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黎里没讲话,坐在一张凳子上,拿出手机。
“你编这头发多少钱?”兰姐问。
“二十。”黎里说,打开游戏。
进度条加载时,她无意瞟了眼柜台,有个人趴在那儿睡觉。桌上的会员登记簿挡住了头,柜子挡住了脚,只看得见那人身上披了件女士风衣。
黎里玩着游戏,中途不断有人进来问洗头要等多久。得到答案后,有的走,有的留。
时候晚了,街上没什么行人,偶有汽车驶过。车灯一阵又一阵。
她玩了两把游戏,一抬头,对面那个剪头发的客人不在了。再一看,兰姐正给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男客在洗头。
黎里皱了眉,问:“我先来的。你怎么给他先洗了?”
兰姐给客人头发打泡沫,回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正给人染发的那位也有些意外,说:“兰姐,确实是这小姑娘先来的。”
兰姐解释:“男士头发短,洗得快嘛。你那头发还要拆,我就想着先给他弄完。不好意思啊。”
“你什么道理啊?我先来的。”黎里说,“男的洗头快,那是不是我刚冲水,你也可以停下来先给别人洗?”
兰姐说不过她,干脆不说,给那人抠着头皮。
正染头发那女客打圆场:“唉哟,多大事儿呀?他很快就洗完了,让一步嘛。”
黎里:“那你让一步,先等着。等我洗完了再给你染发好不好?”
女客:“哎凭什么呀?我好心劝和诶,你个学生怎么说话这么不好听的?”
染发师赶紧插话:“真不好意思啊,今天实在忙不过来,兰姐也是一时晕头转向了。你再等等。”
黎里:“我不等。要么让她给我洗,要么你把那个睡觉的叫醒来洗。”
染发师一愣。
趴在前台睡觉的那个人开始松动,像是被吵醒了。手把头撑起来,女士大衣从他背上滑下去,露出男生的白色卫衣。
燕羽抬起头来,有些睡眼惺忪,脸上两条压痕;额发掀得张牙舞爪。
黎里一下无言:“……”
于佩敏解释:“他是我儿子,不是店里的。他也不会给人洗头。”
女客翻白眼:“真是,没见过女孩子脾气这么硬的,咄咄逼人。”
躺在洗头床上的男客也大声开口,故意跟兰姐说:“哎哟,你给我招得什么事儿啊?我要知道她这么凶,宁愿别洗了。这么些人都好生跟她说,给她讲好话呢,呵,半点不让人。”
兰姐则示弱道:“哎,我以为她会让一让。正常人说一下都会让的。”
黎里咬了牙,正要说什么。
“先来后到,她凭什么让?”燕羽语气很淡,像没太醒,微眯着眼看兰姐,“你叫她让,你的诚意呢?”
黎里一愣,本来因憋气而猛跳的心脏像缓缓跌落进一个温柔的布兜儿里。
那几个客人也哑了。
兰姐自知理亏,也不想闹大,朝黎里赔笑脸:“是我办错了。要不这样,你自己先拆一下头发。你拆完,我这边也洗完。费用我给你少一半,好不好?今天是真从早忙到晚,我脑袋一下想糊涂了。”
黎里也不为难她,不说话了,起身走到一张剪发椅前坐下,开始拆头发。
余光里,燕羽把地上他妈妈的女士大衣捡起来,挂在挂钩上。
于佩敏边给客人涂染发膏,边说:“你把那鸡汤吃了吧?”
燕羽说:“不想吃。”
黎里费力解着辫子。发稍上都是些廉价的又细又紧的彩色皮筋,一拉就跟头发缠成团儿,捣鼓半天,头皮扯疼了也没拆下一根来。
她正手忙脚乱,燕羽走来她面前,弯下腰,拉了两下镜子下边的抽屉,像在找什么东西。
黎里看见镜子里他侧脸白皙,睡觉的压痕化成了淡粉,晕在他脸颊上,桃花一样。
他找到了,合上抽屉,转身递给她一把发剪。
少年漂亮白净的脸近在眼前,一双丹凤眼眸光清冽。
黎里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她“咔擦”一剪刀,皮筋断了。她挑出缠在发辫里的彩线,一拉,发丝散开,再将顶上的绳结撸下来,好了。
她短促地抬眸看他一眼,说:“很好用。”
“嗯。”他要走,又回了头。
她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脏辫,本就头发多,不知绑了多少根。
燕羽于是折返,又拉开抽屉,再找了把发剪。
黎里一愣,他已站到她左侧,捻起她一根小辫子,给她剪皮筋,抽彩线。
他说:“我左边,你右边。”