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节
苏瑜微微颔首,拿起桌上的一道文函,递给关冲道:“你现在就回去,赶紧收拾收拾,天黑之前出城。老夫也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关冲接过文函,打开来看,吃惊道:“大人,您……您派我去东北办案?”
“能走一个是一个吧。”苏瑜坐了下去,端起茶杯道:“你带着这几人到了东北,见到秦逍,告诉他是老夫派你们过去,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秦逍为人仗义,重情重义,老夫送过去的人,他会妥善关照。”顿了顿,才继续道:“到了那边之后,就和云禄他们一起好好跟着秦逍,只要秦逍护着你们,卢俊忠他们就奈何不了你们。记着,千万不要回来。”
关冲自然知道,苏瑜这道公函,是以公事为名将自己送出京都,如此方能避开接下来的灾祸。
“大人,那……那您怎么办?”关冲忧心忡忡,低声道:“卢俊忠今天派了人来,肯定是盯上了您,被那条恶狗盯上……!”
苏瑜叹道:“户部巡管严铎与老夫是同乡,平日里偶有走动,而且时常在一起品茶弄墨,在京都是老夫为数不多有过相交的好友。他已经入狱,而且家人也都被抓捕,当时老夫就知道,这一关老夫是过不去了。卢俊忠派人来让老夫前去协助办案,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桩案子,严铎扛不住刑部的刑罚,迟早都会咬住老夫,老夫也迟早也被卢俊忠打成叛党。”
“圣人……圣人难道就任由刑部如此胡作非为?”关冲咬牙切齿,恨声道:“大人您已经呈上了折子,如果不是云大人去了东北,您已经致仕还乡,他们……他们怎能如此狠毒,连您也不放过?”
苏瑜淡淡一笑,道:“卢俊忠是条疯狗,要让这条疯狗咬人,就别指望他的牙齿干净。以公谋私是卢俊忠素来的手腕,他对老夫或许没有多大恨意,可是对秦逍恨之入骨。他要杀老夫,就是杀给秦逍看,想挽回当初在秦逍那里丢失的脸面。”
“大人,你既然知道卢俊忠放不过您,为何不早早离开?”关冲道:“大人也可以向圣人请旨,前往东北巡案,借机离开这是非之地。”
苏瑜哈哈笑道:“老夫都这一大把年纪,真要走到东北,老骨头都散了。”看着关冲,温言道:“老夫是南方人,适应不了东北那边的气候,要是一把骨头埋在东北,寒气渗到地里,躺在棺材里都不舒坦。”
关冲眼圈一红,他心中其实明白,苏瑜不离京,固然是因为年纪大,更为重要的原因是,苏瑜是大理寺的堂官,刑部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死死盯住,走了别人倒也罢了,可是苏瑜一动,刑部便会立刻动手,到时候其他人想走都走不了。
苏瑜留下来,无非是争取时间,给大理寺其他官员撤走留有余地。
“老夫本来想让你带一份信函给秦逍。”苏瑜微一沉吟,终是轻声道:“不过这种时候,信函还是不能留在手中。你记着老夫几句话,将他带去东北,转告给秦逍。”
关冲忙凑近上前,道:“大人尽管吩咐,属下若是能够顺利见到秦爵爷,会一字不差转告给他。”
“他唯一的生路就在东北。”苏瑜轻声道:“要么在东北扎下根基,要么远离朝堂,不要过问世事。”顿了顿,更是低声道:“告诉他,不要指望朝廷,一切都要靠自己。”
明珠
暮色苍苍,天寒地冻。
正月初八是顺星节,夜里祭祀的时候,富贾人家摆上一百零八盏灯花,而普通人家也可以摆上四十九盏灯花,最少也要九盏灯花,京都的市面上有灯花可以购买,但大多数人却都是自己家里扎灯花,耗费所需并不多,到夜里整座京都灯花点点,繁若星辰。
今年的灯花,国相却是无法看到。
正月初七日,他便已经被刑部派人押送往苏州,一天下来,已经远离京都,抵达了洛口。
自京都去往江南,最便捷的方法自然是走水路。
