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不错。”斗笠人道:“那时候的西陵,自然是我大唐帝国的疆土,朝廷在这边设立了西陵都护府,这里的人们都是我大唐的子民。”微微一顿,才继续道:“昆仑关外的兀陀人见到我大唐受困,集结了数万铁骑,破关而入。此前兀陀人每年都会派使臣前往京都朝圣,兀陀汗王更是自称臣子,两国贸易也是繁盛的很,朝廷根本没有想到兀陀人竟然会趁人之危。”
“那些忘恩负义的坏人。”夏侯倾城恨恨道。
“兀陀汗国建国不过几十年,开国汗王对我大唐心存敬慕,两国交好数十年,从无刀兵之争,所以镇守西陵的官兵本就不多,北方图荪人攻势凶猛,朝廷从西陵调走了一部分兵马,只留下五千兵马驻守西陵。”斗笠人边走边道:“兀陀汗王亲率数万骑兵杀进关内,一开始几乎是所向披靡,攻城略地,都护府的官兵连续后撤,一来是为了消耗敌军的锐气,二来也是为了争取时间就地募集兵马,筹备钱粮。”
夏侯倾城急问道:“那后来如何?”
“每个地方,都有门阀,西陵同样如此。”斗笠人缓缓道:“当时在西陵有三大门阀,甄氏、樊氏以及宇文氏,他们在西陵势力极大,是土生土长的西陵世家,郎党无数,要稳住西陵,就要先稳住这三大门阀,而朝廷对他们也素来安抚有加。”
“甄氏就是长信侯吧?”夏侯倾城问道。
斗笠人点点头,继续道:“西陵都护府夏都护下令西陵门阀集结青壮囤积粮草,那是准备固守待援。但夏都护却没有想到,危难时刻,西陵门阀竟然坐视不理,各守一方,非但没有支援前线,而且连粮草也断绝,都护军陷入孤军奋战,形势危在旦夕。”
夏侯倾城漂亮的脸上满是愤怒之色,跟在斗笠人身边,问道:“他们怎敢如此?朝廷……朝廷应该将他们的脑袋都砍了。”
“那时候南疆和北边的战事正炽,朝廷根本无力调派兵马前来增援。”斗笠人轻叹道:“但西陵却万万不能落入兀陀人的手里。圣人猜到西陵门阀的心思,朝廷甚至怀疑兀陀人私下里已经向西陵门阀许诺了什么,无论谁控制西陵,这帮人依然在西陵根深蒂固锦衣玉食。不过那时候朝廷却需要西陵门阀的力量抵御兀陀人,所以圣人派了一个人前来西陵,那人来到西陵几天之后,西陵门阀便开始支援都护军,如此一来,形势才略有好转。”
夏侯倾城眨了眨眼睛,问道:“派了谁来?那些门阀为何会突然支援都护军?”
“当时许多人只以为是西陵门阀接到了圣人的旨意,心生畏惧。”斗笠人道:“虽说形势略有好转,但兀陀铁骑的实力依然是远在都护军之上,直到雪夜擒可汗发生,这才真正扭转了局面。”
黑羽夜鸦
夏侯倾城清澈的眼眸子更是一亮,兴奋道:“我知道,我知道,雪夜擒可汗,那是黑羽将军。”
斗笠人唇角也泛起一丝笑,颔首道:“不错。西陵战事打了两个多月,已经是寒冬时节,那时夏都护已经战死,黑羽将军率领所剩不多的兵马被困在黑阳城,也幸好下了那场暴雪,否则数万铁骑围困黑阳城,黑阳城根本撑不了多久。”
“那是上天保佑我大唐,不但有黑羽将军,还有那场大雪。”夏侯倾城庆幸道:“如果不是黑羽将军,西陵就危在旦夕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转入一条巷子,斗笠人含笑道:“是龙鳞尉告诉你的?”
夏侯倾城点头道:“大哥说,当时黑阳城岌岌可危,一场大雪降临,连下了数日,兀陀人以骑兵为主,加上大雪天,无法攻城,就只能围城。夏都护战死,黑羽将军挺身而出,率领所剩不多的兵马抗敌。”虽然是姑娘家,但提及当年的战事,夏侯倾城却是津津有味:“兀陀人无法攻城,在城外扎营,黑羽将军在城头观察了两天,确定了兀陀汗王的位置所在,那天夜里,黑阳城悄悄打开城门,黑羽将军率领手下那支三十人的黑羽夜鸦直冲兀陀汗王大帐,没等兀陀人反应过来,黑羽夜鸦便杀进王帐,生擒了兀陀汗王。”
斗笠人笑道:“你说的倒是分毫不差。不错,黑羽将军的惊天之举,让西陵战局瞬间逆转,兀陀汗王被擒,兀陀人再不敢动弹,撤军至昆仑关,朝廷派人前往议和,兀陀汗王承诺有生之年兀陀兵马再不会踏入大唐境内半步,而且以数量庞大的牛羊赎回了性命,西陵之危,因此而解,黑羽将军也因雪夜禽可汗,名震天下。”
夏侯倾城道:“文叔,既然如此,这西陵当然还是我大唐疆域,为何你说这里算不得大唐的领土?”
