滑腻,许茂刚把人翻过来就心中一惊,对方原本半闭着眼睛,见被翻过来了一瞬间睁大了双眼,不知是不是许茂的错觉,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下一刻便消失无踪。

借着明亮月光,许茂看清了这竟然是一个男孩,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看起来还没发育开来,一张脸雌雄莫辨,圆圆的大眼睛让他脸部轮廓看起来格外柔和,鼻子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脸侧稍稍凹陷,似乎被饿了很久,莫名憔悴。他也浑身赤裸,唯有一头长发遮住了些关键部位,见许茂站在边上他愣了一下,旋即眼中盛满了泪水,两手使劲就要转过身来。

许茂咽了口口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点害怕眼前这个小孩,他强自镇定了一下,蹲下身去:“你没事吧?”

那小孩一吸鼻子眼泪就掉了,两眼紧紧跟着许茂,哭得好不可怜。他翻过了身,侧躺在沙子上朝许茂伸手,含含糊糊地喊:“茂茂。”

许茂却愣了:“你认识我?”他见男孩只有上半身转过来了,下半身几乎一动不动,大概知道对方的腿可能不太好使,又见对方身上没什么明显伤痕,便伸手过去把男孩拉起来让他坐在地上。

海水来来去去,浪花涌到男孩的脚边,却又巧妙地躲开了他的脚尖,迅速地退去了,朦胧的月色像一层薄纱罩住了男孩,让他轮廓柔和模糊得像个一碰就散的梦境。若不是许茂亲眼所见对方有一双腿,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在月光下看见了传说中的美人鱼,男孩双手撑在沙子上好叫自己不要滑下去,听见许茂的问话他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圆眼睛中满是疑惑:“茂茂……在说什么?”

“你也是那艘船上的乘客吗?你叫什么名字啊?”许茂问道,在心里给对方找了个借口,大概是同一条船上见过聊过吧,要不然海上突然冒出一个人还认识自己这也太惊悚了:“你的腿是不能走路吗?我抱你去看医生吧。”

船……什么船?

“黎宁。”男孩回答道,兀自郁闷起来,许茂不认识他了,可是……许茂好久没有这样和他说话了,黎宁贪婪地看着许茂,决定先不要说出之前的事,而且许茂说要抱他诶!

听这软软的声音,不知道年纪才多大,就和他一样流落荒岛,也不知道父母还活着没有。许茂在心中叹了口气,暗自唾弃自己刚才居然还想要不管他,本来想要背起黎宁,可对方没穿衣服,这样背着好像有点奇怪,弯下腰来刚把人抱起来,对方立刻熟练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就要往他怀里去,许茂当下感觉有点奇怪,明明两人互不相识,也许认识吧,可现在自己都失忆了,为什么黎宁那么熟稔地就靠过来,他有些不自在,只好往后缩了缩,岔开话题:“阿宁……我就叫你阿宁吧。”

黎宁忙不迭地点头,察觉到许茂退缩的动作有些伤心,却又因为许茂愿意抱起他开心得很,好久没有被许茂主动抱起来过了,如果不是许茂不喜欢他的腕足,尾巴上岸又不方便,他现在就想把尾巴变回来高兴地甩甩,再让许茂摸摸。

见黎宁一脸高兴,许茂的疑惑越来越深,黎宁轻得跟没有重量似的,而且对他总是一副熟悉的样子:“你……认识我?”

黎宁当即点头点得跟磕了药一样,张嘴就说:“茂茂是我的……”话到嘴边他又不敢说了,许茂不辞而别,等他觅食完回去却发现许茂不知道哪里去了,怎么喊都没有得到回应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他怕,怕跟许茂说了对方就会把他扔在这里再次跑掉,许茂好像不记得他了,那也不错,他这次一定要好好扮演人类喜欢的孱弱配偶。

想到这里,黎宁当即决定将计就计,一眨眼便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好朋友!”他强调道:“茂茂怎么忘了我呀……”他说话有点慢吞吞,语气满是委屈,但好歹口齿还算清晰,他难过地看着许茂,两只手也从许茂的脖子上放了下来缩在胸前,一副胆小畏缩的样子。

