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节
孟子墨也跟上去道:“将军,若是将源松山也作为防守据点,那么沿途所需要的兵力至少也要两万之众了。黑阳城以西,已经定下了七处据点,过了黑阳城往东边来,这已经是第四处。”
将军道:“一旦与兀陀人开战,我们必然处于弱势,唯一的机会,就是要利用我们的长处来对付他们的短处。”抬手指着远方道:“西陵多山,这正是老天所赐。如果西陵一马平川,那正是兀陀人最喜欢的地形,我们根本无力与之相抗。从昆仑关入关,沿途山峦众多,正是我们加以利用之处。兀陀骑兵擅长平原作战,却并不擅长山地战,离开了战马,他们的实力就会大大削弱。”
“我们在途中的重要山头部署据点,兀陀人会不会置之不顾?”孟子墨顾虑道:“如果他们长驱直入,根本不在意沿途的据点,那么这些据点岂不是白费功夫?”
“兀陀人并没有那么愚蠢。”将军淡淡道:“这些据点若是不拔除,他们就会如芒在背,据点的守兵不但可以完全切断他们的后勤辎重,而且一旦有机会,随时可以对他们发起突袭。”抬手抚须道:“当年兀陀人突然东进,这也怪我们当时太过自信,只觉得以大唐的威势,兀陀人绝无胆量进犯西陵,所以当时并无做好防守准备。兀陀人杀进来之后,仓促之下,我们集结所有兵马据守黑阳城,兀陀人很快就围困黑阳城,将咱们包了饺子,外围毫无援兵,兀陀人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到处杀掠。”
孟子墨当年便是将军麾下的夜鸦之一,那一战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年,但孟子墨却是历历在目。
“如果那时候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这些据点一定会利用上。”将军道:“咱们挑选的每一座山头,不但所处位置十分重要,而且易守难攻,部署一千兵力,却能发挥出四五千人的作用。只要在这些据点修筑坚固的防御工事,部署守兵,兀陀人即使能攻下这些山头,但每攻下一座,也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孟子墨道:“兀陀人并不擅长山地战,只要他们攻打这些据点,必然要付出代价。夫战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他们将所有的山头全都拔除,士气也将跌入谷底。”
将军微微颔首,道:“所选的据点,互相之间还能以烟火为号,随时知晓敌情。而且即使据点被攻下,却并非无路可走,只要竭力突围,还可以前往最近的据点,如此一来,能够增加下一座据点的兵力。”
“将军这可是连环策了。”孟子墨钦佩道,但随即担忧道:“将军,部署据点,除了要修筑防御工事,还需要大量的弓箭手,依托山地为险,居高临下作战,最有效的只能是弓箭兵。”
“所以我们招募的新兵,自然是以箭手为主。”将军道:“西陵多山,所以猎户居多,开年之后,征募新兵,就以猎户开始,各地都有户籍,依照户籍征募猎户,整个西陵,至少也能征募到近万人。至于所缺的箭手,只能加紧训练了。子墨,你可知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些?”
孟子墨呼了一口气,道:“将军是想让我负责征募兵勇之事。”
将军爽朗笑起来,道:“你虽然多年不曾跟在我身边,但我的心思,你还是了解的。”
“我来征兵,长雨练兵。”孟子墨道:“这些据点的工事谁来负责?”
“我亲自负责。”将军道:“你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孟子墨欲言又止,将军瞥了一眼,问道:“你想说什么?”
