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节
圣人设立紫衣监,监察百官,此外更是设立北院,掣肘了户部,这两大衙门是圣人十分倚重的两把利剑,都隶属于门下台,随着这两大衙门羽翼丰满,在朝中的力量日益壮大,门下台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权势日盛。
实际上立国之初,除中书、门下和尚书三台之外,另外还设有两台,只是这两台相较而言,权力有限,非帝国中枢,所以不能与权柄极重的三台相提并论。
这两台分别是秘书台和内侍台。
内侍台负责内廷的侍奉,不参与国家大事,由宫内太监掌权。
帝国初期,门下台除了有公众宦官,却也有外庭官员在其中,如此内部颇有争斗,太宗之时,废独立的内侍台,并入门下台。
而秘书台却是担当国家的文档书册整理工作。
秘书台最高长官是秘书监,下有秘书丞、秘书郎、校书郎等官员,分类颇为细致,有国史修撰、天文历法、名经顾问、地理杂谈等等科目,皇帝所下的每一道旨意,在秘书台也都有专门的存档。
秘书台权威言轻,也正因如此,秘书台的官员往往都是远离朝中争斗,能够平安为官,而官员的升迁,比之其他官署通常都要困难许多,只要不出太大差错,官位通常不会有太大变化,在这里要升官,熬的是资历,所以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一个秘书郎要升到秘书丞,没个十年八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作为直接是行政令的尚书台,六部却并非铁板一块。
圣人登基之后,大肆任用内宫太监,这也导致自大唐立国以来,门下台终于拥有与中书台针锋相对的力量,而六部衙门却也为了各自利益,各自站队。
大唐武宗文韬武略,为帝国开疆扩土,喜欢根据战场的形势召集一些爱将商讨军务,因此而设立了负责军略的南院。
南院的存在,直接导致兵部衙门丧失了不少权力。
兵部本来独自吃一块蛋糕,却被南院生生夺走一半,是以从一开始,两处衙门的人就互相瞧不顺眼,虽然谈不上水火不容,但互视为敌。
而南院的人几乎都是出自军方,北院的存在,特别是北院派出的监军,直接掣肘了各地将官,南院御与北院自然是矛盾极深,兵部官员充分领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道理,反倒是与北院相处和睦,两大衙门之间办事互相行方便,于是兵部实际上也就成了门下台的势力范围。
兵部座落在皇城外的朱雀大街。
兵部一处僻静的院落有一间小屋,门外守着两名兵士,屋里点着昏暗的油灯,油灯照在韩雨农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上,随着油灯灯火窜动,墙面上的影子有些扭曲。
韩雨农坐在桌边,看着灯火,脸色冷峻。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屋门被推开,韩雨农连头也没转,直等到有人缓步走到他身侧,他这才瞥了一眼,只见到一名身着紫色便服的老者站在身边,正要起身,那老者却已经伸手轻拍在韩雨农肩头,声音温和:“坐着说话。”
老者年近六旬,留着花白的长须,年纪虽然不小,但身板却还挺直,气色也还不错。
“这两天委屈你了。”老者走到韩雨农对面,坐了下去,含笑道:“老夫范文正。”
韩雨农一怔,随即立刻起身,躬身行礼:“卑下拜见范部堂!”
他并未见过兵部尚书范文正,此时对方自报家门,才知道他的身份。
“坐下说话。”范文正和蔼道:“这两天老夫公务太多,抽不出时间来,听他们说你有紧急军情禀报,老夫一直想召见你,但总是忙的抽不出时间,所以让人安排你在这里先住下,一等老夫空下来,立刻见你。”
韩雨农道:“部堂大人辛苦,实在是军情十万火急,不敢不报。部堂大人派人让卑下将西陵叛乱之事写成折子,卑下昨晚便写好,让人送给部堂,不知部堂大人可曾看过?”
“老夫已经看过,你辛苦了。”范文正道:“老夫也接到消息,西陵似乎发生了变故,嘉峪关已经封关,但具体的事项,还没能完全确定,你昨日将西陵叛乱的具体情况书写成文,老夫看过之后,已经明白了那边的情况,也已经拟了折子,准备上呈给圣人。”顿了顿,才继续道:“你是将军的亲信,如果我没有记错,八年前你被调往西陵的时候,老夫还只是兵部侍郎。朝廷在西陵设立几处都尉府,就是为了监视西陵那些世家的动静,有都尉府的存在,不但让他们明白西陵是大唐的领土,也会让他们不敢太放肆。”
韩雨农点头道:“是。”
“可是在你之前,派去的都尉,非但没能掣肘西陵世家,反倒被西陵世家收买,都尉府沦为他们的走狗。”范文正叹道:“黑羽将军为了安排你前往西陵,煞费苦心,先是让吏部对你进行审查,吏部考核过后,给你重新做了履历档案,就是不想让西陵那边知道你黑羽夜鸦的身份,如此你调派前往西陵,才不会被西陵世家太过提防。”
韩雨农只是微点头,并不说话。
“当年那一战,黑羽将军和黑羽夜鸦居功至伟,虽然最终被迫从西陵撤回关内,但黑羽将军这十几年,无一日不想重回西陵,让西陵重回大唐的怀抱。”范文正肃然道:“将军的良苦用心,老夫不但理解,而且很是钦佩。这朝中许多官员,尸位素餐,想的只是自己的前程,西陵落入那些世家手里后,除了将军和极少数人,许多人根本不放在心里,反倒觉得朝廷根本没有必要花费钱粮兵马用以收回西陵。”
韩雨农正色道:“西陵是大唐的疆土,不受朝廷控制,便是裂土分疆,大唐国土虽大,却没有一寸多余的地方。西陵是大唐无数将士埋骨之地,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让它重归大唐。”起身拱手道:“部堂大人,此番进京,就是要向朝廷详细禀明西陵叛乱一事。樊子期与假冒皇子的李驼狼狈为奸,甚至有可能与兀陀人……!”