被这么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许茂也不好意思了起来,估摸着二人真的在船上认识,结果自己失忆却把人家给忘了。当然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和这个小男孩是‘好朋友’,要不然也太奇怪了,估计是自己在船上逗过这位小朋友,毕竟他一直喜欢小孩。许茂又低头去看被自己公主抱的黎宁,没想到一看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黎宁的头发湿漉漉的,几缕细细的发丝贴在脸侧,半仰着头看他,大大的眼睛里闪着微微泪光,双手紧张又局促地放在胸口,因为没穿衣服仅有头发做遮盖,配上苍白无血色的皮肤以及下垂的眉毛,看起来可怜又可爱,端的是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许茂的心彻底软了下来:“对不起……我忘了。”

黎宁赶紧摇摇头,他现在就想把许茂摁在沙滩上做上一轮,可是不可以,如果那样做了许茂估计再也不愿意抱他了,他赶紧吞吞口水,努力控制自己,然而许茂却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难过,又想到他那么小就遭遇了这种事故,现在肯定又害怕又无助,自己却还要躲他,真不是个东西。

岛上医生住的房子也已经熄了灯,但要是有急事可以随时敲门,许茂抱着黎宁艰难地敲了门,没多久就有一个中年男子来开了门,显然是匆匆起来的,他衣衫不整,头发乱糟糟的,睡眼惺忪地看了许茂好一会儿,又低头看到黎宁,顿时愣在原地,直到许茂喊他三声才回过神来。

这岛上几乎就没有活人被冲上岸过,哪知道这段时间短短一周就来俩,医生都震惊了,问许茂怎么又在沙滩捡一个人。

许茂也无奈地摇摇头,医生赶紧让许茂进门,示意许茂把黎宁放到病床上,他先做些检查,就转身去取工具了。

许茂正要将黎宁放到床上,黎宁就紧张兮兮地揪着他胸前的衣服,怯怯地要躲在他怀里,许茂失笑,伸手去拉黎宁的手,柔声说这是要检查你有没有受伤。

可黎宁简直油盐不进,看医生要过来了,吓得脸色发白,浑身轻颤了起来,更是不愿意离开许茂,像小动物一样呜咽着紧紧拉着许茂的衣服。

“他太紧张了。”医生又走回来了,他拿了听诊器打算先给黎宁听一下,哪知道刚靠近黎宁,黎宁就直接蹿进许茂的怀里,一把搂住了许茂的脖子,滚烫的眼泪滴到许茂的肩膀上。许茂没有办法,只好搂着黎宁坐在病床上,柔声安抚道:“乖,阿宁,放松些,要给你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

黎宁不住地摇头,一点都不肯松手,医生没办法,本想碰一碰他,结果一碰到黎宁腿他就呜呜咽咽地喊痛,可他的腿看上去根本就不能动,医生露出了怀疑的眼神,但以目前黎宁的情绪看来又不太做检查,而且看他精神头那么好,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没有受伤的痕迹,估计也就是在水上漂浮太久有点缺水和饥饿,除此之外没什么大事。医生叹了口气,让许茂先把人带回去,明早等大家起来了再给他拿点衣服和日用品啥的,岛上医疗用品不算多也不算新,小病自己撑过去就好了,大病他也没有办法。

直到两人走到许茂居住的小屋时,黎宁依然是一副躲起来谁都不肯见的模样缩在许茂的怀里,许茂不禁失笑,也不逼他,毕竟他看上去那么小,估计还没成年吧,就遇到这种事了,怕也是正常,刚才临走前自己跟医生道谢,医生在黎宁的背后悄悄指了指脑袋,似乎暗示黎宁脑子有点问题,许茂当下更是同情心爆表,黎宁腿脚不便,脑子也不好,还遭了这种事故,自己又怎么忍心逼他呢?

待进了屋,许茂打开了那个不怎么明亮的灯泡,出门前忘记关上的黑白电视本来在播着不知道哪个电视台的陈年旧剧,在他们进来的一瞬间跳成了黑白花屏,滋啦作响,许茂将黎宁放在沙发上,进了屋的黎宁似乎放松了些,被放在沙发上也没有异议,只好奇地四处打量这个小屋子,这房子老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倒也温馨。许茂出去把门关上了,又进来打算给黎宁洗澡,但他刚进厕所就想起自己刚获救的那几天,可以说是看见水就怕,推己及人,也不好意思给黎宁泡澡了,就拿水盆装了水,出去替黎宁擦擦身子,好歹睡个觉,明早再做打算。