“龙鳞尉可告诉你,兀陀人退兵不到两个月,黑羽将军便率领兵马撤入了嘉峪关内?”斗笠人问道。
夏侯倾城点点头,道:“大哥倒也提过,却没有多说。文叔,黑羽将军不是撤回关内休整吗?我听说抗击兀陀人的五千兵马,撤入关内的时候,剩下不到两千人。”
斗笠人摇头道:“我先前说过,都护军抗击兀陀人的时候,西陵门阀坐山观虎斗,一开始并没有支援都护军,也因此一度让都护军陷入困境。圣人派了人来,西陵门阀这才送人送粮支援前线。”微顿了顿,才道:“当是西陵门阀并非真的是畏惧朝廷,而是朝廷和他们做了妥协。”
“妥协?”
“要阻止兀陀人控制西陵,必须要依靠西陵门阀,那种情势下,朝廷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斗笠人平静道:“西陵划为了三郡,三大门阀的家主也都被封了侯爵,而且是世袭罔替,一侯坐镇一郡,名义上是朝廷的臣子,实际上他们却都各自控有一郡。”
夏侯倾城蹙眉道:“可是西陵都护府还在,西陵依然有朝廷的官员。”
“各郡的税收都掌握在门阀之手,而且西陵一旦有匪患甚至叛乱,三大世袭侯有权组织人手平乱。”斗笠人瞥了夏侯倾城一眼:“这就是将财权和兵权掌握在了他们自己的手中,西域都护府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都护府,朝廷派往西陵的官员,大部分都是有名无实。”摇了摇头,轻叹道:“所以说这西陵是大唐的,却又不是大唐的,你现在可明白了?”
夏侯倾城秀眉紧蹙,神色有些凝重:“文叔,那……那刚才的小哥是都尉府的人,他……他算不算是朝廷的人?”
斗笠人颔首道:“朝廷设在西陵的都尉府,便是用来盯住西陵门阀的眼睛,至少龟城都尉府,那确确实实是朝廷的人。”
夏侯倾城似乎松了口气,露出一丝浅笑:“我便知道他是好人。”
“因为他帮你付了饭钱,所以就是好人?”斗笠人没好气道:“天天嚷着要行走江湖,若是没人护着你,你在江湖上活不了一天。人心险恶,坏人真正作恶之前,可不会让你知道他是坏人。”
夏侯倾城笑道:“我就知道他是好人。”随即问道:“文叔,兀陀人已经不敢再侵入我大唐,南疆求和,图荪人这些年也没有大举南下,为何这么多年,朝廷不再派兵来打西陵?只要我唐军杀到,西陵门阀又如何抵挡得住?”
“朝廷当年既然与西陵门阀有了约定,若非发生大变故,自然不会自食其言。”斗笠人淡淡道:“我大唐礼仪之国,怀德四海,西陵门阀没有犯下大错,朝廷也不会轻易动手。”
夏侯倾城眼睛一亮,道:“我明白了,朝廷是在等西陵门阀犯错,一旦捉住机会,就会出兵收回西陵。”
“他们心里也清楚朝廷盯着他们。”斗笠人轻声道:“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也很小心,不会让朝廷找到借口。”似乎感觉自己说的太多,懊恼道:“被你这小家伙一耽搁,老大人只怕等得急了,真是该死,还不快走。”
斗笠人加快了步子,夏侯倾城还是问道:“文叔,你说都尉府的小哥明天还会不会去面馆?”
斗笠人脚步猛地停下,回过神来,目光锐利,盯着夏侯倾城漂亮的脸孔,一字一句道:“你今日私自外出,老大人已经很生气,不会让你再出来。即使你真的还能再出来,也绝不能再与这些人接触。”
“为什么?”夏侯倾城立刻道:“他是好人,也是朝廷的人,我为何不能和他接触?”
“没有为什么。”斗笠人冷冷道。
夏侯倾城贝齿咬了一下嘴唇,才道:“可是我还欠他银子,他说了,再相见就能还他银子。”
“在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恩都能报,也不是所有的仇都能报。”斗笠人淡淡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而且一个小小的差役,也不值得你浪费精力,今日的事情,你尽快忘记。”见到夏侯倾城不甘模样,叹道:“今日之事,如果让你爹知道,你可想过后果?”
夏侯倾城闻言,眉宇间立时显出了一丝敬畏之色。
“走吧。”斗笠人转身便走:“再有两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你如果实在要还他的银子,我会派人帮你做。”
夏侯倾城俏脸顿时显出苦恼之色,虽然已经走过几条街,她却还是回头瞧了一眼,似乎还在念念不忘都尉府的那位仗义小哥,犹豫了一下,终是跟着斗笠人而去,再没回头。
夜色如墨,木头巷内早已经是一片死寂。
夏侯倾城念着欠秦逍的债没还,秦逍却没有心思过多去想夏侯倾城的事情。
斗笠人和夏侯倾城明显不是一般人,秦逍生于市井,虽然对高高在上的官宦贵族并没有仇视之心,却也没有敬慕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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