他还没说完,范文正便抬手按了按,温言道:“不急不急,坐下来慢慢说。”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韩雨农面前的茶杯倒了水,韩雨农忙道:“不敢劳烦部堂大人!”却还是坐了下去。
“将军重回西陵之后,老夫心中欢喜不已,但也知道西陵情况复杂,将军出关,只有近卫轻骑跟随,长生军却没有迅速调去。”范文正肃然道:“没有长生军,就难以威慑西陵三郡别有居心之辈,所以老夫在将军出关之后,就想着要尽快让长生军出关。”
韩雨农神情严峻,道:“部堂大人,将军和我们都以为,长生军会迅速赶到,但始终没有见到兵马出现。将军和我说过,朝廷有朝廷的难处,圣人已经下了旨意,长生军定会出关,只要兵部的调令一到,兵马便可以从沃野镇出发。”
“确实如此。”范文正道:“圣人的旨意到了兵部这边,我们接到旨意后,迅速和户部商议,让他们拨付银两,用以安置长生军的家眷。你也知道,三千长生军,家眷都在沃野,要将他们全都迁徙出关,吃喝拉撒以及在关外重新安家,需要一笔很大的费用,所以兵部商议,先让长生军迅速出关,家眷暂时留在沃野,等时机成熟再让他们迁徙出去。不过长生军的将士一旦出关,那就是一直驻扎在西陵,他们牵挂家眷,如果朝廷不能妥善安置,让他们免去后顾之忧,他们也是放心不下的。”
韩雨农点点头,范文正继续道:“老夫心里当然知道长生军越早出关越好,可是户部的银子如果不能拨付到兵部,一旦长生军出关,户部再继续找理由拖欠,兵部拿不出银子安置长生军的家眷,我们又如何向长生军将士交代?所以银子没有到,兵部这边的调兵令不敢轻易发出去,长生军按兵不动,我们才能从户部为长生军争取到安家费,你是否明白老夫的苦心?”
“部堂大人用心良苦。”韩雨农道:“但恕卑下直言,如果长生军及早出关,赶在除夕之前抵达关外,樊家很可能便不敢轻举妄动,即使真的叛乱,有三千长生军坐镇,他们想要顺利夺取西陵,绝非易事。”
它还在
范文正淡淡道:“如果老夫一人可以决定调动长生军,将军出关那一日,老夫就会下令调他们出关。雨农啊,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怎样就怎样,朝廷有章程,如果做事不按照朝廷的章程来,日后定会有大麻烦。”
“部堂大人,卑下斗胆问一句,户部为何没有及时拨银?”
“我大唐江山万里,用银子的地方太多太多。”范文正道:“其实也不能完全怪户部,毕竟要往何处调运钱粮,还要从北院那边得到调令。此外户部国库是否有足够的银子可调,也是个大问题。各司衙门,个个都想着从户部拿银子,咱们兵部去要银子,也不是开口就能拿到的。”
韩雨农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
“雨农啊,长生军没有及时出关,这事儿要查起来,涉及到的衙门太多,兵部、户部、北院甚至更多的衙门都会有些责任。”范文正轻叹道:“老夫和你说句实在话,到最后牵连的人太多,甚至动摇朝纲,圣人即使震怒,但为了帝国的稳定,终究不会追究的太深。”
韩雨农眉头紧锁,沉默良久,终于道:“部堂大人,卑下没有资格追究长生军为何没有出关。卑职进京,只是想让朝廷清楚地知道西陵究竟发生了什么。”顿了一顿,微犹豫一下才道:“卑下自知没有资格在这里多话,更没有资格对朝廷的决策说三道四,但还是希望朝廷能够及早调兵平叛。叛军一时半刻还没有完全形成气候,可是如果耽搁的时间太长,他们在西陵招兵买马,等到站稳了脚跟,再行征伐,恐怕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言之有理,老夫会上折子,求圣人及早派兵。”范文正抚须颔首,压低声音道:“不过西陵被叛军控制,总要给圣人一个说法,也要给天下百姓一个说法。”
韩雨农欲言又止,终究没说话。
范文正叹了口气,道:“你昨夜所写的折子,是说樊子期早就与李驼狼狈为奸,除夕叛乱,也是早有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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