许茂拿着装了温水的水盆走出洗手间,灯闪了几下,然而这屋子本身就上了年纪,许茂也没多想,出门后把水盆放到了黎宁的脚边才发觉电视沙沙的响声过大了,他起身拍了拍电视机顶,电视并没像之前一样回复正常,依然闪烁着黑白雪花,看来这电视彻底报销了,许茂按了关机键,重新转身回到黎宁身边,想想又走到房间里去拿了一件自己的衬衫给黎宁,毕竟擦完身子也不能不穿衣服。

黎宁看起来十分雀跃的样子,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两条又白又细的腿放在身侧,长发干了大半,垂到大腿旁,明明体型瘦削,又在海水里泡了一段时间,头发却是乌黑柔顺的,他双手撑在沙发上,支起上半身,除了一开始对环境的观察外,双眼一直跟随着许茂的身影。

“你多大?”许茂蹲在黎宁身边,把毛巾放进水盆里浸湿,水温刚好,暖呼呼的。

“多大?”黎宁似乎不太理解这个问题,他歪了歪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很大?”

许茂忍俊不禁,看来医生说的确实是对的,这小朋友的脑子确实不太好。他笑了笑,决定按照黎宁的外表推测对方的年龄,那可就太小了,感觉比自己小了一轮,都能当自己弟弟了。

见许茂笑了,黎宁虽然不明白,但也乐了起来,跟着笑了,他本来就长得好看,一笑起来更是惊艳,许茂一抬头就愣住了,完全被黎宁的脸吸引住,惊得嘴巴微张,脑中闪过了同样非常漂亮的……深红色的……晃动的……

尾巴?

他猛一惊醒,惊觉自己居然这样盯着人家的脸,黎宁年纪小,脑子也不好使,自己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占人便宜?许茂赶紧拧干毛巾,糊上黎宁的脸,要给对方擦脸。

本来黎宁看见许茂露出被吸引的表情时还很开心,许茂以前也这样看他的尾巴,他还怕许茂不喜欢自己了,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心,一条温热的毛巾就糊到了自己的脸上,许茂轻柔地替他擦了脸,又洗了毛巾去替他擦身子。

黎宁高兴得朝许茂张开双臂,又要许茂抱他,可许茂没看明白,只当他那么懂事还会举起手方便自己擦身子,也不敢用力去擦,这毛巾本来还算柔软,但黎宁的皮肤看起来吹弹可破,许茂也不敢用力去搓,更何况黎宁看起来也不脏,长发也没有藏着沙子,皮肤状况看起来不像在水中漂浮了那么长时间,心里产生了些疑惑,便问道:“阿宁,你这几日一直在海上吗?”

黎宁眨眨眼,他这几天都快把海底翻了个遍,于是诚实地点点头:“嗯。”

听他这么讲,许茂也不好怀疑了,于是安静地替黎宁擦身子,黎宁倒是配合,许茂让他举手就举手,扭头就扭头,直到许茂替黎宁擦拭下身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回想起黎宁刚才说的很大……

自己在想什么?许茂赶紧拍拍自己脑袋,他已经完全将黎宁看成脑子有问题的小孩子了,甚至因为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想法感到羞愧,这孩子连他问什么都没听明白,怎么可能会说这种不合情理的话呢?他暗自唾弃自己,替黎宁擦干净后又把放在一旁的t恤拿过来给黎宁穿,这衣服洗得很干净,但还是有些旧了,上面本来的图案掉得七七八八的,英文字母都看不出写的是什么,本来是许茂的尺寸,现在套在黎宁身上就像小孩穿了大人衣服,松松垮垮的,一件t恤硬是被穿得像条裙子。

看到这一幕,许茂也忍不住笑意,黎宁看起来跟个娃娃似的,任由别人打扮,明明穿着尺寸不合适的衣服,看起来倒也没有违和,反而显得整个人异常放松、慵懒。他笑了笑,又担心黎宁误会自己,赶紧敛了笑意,没想到黎宁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许茂的笑而不高兴,反倒两眼亮晶晶的,脸也微微泛红,双手抓住衣摆,状似羞赧地问道:“茂茂很开心吗?”