自洛口登船,沿通济渠一路往南,在洛口出黄河,经鸿沟、蒗荡渠、濉水入淮河,顺淮水东行进入山阳郡,改道继续南行,经扬州之后,便可直接抵达苏州。
当初秦逍下江南,便是顺着这条水路前往。
刑部派了一名主事领着十名刑部衙差押送,除了国相和夏侯倾城外,文熙泰也作为囚犯随同前往。
这倒不是卢俊忠对文熙泰网开一面。
圣人没有直接下旨诛杀国相,也就是留有余地,卢俊忠多年来对圣人的每一道旨意都会用心揣摩,既然圣人不想杀国相,那就必须保证国相能够活下去。
卢俊忠心里清楚,国相夏侯元稹的仇敌,可比自己这个刑部尚书还要多的多,若是被人知道国相被押送往苏州,走漏了消息,这一路上只怕处处都是等着截杀国相的仇敌,国相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以后圣人追问起来,刑部实在不好交代。
是以这次他秘密安排国相出京,所有人都是乔装打扮,竭力隐瞒行踪。
不过这依然不能保险。
他知道派的押送衙差太多,一来衙门里正缺人手,腾不出那么多人,二来目标也是太大,容易被盯上,十名衙差乔装打扮也是恰到好处,不能再多。
不过十名衙差虽然是刑部精挑细选的好手,但真要遇上麻烦,未必能应付得来。
他知道文熙泰是国相府的侍卫统领,那功夫肯定是不弱,宫里肯定也不会特意颁旨处理文熙泰这样的小人物,所以如何处置文熙泰,刑部倒是有决定权,将其跟着国相一起送到苏州囚禁起来,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如此一来,途中真要遇上什么麻烦,文熙泰也可以应付一二。
文熙泰虽然是国相府的侍卫统领,但江湖气很重,不但与许多官员交好,而且与江湖上不少草莽英雄也是有来往,算得上是黑白两道都能如鱼得水的人物。
卢俊忠清楚,文熙泰的身份虽然不算很高,但却是最棘手的人物,处置起来,比许多朝中重臣还麻烦得多。
处决朝中官员,虽然遭人记恨,但刑部完全应付得来,可是若真的处决了文熙泰,必然会得罪一大帮江湖人物,卢俊忠深知被贼惦记的危险,如果一群江湖人物要为文熙泰报仇,成天盯着自己,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将文熙泰打发着跟随国相一同去苏州,一来可以为途中增加护卫力量,二来也给了文熙泰一个人情,可谓是一举两得。
他倒并不担心文熙泰途中带着国相逃走,如果国相真的糊涂到半途逃离,那就彻底断了后路,夏侯家也再无翻身之日,圣人甚至会因此更加震怒,到时候刑部再对夏侯一族下狠手,顾虑也就少得多。
夜风如刀,一身便装的夏侯元稹站在船头,双手背负身后,看着破开的水面,却是显得十分淡定。
刑部衙差虽然是押送国相前往苏州,但自然不会真的将国相当做囚犯看待,无论是国相还是文熙泰,都有充分的自由。
“爹!”身后传来声音,夏侯元稹这才转身,看着自己的爱女夏侯倾城走过来,她手中端着一杯茶,柔声道:“我给你沏了茶,只是没有你喜欢的茶叶……!”
夏侯元稹恋爱地看着爱女,接过茶杯,含笑道:“还没歇息吗?”
他能够看得出来,夏侯倾城脸上的笑容再不像从前那般自然,笑得很勉强。
夏侯元稹四十多岁才生下爱女,自然是视若明珠,自出生至今,那是疼爱至极。
夏侯倾城也几乎没有经历过任何的风浪,在夏侯元稹的呵护下,性情纯真,不识人间险恶。
可是这一次夏侯家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灾祸,家族中无数人被拘押下狱,这一切都是夏侯倾城从未见过,此番却要亲身经历,对她的打击自然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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