“将军,您的部署自然没有问题,当归根结底,还是钱粮的问题。”孟子墨道:“打造任何一处据点,修建工事部署弓兵,所需的银子不在少数,而且一旦修成,据点内必需存放粮食和大量的弓箭,这也都需要银子。我初略估算了一下,如果仅以目前选定的据点来算,一切部署妥当,前期至少也要花费数十万两银子,此后每个月也要十几万两银子的花销,这还没有算上守城的兵马。”
将军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前几日您说过,一旦兀陀人有进犯西陵的迹象,首先便要将樊郡的百姓向东迁徙。”孟子墨道:“我之前查了一下,樊郡有二十三万户,如果往东迁徙,就要准备几十万人的口粮,所以除了兵马所需的粮草,还要储备大量的粮食应付到时候的难民状况。”眉宇间不无忧虑之色:“如果到时候无粮供给难民,不但会有大批的百姓活活饿死,而且必定会有许多流民迫于无奈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道:“我明白,如果钱粮充足,我们还可以与兀陀人奋力一搏,否则根本是不堪一击。”
“按照先前的计划,如果能将宇文家的全部家财冲入军资,再向西陵世家豪族征募一些,还可以勉强维持。”孟子墨道:“朝廷若能调拨粮草过来,粮食充足,这一仗我们还是有得打。”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但宇文家的资财,虽然名义上卷入了户曹,却都已经被那位侍卿大人转走。”
“这只是一部分。”将军道:“姚都护派人快马密报,裴侍卿已经盯住了甄家,那两封伪造的密信已经在裴侍卿手中,他要借姚都护之手,判定甄家投敌叛国,而且由都护府查抄甄家,所得资财,也将尽数运往京都。”
孟子墨皱眉道:“将军,兀陀人虎视眈眈,进犯在即,咱们在这里整军备战,处处艰难,朝廷没有调拨钱粮,反倒派出裴侍卿在西陵大肆敛财,照这样看来,朝廷既然让裴侍卿往关内运送钱财,恐怕不会再往西陵调拨一粒粮食了。”摇头苦笑道:“如果真是这样,接下来咱们真不知道该怎么部署。”
“裴侍卿所为,未必是圣人的意思。”将军神情肃穆:“圣人睿智,明知西陵困难重重,怎会做出这釜底抽薪之事?我已经向圣人上了折子,奏明了这边的状况,请求圣人不但留下宇文家和甄家的资财,此外还要调拨粮食过来。事到如今,不求朝廷拨银子,只要能够给我们调些粮食过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是否能让大统领帮忙向圣人谏言?”孟子墨犹豫一下,终是轻声道:“圣人对大统领十分信任,如果大统领能帮咱们说话,也许圣人真的会下旨向这边调些粮食。”
将军摇头道:“这事儿还是不要牵涉到他。我与他的交情,只是有同样喜好,算是私交,这些年在公务之上,没有任何的牵涉。他在京中统领龙鳞士,是禁宫统领,我在外领兵,各司其职,如果走得太近,在公务上有牵涉,难保不会有人借机发难。”抚须淡淡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重回西陵后,面对的诸多事情太过复杂,绝不仅仅只是带兵卫戍帝国疆土那般简单。裴侍卿背后是麝月公主,为保西陵,此番老夫必然与他们会生出嫌隙,一应事情,由我来承担,不要牵连到澹台。”
“如果没有大统领相助,公主那边恐怕就不会轻易放弃这些资财。”孟子墨道:“将军的一道折子,也未必抵得过公主在圣人耳边几句话。”
将军笑道:“裴侍卿尽管将资财聚敛起来,他想要将这些资财运回关内,就看他有没有那本事。”两手叉腰,遥望远方:“我既然回来,就绝不会允许西陵重蹈覆辙,只要能够保住西陵,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子墨,你看看,这片土地是如此美丽,如果为了守卫这片美丽的土地,将鲜血洒溅在此,岂不是人生最大的快事?”
风雨将至
从坝上下来的时候,天上开始飘起小雪。
将军骑在马上,十几名夜鸦随在后面,向源松山那边过去。
每一处要作为据点的山头,将军都会不辞辛苦亲自上山查看地形,做到了然于胸。
各山头的地势不同,到时候修建的防御工事自然也不尽相同。
只有对地形了如指掌,才能够更好地规划防御。
从一开始,将军就对西陵可能发生的战事做好了心理准备,与兀陀人的战事,绝不可能与其正面交锋,也绝不会过早地进行主力决战。
十几年来,虽然身在关内,但将军无时无刻不在研究西陵的下一场战事。
下一场战争,在唐军主力无法西进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防御。
借助与西陵的有利地形,部署成一个又一个坚固的防御据点,迫使兀陀骑兵进行并不擅长的山地战,从而消耗敌军的士气与兵力。
兀陀人进犯西陵,樊郡撤走百姓,坚壁清野。
当年那一战,兀陀人就是攻入西陵后就地劫掠粮草,以战养战,将军当然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兀陀人无法从西陵得到粮草,就只能从后方向前输送,如此也就迫使他们必须保障自己粮道的安全,而分布在沿途的山头据点,也就成为兀陀人不得不清除的目标,否则后勤粮道就将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将军的目的,就是迫使兀陀人用他们的弱点来应对西陵人的优势。
这也是唯一有可能迫使兀陀人无功而返的机会。
“秦逍有没有消息?”将军忽然问道。
孟子墨脸上立时显出担忧之色,摇头道:“那天晚上他从粮库离开,自此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长雨派人在城中找寻,不见踪迹,至今也是下落不明。”
“那孩子并非不知轻重的人。”将军眉头微紧:“擅离职守,罪责不轻。如果他真的遇到什么难事,也不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孟子墨道:“那天晚上他离开粮仓,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可是一去不复返,很可能是发生了大事。”满是担忧道:“他虽然聪慧,但不知人心险恶,只盼他逢凶化吉,不要……不要真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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