没有计较黎宁对自己的称呼,许茂点点头:“嗯,你这样穿很可爱。”他说道,又忍不住笑起来,可是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奇怪,又加一句:“但明天有合适的衣服就会马上让你换上的,今晚只是将就将就。”

听到许茂的称赞,黎宁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似乎十分开心的样子,他小小地尖叫一声,扑到了许茂的怀里:“好开心!”他用脸侧去蹭许茂的脸:“茂茂开心我也开心。”

许茂不太适应这样的亲密,又不好意思推开黎宁,只好僵硬着身子任由对方抱着,可抱着抱着,奇怪的感觉就出现了,许茂觉得身子越发发软,他想顺着对方的动作倒在地上,张开双腿……

太奇怪了!他再也忍不下去了,稍微拉开了一些黎宁,注意不碰到对方的身体,他不敢再看黎宁,就撇开眼:“现在晚了,有什么事明天说,我先把床铺好,你去休息吧。”说罢便不顾黎宁湿漉漉的眼神,径自起身,去将床铺铺好。那床是单人床,许茂翻出干净的床单三两下就铺好了,又拿出干净的枕头放好,被子收拾好,便出来打算把黎宁抱进去,哪知一出门就看见黎宁依然用刚才的目光看着自己,一动不动的似乎目光从没离开过许茂。

许茂一阵恶寒,又说服自己跟脑袋不太好的小朋友计较个什么劲,说不定以前二人关系确实亲密,他走到黎宁身边抱起黎宁,小朋友轻飘飘的,皮肤倒是滑嫩,许茂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多恶心的想法,赶紧双手握拳避免碰到黎宁的肌肤,而黎宁浑然不觉,正沉浸在巨大的欢喜中。

将人放到不算柔软的床上,黎宁自觉就躺下了,许茂替他掖好被子,自己就走了出去,今晚上他是不打算关灯了,就在沙发上睡个一晚,留着这盏灯也好,就怕黎宁怕黑。

谁知道许茂正半躺在沙发上休息,就听到房间传来扑通一声,他猛地翻身站起来朝声响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黎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现在正趴坐在地上艰难地朝他移动,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阿宁?你没事吧!”许茂赶紧小跑到黎宁身边,先检查了一下,发现大概是黎宁自己翻身摔下了床,手肘和腿有点小擦伤,其他应该没什么事,他从地上一把捞起黎宁,把人抱回床上,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黎宁腿上的伤口,余光看见黎宁痛得缩了缩,扁扁嘴眼眶红彤彤的,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痛吗?”见黎宁一声不吭,许茂心疼地问,这小孩孤苦伶仃的,细皮嫩肉还磕破了,这能不疼吗?他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当即起身去把毛巾洗干净过来替黎宁清洗伤口,黎宁就坐在床上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

刚才黎宁还以为许茂把自己放床上了等会儿就会回来跟自己一起睡,没想到等来等去,许茂出去就不回来了,他一咬牙,索性翻身下床,引起许茂注意,现在看到许茂紧张的模样,心里美滋滋的,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闭嘴。等许茂轻轻擦拭完黎宁的伤口准备起身去洗毛巾时,黎宁伸手拉住了许茂的衣角。

“痛……”黎宁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小,他半垂着头,似乎不敢看许茂的样子。

“哪里痛?”许茂紧张地扔下毛巾,赶紧坐回床上查看黎宁的伤口,又捏着黎宁的下巴观察黎宁有没有磕到脑袋,结果只看到对方可怜兮兮地看他,眼泪汪汪的,小手拉着自己的衣服,一眨眼,眼泪就掉下来了。

“啊?怎么哭了?阿宁哪里痛?”许茂焦急地追问,没发现自己越挪越近黎宁,他下意识就揽过黎宁,又不敢碰到黎宁的伤口,就虚虚地搂着。

“到处都好痛,呜……”黎宁自觉地撞进许茂怀里,啜泣着说:“我不要自己睡,茂茂不要走。”他想起许茂跑掉之后那些日日夜夜,明明可以适应不同温度,却第一次觉得海里是冷的,他找了好久好久,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许茂,他孤零零在海里,吃不下睡不着。

原来是害怕啊。许茂心都化了,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孩子,胆子那么小,也是自己考虑不周了。他松了口气,安慰道:“好好,我不走,今晚我陪你睡好吗?”

黎宁点点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好不可怜,他吸吸鼻子,把脸埋在许茂的怀里,听着许茂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快要按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等许茂把灯关上以后,黎宁已经乖乖地坐在床上了,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正好照在黎宁的背后,让黎宁看起来都不真实了,许茂不自觉地愣了一瞬,脑中突然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他看见黎宁在水池里,而自己蹲在池边。

估计是之前在船上二人玩耍时的画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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